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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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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
「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军头司高声喊道,一重一重地传出殿外。
唐棣连忙跪倒,高声应道:「臣唐棣!」
名次排在前面的陈元凤,充满优越感地望了唐棣一眼,忽然,殿中传来了出人意料的声音:「宣唐棣、李敦敏、柴贵友、柴贵谊入殿觐见!」
数千道艳羡的目光,一齐聚集在这四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就是《论语正义》的作者吗?」
唐棣等人也想不到皇帝会亲自问起,巨大的荣耀竟让四人慌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在万众瞩目中走入集英殿内,叩首跪安。
四人此时绝对不知道,如果嫉妒的目光可以杀人,他们只怕早已被陈元凤的眼神杀死。
赵顼细细打量四人,温声问了乡贯简历,方笑道:「《论语正义》可是诸卿所着?」
唐棣连忙答道:「回陛下,臣等不敢欺瞒,《论语正义》其实是石越一人所着,臣不过编排之功,具名书页,心中实感惭愧。」
「啊?」殿中响起细微的惊讶之声。
《论语正义》由这几个年轻人合着,已经让人不可思议,此时说是一人所写,更是惊世骇俗。除了王安石、苏轼以外,殿中众人无不吃惊。
赵顼连忙追问其中原委。
四人之中,李敦敏答对最为机敏,于是,便由他把前事说明。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这是在举行着殿试传胪(注十五)大典,集英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李敦敏娓娓而叙:石越如何出现,如何大相国寺相识,如何改进棉纺机、木活字印刷术,如何写《论语正义》……直把赵顼与众大臣,听了个目瞪口呆!
赵顼在御椅上嘴唇微动,喃喃说着什么──只有靠得最近的内侍,才听得清皇帝念叨的,是「奇才」二字!
第二天,王安石去见皇帝时,便在袖子里悄悄放好了一份奏章,他准备推荐石越,参加茂材制科考试(注十六)。
王安石从《论语正义》表露出来的思想、曾布和王安礼对石越的评价、以及唐棣等人的省试、殿试策论分析,认为石越是支持变法的。
虽然曾布说,石越对于新法一直不置可否,但是,王安石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赵顼的心情似乎不错。王安石一来,他就递过几个奏章给他看,却也都是推荐石越试茂材科,请朝廷特开制科的。
王安石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不悦,这几份奏章分别是陈襄、欧阳修、司马光、苏轼所进。
赵顼兴冲冲地说道:「这个石越不过二十多岁,就有这般才学,实在是罕见。
「苏轼说他身世可悯,可是见识与气度,皆为人所不能及。既然依例石越不能参加科举(注十七),那就为他开个特科吧。卿以为如何?」
王安石心中有一种被人拔了头筹的不痛快,不过,既然自己本意也是想举荐的,那也没有必要刻意的反对;只是他骄傲的个性,让他耻居人后,当下淡淡说道:「臣无异议。」袖子里那份折子,自然不用再提。
此时君臣二人,还有更要的事情要谈。
三月分的科举考试中,新党和旧党的明争暗斗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忠实反映了汴京朝政的现实。
自推行新法之后,王安石昔日的好友与支持者,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的对立面。
同时,以王安石亲自推荐的御史中丞吕公着为首,监察御史里行(注十八)程颢、张戬,右正言李常、孙觉等一大批御史台与谏院官员,屡屡上书,指摘新法的过失。
其中言辞激烈的人,更是将新法贬得一无是处,罪大恶极,对于王安石与枢密副使韩绛一起领导的新法核心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也是深恶痛绝。
只是,御史台与谏院官员批评宰相,就算是当面弹劾,宰相也只能谢罪而已,这已是宋朝的传统。因此王安石也无可奈何,只能交给皇帝处理。
去年王安石曾经用「征诛」之术,把一批敢为仗马之鸣的官员给贬出朝廷,没想到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来,如果不把御史台彻底控制住,终究是不行。
但是,御史的任命权,却在皇帝手中……
想到这些烦心的事情,王安石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想石越了。
宣诏的使者来到桑府的时候,桑家上上下下都吃惊不浅──虽然苏轼事先知会了石越,但是,石越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
此时使者真得临门,商家富户不比品官之家,也只能草草在院子里设了香案,跪听接旨。
诏书是一篇骈四俪六的大文章,石越若非事先听苏轼说过,几乎要听不懂这诏书是让自己去应试茂材制科的。
使者摇头晃脑念完之后,便静等着石越领旨谢恩,然后自己好讨喜钱。
不料等了半晌,石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才把一直盯着天空的眼神向地下看去,石越竟然不见了!
使者暗呼道:「糟糕!」上个月司马光拒不接诏,害得给他宣诏的仁兄跑了九次,现在这一位,看样子,又是不打算接诏了。
使者无可奈何地左右顾盼,见到桑俞楚年纪最大,便对他说道:「这位,快去叫石公子出来领旨吧──咱家好回去交差。」
桑俞楚也不知道石越打的是什么主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心里计较半天,朝管家桑来福使了个眼色,桑来福连忙拿了一贯钱过来,悄悄塞到使者手里。
使者拿手一掂,知道有一贯左右,说话便客气了几分:「就盼石公子别让咱家为难。」他知道,若是石越不奉诏,他也奈何不得。
不料没多久,石越又出来了,他将一片折纸递给使者,跪下说道:「草民石越,劫后余生,无父无母,不祥之身,实在无意于功名,还请使者转告皇上,请皇上恕臣不恭之罪。」因说到自己的伤心之处,免不得就有几分哽咽。
使者也不敢为难,只好说道:「如此咱家便回去缴旨,只是以石公子的大才,只怕还会有恩旨下来的。」说罢便告辞而去。
将使者送出大门,折转回来,唐棣劈头就道:「子明,茂材制科呀!多少人求之不得,若举此科,便直接入馆阁,为何竟要拒绝呢?」
当时的人,对于本官升得快慢,并不很在乎,而凡是能登台阁,升禁从(皇帝的侍从官员),官场上便引以为荣。这是北宋一代的政治现实。
一般试制科的,如贤良方正、茂材之类,一旦通过,就肯定有馆阁的美差加身。
这些职位只领薪水,不太要做事情,而且经常可以见到皇帝,参赞机要,如果外放,至少也是一郡太守,称得上是前途无量。
石越竟然一口拒绝,难怪便是唐棣,也有点想不通。
石越却只淡淡叹了口气,道:「功名余事,富贵等闲,我竟是把这些事都看淡了。」
李敦敏本以为石越不过是效法古人,欲迎还拒,故意推辞。
但是这时,他见石越说话神情间,有一种淡淡的落拓与伤心,心里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一面寻思道:「怎生想个法子替子明开解开解,让他振作起来?」
过得两日,眼见天气渐渐回暖,地上的小草开始变绿,树枝抽出新芽,鸟类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春天的气息一日浓似一日,已经到了文人墨客呼朋唤友,携妓踏青,聚酒高会的好季节。
唐棣几人一起商议,便决定去城东北的五丈河边踏青。
石越因一直忙碌不停,所以也想出去走走,六人便租了三辆马车,带了几个书僮和几坛酒菜,浩浩荡荡往从东边新曹门出城去了。
出得城来,石越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畅快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才开始打量周围的情景。
这条通往曹州的官道上,从汴京城里出来踏青的人们,倒似乎比那来往于曹州与开封的人还要多一些,大抵上,富裕的人家都坐马车──不过此时都下得车来,在马车前面慢慢步行。
也有倜傥的少年骑着白马,谈笑而过;普通的人家则有坐牛车的,也有骑驴读书、附庸风雅的酸儒──看着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石越不禁好笑,不明白在驴背上怎么能看得进书!
人群之中,自然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步行的占多数。
这些人都是成群结队,其中也有穷书生一边谈论诗文,赋一些「春暖花开」的句子,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也有市井小民谈些里巷笑闻、奇闻轶事,其乐盈盈的……
便是一向待在家里、不能出门的女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趁机出游──当然,倒有一大半,是借着烧香敬佛的名义,来享受这春天的惬意。
富家女子坐着小车,也有少数坐轿子的──当时的风俗,男性一般不坐轿子,只有女性才坐。
这些女孩子都偷偷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打量着外面的春天,若被人无意中看见,便连忙羞涩地放下车窗的帘子,自己躲在车里满脸通红;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有这许多顾忌,虽然她们一般并不和陌生男子说话,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春风之中。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种女孩子,既可以坐在车里缓缓而行,又可以毫不在意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大胆地享受轻轻拂面的春风。
这些女孩子便是歌妓──她们有些是自己去烧香礼佛,希望有一个更平等的来生;有些则是和年轻的少年一起出来,享受短暂的人生。
当石越看到歌妓之时,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楼里泪眼盈盈的楚云儿,真是有许久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石越有点淡淡的牵挂,那个温柔解人、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女子……想到这里,石越不禁微微叹息了一下。
李敦敏听到这声叹息,却以为石越在感怀身世,连忙笑道:「子明,四季轮回变换,草木乃无情之物,尚不为严冬所折,只待春日一到,便重焕生机。
「况兄之大才,岂不明白顺天知命之理?若为身世而自弃,郁郁不欢,窃以为非智者所为。」
柴贵友也笑着劝慰道:「修文说得甚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可以轻易自弃也。凡事皆须往达观上想。」
石越见自己一句叹息,就引来这许多话语,起先不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可后来见众人神情关切,却也不禁感动,心里又有几分惭愧,觉得自己是在欺骗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口中嗫嚅,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免更加误会,柴贵谊连忙转移话题,无非是品评一路上所见的人物,又和桑充国由路上看到的美女,谈到历史上的美女,天南地北的闲聊……
不多久,便到了五丈河边。
石越等人吃惊地发现河边亭榭楼阁,重重叠叠,不知几何。众人都不知就里,找人打听,才明白那些庄园都是朝廷的勋贵、宦官的别墅,连绵一、二十里,竟全被这些人给占了。
桑充国摇头叹道:「富者广厦千万,贫者无立锥之地,只能寄人篱下,世间不公若此。」
「长卿不必感怀,子明曾经说,理想世界当是居者有其屋,我辈若能同心协力,辅佐圣王贤相,三代之治,未必不可以复现。」
唐棣这一番话,一面是科举得意,未免意气风发,一面还是有勉励石越之意。
此时,众人可以说都是春风得意之时,听到唐棣这番话,不禁都点头称是。
当下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亭子,一面煮酒,一面纵论天下大事、古今风流人物,大家有意无意地,都找些慷慨激昂的事情来说,盼着能让石越回心转意,进入朝廷,一展平生抱负。
石越心里惭愧不已,几次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却又怕被他们当成「伪君子」看待,只好暗自苦笑──无论如何,得把这个谎圆下去。
不料关心他的人,竟然不在少数。
当晚回到桑府,桑俞楚便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苏轼所写。信中写道:
「轼启,孟春犹寒,不审起居何似。前日闻君以自伤身世,遂无意于功名,而拒赴茂材之试,唯愿终老于泉林。窃不以为然。
「古之隐者,有君无道而隐,有执政无道而隐,有居乱世而隐,有处太平之世而隐,当此名为太平无事,实则隐患深种之际,圣主在上,日夜欲求贤士大夫共治天下,以足下之才,正当报效君王,匡扶社稷,何由而隐?
「凡伦常之理,君臣重于父母,大义重于私情,岂可因一时身世之伤,而自弃于天下?且,若论身世之悲凉,孔子十七而双亲皆亡,足下双亲则未必不在人世矣,孔子不敢自弃,足下何故而敢自弃?
「所谓自古雄才多磨难,孟子亦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足下之遇,良可伤也,然亦不可以自弃也……」
信中拳拳之意,也是来劝石越不可以自弃的。
石越默默地把信收好,对桑俞楚说道:「伯父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桑俞楚冷峻的刀削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他只淡淡地说道:「子明,你做事,我放得下心。不当官也没要紧,富家翁少不了你的。」
桑俞楚淡淡的几句话,让石越感动不已。
自从回到古代,人与人之间善良的一面,他体会到许多。
在现代,除了自己的亲人与极好的朋友,谁会来关心你想的是什么?大家考虑算计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
桑俞楚的话,让石越的心中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打量桑宅,暗自说道:「这里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他一面想着这些让人心里充满温暖的事情,一面往自己的书房兼卧室走去。
进到内宅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石哥哥。」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桑梓儿。
「梓儿?找我有事吗?」石越对桑梓儿一向特别关心,完全当成妹妹一样宠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桑梓儿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垂着眼帘问道。
「你说便是。」石越微笑着。
「我听他们都在说你不想当官?是吗?」
「差不多吧。」
「可是我觉得,石哥哥胸中很有抱负,是唐毅夫和我哥都比不上的。如果不当官,怎么一展抱负呢?」
「……」石越一时无言以对,便笑道:「小女孩不要管太多。」
「人家已经不小了。我今年就十四岁了。」
「是,是……大女孩也不要管这么多,好好回去学画,春研墨,秋调琴,现在正是学画的好季节。」
「我正好画了一幅画送给你。」桑梓儿狡黠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卷画来,石越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把双手背在身后。
他接过画来,展开细看,画的却是一个书生在月下舞剑,那个身影依稀便是自己,旁边用清秀的小楷题着一句诗:「欲吐草茅忧国志,谁能唤起赞皇公」。
这是石越以前在她面前吟过的一句诗,不料她就用在此处,把石越比作是风尘三侠中的李靖,也是一番勉励之意。
有时候,许多人的关心,对当事人会造成一种压力。
石越用自己的身世做借口,拒绝参加茂材制科征召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士子们议论的话题之一。
有人赞赏他无意功名的「高风亮节」,有人不以为然地认为他「沽名钓誉」──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有哪个冒失鬼说出来,不免要遭旁人白眼:「若是换成阁下,还不定怎样。」
另有一些人则替他惋惜,认为他这样的才华,不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却也有一些人暗暗高兴,恨不得他再傻一点……
继苏轼来信责以大义之后,王安礼、曾布也写了一封差不多内容的信,劝他节哀顺便,不要回避为国家效力……
对于那些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想法,石越倒并不在意。
他有固定的计划,不会为此而感到惭愧,但是,对于欺骗了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石越心里的确感到非常内疚。
虽然,意大利政治学家马其维利「曾经」说过,如果你想骗人,就一定能找到心甘情愿的受骗者。
但是,如果这些受骗者中,有一些人是真正关心你的长辈、朋友,对于石越来说,他还是觉得非常不好受。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把这场戏坚持演下去,对于自己声誉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如果诚实会严重损害到一个君主的利益的话,那么,君主就应当毫不犹豫地撒谎。」石越不断用马其维利的名言来给自己打气,以求度过这道德上非常艰难的一段时期。
石越并不是把谎言当饭吃的现代人。
「我快要变成一个政客了!」有时,石越又忍不住要在心里谴责自己。
自从回到古代,自己就一直在谎言中生活,从头到尾都是谎言,诗词有一半是抄别人的,文章也有一大半是抄别人的,自己的来历明明很清楚,却要骗所有人说不清楚……
自己以前怎么从来不曾觉得,自己这么会撒谎呢?
但是,要说出真相吗?想想那后果吧?疯子、伪君子、大骗子、怪物……
可能疯子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也许,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要当一个骗子吧?」石越无奈的想着。
受到自己道德心困扰的石越,第一次讽刺性地发现,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生长在一个道德缺失的时代,应当没有多少道德上的拘束。
但是,当自己回到一个普通人更讲道德感与真情的世界之时,却突然觉悟到,一个生活在一群善良人们之间的骗子,要承受多大的道德压力……
石越有时几乎有点渴望生活在一个更肮脏的地方,这样,自己至少不会这么困扰。
不过,这毕竟也是只想想而已,对于人类而言,不管发生感情最初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一旦彼此之间有了真挚的感情,那就是很难割舍了。
对于真挚的感情,每个人都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眷恋。
困扰中的石越,几乎是无意识地叫了马车去碧月轩。
找到楚云儿之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楚云儿的对面,静静地喝着酒,心情在这里慢慢地恢复平静。
楚云儿在这段日子里,听说过无数关于石越的流言,当他进来的时候,她心里高兴得怦怦乱跳,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
当石越进来静静地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地喝着酒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针刺般疼的感觉。
她轻轻地走到琴边,默默地调好琴弦,轻抚一曲,陪着石越喝酒。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个喝酒,一个抚琴,没有说一句话。可是,两个人的心里,一个极度的宁静,温柔的宁静;一个却是快乐,从心灵到指尖都有幸福的感觉……
一直到天全黑了,石越才起身,轻轻说一声:「谢谢你,楚姑娘。」
也不待楚云儿回答,便转身离去,留下楚云儿一个人,痴痴地发着呆。
注十四:省试合格奏名举人为正奏名。这一年宋朝进士科二九五人,明经、诸科共五三四人,为正奏名;另有特奏名四七四人。
注十五:科举时代殿试后宣读皇帝诏命唱名。
注十六:茂材制科,即「天圣九科」中的「茂材异等」科,富弼即是此科及第。两宋制举一共御试二十二次,入等者不过四十人,选拔了不少著名人材。
注十七:石越来历不明,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注十八:官名。通常加上里行二字,是指资历较浅的御史,有见习的意思。
第七章 学院
从楚云儿那里回来之后,石越紧接着就引起了四月分的一场风暴。
因为唐棣等人还没来得及接到朝廷的任命,这也让他们在这场风暴中,依旧担任着助手的角色。
熙宁三年的四月,本来应当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季节,却也是个多事的季节。
在朝廷中,王安石开始了对御史台异议分子的大清洗,自御史中丞以下,一大批台谏官员,被皇帝赶出了朝廷。
而在民间,刚刚出版《论语正义》、拒绝赴茂材制科考试的石越,再次刊发了惊世之作──《疑古文尚书伪作论》。
这本书的内容,是石越凭出色的记忆,综合了阎若璩《古文尚书疏证》和惠栋《古文尚书考》的考据,证明东晋梅本《古文尚书》是晋人伪作。
不仅如此,在书中,石越更是直接攻击《今文尚书》除了《西周书》之外,也全部是后人伪作。
《尚书》作为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在学术层面,受到了石越最猛烈的挑战!
这就是石越和唐棣等人自《论语正义》之后,一直在做的事情之一。
本来在北宋的时代,今古文《尚书》并没有分开,一直合在一起出版,要到朱熹时,才开始慢慢怀疑到今古文《尚书》,把今古文《尚书》分开来讲。
此时,石越直接攻击《古文尚书》是一部伪作,而《今文尚书》,则大部分是战国人写的伪书,如何不引起轩然大波?
士林顿时一片哗然。
石越费尽心思写出这本书,并公开刊行的目的,除了是要进一步确立自己在学术上的地位之外;就是想要颠覆当时人们对上古三代(尧、舜、禹)的认知。
关于三代最原始的资料,出自于《尚书》,一旦《尚书》的真实性被质疑,那么其权威必然大大下降。
而石越便可以借机重新解释经典,构建一个新的上古三代;并且还可以引发一点疑古的思潮。
如果说,《论语正义》刊印之后,是赞扬远远多过批评的话;那么,《疑古文尚书伪作论》一问世,首先便是让许多人目瞪口呆,舆论几乎是短暂性失声。
而等到最初的惊愕之后,留给众人的,便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石越考证之细致精确,让《古文尚书》之伪,几乎成为一种无法辩驳的事实,士林也只能平静地接受。但是,对《今文尚书》的质疑,却未免有证据不足之嫌。
一时间,批评的声音都是针对《今文尚书》部分而来,其中攻击得最卖力的,便是陈元凤。
只不过他的反驳,完全是对石越人品的责难,在学术上实在没有太多的意义。
而石越对《今文尚书》某些部分是否伪作,并未给出定论,这些反对的声音,没有引来石越的辩护,反而引来了不少著名学者的辩护。
《疑古文尚书伪作论》的刊印,真正引发了一次学术大讨论,其直接结果就是朝廷明示天下,从此考试不再考《古文尚书》!
至于今文经与古文经的战火,由此重新点燃,这却是石越始料未及的。
四月的风暴,并非仅此而已。
四月下旬,石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自己创作的作品《三代之治》出版。
这本书全文不到五万字,是一部乌托邦式的著作,以复兴上古三代的名义,讲述了一个理想化的世界,包括社会、文化、政治制度等等诸方面的内容。
石越与苏东坡所谈的民主议会的思想,便反映在这本书中。
其中心思想,无非是天子是受命于民,而非受命于天,得民意者方能治天下,又指出天子最可倚重的,不是士大夫,而是老百姓……
「石越通过攻击《尚书》的真实性,先空洞化对三代的记载,然后对上古三代进行自己的解释,借三代的名义抢占对儒家经典的制高点,再辅以对儒家经典的重新解释,完成对儒家学说内部的改革。」──这是后世对石越种种行为的解释。
当时的宋代,在文化方面,实际上和汉武帝时代的情形非常相像。
经学经过两晋之变,在唐代复兴,却又慢慢让位于诗赋,五代士风沦丧,可以说在宋代,迟早要有一种新的学说,来占领思想界的王座,这是一种客观需要。
所以,先有所谓的「古文运动」,然后有王安石的《三经新义》,最后,有朱熹完成的理学……
群雄逐鹿,最后理学捷足高登,主导中国数百年的思想史。
此时石越的作为,不过趁古文运动已到最后的辉煌,正准备完成它对晚唐以来艳丽的文风最后一击;而「王学」尚未问世,理学影响未大之际,趁虚而入,以一系列的新说,加入到这场争夺思想界王座的竞争之中。
在《三代之治》的序言之中,石越提出来「复古、朴实、求是」三原则,继承古文运动的精神,他公开说三代无书,汉人之文风最合三代的精神,文章应当学西汉。
而做人或为文,都应当讲究朴实无华,不应当追求浮华的东西,文景之世,皇帝诏书如同白话,最值得赞赏。
三代尧、舜、禹,汉代文景,没有皇帝给自己加尊号,他们的令名照样传之于后。
石越因此大胆地在文中呼吁皇帝,不要给加自己那种长而无实的尊号──这一点,其实是谋定而后动。
赵顼对于加尊号,的确是没有什么兴趣,终其一生,没给自己加过什么尊号。
石越又提出来做事要讲证据,重事实……
《三代之治》一经出版,几天之内就被抢购一空,汴京城的读书人睁大眼睛,想看看石越的新作,桑氏印书馆几乎没有停工的时候。
之后引起的议论,更加超过了《疑古文尚书伪作论》。
毕竟,后者是一部考证的书,真正能从中间找出问题来辩难的,都是比较高明的人物;而《三代之治》,则主要是一部空想理想社会的书,但凡空想,只要是人,便可品评一下得失。
「自古以来,君为天、臣为地,君为干、臣为坤,子明所谓议会,以士绅百姓议论官府,以黎庶与九五为一体,似有混乱阴阳乾坤之嫌?」王安礼谨慎地问道。
石越随手画了一个太极图,交给王安礼,微笑不答。
王安礼看了一会,突然开怀大笑:「原来如此,妙,妙。」
唐棣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闹什么玄虚,柴贵谊忍不住悄悄问桑充国,众人之中,以桑充国与石越相处时日最多,对石越的学说了解最深。
桑充国微笑道:「阴阳一体,方为宇宙。
「世间至道,极阴便是阳,极阳便是阴。九五之尊为极阳,黎庶百姓则为极阴,二者表面看来相距悬殊,实则一体。」
「子明在《三代之治》中,倡议天下普设学校,立图书馆,欲使天下人皆得读书识字。
「然则自古士农工商,各有所事,此天命也,子明欲使人人皆为士,可得乎?」苏轼虽然是杰出之辈,脑子里却未免还是有那些等级观念。
「在下闻孔子曰:有教无类。未闻孔子以士农工商而有教与不教之别矣。且士者,本出于农也,故有耕读之家。工、商之间,亦未必无贤者,陶朱贾人也,傅说工人也,二者非为不贤。
「君以为工商不得读书乎?以为读书不可以为工商乎?」石越悠然答道。
……
《三代之治》自问世之后,其中称赞者固然不少,但是,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以为然之处,所以问难辩论,便成了家常便饭。
其中对《三代之治》持最激烈意见的人,竟认为这本书是无稽之谈,荒诞不经,不过是《准南子》之类的杂家之言,不能登大雅之堂。
但是,大部分的读书人,却多多少少对书中提出的理想社会很有兴趣。
其中提出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之类的理想,更是被大部分儒生,认为这正是儒家经典所说的「大同之世」。
普遍的质疑,还是集中在某些具体措施之上。
皇帝赵顼曾经很认真地问王安石:「石越《三代之治》,可以施之于世否?」
王安石正色答道:「此非臣所能知也。唯其中议论,颇有迂阔之处,其谓耕者有其田,自井田崩坏以来,历代无人能复之,如何能得耕者有其田?
「又谓广立学校,臣以为州县立学,已属不易,全国遍立,所费几何?此石越所未深思之故。然其意甚善,亦未必无可采之处。」
王安石这还是持平之论。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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