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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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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起身:“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呀。”
等了好久,他的声音才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豆腐将军。”
她一下笑了。
结果晚餐是两尊豆腐人像,一只豆腐将军,一只豆腐辛湄,一个清蒸,一个浇汁。
辛湄心狠手辣一筷子夹掉了自己的脑袋,送到陆千乔嘴边:“来,给你吃我的头。”
……他怎么就觉得那么难以下咽呢?
然后她又继续心狠手辣夹掉了将军的脑袋,说:“你的头我吃了。”
哈哈,有种喝交杯酒的感觉呀!辛湄眉花眼笑,自觉这次豆腐实乃生平最成功的菜肴,美味无匹。
陆千乔尚不能习惯失去光明,一顿饭吃得奇慢,还沾了两粒白饭在唇边。她凑过去,轻轻用手指捻下来,冷不防他忽然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
“辛湄,坐过来。”
她听话地坐在他身边,下一刻他温热而略有粗糙的手便轻轻抚在面颊上,拇指顺着眉毛摩挲,缓慢而爱怜地,一寸寸一分分摩挲下来,最后停在她柔软丰润的嘴唇上。拇指的动作变得更慢,唇上每一道细细的纹路仿佛都可以感觉到他肌肤的热度,那陌生而怪异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辛湄的心开始狂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睫毛低垂,脸靠得那么近,馥郁的呼吸与她的交融在一起……是要吻她么?是么?
那根拇指摸了半天,最后同样捻下一颗饭粒,陆千乔笑得促狭:“……你嘴边也有饭。”
“……”她可以揍他一顿么?
“辛湄,现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他声音忽然低下去,“但你在这里,就已经是……”
她人在这里,她没有走,就是她最大的给予。
她点点头:“嗯,我陪着你,放心。”
手指骤然收紧,紧跟着又松开。他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她。
好像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脖子上,也可能仅仅是个幻觉。
辛湄拍拍他的背:“陆千乔,你一定能活下去。”
*
七月十五,鬼门开。
在殉葬坑的怨鬼们狂欢发疯的时候,战鬼一族派来的人悄悄潜入了地宫。
当然,这些辛湄并不知道,她被藏在最隐秘最不易被发现的一个房间里,一边吃甜瓜一边问斯兰:“你们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怕我偷袭陆千乔?”
难道因为她有几次拿着酒杯要跟陆千乔喝交杯酒?那个……不是很正常么,他俩都婚了,还没喝交杯酒,也没洞房花烛,按照老爹的说法,这桩婚事摇摇欲坠呀!
斯兰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知忌惮着什么:“总之是为你好……话说,将军都丧失五感跟活死人没区别了,你偷袭他有什么用?!”
“那我今天晚上能去看他吗?”
只有每天过了子时,斯兰才会放松神情,将她带去陆千乔房里让她看看他。陆千乔从五天前就因为变身之劫丧失了五感,听不见,看不见,没有触觉,不能说话——确实跟活死人没区别。
不过据说无论纯血还是混血战鬼,八成以上都要经历这些变化,大家都很淡定,所以她也淡定了。
斯兰未来得及说话,忽听房门上一串暗色铜铃叮叮当当急响起来,他脸色剧变,立即起身。
“你留在这里!算我用将军的性命来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房间!”
说罢,他拔腿飞奔而去。
***
注:五感其实是指: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视觉。
陆如今的状况是连意识活动也没有了,除了心跳呼吸,就是个死人,俗称:植物人。
用五感大概概括一下他的状况,并非精指。
殉葬(一)
陆千乔平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吐息缓慢。
战鬼甲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抬手在他鼻前探了探,再拨开眼皮看一眼,这才回头低声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战鬼乙颔首:“将他带走,遵照夫人的意愿,送往嘉平关。”
“他正处觉醒最后阶段,稍有闪失只怕难以活命。夫人何必急于一时?”
“我族怎可苟且偷生于地下?就算是死,也该死于战场!夫人忍心将亲子送往战场,为的不光是保全他一人的名誉,更有我战鬼一族的。这种时候,妇人之仁就不必了。”
战鬼甲弯腰将无知觉的陆千乔抱起,扛在肩上,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他的妻子。”
“我来照看,尘埃落定前,必不让她离开皇陵。”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被人大力踹开,斯兰满面惶急直奔进来,见陆千乔被扛在一只战鬼肩上,立即作势要冲上前。
战鬼乙抬手一拦:“小妖怪,不必找死。”
谁知他却冲到身边,噗通一声跪下,沉声道:“我曾发誓,无论将军人在何处,我必将誓死追随!这次也请让我追随他一起!”
战鬼甲愕然:“莫非你是他旧年部下?但,你好象不是人。”
“十年前我为将军所救,自此立下誓言永不离弃。”
战鬼乙颇为赞许地点头:“不错,知恩图报,是条汉子。少爷此去嘉平关确实有性命之忧,你且一路跟着,不失照料,兴许能助他渡过此劫。”
“多谢成全!”
……没想到,真的被将军说中了。在他丧失五感,进入最危险的觉醒期时,战鬼一族会派人来将他带走。郦朝央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留在阴暗的地宫中苟延残喘,历代每一个战鬼都是这样度过变身劫,在战场的杀戮与血光中,要么觉醒,要么死亡。
战鬼是注重名誉和尊严的族群,没什么比窝囊的死去更耻辱。郦朝央的儿子更加不能带来这种耻辱。
“小妖怪,少爷的妻子在何处?”
轻描淡写一句问话,让斯兰捏紧了拳头。他毫不犹豫:“在下不知。自将军丧失五感后,她便自己跑了。”
战鬼乙笑了笑:“跑了?真是个绝情的姑娘……也罢,你们先走,我在皇陵附近搜寻一番。”
这个战鬼,好重的疑心。
斯兰默然跟在陆千乔身后,缓缓步出地宫。
倘若辛湄被他找到……不,应当没那么容易找到,那间房十分隐秘,更兼有机关环绕……可,若真被他找到呢?他要如何向将军交代?
斯兰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转念想到辛湄那种让人发疯的性子,想吐血的同时,又更加担心。
小丫头,你千万要保重!
*
毫无所知的辛湄正乖乖听从他的话,坐在密室里和赵官人抢甜瓜吃。
“姑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人把将军给带走了,你们即将面临生离死别,你会怎么办?”
赵官人一手抓甜瓜,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刷刷书写,为他的最新最经典的戏折子填满剧情。
辛湄想也不想:“不怎么办,接他回来呗!”
赵官人被震得毛笔一抖:“呃……你不哭?不闹?不伤心绝望?这么平淡的反应,会伤害将军脆弱的心脏呀!”
辛湄皱眉头:“赵官人,你每次说得都不准!”
“废话,将军还是个青涩的童男子,能和我这么风流解事老练倜傥的好男人比么?!你再说一遍,将军被人带走了,即将面临凄凉的死亡,你该有什么反应?”
“去接他回来。我不会让他死,谁也不能让他死。”
……多么霸气的反应!
赵官人老泪纵横,像是触摸到灵感的神明似的,刷刷开写:“你刚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我要抄袭进自己的新剧里!”
“是我和陆千乔的戏折子吗?”
“是啊是啊!姑娘你看,最后我让将军死在盛怒的母亲大人手里,而你刚怀上将军的骨肉,在极度的痛苦中流产了。然后你们两个一死一疯,缠缠绵绵到天涯……”
……
四下没人,她可以将这乌鸦嘴还抢她甜瓜吃的老货胖揍一顿么?
她抬手正要抓住赵官人嘴边几绺颤抖的小胡须,忽听回廊上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两个人都是一怔。
脚步声停在门前,“铿铿”,两下十分有礼貌的轻敲。
“辛小姐,请开门。”
陌生而冷漠的男声。
赵官人吓得缩成一团,使劲摇头:别开门别理他!
“我知道你在里面,还有一只老鼠精。”
辛湄想了想,还是起身打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穿白衣的战鬼,面若冷玉,暗红的眼,像……呃,像荔枝。
他双手合在一处,行了个礼,淡道:“在下郦闵,奉夫人之命,在少爷觉醒的这些时日,负责在皇陵照看辛小姐。”
辛湄愣了很久,到底还是开口了:“那个……你家夫人是谁?少爷是谁?”
“少爷就是你的夫君,骠骑将军陆千乔。夫人则是少爷的母亲,郦朝央大人。”
她想了想:“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照看。”
郦闵面不改色:“少爷如今为战鬼一族的荣耀去了嘉平关,镇压农民兵暴乱。觉醒是成是败,就在这些日子。还请辛小姐安静在皇陵等候。”
辛湄震惊了:“他都不能动,你们让他去镇压农民兵?”
“战鬼一族的宿命是死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辛小姐不必讶异。那么,请随我来。”
他让一个侧身,不容抗拒地做出“请”的手势。
辛湄只好走出房间,赵官人不知什么时候被吓得现出原身,变作一只胖白老鼠,哆嗦着躲在她袖子里,嘀咕:“姑娘啊!我看这个战鬼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将军的母亲同姓……啊!该不会是私生子吧?你要小心!他肯定每日都在嫉妒自己的兄长,眼下必然是抓你去殉葬!”
“原来如此!”辛湄震撼了,“那我们怎么办?还是逃吧?赵官人你打头阵!”
“这个这个……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不是啊,你看他也是个红眼珠,肯定跟陆千乔有什么血缘关系。你现在是老鼠,容易跑,你先行动!”她作势要将他扔出去。
“不要啊啊啊!”
赵官人被高高地抛掷起来,“扑”一声撞在墙上,头晕眼花地流着眼泪跑了。
郦闵抬手按下额头上暴跳的青筋,回身努力维持淡定的声音:“辛小姐,红眼是战鬼一族的特征。请你不要妄加猜测。”
“我懂我懂。”她连连点头,这种隐私人家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为什么他觉得那么不爽?!郦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少爷选择她做妻子,这需要多么强悍的意志力,需要经历多么艰巨的考验!
他瞬间对陆千乔有了另一个程度的尊敬。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殉葬?”辛湄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先杀了再丢进墓里?还是丢进墓里等我慢慢死掉?”
“……请你不要想那么多……”
郦闵无力地呢喃,正要继续说话,忽觉脚下一空,身为战鬼何等警觉,当即在墙壁上一撑,大鸟般跃起。冷不防头顶落下一块青铜板,硬生生砸中脑袋,把他拍进坑里。地面上“咔咔”数声,层层铜板密实地合上卡住,又恢复了平静。
“姑娘!这边!”赵官人在拐角处朝她挥手,“快点!这种机关只能困住他一点时间!”
辛湄拔腿便跑,一拐弯,才发现桃果果映莲他们都在,墙壁上几块砖头凹凸不平,显然方才的机关是他们触动的。
“地方是我告诉他的,机关也是我放的,这下不欠你什么了。”映莲板着脸,足尖一点便轻飘飘飞起来,“快走吧!”
辛湄感动得热泪盈眶:“红莲姐姐,你真是好人!等陆千乔好了,我一定和他说你和斯兰的事!你放心!”
映莲捂住耳朵,痛苦得想尖叫。又来了!她做什么要救她?!
密道的出口依然在杏花林,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一轮金黄满月悬在天顶。林中百鬼狂欢,阴风阵阵,鬼哭声声。
赵官人叹一口气:“下一个满月的时候,将军不知道还会不会活着……”
映莲登时大怒,一脚踩中他的尾巴:“闭上你的乌鸦嘴!陆大哥一定能活着!”
她回头横了辛湄一眼:“你还不快走?被抓到可是要殉葬的!”
辛湄点点头:“嗯,我走了,去嘉平关接陆千乔。你们等着,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带什么呀!”赵官人哀嚎,“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成不?那边是战场!你去找死啊?你应当找个地方好好躲着!等将军觉醒后去找你!你们俩的关系这样才正常!”
她不过一笑,从怀中取出秋月的符纸,正要唤它出来,忽听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崩裂声,被埋在机关里的郦闵手提一把长刀,灰头灰脸地打穿一个洞,从里面跳了出来。
小妖怪们瞬间跑得没影,郦闵冷笑着走过来:“辛小姐,你想去哪里?”
辛湄从怀里抓出一颗包子:“看暗器!”
包子擦过他的脸颊,他鄙夷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看暗器!”
这次是一块鸭油烧饼。
“看暗器!”
一把木头梳子。
郦闵满头青筋乱跳:“不许闹!”
“看暗器!”
这次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郦闵一时不曾察觉,吸了一口呛人的粉末进去,霎时呛得涕泪交流。
辛湄跨上秋月的背,回头一笑:“笨蛋!兵不厌诈你不知道啊?”
秋月拍着翅膀,瞬间便飞上云端,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禁之渊的订制已经有20多本了。我今天会停止订单开始印刷,呃,毕竟不是什么好书,所以还是少点吧。。。囧
PS:每次看到下面有童鞋叫要吃肉,我就心惊胆战呐……这可怕的河蟹,看看把一群好孩子逼到什么地步了~~大家要淡定,要淑女表狼女,就算要狼女,咱们也要安安静静偷偷摸摸的。。。
肉会有的,剧情到了那个地步,就有了。我随时做好跟屏蔽字战斗的准备= =
殉葬(二)
七月二十三,农民兵首领武爽率领三千农民兵,试图强行突破嘉平关,与驻守的官兵打得不可开交,陆千乔就在这个乱糟糟的日子,带着皇帝的圣旨来到了嘉平关。
圣旨是战鬼带来的,荣正帝成日只喜享乐,对战事从来不闻不问,郦朝央一句“骠骑将军有退敌之力,只缺契机”就让他写了圣旨,从老将白宗英手里拨了两千人马给陆千乔调用。
很容易就能想象,常年驻守嘉平关的官兵们对这道圣旨会有什么反应。
而最关键的是,这位传说中的骠骑将军——他就像个死人,成日只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皇帝是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吗?
七月二十五,老将白宗英不堪受辱,火速发了折子回京,痛斥这件莫名其妙不着头脑的事情。
七月三十,更荒谬的回复到了:皇帝有个异母妹妹,封号湖公主,素有“神之眼”的美称。这位湖公主替荣正帝做了个预言,据说嘉平关一战必将告捷,功臣姓陆。荣正帝深信御妹的神通,所以请白老将军放宽心。
估计白宗英看到这封回复会气得吐血。
不过这些陆千乔和斯兰都不知道,陆千乔依然做他的活死人,除了心口一块有点热气,其他地方好像都死僵了。他们被分配在一个不大的帐篷里住着,冷冷清清,就连关里负责做饭的厨师都不屑从这里经过,热水饭菜之类的更是一次没见过。
带他们过来的战鬼叫郦闫,是郦朝央家族中颇有为的年轻战鬼。至今斯兰也不知他平日到底藏在哪儿,每日戌时雷打不动地来看一眼陆千乔,随着时间流逝,郦闫面上的神色终于不那么淡定了,艳丽的红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来。
这日戌时,他又照例揭开帐子来看陆千乔,斯兰正在火堆上熬瘦肉粥,喷香扑鼻。郦闫凑到床边摸了摸陆千乔的额头,不由叹口气。
“那个……郦先生,将军他……”
斯兰听见他叹气就觉心惊肉跳,这位战鬼似乎还未满弱冠年纪,脾气也和善些,他便大着胆子搭话。
郦闫走过来,嗅了嗅锅里的瘦肉粥,赞:“好香,你将少爷照顾得很好。如今他还能进食吗?”
“不能吞咽,所以每次喂食要费些力气。”
郦闫点点头,自顾自舀了一碗瘦肉粥来喝,一面说:“如果我没记错,少爷应当是八月初九的生辰吧?今天八月初三,只剩六天。”
……所以呢?斯兰的双手忍不住发抖。
“这些事告诉你一个小妖怪也无妨。战鬼度过变身劫,是成是败,只看生辰前十日。首先恢复的是触觉,然后味觉听觉都会一一回来,生辰那日五感尽数恢复。这样,就算顺利度过力量觉醒了。少爷到现在还未见五感回归,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斯兰面色发白,默然不语。
“总之,再等等看吧。”
郦闫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喝完粥起身走了。
这一等便等到了八月初五,陆千乔依旧没有任何觉醒迹象,忍无可忍的白宗英老将军倒是来了,带着满脸怒气,叉腰看着床上活死人般的陆千乔,声音如打雷:“皇上就指望这死人将军替他击退农民兵?!既然在其位,便要尽其职,叫我将两千兵马拨给他,实在心有不甘!”
斯兰垂头递去一封密封好的信,低声道:“白老将军,将军尚能行动的时候,便写好密信一封,嘱咐我转交给您老人家,请您过目。”
白宗英冷笑:“这样说,我不过来看这位尊贵的将军,他的信也到不了我手上?骠骑将军果然好威风。”
“我数次试图觐见白老将军,都为他人拦下,您日理万机,我不敢造次。”
白宗英被他不咸不淡几句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抢过信封拆开粗粗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当下细细读来,足看了顿饭工夫方将厚厚一沓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里。
“他以为我白宗英是什么人?黄口小儿也敢指手画脚!”
他将信封狠狠砸在地上,转身便走,一面又道:“骠骑将军有如此妙计,何不自己上阵御敌?白某人不敢与他抢功,这般天大的功劳,还请骠骑将军自己来挣。”
斯兰默然看着众人离开帐篷,回头望一眼陆千乔,他依然处于沉睡中,神情安详,对外界一切事情都没有反应。
这样的将军,要怎么上阵杀敌?
但战场无情,第二天农民兵又来了两千援军,武爽带了五千人来闯关,叫骂挑衅声十里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白宗英硬是隐忍不发,只叫人送来两付盔甲,顺便带来一句话:两千人马已备好,请将军上马。
斯兰对着两付破烂的盔甲只有发呆的份,他能叫现在的将军出去迎战吗?显然不能!可恨现在将军身体不适,倘若白宗英早些见识到将军的厉害,今日也不敢这般狂妄。
正回想将军从前的英姿,忽觉帐帘被人一掀,往日只在戌时出现的郦闫进来了,因见斯兰坐着,陆千乔躺着,盔甲丢在地上放着,郦闫的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立即沉下来了。
“穿盔甲,上马!”他声音冰冷。
斯兰急道:“将军这样怎么杀敌?!”
“我不管,你护着也好,架着也好!今日若退缩,我族颜面便尽数被他丢尽!”
斯兰含泪替陆千乔系上盔甲,一把扛起便走,及至帐外吹了几声口哨,远远在吃草休憩的烈云骅立即御风而来。斯兰将他用绳子牢牢系在烈云骅背上,一面低声吩咐:“好孩子,千万别把将军摔下来!遇到危险立即就跑!”
“只许胜,不许败!”郦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斯兰回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所谓的两千军马,大多是关内老弱病残之辈,甚至还有两排伤员,待见到陆千乔被捆在烈云骅身上的模样,个个都露出讥诮且愤懑的神情。
斯兰冷道:“将军有令:上高台,备好巨石热油!”
没有一个人动。
“将军有令:上高台,备好巨石热油!”
一片死寂。
斯兰紧咬牙关,猛然转身,响亮地答了个“得令”,抱起一块压帐篷的巨石,足有半人高,一步步往高台上走去。回来的时候,他肩胛处带着一支断箭,俨然是被台下农民兵射伤的。
再抱起一块,继续上高台。
这次腰腹处又中了一箭,鲜血染红盔甲。
两千人马开始躁动,惶惶不安,所有人的视线都胶着在斯兰身上,一动不动。
搬完第五块石头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断箭都消失了,只有鲜血在滴,沿途留着长长一条血迹。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沉默着上前,两三人抱起一块巨石,陪他一起送上高台。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最终,两千人都默默跟上他的步伐,依次搬运巨石,烧火热油,Qī。shū。ωǎng。让坐在帐篷里看笑话的白宗英老将军瞪圆了眼。
关外有五千农民兵,数量上就比两千人多了一倍多,武爽又是个相当出色的首领,五千人实在不亚于五千精兵,巨石和热油攻击不过稍稍扰乱了前方一些队形,实际损伤微乎其微。
没有办法,只有拼了。
斯兰翻身跳上烈云骅,低头看一眼陆千乔,他依然在沉睡,毫无知觉,那么安详的模样。可是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家族为了追求名誉,将他的性命放弃了。
斯兰眼眶里一阵热辣:“将军!我不会让你死的!”
烈云骅长嘶一声,从打开的关口石门内第一个冲了出去,如一道红色流星。两千人迟疑且缓慢地跟在后面,生死战场上却容不得片刻迟缓,他们几乎一出去就被农民兵势如破竹地刺穿队形——武爽的目标是尚未合拢的关口石门!
白宗英不知何时上了高台,大喝一声:“快关门!”
石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无视远处两千残兵的哭喊,缓缓合上了。这简直是将士气打击到了最低点,多数人无心再战,逃的逃躲的躲,唯有斯兰还坚持冲在第一个。
孤军奋战四个字,他和将军在曾经的五年沙场生涯里从未体会过,想不到,今天却体会到了其中的惨烈。
身前身后全是刀光与呐喊,砍倒了一个,还有十个冲上来。
多么想不顾一切让烈云骅带着将军飞离这片修罗场!
可是不行!郦闫站在高台上拉满了长弓,他知道,只要他们露出一丝怯意,战鬼的箭就会刺穿陆千乔的心口。
战鬼一族的名誉,不可败,不可退缩的精神,比铁律还要严格。
每一个战鬼都是这样觉醒,在杀戮声里,在不停溅到身上的血水里,唤醒他们体内深处的古老血性,成长为强大无敌的,真正的战鬼。
肩上一阵剧烈疼痛,斯兰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用长刀勉强架住头顶猛烈的攻击。就算他是个体质强横的妖怪,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抵抗五千兵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这一次能不能活着回去。
烈云骅突然悲嘶一声,它被一群农民兵用绳索套住了脖子,狠狠往下扯——擒贼先擒王,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一个不省人事的将军挂在马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他们开心的呢?
斯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去,想将陆千乔护在身下,可是下一刻背心却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凌空而起。
他精疲力尽又茫然地抬起头,阳光好刺眼,只能勉强看到自己是被一只巨大的鸟抓着,它另一只爪子抓的是烈云骅,陆千乔安稳地被拴在马上,未见伤口。
“你们在搞什么危险行动啊?”
鸟背上一个柔软甜蜜的女声惊愕地发问。
好熟悉的声音,好让人头疼、一听见就想吐血的声音。可是斯兰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时刻响起,简直比天上仙曲还要动听。
一只手抓住他的背心,轻松一扯,他就落在了宽厚的鸟背上,大口喘气,累得动也不能动。下一刻,昏睡中的陆千乔被丢在他身边,黑发软软地覆在面上,很是狼狈。
斯兰勉力凑过去,上下检查一遍,确定将军没有受伤,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你还活着吗?”一只手在他身上戳着,辛湄蹲在对面瞪圆了眼睛看他。
斯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怎么会来……”
辛湄低头看看下面乱叫乱嚷还不停放箭的农民兵,摇摇头:“先走吧,等会儿再说。”
斯兰登时大惊:“不!不可以走!”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极锐利刺耳的风声自远处雷霆般袭来,辛湄猛然转身,便见远方高台上站着一只战鬼,手里的长弓瞄准他们,射出了第一箭。
殉葬(三)
这一箭是对着秋月射来的,疾行之快,完全避无可避,辛湄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刻那尖锐的破空声便贴着耳边急转直上——仅仅是警示的一箭,中途便换向往天际射出,并未伤到任何人。
辛湄吐出一口气,抹一把冷汗,回头问:“那人是谁啊?!居然放冷箭!”
“那是将军族人,我们不可以逃,不然他宁可杀掉我们,也不许战鬼一族背上逃跑的耻辱。”
高台上的战鬼再次拉满长弓,却并不射出,像是一种无声而冷酷的威胁。
“好混账!”她怒了,“我就知道长着红眼珠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小声点啊……斯兰默默垂泪,她是不是忘了将军也是红眼睛?
“我去找他讲理。”
辛湄跳上马背,一抖缰绳,憋了一肚子怒火的烈云骅撒开四蹄御风而跑,将斯兰惊恐的叫声甩在后面,眨眼便来到高台之上。
台上驻守的弓箭手们纷纷搭箭瞄准,郦闫认出她是陆千乔的妻子,只得放下长弓回头道:“白老将军,不可伤害这位姑娘,她只是个普通平民。”
白宗英面沉如水,仿佛没有听见,双眼只盯着关外硝烟弥漫的战场。
郦闫远远向辛湄合手行个礼:“辛小姐,家兄如何会让你离开皇陵?”
“你给我过来。”辛湄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勾。
郦闫犹豫着纵身一跃,大鸟一般轻轻站在马背上:“……我来了。辛小姐,家兄在何处?”
辛湄一骨碌也站在马背上,抬头怒瞪他:“你要杀陆千乔!”
“我怎会杀他……”郦闫摇摇头,“你不懂我族规矩。”
“他都不能动,台子上那个混蛋将军还只给他破破烂烂的人马!你还用箭盯着他!这样的规矩一点也不公平!”
郦闫没有回答。
他自己也知道,这确实是不公平的,白宗英忌恨郦朝央教唆皇帝,把陆千乔派来扯后腿,分给他的两千人马战斗力还不如普通士兵五百人,陆千乔就算马上觉醒了,这场仗也未必能赢。
但既便如此,也不可以退缩。
战鬼一族就是这么不懂圆滑的变通,拥有着近乎顽固愚蠢的傲气。重要的不是被谁杀死,而是死在何处。死在战场和死在床上,一天一地。被逼到死亡的极致,才能得到真正的力量——这是他们的真谛。
“你们根本是坐视他去送死……不对!你们拿着刀子逼他去死!战鬼都是这样觉醒,难怪你们这一族人越来越少!都是被你们自己害死了!”
郦闫沉下脸:“辛小姐,请你谨慎出言。”
“我没有什么‘仅剩’的话要说了。”辛湄直直看着他,“你与其拿箭杀自己族人,不如叫台子上那个混蛋将军多放点人出来杀敌。农民兵一天到晚闹事,就是因为有这些只吃饭不干活的将军在!将军能有像汤圆一样圆的吗?!”
郦闫回头看一眼白宗英,她说话的声音很响,估计白宗英每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因为……他的脸现在比青菜还绿,气得一个劲抖。
“开门!”
白宗英怒吼一声,抓起自己的大刀,跨上马背,带领一群精兵冲出了关口。关外两千残兵突然得到后援,还是白老将军亲自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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