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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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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一下,”他眼睛里闪过痛惜,“我们出发。”即使他再不能随时见到她,即使放她远远的离开,他也想让她能生活在阳光里,看到那么美丽的山河。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她走多远……也都是他的天下。

“去哪?”能离开这里的喜悦终于战胜了对他的无动于衷,即便他说“我们”,只要能离开这里!她已经快疯了,但她不打算对他述说,对他提出要求。他永远会有一大堆的理由,永远只会对她说:给我一些时间。

“送你回渡白山。”这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无论如何谢涵白能保她周全。

月筝点了点头,去哪儿都好。

她的东西不多,其他行李都由香兰在外面准备,凤璘亲自给她梳头穿衣,月筝没有拒绝,让他感到一阵喜悦,她已经开始原谅他了吧?她平时视若珍宝,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过就那个装慧剑的小盒,他带来了。自从她收了伤,他就把情丝也收入盒中,生怕她在对他最失望最怨恨的时候拿它出气。她的温顺让他有点儿兴奋,忍不住拿出情丝重新缠回她的皓腕,顺势捧住她的手握入掌心,“筝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结满它。”

月筝木然地被他拉着手,她低头看手腕上的那条编结了五个珠子的情丝,每个珠子都是对她的讽刺。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说要她结满情丝?他的手,依旧让她感到熟悉,可是,那种执手交握的甜蜜早已荡然无存。她爱过这个男人,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同样爱她,当这个梦醒来后,他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可笑,他是个不该有爱情的人,他爱谁或者谁爱他,只会彼此无奈绝望,因为他是一个帝王。

他含笑看她,俊美黑眸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熠熠闪光,是因为她的不闪避吗?她只是觉得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他们,闪闪缩缩很无谓。她抬眼看他,因为她的注视他眉眼含笑,满是柔情。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在梦中的反而是他了,拥有了一切的皇帝开始希冀爱情。很可惜,他站在原地品啜着过去的甜,而却她已前行。

马车行驶的有些快,大概是皇上不能擅自离开皇城很久。

月筝恋恋地望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已经到了秋天,她的记忆好像中断在先皇寿诞的夏日,也好,永远中断在那里吧。

转过山坳突然现出一片大湖,今年雨量充沛,湖水泱泱几乎涨平了石堤。“停下。”月筝突然说。

凤璘立刻吩咐车外护驾的卫皓停下队伍,后面车里的香兰也赶来伺候。

月筝的腿因为长时间坐车有些麻,行路缓慢。她扶着香兰向堤上走,秋高气爽,天空格外明晰清朗,湖水浩淼,景色开阔怡神。凤璘快步赶来,一把扯住已到堤边的她,脸色发白,眼瞳因而更显幽黑。

月筝没防备,被他扯得一趔趄,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却看见他担忧的神色,忍不住一笑:“你担心我寻死?”

凤璘不答,更紧地箍住她的胳膊。香兰还想帮她挣脱,先被卫皓拖走了。

月筝看着烟波濛濛的湖面,笑着摇头,“我已经死过一次,够了,不会再那么傻,松手吧。”

凤璘皱眉,缓缓地松开五指。

月筝一捋腕上的情丝,不等凤璘反应,用力掷向湖里,连个水花都没激起,只泛了一圈涟漪就不见了。月筝看着,她就是他生命里的涟漪,散了就罢了。

“你干什么?”凤璘有些恼怒,因为她的顺服而带来的喜悦此刻全化为无力的失望,因而更加恼火。

“凤璘,忘了我吧,你肯忘记我,放过我,我会感激你的。”她淡淡一笑。

“感激?”他怒极反笑,“不要说这样的话!”她还在怨他吧,故意这样做来气他。“情丝,我会再做一条!”

月筝还是那么平静,“没用了,原月筝……已经成为往事。”

“胡说!”他呼吸加速,“你还活着,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往事!”他还要与她分享很多很多,包括这华丽江山!

她一笑打断了他,“我还活着,但爱你的原月筝已经死了。”

他瞪着她,目光凛凛,半晌只说:“不!”

他不信她的意气之语,如果爱能说没了就没了,他还何须如此痛苦!他盯着她傲然一笑,他已经是天下之主,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不爱了?那也没关系,他可以让一切从头再来!让她重新爱上他!

第40章 划地为牢

一路异常的沉默,月筝倍觉轻松,淡然看着沿途的风景。凤璘一脸冷凝,嘴唇紧抿,再没说过一句话。

马车停在渡白山脚下,凤璘让随行的十几个护卫原地待命,只带卫皓和香兰陪着月筝上山。

月筝越走越慢,眼前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景物让她觉得辛酸而踏实,花草山石毫无改变,人却已经恍若隔世。清雅的小院隐在疏密有致的树木后面,月筝停在竹篱外,树下石凳上那袭白衣让她突然就不敢走进去。当初离开得那么意气风发,如今……

凤璘回头看了看踯躅不前的她,轻叹了口气,举步进入小院,抱了抱拳,淡然问候:“谢先生一向安好。”当初谢涵白不肯去阵前助他,见面怎么都有些不甚欢悦。

谢涵白倒掉洗杯子的头道茶,也不回答也不招呼,只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竹篱外的月筝。

月筝皱了下眉,又舒开,师父看见她毫无惊诧神色,就像往日她从家里探望父母回来一样。师父一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想明白了,他的平淡如昔让她的惭愧扭捏显得十分可笑而生疏,师父和爹娘月阙一样,都是无条件支持她谅解她的人。她缓步走到谢涵白对面坐下说:“师父,我回来了。”

谢涵优雅地放下茶杯,看也不看被晾在一边的凤璘,“听说,你没成功,却真的成仁了。”他有些揶揄,嘴角下拉。

师父的态度让月筝轻轻一笑,是啊,已经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现在提起不过尽是笑谈。“所以,我回来侍奉您终老么。”

凤璘被如此忽视也不难堪,在石桌边坐下,自己拿了杯茶来喝,谢涵白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谢先生,代我先照顾筝儿些许时日。”他说的云淡风轻,不是请求也非命令。

“代你?”谢涵白冷冷一笑,“那可真不敢当。”凤璘的意思他明白,如今杜家实权在握,月筝对他们来说终究是个隐患,难保他们不计后果地痛下杀手,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想刻薄几句。

“我在山下安排了三十暗卫,先生如需调动,请指示此人,卫皓,来见过先生。”卫皓依言上前见礼。

谢涵白嗤了一声,“不需要,你是留下人手拘禁我们师徒么?”

凤璘一挑眉梢,对谢涵白的脾气早有体会,也不生气,只语调不改地说:“先生言重了,不过是想护卫筝儿安全。”

谢涵白嘴角一瞥,“烫手的山芋扔给我,哪那么便宜?我不需暗卫,但要二万黄金和三百工匠。”

月筝惊疑地看着师父,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相信师父有自己的道理,当着凤璘,她连问都没问。

凤璘沉吟不语,银钱工匠是小,可这么兴师动众,月筝居住于此不就全然曝露了么?双眉一扬,他还是选择相信谢涵白,“好!”

谢涵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抬手,说的却是:“恕不远送。”

凤璘又深深看了月筝一会儿,才起身下山。

月筝垂着长睫,他的背影也不想再看一眼,如今的她只想遗忘,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已经看不到希望。她曾经盼望懒散而安逸的生活,这不是……终于实现了么。

香兰因为谢涵白对凤璘的态度立刻对他产生了亲切感,笑着走上前见礼,好奇地问:“谢先生,你要那么多钱和工匠做什么?”都够修座行宫了。

谢涵白淡淡一笑,“修完你们就知道了。”

渡白山整天萦绕着各种嘈杂,月筝无奈地托着腮,坐在小院里晒太阳,闲闲地看不远处正在修建的小宅院,师父要了那么多钱,容身之所却修得不算大气。工匠们大多数都在山间不知道忙碌什么,月筝也无心去探看。每天好吃好睡,身心安泰。

谢涵白拿着一卷图纸和卫皓从山道上走进来,连日指导施工两个人都黑了不少。卫皓去厨房帮香兰做晚饭,谢涵白就随意地坐在树下细看图纸,月筝按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繁复的图画像是某种机关。月筝皱眉,“师父,若是防备有人杀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一个你就足以应对了。”

谢涵白头也没抬,“我知道。这不是为了你修的。”

月筝眨了眨眼,无言以对。

“我新研究的星罗阵,正想试着修修,就有冤大头撞上门来,又出人又出钱。”谢涵白拿出一截小炭笔在图上做了几个记号,神色颇为自得。

月筝嘴角抽搐,她怎么忘了,谢先生骗人的时候尤其显得仙风道骨。“师父,你能修星罗阵,我也算有功劳,情丝虽然结不成,不老术还是传给我吧。”

谢涵白的眼角极其微弱地一抽,他继续低头看图,口气很是庄重:“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宿命,逆天而为终是不祥,还是算了吧。”

月筝眯眼瞧他,抱起双臂,谢涵白固执地盯着图纸,怎么也不抬头。“师父,其实……你根本不会什么不老术吧?”月筝直白地揭发他。

谢先生拿炭笔的手顿了顿,很自然地说:“嗯。”

月筝咬牙切齿,“师父……”

谢涵白这才很平静地抬起头,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无辜地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徒儿:“我当时就想骗你认真对待我千辛万苦做出来的情丝,想不明白,那么荒唐的谎言你为什么会深信不疑。”

月筝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蹦一蹦,骗子!正打算来个秋后算账,谢先生很欢喜地说:“你哥要成亲了,我给他传信说了你的事,他送人回乡正好来看你。”

月筝恍了下神,脸上的血色缓缓退去,大哥成亲了?“我爹娘也跟着回来吗?”她很想父母,又心疼他们年纪大了还千里奔波。

谢涵白卷起图纸,又讥诮地挑起嘴角,“没,你大哥送完人,我也要他赶紧回北疆去。帝王的心思反复无常,你父母远在边陲比近在京师要安稳。你哥如今贵为丰疆都督,全家锦衣玉食,回来做什么?”

月筝沉默地点点头。

月阙来的比预料中快,月筝得到消息跑去接他,在半山腰相遇的时候,他还一脸不甚赞同地看到处施工的山坡,嘴里念叨着:“瞎折腾,瞎折腾!”回眼看见妹妹,似乎早就拿定主意不露出伤感,他故意皱眉问:“天天这样你不嫌吵?”

月筝扑进了他的胸膛,哥哥搂得她那么紧,让她感觉如此安全的怀抱……似乎只剩下他和师父。

“哥……”她其实也想像月阙那样显得云淡风轻,只是依入哥哥的怀抱,突然脆弱起来,眼泪就流下来。月阙搂着她,再不说话,她还活着就好,无论她哭还是笑,他都觉得无比庆幸。

“月……月筝。”站在月阙身后一直看他们的美丽姑娘费了好大劲才叫出了这个名字。她早就想过,绝对不能叫王妃,虽然当初殿上一见,丰疆王妃给她留下的印象终生难泯。叫小姑……也太近便,还是名字好。

月筝颤了颤,在月阙衣服上擦干眼泪才推开他,细细看面前这个有点儿眼熟的女子,不比初见时正装华丽,素雅的打扮似乎更能体现出骆嘉霖的美丽。月筝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微笑着叫了声:“嫂子。”

骆嘉霖的脸红了红,非常羞涩,瞥了月筝一眼真说的上娇媚万方,然后她大言不惭地说了声:“你乖。”

月筝瞠目看她,突然噗嗤笑出声来,真没想到骆大美人是这么有趣的。

月阙习以为常,回身拉起骆嘉霖的胳膊,“走吧,小二,先去见我师父。”

月筝无语地看着这对夫妻,小二?以风格来判断,应该是月阙给骆美女起的昵称。看着月阙和骆嘉霖携手上山的背影,月筝心里突然起了种落寞,月阙也有了最心爱的女人,她也曾有过这种感受——她这个妹妹恐怕再不是他心中份量最重的那一个。不过……月筝皱了下眉,这个干醋吃的真够莫名其妙的,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上骆嘉霖,哥哥有她一生陪伴,她也替月阙开心。

月阙回来,谢涵白十分欢悦,连声说晚上要开怀一醉。

月筝、香兰、骆嘉霖三个女人自然都要在厨房准备晚饭的菜肴,香兰对骆嘉霖也很亲切,少奶奶少奶奶的叫她。骆嘉霖又露出十分娇羞的神情,“不要叫我少奶奶,虽然我和月阙有夫妻之实,但我还没答应嫁给他。”

香兰愣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其实这话并不算太难接受,关键是这样看似羞涩的美女说出来就很让人心惊肉跳。月筝很理解香兰的感受,不过淡定多了,含笑问她:“为什么?”

骆嘉霖剥着栗子,闲话家常般淡然:“我祖父、父亲姬妾成群,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嫁个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月阙不送走沈梦玥,我就绝不嫁他。”

这话引起香兰的强烈赞同,对骆嘉霖的态度就更热络了些。

月筝微微而笑,看着骆嘉霖,她仿佛看见原来那个不谙世事或者说一意孤行的自己。骆嘉霖很幸运,她碰见的是月阙,所以她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骆嘉霖似乎没意识到,虽然她立下那样的决心,还是被父亲送入宫廷,如果她没被送到丰疆,而是被先皇或者凤珣选中了,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幸福而骄傲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么。

回想过去……也是需要勇气的,真正放下了,才能平静地想起。听了骆嘉霖的话,月筝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就算沉迷于眼前的迷障,心底深处也还是明白的,“一心一意”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就算她与凤璘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路陪他攀上了九五龙座,留给她的结局,也不过是深宫寂寥。

席间因为有卫皓,所以大家只谈了些生活闲事,月筝得知爹娘身体安好,听说她还活着都高兴得泪流满面,若不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很想随月阙一起来看她。

香兰听少爷这样说,不免又埋怨凤璘害原家人骨肉离散,顺便迁怒了卫皓。卫皓知道人家师徒有话要谈一直碍于自己在场,借香兰怨骂,起身告辞。骆嘉霖也颇有眼色,跟着起身,招呼香兰为她准备沐浴用物。

小厅里只剩师徒三人,秋天的月色格外皎洁,几乎把屋内的烛火都盖住了。一时的沉默,让席间格外显得凄清。

“月筝,去把这两个菜热一热。”谢涵白淡然吩咐,月筝也明白师父有话要与月阙单独谈,点头拿着菜离开。

月阙喝了杯酒,“师父,我要一直驻守北疆,月筝……”

谢涵白一哂,“不用你唠叨。管好你自己的脾气就是。”

月阙明白师父话里的机锋,嘿嘿笑了笑,“放心,我虽然讨厌他,还要继续为他效命,直至更进一步。”

谢涵白笑着点头,“你的机会就快来了,西海的都督许南云是个野心勃勃的武夫,被人一鼓动就做起了清秋大梦,以为废太子是他的垫脚石。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既能名正言顺地除去废太子这个心腹之患,又能从杜家手里挖回一些兵权。不得不说,那个人虽然是个狠心的丈夫,却是个不错的皇帝,江山在他手里,宗政家的列祖列宗在黄泉下该高枕无忧。”

月阙冷笑,“我管他是不是好皇帝!既然他希望我能为他牵制杜家,我也乐意顺水推舟,杜家能与他谈条件,迟早我也可以。”

谢涵白为自己斟了杯酒,摇头叹息,“筝儿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看着傻,其实猴精。”

月阙郁闷:“我看着傻吗?”

谢涵白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说:“嗯。”

月阙忿忿,扬着头喊:“月筝,菜热好了没?”

月筝端着菜回来,眯眼看了看两人,刚才准没好话,不是说她就是说凤璘,她才不要问。

“师父,你这星罗阵威力真那么巨大?几千人围困也能安然无恙?”月阙吃着菜,表示完全不能相信,报复师父刚才对他的伤害。

谢涵白点头,“几千人绝无问题,再多自然就不行了,毕竟只是个阵法。不过……无论是杜家或者肇兴皇帝,都不太可能派出上万兵马来对付渡白山。真到那一天,我自然也有办法带月筝安然离开。”

月筝默默吃菜,骤然听见师父提起杜家和凤璘,心里还是有点儿怪。

月阙讥讽一笑,“杜家不能,新皇帝未必。他来找你,不是余情未了,”他看了月筝一眼,直白地说,口气就像在说不相干的人。“男人最放不下的,是自己得不到的女人。比如说我,其实我是很喜欢小二的,所以才选她,但送走了梦玥,心里就有点儿牵挂。再过几十年,小二老得鸡皮鹤发,我心里的梦玥却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谢涵白呵呵发笑,点头道:“有理,有理。”

月阙说得兴起,自己又干了一杯,“我能忍。可当皇帝的人,心理都有点儿变态,天下都是他的,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所以他宁可把月筝抓回去,慢慢不喜欢她,也不能让自己总惦记她。尤其凤璘那么个心狠手辣的玩意儿,亏谁也不会亏自己。”

月筝淡淡一笑,“不管他怎么想,我是不会回去的。大不了……”

谢涵白瞪了她一眼,“没出息!大不了一死是不是?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窝囊的徒弟呢?你对不起他么?你欠了他么?凭什么你死?就算回去,也该把他折磨死。”

“我同意!”月阙拍桌子,“不过最好还是别回去。”他又摇头,“星罗阵虽好,不能离开,也等于是给自己造了所牢狱。”

谢涵白挑了挑眉毛,“心里放不下,天地再大,去了哪里也还是给自己画地为牢,自由不了。放下了,就算栖身咫尺之境,也能海阔天空。你,明白么?”

月筝不高兴,无论是师父还是月阙,总对她旁敲侧击,很不放心她的样子。“明白!”她大声说,瞪了师父和哥哥一眼。

谢涵白嘴角下拉,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头。

第41章 故人相见

月阙走后不到一个月,如谢涵白预料的,西海都督许南云拥戴流放西海的废太子凤珣为帝,起兵作乱。肇兴帝宗政凤璘立刻调遣了北疆都督原月阙带着一万兵马火速入京,与杜家二公子率领的五万兵马汇合,由月阙担任征西大将军,西去讨伐叛逆。

内乱兴起,百姓惶惶,渡白山却仍旧一片平静无波,星罗阵将将修好,月筝每日指点工匠们在山间点缀树木花草,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秋来日短,夕辉洒遍山谷也不见月筝回来,香兰拿了一件披风循着山路来找,果然见无人缓坡的一片枯草地上,小姐抱着双膝默默看山下接近收割的黄灿灿田原。落日的余辉照在小姐身上,或许是她遥望远方的寂寥神色,又或许是她身旁的枯草凄凄,如此娇美的姑娘看上去莫名让人生怜。

香兰走过去为她披上披风,她已经非常了解月筝了,经历了那场变故后,她越是表现得淡漠无谓,说明越是失望伤心。“在惦记少爷吗?”香兰也在她身边坐下,没话找话。“我听卫皓说了,许南云有勇无谋又刚愎自用,根本不是少爷的对手。”

月筝听了淡淡一笑,许南云不敌月阙,凤珣……就要死了。月阙此刻的心情恐怕和她一样难过,少年的玩伴全都变成了陌生人,还不如陌生人……都变成了仇敌。

她刚才还想起小时候凤珣脸上骄纵又可爱的神情,想起他在她成亲之夜跑来找她,被拒后的伤痛,他的妻子和妾室,他的孩子……她似乎都看到他被流放后的凄楚颓丧,他对父皇的愧疚自责,【。。】他对母后的思念伤感……即使是这样的他,也沦为野心的牺牲品,或者说,像他这样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凤璘还是不肯放过。不用师父提点,她也想得明白其中奥妙,凤璘暗中派人鼓动许南云拥立凤珣造反,凤珣就算不答应,许南云也不会顾及他的意愿。北疆都督掌管了部分杜家军去西征,分走兵权是小,压制了小杜将军是大,杜家二公子是杜志安最信任的儿子,不用言明的接班人。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属立刻会明白皇帝的意思,掂量清楚该依附的山头。

正如当初意气风发的凤珣沦为悲惨的傀儡,对她百般娇宠的那个男人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帝王。他如今所作的一切,与他父皇当初对他又有何分别?当初他半真半假地说,还不能和她生孩子是怕孩子遭受他当初那样的痛苦孤单,一转眼,他却让别人的孩子遭受生死离别,只怕……败落为寇的那一家人,都难幸免。

还是那种可悲的感受,她并不怨恨责怪他。如果他没成功,如今遭受这一切的便是他自己。她只是觉得心寒……彻骨的心寒。

“回去吧。”月筝站起身,裹紧披风。

仗打了不到一个月,只有满腹痴想的许南云兵败身死,废太子也死于乱军。

战乱平复,又赶上举国丰收,肇兴帝顾念黎民疾苦,减赋大赦,百姓欢呼雀跃,称颂圣上的文治武功,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俨然已被视为一代英主。接连而来的秋收节举国欢庆,官府也举办了各种庆典,成为翥凤五十年来最隆重的一个秋收佳节。

合家团圆的节日,月筝只有师父一起共度,幸而有香兰和卫皓相伴,也不至太过寂寥。

节后三天便是谢涵白为香兰卫皓选的成婚吉日,婚礼虽然极为简单,卫皓还是守礼把婚讯禀报了凤璘。

凤璘亲自带着赏赐赶到山下却被星罗阵挡住,谢涵白特别高兴,在婚礼上喝了许多酒,任凭卫皓怎么恳求,也不肯告诉他上山之法,更不肯撤掉机关。卫皓无法,在婚房外向着凤璘所在的方向长跪不起,一直跪到天亮。香兰的洞房花烛夜白白虚度,一边因为凤璘被自己出钱出人修的阵法挡在山下而快慰不已,一边又恼火卫皓的愚忠固执。

月筝第二天起的很早,出了房门看见卫皓还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喜服上蒙了薄薄的寒露。香兰一夜无眠,嘴巴翘得天高,骂得累了,蔫蔫白着脸,无精打采。

月筝吸了口气,对夫妻二人说:“你们随我来吧。”

山下停了很多马车,都是凤璘带来的礼物,卫兵和车夫们一夜未睡,都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地上,只有凤璘马车周围的八个侍卫站了一夜仍旧脊背挺直,神色凛然。月筝看了看马车上未散去的白霜,他又何必如此。斜靠在车前的总管梁岳见月筝三人下山来,满面喜色,隔着车帘说:“皇上,原……小姐和卫统领夫妇来了。”

皇上……月筝的睫毛极其轻微的一颤,立刻撩起车帘出来的男人,五官明明一如往昔般俊美悦目,对他的陌生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她不得不细看一眼他才能确定。

“筝儿。”凤璘平素波澜不惊的俊脸满是挡不住的喜色,他的呼吸甚至都加快了。她肯来见他,让他有些难以自控的兴奋,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伤心了吧?

梁岳生怕自己露出惊诧的神情,深深垂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皇上表现出喜悦和急切。

月筝向后退了半步,拒绝之意让凤璘立刻顿住脚步,眉头瞬间皱拢。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她如果对他还是这个态度,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想了想,月筝终于还是没有称呼他,只对他深深地福了福,“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给凤珣的妻儿留条生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这只是她的愿望,对他说了,该怎么做还是看他的决定。

凤璘看着她,还是那样——她根本不抬眼看他。她来见他是为了给凤珣的妻儿求情,她……在怪他杀了凤珣?“这……”他一拉长语调,就显得十分冷漠,“留下他们……”

月筝转身就走,她不再想听他说,他已经拿出皇上的腔调来了,她知道他一定会说:“留下他们等于养虎为患,须得斩草除根。”她已经没什么和他好说的了。

走回小院,谢涵白也已经起来了,负手站在屋檐下,似在欣赏落叶纷纷,见月筝走进来,只微微一笑,并不开口询问。

香兰和卫皓也跟着回来了,车夫侍卫们一趟趟搬运着赏赐。

谢涵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月筝去见凤璘关掉了阵法,凤璘也没死皮赖脸地跟回来,这倒让他对皇帝陛下的印象转好一点儿,至少这人还算有些傲骨,也很懂把握时机。此刻他若步步进逼,只能让月筝更加怨怒。

“都送了什么?”谢涵白缓步走到已经堆成一片的赏赐旁饶有兴趣地看。

“先生,你没气节!”香兰对赏赐和赏赐的主人都看不入眼,恨恨地说:“就应该扔在山下,拒不接受!”这时候才虚情假意地来看小姐,早干什么去了?还害得她新婚之夜这么“难忘”!

卫皓看了她一眼,也不回话。香兰的不满他当然明白,但他不能让皇上难堪。

谢涵白对香兰的话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和他怎么讲气节?你踩的地都是人家的。就因为讨厌他,才更该好好享受他给的东西,让他深刻体会肉包子打狗还被狗咬的痛苦。”说着,还挑眉戏谑地看了看抿着嘴不高兴的月筝。月筝沉着脸,她当然知道师父说的狗是谁。

香兰也知道,却冷嗤着瞟卫皓,嫁祸江东地说:“最怕碰见忠心的狗了,傻透腔!明明包子不是喂他的,自己扑上去。”

卫皓和月筝额头的青筋同时跳了跳,香兰和谢涵白却因为这句妙语而自得地哈哈笑。

很快就入了冬,渡白山地处广陵郡,山间草木仍见绿色,月筝闲来抚琴作画消磨时光,渐渐真心喜欢上这些她往日只为博取赞许学习的技艺,颇有进益。

天阴阴的,午后飘起很稀薄的雪花,香兰皱着眉从山下回来,对正在下棋的谢涵白和月筝说:“山下来了两个怪人,既不求见,也不上山,只坐在山脚往山上看。”

谢涵白笑了笑,“什么样的人?”一定是凤璘吃了星罗阵的瘪,找人来破解,他不甚着意地随口问问。

香兰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说:“一个是四十多的中年男人,长得不太好看,却非常有气派。女的……和先生差不多大吧,眉眼不如我家小姐精致,却有一股仙气,右眼角有颗小朱砂痣。”

谢涵白持着棋子的手顿了顿,落下去的时候月筝皱起了眉,师父明显心不在焉,这一子下去就要输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香兰问身边的卫皓,卫皓还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得浓浓稠稠,雪停了,却起了刺骨的寒风。

谢涵白坐在火炉边默默看门外的夜色,月筝知道他有心事,也不打扰他,暗暗猜测山下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似乎香兰那么几句模棱两可的形容就让师父猜到是谁。

静寂的山间落了薄薄的积雪,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谢涵白听了,脊背僵了僵,月筝有些惊讶地去看他的表情,谢涵白的眼睛里清辉闪烁,分不清是期待还是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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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停在门外,月筝瞪大眼睛去瞧,男人站在女人身后,真的像香兰说的,两个人身上仙气十足,像是不食人间香火。男人表情冷漠,看见谢涵白的时候还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女子却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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