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候鸟不归-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有好几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杜佰恭,可只要他陷入深度睡眠,就会做一个意义不明的梦,梦里他始终在追逐一个人,跑得精疲力尽,依然落后了很大一段距离。
惊醒以后,他会下意识地摸下床,偷偷到小木屋去,一推开门,回忆就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的腐朽味儿,强行唤醒了他所有有关杜佰恭的记忆。久而久之,侯宵不但没有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摘出来,反而让他越陷越深,几乎要落地生根。

“我真想掰开自己的心看看。”侯宵无数次地想,“拼了命也要把这三个字给剜出来。”

可是太疼了,侯宵是个怕疼的人,尽管经高考一事他成长了不少,但打心眼里不喜欢疼痛,他下不了手,也就只能放任自流。

“不是。”杜佰恭垂下眼睫,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离开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放置过久没有处理的伤口终于被戳破了脓包。侯宵闭了闭眼,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杜佰恭张了张嘴,神色变得落寞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叹道:“是因为我妈妈去世了。”

和侯宵一样,杜佰恭从小也是被养在温室里的。杜妈妈在生他时落下了病根,身体状况从此急转直下,杜佰恭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人就已经进了几次重症监护室,好几次差点人就没了。
到后来抵抗力渐渐地上去,又到了爱疯爱闹的青春期,杜成礼心知不行,于是和杜父打了个商量,两人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去了海港老头儿家,美名其曰修身养性,实则软禁。

夏天结束时,杜妈妈在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后,终于因为劳累过度而倒下,住了院,杜成礼没瞒住,杜佰恭便趁着老头儿不在家,跑出去看了一回,被七大姑八大姨给劝走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就让那一面成了最后一次见面,连老头儿也没法再继续瞒下去,杜父开车把两个人都给接了回去,因为太过匆忙,以至于很多后续处理都没有妥善完成。杜成礼只好再跑一趟,亲自到海港待了几天,等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才离开。

“我本来没有打算不通知你们的。”杜佰恭偷偷地拿余光去瞟侯宵,“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脚不沾地,完全抽不出时间。等有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
侯宵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由。他懊恼起来,情急之下,往前一步抱住了杜佰恭,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

当侯宵突然抱紧自己时,杜佰恭正在纠结怎么和他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和他联系,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他的阵脚,他于是顺从地抬起手臂,也跟着紧紧环住了侯宵的脖颈,像是抓住了一样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久久不放手。
说实话,在花林那一遭,没有私心是说谎,他是故意想去握侯宵的手的,也是在赌他不会拒绝自己,最后虽然押对了,也让自己心跳如鼓,震颤不已,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牵起一堆待处理的后遗症。幸好没有。将头埋在侯宵的肩窝里时,他几乎是感到庆幸的。

听到侯宵说“相思真是杀人的利器”时,他就反应极快地猜出来了面前的人是个什么心思。这实在是个不怎么明智的蹩脚的试探,很容易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笑着接上一句“我也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步母亲的后尘,所以这一年来生活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从前那样和杜成礼对着干,偷偷地抽烟,偷偷地去爬山、去夜市,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养身达人,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比杜成礼还要熟悉,既定的检查从不落下,生怕自己一命呜呼成了短命鬼,这样的话,那些他没来得及做的事就真的成了永久的遗憾。

在和侯宵重逢后,他一点点地完成没来得及做的事,把心里排列的清单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勾。像什么给侯宵拍几张照片啊,和他像以前一样玩闹啊,跟他一起出去摄影啊,甚至是“牵到手”和“抱到人”这种让人看了面红耳赤的东西他也仔仔细细地打算好了,结果侯宵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给他跳到了最后一项。

他没有想出应对方法,就只能转移话题。实在是难看极了。

也许是两个人齐齐跑路这种行为引起了公愤,社长很快把电话打到了侯宵手机上,侯宵连忙放开手退后了两步,一边掏手机一边往旁边走,尽量让自己的认错态度显得诚恳可信。不过杜佰恭的理由也实在不过脑子,什么叫两个人都感冒了,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之间生病,也难怪社长打电话来问罪。

杜佰恭两手揣在口袋里,望着侯宵一会儿有些促狭地解释着什么,一会儿跟着电话那头的人一起笑,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实际上,一开始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侯宵的那种特优特待是出于喜欢,只是简单地把这当成是对一个朝夕相处的家伙产生的护犊子心理。
侯宵带他体验了很多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也给侯宵带去了新奇的感受,这于他们而言都是第一次,生涩而不知所措,于是渐渐地丧失勇气,放光了气球里的气。

直到中途从海港离开了一次,他才发现真正牵动着他的心的并不是海港的那些玩意儿,而是侯宵这个人。他身上有一种胜过天下三分明月夜的气质,于是他时时刻刻都告诫自己,要活得更透亮一些,以前那种得过且过、多一秒都是上天赏赐的心思绝对不能再有,他既然遇见了侯宵,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惊涛,就要对得起他。

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杜佰恭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翻出手机联系人里杜成礼的名字,指尖抵在发短信的按钮上持久不下。杜成礼其实一直不赞同杜父这个暑假拉着他跑的行为,觉得这不是锻炼身体、加强抗压能力,而是缩短杜佰恭与死神的距离,所以一直在联系一些医生,试图劝说杜佰恭暂时搁置学业,先把身体养好。

杜佰恭心知这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也许要花很久才能做成这件事,并且不留下后遗症。要连续几年都搁置学业成为一个宛如脆弱的玻璃瓶子一样的人被照看着,杜佰恭打心眼里是拒绝的,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采纳杜成礼的意见。

“社长说让我们安心静养,以后要旅拍再联系我们。”侯宵打完电话回来,松了口气,“我从来不骗她的……啊,真是愧疚。”
“那多好,趁着还没开学,我可以带你先熟悉一下这所城市的环境。”杜佰恭把手机收了起来,冲着侯宵弯起眼角。

“别想了。”侯宵白了他一眼,“以前总是拉着你翻出跑还和你追逐打闹是我不对,以后我肯定注意,绝对不让你剧烈运动。”
“不是吧,你是把我当成什么脆弱的小娃娃了吗?”杜佰恭欲哭无泪,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被这样护着,“那样也太没意思了。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去。”侯宵瞪着他,“你不顾忌我还要顾忌呢,再说了明天阮塘还要请我吃饭。”
“你就为了一顿饭不跟我一起出去啊。”
“当然。”侯宵眯起眼,“我很好收买的。”

“是吗?”杜佰恭笑嘻嘻地勾上他的肩膀,“那你刚刚吃了我请你的面,这要怎么算?”
“九块钱我等会儿给你行不行。”侯宵简直被他的无耻给惊到了,有些无语地推了推杜佰恭的胳膊,没推开,电话反而又响了起来。

不等他说话,杜佰恭已经自觉站到一边,还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侯宵啼笑皆非,走到一边接通电话,说道:“你好,请问是?”
“你好,是侯宵吧,我是杨文章,之前到你家找过你的,还记得吗?”那人说,“本来想和你见面谈,但是你的家人对你好像有点保护过度,所以我就想先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明天见一面?”

“不好意思。”侯宵皱起眉,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那人解释道,“你小时候见过我,可能现在忘了,我知道你父亲给你留的那只相机的名字是冬候鸟,你的生日是在圣诞节那天,对吗?”

侯宵:“这两个事情你都可以通过询问我的朋友知道吧。”
“可你真实的生日并不是圣诞节那天,是你母亲因为种种原因改到那一天的。”那人仍然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很多事情电话里不好说,明天在你学校门口的那家咖啡馆碰个头吧。”

侯宵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他只知道父母是意外去世,但并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家中其他人也从来不提起,甚至就连他那和蔼可亲的阿婆,也因为翻到父母的旧照而伤心过度,意外中风倒下。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试图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12章 C12
侯宵跟阮塘交待了改天再跟他一块儿去吃饭的原因,后者满脸都写着不理解三个大字,侯宵也懒得跟一个睡迷糊了的家伙分析利害,直接套上外套出门了。
他本来还想跟杜佰恭打个招呼,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只和侯煜发了条定时的短信,便只身一人到了咖啡馆。

杨文章和他之前见过的那几面相比已经不大相同了,整个人像是被一根根骨头强行撑起来的,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空了很大一圈出来,枯瘦得让人心惊肉跳。面庞是个倒三角,颧骨很高,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陷了下去,像是一个空洞,头发十分稀疏,宛如临出门前随手往上面贴了几措假发一样。

侯宵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一个人就可以变成这副模样,踏出去的脚步都沉重许多。

他走到杨文章面前坐下,后者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地叠成一个小方块儿放在一旁,他先是又一次冲侯宵自我介绍,等侯宵点了点头,才伸手从一旁一个有些旧了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珍重其事地推了过去。
侯宵伸手捏住那份文件,却忽然之间没有了打开它的勇气。他想也许这里面有家里人闭口不谈的内容,也许什么都没有,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权衡再三,他还是慢慢地抽出了里面的一沓纸。

纸不多,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看得侯宵头晕眼花,却又再清晰不过地看懂了。他的父母死于一场连环车祸,起因是两家公司起了冲突,在一条极容易出意外的丁字路口动了手,结果牵连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说来搞笑,那么多辆车,包括那两家公司的人在内,竟然只有他父母所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被撞了个稀巴烂,差点连人都拽不出来。

“这件事一直是个敏感话题,受害者家属都被秘密安抚了,事情既没有见报,也没有传到网上,一点涟漪也没惊起。你的家人虽然并不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但当时你太小了,他们想更好地照顾你,也就需要对方的赔偿款,只好放弃起诉追责。”杨文章搓了搓手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已经查出来得了病,一直在医院治疗。而你的父母有一份东西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是他们打算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因为工作安排,他们每年圣诞节都要出差,才会交托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你搬家到了哪里,也因为病痛的折磨没有去找,直到今年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才找到你家去,想把这些文件和这个东西给你。”杨文章又从一旁包得极精致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封好了的礼品袋来递了过去,“可能放旧了有点旧,但我觉得你应该收到它。”

侯宵摁住发颤的手,把礼品袋接了过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连说了几声谢谢,尾音不断地发颤劈开,到最后他几近崩溃,只能把头埋下桌子,不断地掐着手背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心里一阵阵地发痛。

杨文章走之前已经把账结了,侯宵拿着咖啡馆免费赠送的甜点站在学校门口,忽然生出一种从心底腾升而起的内疚感,对父母的,对小姨和阿婆的,对侯煜的,甚至是对杜佰恭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无比差劲的人。
侯宵找门卫要了个塑料袋,把除了甜点以外的东西全部装在一起,甚至没有看那个礼品袋里有些什么,直接跌跌撞撞地往宿舍楼跑。

阮塘刚起床,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眼底下的黑眼圈,见侯宵进来打了声招呼。侯宵没有理会他,直接把塑料袋打上结放到床上,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小姨刚寄过来的行李。
他把必要的东西留下,可留可不留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又把那个袋子也塞了进去,顺手拎出自己的登山包把它装满,挎上包,把行李箱竖了起来,转身就要从宿舍出去。

“侯宵!你等会儿!”阮塘从卫生间冲了出来,拽住他的胳膊,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清东西,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想休学吧?”
“对。”侯宵扭头看着阮塘,“我想休学一年,这一年你一个人住宿舍吧,无聊的话随便你带人来玩,只要不碰我的东西。”

“你发什么疯?”阮塘瞪大了眼睛,“才刚入学就休学,侯宵你是怎么想不开吗?让小姨知道岂不是要气死。”
“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她们,只跟我姐说了。”侯宵从阮塘手下抽出了自己的行李箱,“你也别告状。”

侯宵提着行李箱跑到了学校外面的一家旅社,找那里借了打印机把要用到的东西全打了出来,又到附近的托运站把行李箱和登山包给放下了。拿着要填地址的单子,侯宵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唰地一下写下了地址,转身拿着文件袋赶回学校。
让他意外的是,这所有着奇葩校长的冷门学校效率竟然非常的高,没多久就走完了程序。他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拿手机订了张火车票,见车还没来,便无所事事地翻起了手机,看见了那张陈年的旧照片。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这张照片长按备份了一份在云储存里,又把原来的照片全部清空,随后便不敢再看空荡荡的相册,直接把手机开成静音揣进兜里,合起手心,轻轻往里呵了口气。
昨天和杜佰恭十指相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却要像一年前的杜佰恭一样远走,还真是挺搞笑的。侯宵没忍住在心里自嘲起来,同时打消了告诉杜佰恭的念头。反正阮塘这家伙瞒不了多久,不用多长时间他身边的人就都会知道。

也许到时候他已经到里原了。小时候只记得父亲把照相机交到自己手上时,曾语气里充满骄傲地提过这个地方,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时间再把这只“冬候鸟”带过去,拍一张那里冬天时的照片。

侯宵从前只当故事听,从来不往心里去,也不觉得这件事如何,直到今天得知事件的真相,以及家里其他人常年以来对他的庇护是牺牲了什么,他不免想知道自己在几个月前做决定时,有没有思考过家里人是什么感受,而出租车被撞翻时,父亲又会不会想起这只“冬候鸟”呢?

杜佰恭起了个大早,趁着林元六还没晨起跑步,打车去了趟杜成礼那儿。杜成礼是个搞研究的,每天在实验室里泡得晨昏不辨昼夜不分,杜佰恭推门进去时他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杜佰恭四处找了一圈,捞起一张枕头,直接砸到了自家老哥的脸上。

“谁……佰恭?”杜成礼一副起床气将要发作的样子,见是杜佰恭硬生生逼自己收住了。“你怎么来了?”
杜佰恭坐到椅子上,随手抽了支钢笔出来转:“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那是限量品,你别随便转……答应了?”杜成礼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之前不是不愿意吗,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耽误功夫。”
“现在愿意了不行吗。”杜佰恭把这支钢笔放下,又抽出了另外一支,“给我一个预估,基本要多长时间?”

“半年肯定是要的,看你的表现。”杜成礼在抽屉了翻了翻,找出一沓资料来递过去,“这个你看看,你是想这段时间就出发还是等我说服爸了再去?”
“别,等你说服他我就别去了。”杜佰恭随手翻了两页,很快推到一边,“顺便跟你说个事。”

“学校的手续我会帮你办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杜成礼差点没被杜佰恭这句话吓得失手把手臂上挽着的外套摔地板上,他绕着人走了一圈,仍是不敢置信,“谁?”

“你可能见过,在海港认识的。”

“我见的是你们学校领导,又不是你同学……等等。”杜成礼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摆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来,“你不会吧?”

“你怎么尺度这么大?收敛一点行吗?”杜佰恭没想到他哥脑补能力如此之强,嘴角抽了抽,“反正我初三就跟你出柜过了,我感觉你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要是真走不回来,爸那边有点麻烦啊。”杜成礼跟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我无所谓,管你吃管你喝我又不能管你那颗心往谁那儿飘,但爸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他希望你一生都顺遂平安在正确的路上好好走,这条路对他而言是在‘走歪了’,他不大会同意。”

“再说吧,现在也不着急,等我养生完了回来再看呗。”
“你怎么能管这种事情叫养生?”
“不算吗?”
“杜佰恭!”
“哥,我突然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找个人娶了……你别打我啊!”

杜佰恭一路从杜成礼的办公室逃了出来,扶着楼梯的栏杆撑着腰直笑,好半天才止住,摸出手机来想问问侯宵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带着他一块儿逛逛,再如实交待一下自己的决定。
担心侯宵还在休息,他起初只发了一条短信,绕着楼下的一棵树走了十几圈也没收到回复,这才打了电话过去。

只可惜无人接听。

在这个点,接不到电话也正常。杜佰恭自我安慰着往地铁站走,刚刚刷卡进站,手机就响了一下。他连忙拿出来看,解锁时发现只是一封新邮件还有点失望,等点进去他便愣在了原地。

侯宵给他发了个附件,里面全部都是夜市的照片,每一张都有标注拍摄日期和具体在夜市里的哪个位置,最后附了一行字:一部分,有的还没摘选。

杜佰恭飞快地退出界面给侯宵打去电话,这回直接变成了关机。





第13章 C13
到里原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下车的时候,侯宵几乎要被这里火车站里的冷清给弄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按照他父亲的描述,这里应该是一派繁荣的景象才对,可眼前的事物分明是苍凉至极。
侯宵先去查了行李什么时候到,拿到通知后才一边往脖子上围着围巾一边往外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心想侯煜要是想捉他回去,不管电话打不打的通都会来的。

侯宵拦了辆出租车,车身靠下的位置溅了不少泥污,泥泞泞的,所幸车里面还干净。侯宵报了一条巷子的名字,那司机像是个话多的男人,不一会儿就和他搭起话来。

“您不知道,现在的里原,整日里飞沙走石,迷人眼啊,还有您要去的地方,要是不做好完全的准备进去,往里走一遭,不是丢钱包就是少手机的。那些个坐在家门口的妇女可别招惹啊,她们之间流传的闲言碎语跟棍棒似的,能念叨死个人!”

侯宵听完,不太确定地说:“我记得以前这里还挺好看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不方便,没人来啦!”司机摇了摇头,“穷得连自己家都不揭不开锅,谁还有心思去管周围的环境呢?”

侯宵沉默下来,后来司机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顾上去听,只觉得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他原本打算多待一阵子,拍个短片出来,也好给父亲一个交待,但现在的里原显然不是父亲当年见到的那个了,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几座连成片的低矮房屋灰秃秃地耸立在烟尘之中。
侯宵用围巾遮住了口鼻,付清了钱款,司机还很好心地给他指了进去以后怎么走。侯宵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堆积着死去动物尸体、生活垃圾残骸、悬挂着没拧干的衣服的巷子中,来到一家招牌上的字都模糊不清的旅馆面前,对着兜里的纸条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进门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木头桌子,桌腿上爬满了黑乌乌的东西,一个嗑着瓜子的小姑娘坐在后面,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直接报了价,把一把钥匙放在了一边。
侯宵身上仅剩的现金全给了出去,他拿上钥匙一间一间地找到地方,发现那扇门的锁已经坏了个七七八八,一推就直晃荡,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侯宵也不指望反应了情况会有人来修,把钥匙揣进兜里,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屋里的陈设。

他别的东西都还在路上,这会儿只是来熟悉熟悉环境的。他找到了插口,然而他并没有把充电线随身携带,只好作罢。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后边院子里种着的菜,左边还有一些花,因为长期缺水已经蔫了下去,再往前看便是巷道,红砖围墙上趴着一只毛都打结了的猫,耷拉着脑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转了一圈,侯宵又带上门出去了,前台的小姑娘不知所踪,旅馆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烟尘眼看着就要飘进去,侯宵连忙把门给带上了。他到小卖部买了副口罩戴上,迈开步伐离开了巷子,朝着远处的中心街区走去,然而距离虽然渐渐缩短,环境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有更差之势。

“如果是杜佰恭来的话一定受不了吧。”侯宵站在广场上的一尊雕像前,漫无边际地想。

他既然已经决心在这里住一些事日,等气候入冬,首要的就是要先熟悉环境。里原不大,但极容易走迷路,侯宵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摸清楚回旅馆的那条路上有些什么别的岔路,怎么走,等拖着累得快散架的身体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昏黑了不少,房门口多了一只热水瓶。

行李要明天才能到,手机也要明天才能充上电。侯宵翻看着手里冰凉的手机,叹了口气。侯煜现在大概已经收到了那条定时短信,可能连把他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但就侯煜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可能就想等着侯宵自己撑不下去要回家。

杜佰恭呢?

他设置的那条定时邮件里只有一半的照片,剩下一半还没整理,任谁忽然收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邮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都可能是坏的,更何况是杜佰恭这种敏感如斯的人。
侯宵掰着手指头,倏地觉得自己简直疯得可以。像是长期待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下,这回总算是冲出牢笼了,他既觉得放松,又感到失望。对这所面目模糊的城市,对自己的任性妄为。

一晚上想七想八,侯宵仰躺在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中途惊醒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在完全清醒的那个临界点上徘徊,最长的是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天光大亮,外面已经响起了女人的叫喊声和幼童的哭泣声。
侯宵爬下床,不敢用旅馆提供的洗漱用品,便直接往脸上扑了扑水,又拿纸巾擦干,快步往车站赶,一路上气喘吁吁,等领到自己的行李时又发现登山包被人打开过,里面少了一包话梅。

侯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拖着行李箱回到旅馆,那门锁已经快不行了,他便拿粘胶随便贴了一下,以免进出门时它落下来砸到自己的脚,又开始整理登山包里的东西。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这才去看父母给他留的那个生日礼物。

里面是一只全新的相机,父亲留了张条子,说这台叫夏候鸟。

海港是一个候鸟去过就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外人喜欢称它为“候鸟不归市”,所以父亲一直以来对候鸟有一种别样的执着。侯宵调整了一下相机,从礼品袋里捞出一张贺卡。
父母二人都是工匠能手,小时候经常给他做木头模型,这张贺卡便是用削薄了的木片制成的,上面写着不太好看的字,但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尤其是在这么个环境下,感染力更强。侯宵差点就没忍住眼泪。

他把东西全部装好,转身去把手机开机。甫一开机,短信就如潮水般跳了出来,多半是来自侯煜的轰炸,也有不少是杜佰恭发的,起先只是问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到后面的已经转化了语气,感叹号、问号成排出现,询问他发邮件的用意和为什么突然离开。
侯宵找出侯煜最近发的一条回了句话过去,侯煜几乎是秒回,他顾不上看,直接去翻杜佰恭的信息,从头翻到尾,再从下面翻到上面,最后还把这些信息做了个备份。

“很快回去。”
“一年叫很快吗?”

其实侯宵不一定非要待一年,他在做决定时,只是刚好想起杜佰恭离开了一年这件事,就也用了这个时间作为约束。侯宵望着输入框,久久没有敲下字。
杜佰恭见他不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侯宵一时没有注意,错按成了挂断键。那头的人很快安静下来,大概是误会侯宵不想理会自己,杜佰恭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发过来新的信息。

“我会去找侯煜姐。”
“你别去了。”
“你跑得不知踪影,怎么知道我去没去呢?”

这就有点杜佰恭过去的风格了,透露着一股子骄傲的味道,不像现在的他讲话多半会拿捏住分寸。侯宵有些想笑,没再回复,趴在床上整理起了旧相机里的照片,直到快到饭点,他才拿出手机寻找下一个落脚掉。

在中心街区里有一家民俗,看评论还不错,虽然那些评论历史悠久。侯宵急匆匆去退了房间,又找了自动取款机想要取出一些生活费,意外地发现侯煜在几分钟前给他打了钱,金额不小。
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侯宵拔出银行卡,紧赶慢赶走到了民俗门口,见到这儿的环境稍微好一些才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剩下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度过的。

房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拄着根木拐杖,点钱时总是数漏,因此光是登记入住侯宵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先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随后便靠在躺椅上翻起了,试图找到一些推荐这里哪里比较有名的资讯,结果时间是花费了,地方一个也没有看到。看来司机说的是对的,这些年里原早就已经没落,哪里又有漂漂亮亮的冬景呢?

就这么耗了小三个月,侯宵已经和老太太玩熟了,有时候会帮忙做点事来赚取房费,相机里也多了不少新照片。
他偶尔也会和侯煜通信,反倒是杜佰恭,自那以后没再发过信息,那点雀跃的心情很快冷却下去,侯宵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发呆,不知怎么的心里难过非常,但又不想主动和杜佰恭联系,干脆就这么耗着。

直到三天后,里原下了第一场冬雪。

见到里原的雪景,侯宵总算是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没拍到这里冬天时的样子。冬天的里原和其他季节明显不同,雪白的颜色铺天盖地,常青的植物被洗涤干净,露出一角,只不过是气温几次跌落,侯宵不得已只能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他拍了不少照片,欣喜若狂,干脆蹲在民俗门口堆起雪人来,刚打算给雪人安上鼻子,就感觉后颈一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