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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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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光头东北佬就是他啊?”
  “可不是么,不像哈?”
  “看着挺爷们儿的啊,怎么看都跟那常六姐不是一路人啊”
  “所以说这人不可貌相,一处都传开了,说常六姐跟这东北佬在他那酒铺子里当着大伙儿的面,眉来眼去,一会儿送酒一会送肉的”
  “啊?不会吧?这常六姐不怕丢人,那东北佬也不怕?”
  “他们那种人,怕啥啊?你没见那常六姐每天涂脂抹粉进进出出的,有人就好这口呗,一处的人说,见着他和那东北佬在酒铺子里好几回了”
  “你说这常六姐也是哈,即便是穿着打扮再像个女人,那衣服一脱还不照样是个男人?那男人跟男人可咋那啥……”
  “这你就不懂了吧?,走后门呗”
  “啥后门儿?”
  “捅P眼子!”
  “哎呦我的娘唉……膈应死个人了!”
  “哈哈哈……”
  六姐本来兴冲冲的走过来,没成想听到了这么一出,说话的这对年纪大一点的是这饭店的老板娘,另一个稍小一些的是过来给这老板娘“打工”的远方一个表亲妯娌,两人说的这么津津有味的,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阴着脸慢慢走近的六姐;直到这老板娘准备回身进饭店门时,一个扭头冷不防给她吓了跳:
  “哎呦哎呦我的亲娘,吓死个人了”老板娘一边拍胸脯一边不屑的狠狠剜了六姐一眼,“我说常六儿啊,你说你这大白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站人身后,也不嫌丧的荒”
  “那你就少做点亏心事,多积点口德,大白天也不怕见着鬼!”
  “说谁呢你!”
  “谁嘴贱说谁!”
  “你……”老板娘正要开口,被她那表妯娌拉住了,一个劲儿的说,
  “嫂子算了算了……”可能这女人觉得毕竟在背后说人坏话,多多少少有点心虚;而这老板娘看到六姐拳头都握起来了,毕竟还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小声嘀咕了一句,
  “卖P眼的东西!”
  “你再骂一句试试?看看老娘今天敢不敢撕了你的逼嘴!”
  老板娘还想还嘴,被她那妯娌连拉带拽的拖回饭店了。
  这么些年,六姐还是不会轻易与别人冲突的,尤其是女人,可能在他的心里,自己还是要与这些碎嘴的姑婆们有所区别的,这就是他常常告诉自己的姿态;同样这么些年,明里暗里难听的话听太多了,所以他也常常告诫自己犯不着事事生气;可是今天六姐给气着了,那些鄙夷的词汇用在虎哥身上,他就受不了,想忍都忍不住。六姐27年的人生经验是这样的:别人瞧不起你的时候你就更不能觉得自己应该被瞧不起,不然那些人们会更加无所顾及!所以当有人开始冲你吐口水的时候,就得拼了命的打回去,不然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到你头上拉屎!再小的时候,六姐也曾期望过没准儿什么人会可怜他,可是最后他发现,那些可怜的人最会欺负的就是比自己还可怜的人,所以他坚决不让自己成为最可怜的那个,也所以他从常六儿变成了“母夜叉常六姐”,这并不是他的本性,可是他别无选择。
  这一夜六姐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半夜忽的一下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捡了块石头就往山下走,结果气呼呼的步子迈的太大,一个没看清路给拌了个狗吃屎,这一下摔的有点重,而且是刚刚开春,地表还未完全解冻,六姐疼的嘶了半天,愣是没爬起来;也就是忽然间,六姐周身的戾气都泄了出去,也就是忽然之间,六姐的泪珠蹦了出来;他缓缓的缓缓的推着坚硬的地皮坐直身子,茫然的望向笼罩在暗夜里的平顶村方向,四周寂静的都能听到他泪珠儿打在衣襟上的声音,扑嗒扑嗒扑嗒……
  过了这一夜之后,六姐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再放肆的跟虎哥那样往来下去,指不定有多少难听的话砸向这个男人呢,既然问题出在自己这里,那就从自己这里解决好了。在六姐的心里,虎哥是个神一样代表着“天理”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不该被那样的言辞对待。
  六姐再见到虎哥是三天后的清明,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这个男人来的比任何时候都晚,而且是一个人,来了以后叫了一瓶二锅头,一盘花生米,也不说话,就那么一口花生米,一口二锅头,慢慢的啜饮。平常的虎哥多是两杯二锅头,四两,最多也不过半斤,可是今天当虎哥倒满第三杯酒的时候,六姐就有点坐不住了。酒铺子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六姐觉得自己甚至看到了他们窥探的目光和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过看到虎哥第三杯酒已经见底时,六姐还是忍不住上前劝了句,
  “哥,少喝点吧”
  虎哥眼中没有醉意,只是抬头的时候满是落寞,之后还是强扯了扯嘴角,说了句
  “这点酒没事,喝两口舒坦”
  铺子里的工人们已经走光了,虎哥还在一个人自饮自啜,这是第四杯,之后六姐拿了个空杯坐了过去,把剩下的酒与虎哥一分为二,
  “哥,是有啥心事么?”
  “唉~”
  “要不你给我说说”
  虎哥低着头半晌没吭声,六姐就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直到最后这个男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今儿是清明”
  “嗯……”
  虎哥讲了一个并不是很长的故事:虎哥官名叫赵虎,是赵家的独子,小时候受了点时局影响,成年之后养成了个逞凶斗狠的性格,17岁就跟人混了黑社会,见天儿打打杀杀没干过一件正经营生,24岁那年跟着当时的老大犯了个命案,最后帮人顶了黑锅,一判十五年;当他还在想着兄弟情义江恩仇时,结果愣是把他们家那个结实硬朗的老头子给气躺炕上了,老头子在床上躺了三年,差点把老太太给累的提前归了西,老头子临咽气前,拉着老太太嘱咐:
  “孩儿他妈呀,别跟虎子说我死了,让他好好改造,出来好好做人,这孩子本性不坏,可惜没赶上好时候……等他出来在我坟前磕头的时候,就告诉他,当爹的没怨过他……诶,老婆子,这几年苦了你了,等我咽气了以后,要能寻着个合适的人,你也给自己找个靠去吧,你放心,我不怨你,我的儿子我也清楚,他更不会怨你……”
  赵虎进去后第四年,当时的老大被yan打一窝端了,据说审的时候都没走正规流程,最后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了,而且这事还牵扯出了一大批官员,前前后后仅一年,整一个省官员大换血,那些被拉下马的,逃的逃,关的关,死的死……黑X老大倒台之后,虎哥又被提审了五六次,最后减刑减到了10年,之后又因其表现良好减到了7年,赵虎记得31岁那一年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觉得外面的太阳都比监狱里面的耀眼。
  赵虎回家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给老头子上香,黑白相框里赵老爷子一脸的威仪。虎哥说,当时他就觉得脑袋被狠狠敲了一棍子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以后,张口问道,
  “妈,我爹呢?”
  老太太也是愣了半天,才一抹眼泪,哭着说,
  “虎子啊,你回来啦?”
  “妈,我回来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我爹呢?”
  老太太转头对着黑白相片说道,
  “老头子,咱虎子回来了!”然后又拿了香点好递向虎子说,“来,给你爹上柱香”
  赵虎当时香都没接,喊了一声爹,咚的一声头磕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如赵爹说的一样,虽然他是混了黑社会,但本性没坏,尤其对爹妈还是挺孝顺照顾的,在家的时候,该帮干的活儿干,有点闲钱了都塞他妈手里,每次出远门儿的时候,还提前跟老两口告知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作为家里独子,他爹死的时候他没给披麻戴孝,对于赵虎来说,这是这两年来的心病,每每想起,总会忍不住难过愧疚一番。而今天正好是清明,早晨找了个地方给他爹烧了纸,一天心里不大痛快。
  赵虎从监狱出来后,就没什么朋友了,以前的一帮子死的死,关的关,还有个别跑外地求生活去了,剩下一些当时还算认识的,现在也不过是个点头之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赵虎这样的人,他们还是习惯选择敬而远之。其实这一次的工程是赵虎以前一个旧识揽下来的,那人自己手头上的工程走不开人,所以才想到让赵虎去牵个头。东北爷们儿的特色是,在村里的时候关系怎么样不要紧,关键是出了门以后都特别团结,而且跟着他的这一伙儿人也有考虑,像赵虎这么个形象和情况,让他领个头,别人多少有点顾及,因此自然而然,都喊他一声“虎哥”。赵虎对这一切看的清楚,所以看似“兄弟”围绕,但还真没这么一个能完全信任的倾诉对象,因此当六姐问起来并静静的陪在一旁时,他就忍不住把这两年憋在心里的话倒了个痛痛快快。
  对于这个常六姐,赵虎记得第一次来喝酒时,还真没看出来他是个男人,当然细看之后会发现,这本质男人毕竟和女人还是有所区别的,首先这骨架子明显就比普通女人要大一些;赵虎也私下里听过一些大家伙儿对六姐的评价讥笑与不齿,可是再见到本尊时,发现他风风火火,落落大方,嬉笑怒骂,风趣泼辣,多少还有点佩服;于是时间一长,对于他性别与外在矛盾带给人的一点点别扭感就淡落了;后来再想想觉得,“六姐”这个称谓就是个“称谓”,没有半点不敬或嘲笑的意思,而六姐这人就应该是个女人吧。
  赵虎记得六姐留下他那一夜时带着笑的眼泪,啪嗒一声就给他的心砸软了,平时看着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肯定心里已经压了不少苦了吧?于是他想着,如果对方需要了,该照应的他会照应的。来往起来赵虎才知道,六姐是个对人好起来不惜力不藏私的人,再时间长点会发现,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清明这一夜,六姐听虎哥说了很多话也陪他说了很多话,一瓶二锅头见底,六姐又开了一瓶杏花村。虎哥走的时候,脚下有些虚浮,但心里是这出狱两年来头一次难得的畅快。
              

  ☆、塌方

  清明过后,从六姐这里聊的畅快的虎哥,不出一个月,便畅快不起来了;即便他是个再糙的男人也依然感觉到了六姐的冷淡与疏离。本来一开始他想着没准儿是六姐遇上什么事了情绪不好,甚至还主动开口问了两次看需不需要帮把手,结果依然没什么改变。再后来虎哥就琢磨过这个味儿来了,想想也是清明那天“失言”了,把自己那些不太风光的过去一股脑儿向六姐倒了个干净;像他这样的人,背后有人说是“蹲过大狱的”,也有人说是“坐过牢子的”,还有人说就是个“劳改犯”,其实他也能理解六姐的疏离,老百姓嘛,都是清白人家,不愿意结交他也是正常的;虽然想能这么想,但要说心里没半点不痛快那肯定是假的,所以六姐的酒铺子他自然也就去的少了。
  进入5月,天气已渐渐转暖,这些天六姐病了,病的也不太严重,就是常常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吃饭的时候,从心里一直苦到嘴里,吃不到两口就觉得胃里顶的荒;六姐的病断断续续的拖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嘴里不苦了,但人瘦的就跟当年吃蚂蚱腿儿那三个月似的,当妈的看到儿子这样,问了两回,当爹的就哼一声。这期间虎哥就来了酒铺子一次,比上两次多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喝完酒走了。
  7月的一天,六姐推着小车刚到一处,就见着他们门口民工们乱哄哄的拎着工具往外跑,过去一问才知道工地上塌方把工人埋里面了;六姐当时心里一惊,跟着人就往塌方处跑,到了以后听人说埋里面的估计有二三十个人,其中包括东北那帮子,六姐听着浑身一冷,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认识他的人问了句,
  “六姐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哎,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
  六姐茫然的抬头看看众人,入眼一片灰暗,入耳一团嘈杂,心慌的像是要蹦出胸腔一样,身上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旁边有人看着六姐有点不对劲,于是赶忙过去给搀扶起来,本来那人准备将六姐往酒铺子送的,结果没走出几米,六姐就拍拍他胳膊,虚弱的说道,
  “让我这坐会儿,你忙去吧,我没事”
  六姐缓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最后终于站了起来,拿了把旁边闲置的铁锹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开始挖人。干活的工人一看队伍里多了这么一个人,有人诧异的边铲土边瞄他,这时有知情的用胳膊肘碰碰旁边的人,笑的一脸暧昧道,
  “听说东北那光头也给埋里边了”
  “那个赵虎?”
  然后这个知情人就笑着用下巴尖指了指六姐的方向。
  六姐这回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只一门心思想着虎哥,一门心思的求观世音菩萨保佑虎哥平安无事……
  工人们挖了三个来钟头,一处把铲车也调过来了。
  这个地段是个百十来米高的土山,当年规划的时候本来是要当中挖开一条路直接从山上走的,结果与当地农民就占地赔偿问题没谈拢,最后才改的挖条隧道走。这事儿平顶村的人都知道,因为那个农民就是他们村的常大牙,最后事儿都成了平顶村的一个笑话了,人们偶尔会开玩笑说:
  “常大牙现在改名儿了,叫常豁牙,因为那颗大牙给悔的敲肚子里了”(意思是悔掉牙)
  “你说这做人哪,千万别学常大牙,见好就收呗,不然你看,连个鸡毛都没落着”
  常大牙五十来岁年纪,年轻的时候可能是积极的跟着开过什么荒,就在那山上种了几十棵山楂树,后来这七八亩山楂树就不知怎么的被常大牙争取到他家了;虽然名下是有这么个产业,可是那会儿这山楂和山楂树都不值钱,本来前几年有个收购木材的,常大牙还领着人上去看了一回,结果别人就选中了十来棵,也没卖几个钱。后来听说那边修高速公路要占地,村长还带了人跟大伙儿谈占地赔偿,常大牙一看机会来了,上山先把山楂树给圈了一遍,别管它是当年种的还是后来野生出来的,反正是那片地方只要是有一棵山楂树苗都得给算上;常大牙心想这国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最后谈来谈去,那价钱要的叫一个狠啊。来谈赔偿的代表被这个农民的口才和远见给说的一愣一愣的,实在没办法了,说回去请示一下;那段日子,常大牙走在平顶村那条破土路上,背都挺的特别直,两手往身后一背,大八字步迈的,就跟唱戏的似的,见人打招呼都开始学着从上往下看,俨然一副有钱人作派,常大牙心想着,既然都去“请示”了,那不就跟同意了差不多么,无非是“自己的钱”在国家的口袋里多放几天罢了。
  常大牙这一作,给村里那些提前签过字的村民羡慕的呀,女人回了家就数落自己男人,
  “看看你,能有个出息?眼里就两小钱就满足的恨不得咬破了指头按手印儿”
  男人觉得委曲呀,于是辩解道,
  “那不当时你也同意了吗?”
  女人把手里的针线往炕上一摔,眼睛一瞪,回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你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跟我比?”
  没想着这代表一走就没影了,常大牙天天盼的望眼欲穿,平顶村的村民也等的心里长草,眼看着快两个月了,这“请示”的人怎么还一去不回了呢?常大牙心里急呀,渐渐的出去的时候八字步已经迈的没那么大了,背也挺的没那么直了;再后来听人说,高速公路从山下走,不占他们家山楂树了,等消息确实后,常大牙狠狠的病了一回,一想想那些失去的大笔钱,就心疼的饭也吃不下了。听到这一消息的男人,回家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的婆娘,女人们抿着小嘴一撇,嗔一句,“能的你!”等到午饭时候,男人会发现桌上比平时多了道菜,小炒肉似乎比平时也多放了几块。
  于是等下一次再见着常大牙的时候,男人们就会笑着故意说,
  “大牙叔,听说前几天那代表又找村长了么,你要不再去问问,没准儿你那树钱批下来了”
  其实按道理来讲,这块地质是不适合走隧道的,可是当时的工程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愣是给改了规划,当然,这中间牵扯的利益,谁又能说得清楚。
  工人们边干边歇直到东方鱼肚发白,才挖出来一个人,不管死活先忙着往救护车上抬,指挥处的人一看这样不行,于是放一批人回去先休息,计划着三班倒着挖,这样又不停歇的挖到了晚上,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通了,通了!”
  工地上近30个小时不停的救援,最后终于在施工尽头的地方,把一帮灰头土脸的工人挖了出来,也许他们命不该绝,刚好被码在那里的大石砖挡出一小块空地,二十来个人堆在一起;看得出来他们曾经相互做过救援,因为里面还有五六个伤员,其他人倒没见什么明显的外伤。
  这二十来个人被陆陆续续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六姐一脸狼狈的拄着铁锹把子,眼珠子紧紧的盯着出口,里面的人被一个一个抬了出来,可是这一个一个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个大光头;当时刚有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六姐一口气松了下来,觉得小腿肚子都开始发抖了,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告诉自己,看一眼就好,知道他平安就好!可是看着被陆陆续续抬出来的工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光头时,他丢下铁锹焦急的往前挤了挤,然后拽着旁边人的胳膊问道,
  “看到赵虎了吗?”
  那人扭头看到是六姐,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又问旁边的人,
  “嘿,那个光头东北佬救出来了吗?”
  被问的这位想了想说,
  “好像没看见”
  六姐一边盯着出口,一边又不死心的转到别的地方问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抬出来时,还是没有见着虎哥。远远的看到那个指挥救援的头儿正在跟铲车司机说着什么,六姐急忙冲了过去,拉着那头儿的胳膊就说,
  “老板,还有人没救出来呢,还有个人,叫赵虎,东北的赵虎!”
  指挥的这位头儿也认识六姐,没答腔,只是让旁边的人去查一下情况,顺便让铲车司机继续挖,前面挖到头了,就从两边挖,虽然看这情况,再挖出来的人生还几率不大,不过有六姐这么个人在一旁盯着,暂时还不好说收工。这指挥的是工程处的大老板,像他们这种包工程的,最怕的就是出事故,要是不小心赶上国家查的严了,弄不好连工程款都难结;这救人的一天两夜里,大老板就睡了三个来小时,指挥过程中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眼白都快被烟熏成黄色的了,直到那一波儿人被挖出来以后,他才好不容易松口气,结果又跑出来六姐这么个人。再后面的救援工作工人们明显比先前松懈了不少,连铲车的声儿都变得像是要随时熄火一样,这一天两夜里六姐也是几乎没怎么歇,统共喝了一茶缸水,吃了小半碗饭,整个人急的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临近中午的时候,老天不作美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的云层重的像是要随时掉下来一样,一上午的救援工作没有再有任何收获,于是大老板下了命令决定收工;这虎哥还没找到,六姐急的就差躺铲车轮子底下了,
  有人劝他说:“没准儿那赵虎今天没上工”
  有人逗他说:“没准儿这东北佬躲什么地方偷懒去了”
  还有人说:“不会是上山撒尿迷路了吧”
  然而疲惫的众人没有一个想再留下来帮助救援的了,六姐又急又气,拉着大老板央求着他再挖一会儿,人还没救出来呢,可是对方给出的回答是,一来该挖的地方也都挖过了,人到底在不在里面还需要再继续调查;二来现在下雨,万一塌方的地方再出现滑坡,会严重威胁到其他工人的生命安全,综合考虑,等雨停了以后,再让工程师现场勘测善后。这一天是六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看着塌方现场一片的黄土碎砖杂草泥泞,一时迷茫的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劫后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拖着一身狼狈,六姐迷迷糊糊的回了自己那个破窑,往炕上一爬,人就昏睡过去了,这一觉睡的时间并不长,但六姐梦到了自己跪在那片塌方处,一个劲儿的磕头求观世音菩萨,猛的醒来后,一头一脸的汗,直到此时六姐才发现自己饿的手都开始发抖了。把前一天的冷饭以填塞的方式吞了下去,又喝了半瓢冷水,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一些后,六姐走出窑洞,在自己那个用篱笆栅起来的“院子”里扑通一声,硊下来就磕头。很小的时候,六姐记得村里有个孤老太太,听大人们说老太太估计有个一百来岁了,是大家伙儿公认的“老菩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的规矩,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要先去孤老太太家门口拜上一拜,等事儿结束了,还会给孤老太太送三个白面做的寿桃儿;有一次六姐实在是好奇,就偷偷跑老太太家里去看,只见老人家满面红光的盘坐在炕上,嘴里喃喃有词,念一句“阿弥陀佛”,又念一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六姐看的疑惑,便忍不住出声问道,
  “老奶,你为啥要念菩萨啊?”
  老太太看着他笑了笑,说道,
  “我这是修行呢”
  “为啥要修行?”
  “为了让菩萨接我去极乐世界”
  “为啥念菩萨就能去极乐世界?”
  “因为菩萨慈悲,让人心想事成”
  “老奶,念菩萨真能心想事成吗?”
  “你心诚了,自然事就成了”
  后来老太太死了,不过村里人不让说“死”,要说是“坐化”,老太太“坐化”以后,以肉身菩萨的形式至今供奉在平顶村唯一的一个庙里,一到过年过节,庙里就香火不断。
  老太太成了真正的菩萨后,六姐对于老太太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深信不疑,那个时候他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等自己一觉醒来,从男孩儿变成了女孩儿。他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每天睡前都要“祷告”一番,这件事一直坚持到了18岁,直到他妈妈开始给他喝上香灰水。
  然而这一天在极度绝望之后,六姐又忽然开始对老太太口中的“观世音菩萨”深信不疑,因为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个传说中的菩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求谁。小雨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云层还是一番要塌下来的光景,六姐像一株被风吹着摇摆的野草,在这片孤寂的土地上湿漉漉的磕头祷告着。忽然间他觉得,没准儿虎哥真是如工人们说的,隧道塌方的时候他跑到外面撒尿迷路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几乎荒诞,但六姐还是决定上山去找一找,然后他披了雨衣,拿了镰刀,背了一捆绳子,还装了一个手电筒便出发了。六姐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并非全无依据,因为早些年间,村里确实有一个老人在那山上一天一夜没下来,有人说是遇上鬼打墙了,也有人说是踩上迷魂草了。听老一辈儿说,现在的这座山本来是个小丘陵,它的旁边是座大山,抗战时候游击队就在这小丘陵和大山上挖了地道,神出鬼没的把小鬼子打的嗷嗷叫;后来爆发了一个什么大型战役,足足打了一个多月,小鬼子的大炮把那座大山轰掉了几乎一半,再后来大山变成了小山,丘陵也变成了小山。“大跃进”的时候,一帮年青人来这座荒山上挖过井,种过树,于是才有了常大牙的“山楂树之痛”。
  六姐到了塌方处就开始一边喊着虎哥的名字,一边沿着隧道方向往山上走,寂静的山野上,除了滴滴嗒嗒的雨声,就是六姐一声一声的呼喊……忽然间听到一声微弱的“嗯~”,六姐立马停了脚步,静静的倾听了一会儿,好像除了雨点打在草地上的声音,就只剩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了;然后六姐站在原地不死心的又喊了几声,可是没再有任何回应。六姐那个时候深信虎哥就在这附近,于是来来回回边喊边找转了十来圈,直到最后发现一口被荒草遮盖住的枯井。六姐猛的扑到井边,冲着里面大声喊着虎哥的名字,可惜的是,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六姐坚信着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微弱的“嗯”声来自虎哥,虽然期间有那么数次信心动摇,可是他不想放弃任何可能的希望,之后六姐将绳子的一头捆在了旁边的两棵山楂树上,自己顺着另一头往下探。
  很多年后再说起六姐的这个“幻听”,虎哥笑着说这叫“心灵感应”,而六姐非要纠正说,这是“菩萨显灵”。
  洞口的荒草被六姐的身子挤的东倒西歪,他顺着绳子蹬着逼仄的井壁一点一点往下挪,每找着一个着力点,他就开了手电筒朝下照一照,好几次差一点就直接滑的摔下去了,还好,只是手上胳膊上蹭破点皮。这井下了一半,六姐就觉得浑身乏力了,可是他还是坚持着,坚持到手电筒照到井底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六姐不能准确的说出当时的心情,因为从他看清井底那个侧爬着的光头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那人的身子一半在井底,另一半卡在井底一侧的洞里,不知道他是从里面爬出来的?还是准备把腿放进去探探路?六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抱着这个光头的上半身,努力的将他从那个洞里拽出来,然后将有限的绳子绑在了他两条大腿根儿和胸口;六姐是自己先顺着绳子爬上去的,到了井口缓了两口气就开始将里面的光头往上拉……当村里那个唯一的卫生所的门被敲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六姐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虎哥拉出枯井又一步一步背下山的,他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跤,记不得当时有没有确认过虎哥的生死,他更记不得自己第二天怎么会在村里卫生所的床铺上醒来;不过那个医生记得,他记得当时光头被雨点冲洗的瓦亮瓦亮的,他记得六姐贴着头皮的头发,苍白的脸还有同样瓦亮瓦亮的双眼,他记得六姐将这个光头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铺上后,转头对他说,“丁大夫,你给他看看”,他还记得这个“女人”说完这句话后一头扎在了地上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虎哥是在镇上的医院醒来的,除了小腿上的划伤有点感染外,主要还是二氧化碳中毒,虎哥说当时塌方的时候,他正站在顶处的桁架上贴着隧道壁砌那个水泥青砖,前几秒中还在跟老乡说着这上面有个挺深的洞口,大家还开玩笑的猜着里面会不会是什么地主的藏金库,后一秒钟就听到“轰隆”一声,跟地震似的,紧接着就看到隧道口一股子黄土扑面而来,大伙儿刚反应过来,塌下来的土块就已经落到了虎哥的脚下;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塌方啦~”要不是顺着本能第一时间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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