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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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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的笑声中登时多了几分戏谑:“孝孺兄,人,本王已经为你召来了,你既如此喜爱,本王素来又喜欢成人之美,不如让我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今天就凭本王做主将此女送给孝孺兄怎样?”

我大惊,往后倒退了半步,丝履差点滑倒。

没等我开言,那周王已向先生道:“林双生,你的养女可曾许配人家?”

罗敷并未许婚,先生即便想推辞,但对方是皇家,眼目众多,势力通天,又岂是一般的诳语可以蒙骗的?

果然,先生的声音听来已有几分颤抖:“禀殿下,小女尚未婚配。”

周王猛的一拍手掌,朗声笑道:“好,真是妙哉,孝孺兄,看来,天也助佳偶啊!”转头再向对方道:“孝孺兄,此女虽出身教坊司,但,却并非官伎,也算是个清白女儿家,许给你,尚不算辱没了你的清誉。此女又精通音律,容貌脱俗,传出去,即便是父皇也定不会怪罪于你。即便有什么不妥,你放心,本王做主,定会在父皇和太子殿下面前为你代为转圜!哈哈哈,想不到今晚本王的家宴本为犒劳王兄,却无意中玉成了这一桩美事!”

我垂下眼睫,咬紧自己的唇瓣,敷儿知道,自己此时总再多言也无益,在这些王子贵胄眼中,我不过是鱼肉,任其宰割,岂能有丝毫怨言?

就在我已经绝望之时,没成想,耳畔却传来那位始作俑者方孝孺方大人的郑重之言:“不不不,周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孝孺在此先多谢殿下美意,但,孝孺已有妻妾,且家室和睦,实不想唐突了这位姑娘。”

周王似是意外之极,他的语气明显多了一丝冷意:“既如此,怎么本王看来,方大人其实心内对这位罗敷佳人是一见如故呢?莫非本王眼拙看错了不成?!”这已明显是在将对方一军。

“不敢,孝孺只看着这位姑娘与我一位好友的家眷容貌相似,见她小小年纪却身世多舛,故,生出几分同情,孝孺绝无觊觎之意。”

我大气不敢出,心内知道,自己的终身此刻正掌握在这些权倾天下的男子手中,就连先生也毫无回旋余地。

周王冷笑,还想再讲,一旁的燕王忽然出了声:“五弟,今晚既是为我洗尘,就让这女子再奏一曲来助兴,你我兄弟和翰林再饮几杯!”语中带笑,语气看似平淡家常,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勿容人拒绝的气势。

敷儿当然自知,以他的身份,一语既出,既为周王与方翰林圆了场,一面,也为罗敷险中转圜。

我屏了息,一双素手内尽是汗意。

周王闻言,自是称是,为了附和自己远道而回且是风光凯旋的兄长,再向候于堂下的我等道:“尔,听到了?”

先生一见情况尚可挽回,赶紧深施一礼道:“是是是。罗敷儿,还不赶紧为两位王爷和方大人吹奏一曲!”

早有一旁的宫人为我取来翠玉长笛,交予我手中,敷儿只能接过。

重重宫阙内,不闻人宣,四下俱静,连座上之人,都默不作声。

我执起玉笛,复置于唇边,素手轻移,再一次为这些至尊至贵之人当堂献艺。

这一次,我依旧吹的是这曲《越人歌》。但,却不是方才的曲谱,这一支,是敷儿自己依着心内所好而谱就,并无人知晓。

先生所填的曲调,温煦悠远,一咏一叹,皆是怀春女子的缱绻情怀。而,敷儿所谱的这一阙,远要悲凉清冷许多。

笛音似水,袅袅依依,宛如九天明月,更如洞庭浩淼。

其实,是敷儿自己的女儿心肠,虽波光潋滟,却九曲迂回,无以为继。

我,侧立于殿中央,正如隐娘先前所言,绿衣翠笛,雪肤素颜,落入这些看客眼中,不过是另一道绮丽风景,却不是敷儿自己的。

罗敷,虽养于京城的教坊司,每日里出不得大门,也曾从众姊妹们的口中听及——燕王殿下,乃当今举国轻重的四皇子,大明朝一半的兵力由其掌握麾下,而,自我朝开国以来就割据北方不停来犯的蒙古部族,更自他始屡次被重击再击溃。

那些女子在议论起他之时,远比议论当朝太子时要兴奋许多许多,自古女儿爱英雄,自古皆如是,更何况英雄还如此年轻英俊,甚至,尚未有正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洞庭水上的越女虽任性,却何其有幸?值此良宵静夜,可以得见她的良人,再被良人所喜,最后非但成就了如花美眷,更留下千古绝句传唱至今。

试问天下间,哪一位女儿不艳羡其奇遇?

但,终其一生,如果敷儿的眼疾终不能痊愈,则,我的良人又会在哪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罗敷目不能视,只怕与君相逢对面,却不能相识。

第一卷 好女 第五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敷儿?敷儿?……”

一连喊了数声,我才猛然惊觉,停下手中玉笛,转过身,面朝先生而立。

“敷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燕儿呢?”

我淡淡笑着:“忙。”

“哦?”

“敷儿今日身子觉得如何?”

我轻道:“好。”

“果真好些了?”

先生似乎有些欣慰,在这水榭之中的石桌前落座,敷儿虽看不见,但也能从他声音的来处,隐约辨出他的方位。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我的垂发与罗裙,我悄不做声。

先生的声音忽然听着比前日苍老了许多:“敷儿,那位方大人让人送来的东西你不喜欢?”

我轻轻点头。

敷儿眼不能见,要那些钗环和妆奁来何用?是以,敷儿将其一并送给了云落院的诸位姊妹们。

我一早知道先生会问我,但敷儿并不怕他问,先生心思细密,也懂得敷儿的心气,知道敷儿不会在意这些俗物。

何况,我原本与他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他叫人送来这些女儿家的物件,本就已经失礼。

先前,他在周王府殿上先是冒然唐突在前,后,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坚拒周王的美意,敷儿本以为他也是一位高士,可惜,他并不是。

原来,他也和这世间许多自诩风^流的男子一般模样,人前道貌,人后苟且。

先生叹一口气,再道:“敷儿的一曲玉笛震惊四座,今晚又有一位王爷指名道姓要请敷儿登门献艺,你说为师应是不应?”

我握住衣袖,心如鹿撞,却不敢轻易接腔,怕一出言,即泄露心迹。

先生不动声色地含笑问:“敷儿去么?”

我涨红了小脸,布履在裙裾内略微退后了小半步。

是他么?敷儿多么想问先生这一句,可是却不能问。

敷儿私下曾假装无意间问过隐娘,听说这一次他在北疆大获全胜,特地奉旨回京受奖,因着他和秦王晋王一样同是受封的成年藩王,按律,不得在京多做停留,除非圣上有旨在先。

敷儿以为已经三五日过去,他说不定已经离开京城,去到了那千里之外的北平王府,从此天南地北,再会无期。

先生说的今晚之期,他果真会去赴宴吗?还是先生原本就在诓我?只为试探敷儿的心思?

见我半天不答,先生忽然沉了声:“敷儿?为师在问你话!”

我既不能问,又无法确定不是他,遂,咬牙点头道:“敷儿去。”

先生听了,长叹一声,半晌没有再开腔。

良久,始道:“敷儿,你我师徒情分虽只有半年,但,为师实将你视为己出。你心里想什么,到底好是不好,为师又怎会不知不晓?”

我垂下眼睫,紧紧执着手中的长笛。

先生放缓了语气,低道:“敷儿,为师问你,你要老老实实作答,不得妄言,听见没有?”

“是。”

“你自打周王府归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敷儿心内有心事,为师早就看出来。怕是这云落院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都道敷儿是怀春,为师起先也不信,现在看来,她们背后嚼的也不无道理。女儿家的心思,为师虽不太懂,但人情,为师看得太多!”

“敷儿?!”

“你告诉我,你心里可是喜欢方孝孺大人?”

“那么,是周王殿下?”

“莫非……敷儿!”先生突然提高了音调,似是气急,兼伤心至极。

我垂下脖颈,朝着先生落座的方位轻声回道:“敷儿,没有,喜欢。”

“是吗?”

“你以为为师和你一样是目不能视?你的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你自个脸上,眼中。但,敷儿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管是周王还是燕王,都是皇家贵胄,至尊至贵之人,根本不是我等可以觊觎!还有,敷儿可知那燕王已经有姬妾数名不止,这还仅仅是有名份的,如果加上那些没名没份的,为师实不敢妄议妄论,敷儿自己去思量!再者,即便他此刻尚未有正妻又怎样?将来,也必是皇上和皇后亲自指婚,他的正妻也必是官宦人家的正经小姐,很有可能还是哪位王侯将相的郡主千金。敷儿,莫要再痴人说梦!”

“唉,敷儿,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又岂知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敷儿,为师说的话,你可都记得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晓进退,旁人,即便是为师也难救你!”

我不语,茫然望向不知处。

这一些,敷儿并不真是痴儿,岂会不知?岂会不自知?

据是夜奉召回来的姊妹们讲,席上,无论是周王,还是那位风神俊秀的太子讲读——皇上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方孝孺方大人,三位男儿,虽都是相仿年纪,但,另二位,没有一位可以有燕王身上的气度,且,更难得的是那份俊美无俦,在天下男儿间也少见。

敷儿可以想及,周王此时年纪尚小一些,平日只擅诗词歌赋,而,方翰林也是一介学士出身。唯有燕王,既出生皇家,又身率大明半壁兵马,戎马倥偬,杀人无数,气势当然不会同于前两者,不怒自威,那是一定的,

敷儿来至此处虽然时日不算久长,但,兼听偏听,当然知晓一二。教坊司的女子们见惯风月及权贵,眼光自是极挑剔,即便是那些稍微生得猥琐一些或普通些的主家,哪怕他再是王公侯爵,她们过府回来也一样毫不留情地批驳。

唯独,对燕王,她们一个个俱是毫不掩饰的赞誉与倾慕有加。

不仅如此,这份赞誉,直议至今日仍不见停息。

但,敷儿自己所留意的并非是这些。

那一日,狮子桥上,春雨如织,青石路滑。

他明明可以不救我,但,他终是出手救了。那一刻,敷儿第一次被一名男子置于他的高头大马之上,甚至——他的怀抱之内。

他身上淡淡的麝香,还有那温暖的手臂,马鞭托起我的小脸,刺痛我肌肤的不适,如此狂放不羁纵声的大笑,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响。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日夜,萦绕在敷儿的脑海之中不去,宛如魔障。

可是我不能承认。

只要我不认,先生便奈我何。

身后,忽然传来燕儿的轻唤:“先生刚刚叫燕儿?”

先生转过头去,含着薄怒问她道:“隐娘在何处?”

“回先生,隐娘姐姐在她房里。”

“去,领着敷儿去她房里,让隐娘为她上妆。”

燕儿很是吃惊:“痴儿又要出去么?”

“嗯?!”

燕儿赶紧改口:“呸呸呸,是敷儿姑娘又要出门么?”

“你跟隐娘说,就和前次一样,只许比前次还要好,否则,我唯她是问!”

先生很少发作,燕儿听了有些心虚,上前几步扶着我就要走。

才走几步,先生就在身后叫:“敷儿——”

我驻足。

但,先生却没有再讲话,只长叹一声道:“去吧!”

我没有再讲话,自从失明兼失语之后,沦落至人篱下,敷儿已懂得隐忍。

直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走至隐娘的卧房。她看见我,却并不吃惊,只淡淡笑着,从燕儿手中接过我的身子,将我轻轻按于她的妆台前。

拆了我的发髻重新梳过,一面梳,一面有意无意地问燕儿,却不是问我:“燕儿可曾听说过晋王?”

燕儿当然摇头:“燕儿听是听说过,他是三皇子殿下,今晚姐姐们还要出门侍奉么?怎么燕儿先前没有听说?”

隐娘笑:“燕儿懂个什么?”

她的手指无比轻柔,轻轻掠过我的头顶和腮畔,柔软的发丝在她的指尖缠绕,再旋转成发髻,以钗环固定。

不过短短片刻,便已妆成。

隐娘和先生都曾说过,敷儿最适宜素颜示人,至淡,即最浓。

这一次,她们为敷儿换了另一件簇新的粉色罗裙,浅浅的粉,只比门廊前的桃花还要轻柔三分。敷儿自己当然看不见,全都是隐娘的比喻。

既如此,自是不能久留,三娘已经着了小厮前来打探,说前门轿夫已经备妥,只等我一人。

我起先并未有疑,只扶着燕儿的手臂,等快要走出隐娘的房门,却,仍不见她移步,不禁回转身,轻问她:“姐姐不去?”

隐娘笑,低低道:“不去,今晚,他们只叫了妹妹一个人去。”

我一惊,不觉驻足,隐娘轻笑:“敷儿好福气,快些去吧,不要耽误了好时辰。”

我大惊失色,握住燕儿的手臂,颤声问道:“敷儿去,晋王?”我一急,即开始词不达意。

隐娘当然懂我的意思,她正色道:“敷儿去了便知,快去吧。此时,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你的命。”

四月天,我惊出一身冷汗,却不敢有悖,只得扶着燕儿,踽踽再向前走。

头大如斗,只觉得脚步虚浮,要不是燕儿,屡次差点失足。

平日里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可走到,今日,直用了两倍不止。

终于,来至这云落院的大门前,耳畔,忽然响起先生的轻唤:“敷儿?”

我早已动容,却言不出。

先生走至近前,轻声道:“敷儿,今晚为师让燕儿陪你一齐去,过了那里,不要怕,为师在云落院等你回来。去,去把敷儿姑娘的玉笛拿来!”

是,刚刚走得匆忙,竟将它遗落在隐娘的房中。不过片刻,已有人重又将翠玉长笛交与我手中。

这是大不寻常的,在敷儿听来,先生的语气明明是生离死别一般,今夜,绝不会是让敷儿奉召献艺如此简单。

我惊恐万分,摸索着握住先生的手臂,紧紧地握着,宛若自己一放手,就会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敷儿哪里也不要去,离了这云落院,敷儿并不认识一个人,敷儿更不认识什么晋王殿下。敷儿在心内连连急呼,可,唇瓣快要被我咬破,却,终不能成言。

先生哑声笑道:“敷儿,去吧。”然后,猛的推开我,沉声再和小厮们道:“还不赶紧扶姑娘起身!”

燕儿和一旁的小厮们得了命,不管我挣扎,就拉着我往前。

第一卷 好女 第六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一次出门并非用马车,一顶青布软轿抬着我,在春将尽的窄巷中疾行。

轿夫走得太过心急,轿中也跟着颠簸异常。

燕儿紧紧握着我的衣袖,兀自在我身旁不停抽泣,她似乎也察觉不对,她只不过比我年长一岁,本不曾经历过这等场面。

我却没有泪,只一张唇瓣已被我自己咬破,应该有血丝渗下,污了雪白的肌肤。

直行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原本几乎是在狂奔的轿夫们忽然间生生地驻足,轿帘外,四下发出几声奇怪的声响,轿身吃不住,猛的一个摇晃,向侧倾斜。

燕儿坐不住,尖叫一声,从轿中被重重甩了出去,身子坠落于青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我只觉自己的身躯也随之冲出轿帘,随着燕儿的那一声闷响,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我看不见,根本不辨方向,也无从保护自己。只闻耳畔发出一声比之方才更深重的声响,后脑重重硌于地上,痛得我即刻晕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才渐渐醒来,下意识地睁开眼睫,后脑处,一阵又一阵尖利的痛楚袭来。微弱的光亮中,只看见自己仍然置身于一顶软轿中,只是双手被丝带缚住,口中,已被人塞了布条,无法出声。

不过是眨眼间,我猛地意识到另一件石破天惊之事——敷儿,竟然能看见了?!

敷儿的眼疾竟然因为方才那一声撞击而不治而愈了?!

我瞪大双眼,仔细再辨认。是,轿内的光线虽然微弱,应该只是街市两旁的灯光透过缝隙渗入,但,我看得如此清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敷儿身上所着的罗裙,确实是三月桃夭的深粉之色!

我喜极而泣,口中呜呜而鸣,浑然忘却了自己其时正身险险境。

敷儿,终于看见了。

这一生,我再也不会是目不能视仅能作睁眼瞎的盲女。

可以看天、看地、看世情,看春日桃红梨白,看夏日苍穹碧洗,看秋日衰草金黄,再看冬日白雪皑皑。

两行喜悦的热泪,沿着我的脸颊缓缓坠落。

可是,燕儿呢?

她莫非在方才被掷于地受了重伤不治?而我为何双手被捆,难道敷儿刚刚痊愈,就又遭了另一桩浩劫?

这一刻,我才清醒过来,开始想到挣扎。仅挣了片刻,就发现自己的双足也已被牢牢束于两侧的抚拦之上,身子根本动弹不得。

劫持我的人,一早就料到我会大声呼救进而再挣脱。

可是,这里是京城,戒备森严,又有何等狂徒,竟敢明目张胆于天子脚下为非作歹,抢劫民女?

直至这一刻,敷儿才从短暂的喜悦之中惊醒,复跌入惊恐至极致的深渊中。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被强人劫持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敷儿即便再镇定,又岂会不怕?

届时,怕是即便我一死,也不能逃脱凌辱。

四月的京城,天气已经渐近初夏时分。敷儿越想越怕,在这轿内,一副身躯不住战栗,宛如萧索的枝头经冬不落的枯叶,兀自做着垂死之争。

忽然间,只觉身下一沉,那是软轿落地之势。

未等我细想,随即,轿帘已被掀开。

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至。我瞪大双眼,惊恐至极地蜷紧身躯。

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她上前几步,一面为我解了手足的束缚,一面要扶我下地,却不曾取了我口中的物事。

不过豆蔻一般的年纪,梳着双髻,额发轻覆,容颜虽不是极妍,却也有几分姿色。自她身上所着的上好绫罗即可看出,她虽是丫鬟装扮,也必是出自这城中一等一的哪位王公贵族之家。

她并不说话,面容却也算得柔和,手臂再一用力,强行扶着我走出轿中。

两旁的轿夫一个个肃然而立,默不作声,看起来一个个俱是高大威武,并非寻常抬轿的小厮之流货色。

敷儿抬起头,只见自己数步之外,竟真是一座庄严尊贵的宅邸。

门前的石狮,张牙舞爪,踏球而立。大红的宫灯高高挑,只将这暗夜中的十数级玉阶照得通如白昼。朱漆的大门被两旁的护卫轻轻在内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出。

宫灯旖旎,灯影朦胧,隐隐泛出红光,也在来人的身躯之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玉簪束发,一件半旧的蓝色衣衫,却是贵极,俊美至极。

一张俊颜,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步下门前的长阶。墨染的眼眸内却似笑非笑,有三分戏谑,更有七分天生的矜贵气度,一步一步,行至我跟前。

在距离我数步之外,始驻足。

他远比敷儿要高出许多,更比寻常男子高大挺拔若许,敷儿的身量此刻只能及至他的胸口处。他俯下身,手指轻轻托起我的面颊,含着笑意轻问道:“罗敷女?”

那语气分明是明知故问,因为他眸间的笑意已经说明。

我登时一口气松下来。

即便他身上的味道敷儿不敢轻认,富贵人家人人可以熏香,但他的声线,敷儿至死都会记得,至死,都不会错认。即便,是在我目不能视时。

随着我眉目一松,他眼中的笑意渐浓,转身再向自己身旁的护卫和仆佣道:“带这位姑娘去后院安置。”

燕王。

劫持我的,竟然是燕王?!

敷儿自打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看见的这天下间第一个男人,竟然真是他!

竟然是敷儿的……春闺梦里人。

他果真是俊美无匹,云落院姊妹们的所言所述一点不虚。此刻,他脱了戎装,仅着了家常的袍衫,却敛不去满身的贵气与霸气,落入旁人眼中,更有几分蕴藉风^流在内。

我被众人拥着,跌跌撞撞地前往后院,心内,却说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惊喜交集。唯一不曾再有过的知觉,竟是惊惧二字。

说来奇怪,自看见他那一刻始,敷儿原本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反倒落了下来,再也不曾觉出害怕过。

第一卷 好女 第七章 散发待君束

我慢慢转身,环顾自己此刻所置身的庭院,有参天的碧树,有通透的回廊,有正厅,还有数间规整的厢房。

走至厅堂,一桌一椅,俱是上好的木料雕成,精雕细琢,却又不过分奇巧,于简约流畅中透出皇家的气度。

只是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不像是为女眷所用,倒有些几分属于男子的大气与开阔。

“秦姑娘,奴婢名唤云英,燕王殿下命奴婢侍奉姑娘起居。”

“秦姑娘,请姑娘随我来沐浴,姑娘身上好像有伤,待会奴婢会唤医女前来为姑娘上药。”

她早已经为我取出了口中的物事,我却一直没有应声,只随着她前往内室。果然,那里已事先备好了沐浴所用的木桶和满满的热水。

单单一个木桶,就已经显出不同,木纹细密而坚硬,纹饰和漆色更是繁复而华美,比之敷儿先前在云落院所用的那一只,不知要好过十倍百倍。

敷儿并不推辞,这些事在云落院,原本就由燕儿为我料理,既来到这里,只能暂且权宜行事。

只是此刻,尚不知她是死是活。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洗漱穿戴完毕,因着身上的衣衫已破,云英又为我重新取来了新衣,竟然是尺寸刚好。

我心内纳罕,却不动声色,默然任她为我套上这件淡绿色的罗裙和同色的丝履。

整理完毕,再行至外间,由云英去开了门,等她再进入,身后已跟进了数位医女,手中银盘之内捧了伤药和丝绢之物。

方才自轿中被甩出,敷儿的身上有多处擦伤,只是没想到他……如此招待一个素昧平生的民间女子,到底是何用意?

医女的动作极其轻柔,敷儿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就已经上好了伤药。

云英再轻轻做了个手势,她们随即躬身退去。

我兀自对着墙上的书画发呆,只听云英在我身后轻道:“奴婢见过殿下。”声音之内,明显透出恭谨与极深的畏惧之意。

我闻声回头,怔怔地望着后者。

果真是他。

他此刻脸上并无笑意,轻挥下衣袖,云英随即会意离去,并在身后细心地轻轻掩上门扉。此时,屋内竟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

我轻轻垂下眼睫,一颗心在胸腔内“噗噗”乱跳,声如鼓击。

他缓步走至我近前,在距离我一步之外而止步,淡然问道:“你的眼疾已经好了?”

我再抬起眼睫,与他迎视。那是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因着烛火摇曳,虽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却也并不过分凌厉。

只是,为何云英要如此深惧于他?

我只轻轻点头,算作答复。

他果真是好眼力,不过看我一眼,就已洞悉我复明之事。

他看来并不讶异,语气仍是淡淡地问:“身子好些了?”

我被他的所问过于震惊,一时间,不知如何开腔,他又是如何得知敷儿的身子不妥?我不过是与他萍水相逢。

见我不答,他略微缓和了语气,再道:“今夜你本是去赴我三哥之约,是我中途截下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仍送你回去,或者回晋王府或者回云落院皆可。”

我轻道:“燕儿?”始出声,敷儿自己才察觉,原来自己眼疾虽好,但失语之疾尚未一并痊愈,原来我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我并不再感觉伤心,我已经可以看见他的面容,这一生,敷儿再不会和他相逢对面不相识。

而他竟然懂了,点头道:“她并无碍,我已让人送她回去。”

我登时松了一口气,既是这样,敷儿便再无所求。我只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面容,这是敷儿头一遭如此近得看着一个男子,且目不斜视。

原来今晚我真的是被送去晋王府,先生那样悲恸,敷儿自他的反响之中早已领悟了生离死别的涵义。

可是,他却半道截下了我,再接来了他的燕王府。

他良久见我不答话,只盯着他猛瞧,忽然间失笑。一时间,宛如春风拂欄百花遍开,瞧得敷儿突然间涨红了脸颊,避过视线假意看着墙上的卷轴。

他笑道:“秦罗敷,本王在问你话。”

我心内雀跃,却不肯出言应承。他既然将我劫来,并让我选择,在敷儿看来,他已是向我吐露了他的心意。

原来,当日的狮子桥畔落花流水之景,除了敷儿一人形容狼籍不堪之外,并非是流水落花妾有情而郎无意。

即便他是皇家贵胄又怎样?即便他的正妻永远不会是罗敷又怎样?即便,他仍有许许多多的姬妾又如何?

这一生,敷儿何其有幸可以遇见他,可以遇见自己所喜,再被他所喜,已经可以堪比洞庭水上击浆而歌的越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敷儿虽没有越女的美貌和歌喉,但,敷儿希望君知。

我并不讲话,只抬起右臂,衣袖随着皓腕的轻移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绿衣素颜,果真是最适合敷儿的肤色与心性。我在他面前,轻轻拔下发髻之上那枚束发的碧玉簪,执于自己的掌心内。发髻失去了依绊,柔软的乌发,登时随着我的手势,如水一般倾泻于腰间。

女子的发髻,自古而今,唯有自己的夫君才可以解开,也唯有当着夫君的面前才可以散开。

散发,即为盟誓。我的小脸在温暖的烛火中如火一般烧。

温润的玉簪在我的掌心处,熠熠闪耀,我抬起素手,捧于他的面前,一双瞳仁虽无语含羞,却毫不知惧地凝望着他的俊颜。

第一卷 好女 第七章 散发待君束(2)

我以为他会接过,好比楚王子之于越女的爱慕,欣欣然受之。但,接下来,他的反应大出我意料,这是我第一次有所了解面前的这名男子,第一次见到他不同于楚王子,甚至不同于这世间任何一名男子的面目。

他看着我的小脸,忽然间大笑,不进反退,退后了数步。他的眸光在烛火中甚是动人,但,满满的却分明是快意与胜意。俊颜之上先前的阴霾,在这一瞬间,一扫而尽。

我始料不及地望着他的形容,涨红了小脸,咬紧唇瓣,极力想掩饰自己此刻被他拒绝之后内心的羞愧与慌乱。但,我的手臂却泄露了我的秘密,它再也举不起,一个轻颤,玉簪竟斜斜地坠落于地。

我直愣愣地看着它落下,它是敷儿此生送出的第一份定情之物,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玉碎于自个面前。

只听“叮铃”一声轻响,玉簪终是触及了青石地,却并不曾折断,而是借着下坠的力道骨碌碌滚至他的足下。

他止了笑声,饶有趣味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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