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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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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机构,和吕惠卿打交道,石越一天里,差不多有半天时间是在马车上。
幸好曾布和自己关系不错,和三司那边的沟通还算比较顺畅;而吕惠卿办起事来也很痛快,处事利索,且对人和气,让石越竟不由有点欣赏。
很多时候,石越几乎要怀疑,《宋史》把吕惠卿这个男子名列《奸臣传》,是不是出于成见?
「眼见一天天入冬,从各地的作坊调集寒衣,时间上只怕来不及。将士们受冻,影响战局,不是小事。」石越说道。
「京师的绢、布、棉花也不能全部征购完了,十月一到,就有例行的赏赐,数十万禁军,上万的官员,还有数十万户的老百姓,都需要这些东西过冬,毕竟京师是根本之地。若到时候再去征调,说什么都有点来不及。军器监我才上任,之前准备不充分,我亦觉为难。」吕惠卿向石越摊摊手。
石越却不去看他,调集不了应有的寒衣,不是他的责任,吕惠卿如果想向石越诉苦,只怕是找错了对象。
石越把目光转向文彦博,果然,文彦博急道:「兵者,国之大事。从陕西调集一些,四川来的全部运往前线,再加京师的储备,应当够了?」
吕惠卿摇了摇头:「军器监的储备,不到两万。可是因为胄案改军器监,又接连出了事情,没有人理会到这件事情,当时正是盛夏,谁会去想冬衣呢。」
王安石望瞭望政事堂外的那棵大树,沉着脸说道:「无论如何,前线将士的供需,一定要保证。」
王韶的每一次胜利,都是给皇帝和新党的一剂强心剂。
吕惠卿听王安石定了基调,忙改口笑道:「虽然困难重重,但未必没有办法。」
「吉甫,你有何良策?」王安石问道。
「京师唐家棉纺行的棉花和棉布,有十万之巨,朝廷可先全部买下来,吩咐几家成衣店连夜开工,再加上军器监的工匠一起,二十万冬衣,半月可就。
「然后,再叫薛向从江淮诸路调集棉布过来,在京师卖掉。那么就可以先应这个急了。」吕惠卿笑道。
薛向是六路均输使,总管新法中六路均输法的实践。
文彦博皱眉道:「十万匹棉布,要多少钱?再说马上入八月,就算薛向有三头六臂,但现在才征调,十月之前这些布进京,多半是不可能了。唐家棉纺行的棉布没有了,老百姓怎么办?到时布价定然飞涨。」
吕惠卿笑道:「我就不信薛向没有一点储备。唐家在江淮积屯的棉布棉花,也绝不会少。若朝廷再敦促唐家租用官私船只向京师调运棉布,或者让薛向先向唐家借一点先供给京师,当可解此困。」
王安石不经意地看了石越一眼,问道:「子明,你以为如何?」石越和唐家的关系,众所周知。
石越琢磨着吕惠卿的话,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除了让薛向向唐家「借」棉布这个主意不利于唐家之外,别的似乎都对唐家有利。
这吕惠卿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见王安石相问,石越连忙答道:「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如果仅向唐家一家买,只怕招惹物议,不如多向几家买比较好。」
王安石点点头,道:「也好。不过『借』就不必了,薛向如果不够,向唐家买便可,免得招惹物议。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朝廷要我辈有何用?」
政事堂议事结束之后,石越婉拒了冯京的邀请,急急回到赐邸。
石越实在不明白吕惠卿是什么意思,有一个自己捉摸不透的对手,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所以非得弄明白不可。
刚进家门,才吩咐了侍剑去请唐棣,就见潘照临迎了出来,一面笑道:「公子,你看看谁来了。」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了过来:「子明贤侄,别来无恙。」
石越抬头一看,不由楞住了。
「唐二叔,您怎么来了?」
站在石越面前的,正是胖弥陀一样的唐甘南,此时正笑嘻嘻地向石越打着招呼。
唐甘南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唐棣,另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男孩,身着一袭雪白的丝绸长袍,腰间扎着黑色的绸带,显得英气勃勃,长相不像唐甘南,倒有几分像唐棣。
见石越打量那少年,唐甘南冲那个少年笑道:「康儿,还不见过子明兄长。」原来这个孩子就是唐甘南的次子唐康,表字康时。
唐康上前几步,揖礼道:「唐康见过兄长。」眼睛一边不安分地打量着石越,毕竟石越在每个少年的心目中,都是一个传奇。
石越连忙牵起他的手,笑道:「一家人,不用拘礼。来,进屋谈。」
众人进屋坐好,石越问了唐康几句话,见唐康答对落落大方,心里便有几分喜欢这个孩子,因笑道:「二叔,康儿他日必成大器。」
唐甘南眯着眼睛笑道:「他能不能成大器,就看贤侄你了,我把他送到白水潭,就算偷了这个懒,这孩子就交给贤侄和长卿调教了。」
石越笑了笑:「二叔放心,少不了还一个少年进士给你。」
众人哈哈大笑。
唐棣因笑道:「说到少年进士,倒真有一个出色的。」
石越好奇心起,端了茶先不喝,停在手中问道:「毅夫说的又是何方英杰?」
唐棣笑道:「此人与我同榜进士,姓蔡名卞,听说是王安石的学生,十二岁中进士,比他同时中进士的堂兄蔡京要年轻十多岁,现为江阴县主薄,今年亦不过十四岁,任上推行《青苗法改良条例》、合作社,兴修水利,端的是个奇才,当地百姓,把他和甘罗相比。」
石越自然知道蔡京和蔡卞,一个是千古奸相,对北宋的灭亡负有重要责任,一个是王安石的「爱婿」─不过现在还不是。
王安石幼女待字闺中,石越倒是知道的,只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他已经见过了。
然而此时听到蔡卞不过十四岁,石越亦不由咋舌惊叹。
唐甘南笑道:「这个蔡卞我也知道,江阴县的几个钱庄,我们都是和本地的士绅联合建的,有一家钱庄利息高了点,被他当天就给封了,罚了三千贯!呵!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他堂兄蔡京在钱塘,和夷人打交道,虽然有几分才具,不过爱财爱色,没什么风评可言,我们就送了不少钱给他。此人吃东西最是挑剔,说起来子明你的排场比起他,就远远不如了。」
「蔡京,呵呵……」石越摇了摇头,心里有几分好笑。
唐甘南又说道:「其实子明你也不必如此简陋,买几个女孩回来侍候,家里的家丁也要添几个,多少要有几分天子重臣的气派才好。
「你看王安石,他家的家丁有多少?都没有人说他贪污了,他还是公认的清官呢。那种排扬,是宰相应有的气派。」
石越也不去解释,只笑道:「王丞相的月俸不是我可以比的,我的月俸只有他一个零头,他那种排场,已是很简朴了;晏殊为相之时,比他风光得多。
「说来现在的几个宰相,也数他最没有派头─这不能比,我若摆那种排场,御史就会说我收受贿赂。」
「御史就是欺软怕硬,没事找事。朝中大臣,收受贿赂的多了,薛向做六路均输使,最大的肥差,每年都有多少的商人送给他孝敬?曾布看起来一本正经,还不是一样收钱买地?大家图的,就是这两人在王安石面前能说上话。
「再说那吕惠卿是什么品秩,能有多少俸禄?还不是靠收贿赂?不过就是做得聪明一点罢了,他自己管的那块倒清介如水,让人无话可说。他收钱也不是自己收,他有两个弟弟帮他收,这次我们唐家棉纺行就送给他弟弟吕和卿五千贯,外加大相国寺附近的一座宅子。」唐甘南眯着眼睛,似叙家常一样说道。
石越听到此处,心里一动,叫过侍剑,说道:「侍剑,你带康少爷去白水潭玩玩。」他怕唐康少年心性,听到这些就给说出去,那可是无穷的祸患。
唐甘南知道他的意思,等两个少年出去后,笑道:「康儿不是读死书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贤侄可放心的。」
石越又问道:「你们贿赂吕和卿,是什么原因?」
政事堂的事他却不敢乱说,就算是唐甘南,也怕他不小心传出去,追究起来,便是泄漏军国机密。
「还不是因为吕惠卿管着军器监,我们打听到西北将士的寒衣未好,就先往京师多积了十万匹棉布,我们不过让吕惠卿买我们的布罢了,打点打点,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唐甘南笑道,嘴巴向潘照临努努,道:「潘先生也知道的。」
石越恍然大悟,吕惠卿还真是老奸巨猾,一方面收了唐家的钱替唐家说话,又明知道自己和唐家的关系不会反对,通过绝无问题,便故意搞得这么复杂;一方面又给薛向找了个借口,可以征购棉布棉花。
无论是「借」还是「征购」,说到底,都是强行贱价购买,不过是个程度问题,薛向又可以从中谋利。唐家要怪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只能怪薛向。世间的好处他全得了,最后还是为皇上分忧!
不过,他不明白潘照临为什么要赞成唐家这么做,而不是透过自己去办这件事情。想到此处,石越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潘照临。
潘照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地说了句:「公子是要办大事的,和吕惠卿比什么排场呀?依我看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似是回答唐甘南,又似是回答石越。
唐甘南七巧玲珑心,立时明白,忙笑道:「对,贤侄是要有大作为的。」他和潘照临倒是相交甚欢。
唐棣虽然在地方历练了两年,逢迎送往,收受卖放,看过不少,可是心里却是一直看不惯,这时听到朝中这么多重臣收受贿赂,心里很不舒服,朗声道:「我们何不抓住这个证据,扳倒吕惠卿?」
此言一出,石越三人愕然相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石越苦笑着解释道:「收受贿赂的是吕和卿,不是吕惠卿。再说若是首告,人家多半以为是设圈套陷害,没有铁证,如何扳得倒吕惠卿?难道吕和卿收了钱,还会写张收条给你?」
唐棣哑口无言,却是愤愤不已。
潘照临笑道:「毅夫不必如此。指望天下官员都清如水,那绝无可能。虽然公子说过权力制衡是一剂良方,可真说要完全杜绝,也是甚难。
「王韶在前线打仗,还不是拼命要钱,《市易法》也好,通熙河也好,都是向朝廷要钱,朝廷明明知道他账目不清,虚报数字,可也没有治他。为何?总好过他去抢掠百姓。你个个都要除之而后快,只怕朝中最后也没几个人了。
「真要清明吏治,造福天下,还得徐徐努力,第一还要公子站稳脚跟,手握大权才成。」
唐棣心里也知道潘照临说得有理,可是心里总有块垒,因对石越说道:「子明,希望你以后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抱负!」
石越站起来,认真地答道:「你放心。」
唐棣凝视石越半晌,忽然开怀笑道:「子明,我相信你。」说罢抱拳道,「二叔、潘兄,我听多了这些事情,心里不痛快,先去白水潭看看康儿他们。」也不等三人回答,转身便走。
潘照临看着唐棣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身对唐甘南说道:「唐兄,现在我们可以说说在契丹设分店的事情了……」
在某些人看来,《皇宋新义报》的发行,便如同打开了潘朵拉之盒。
当嵩阳书院、横渠书院的讲演结束返回学院之后,他们对于汴京的人文风气,都羡慕不已。
《白水潭学刊》自不用说,那设计得颇有气象的讲演堂与辩论堂,一栋栋藏在树林与花丛中的教学楼,还有闻所未闻的实验室,田野与花园,校园与市井,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连贩夫走卒说起话来,都比别处的要文雅几分……他们这些人去了白水潭,简直是自惭形秽。
除了这些之外,特别令他们深刻印象的,便是白水潭的学生们活跃的思想,许多的观点让他们闻所未闻。
比如在《佛经要义》的讲演中,三大学院都是说禅宗与儒学的互印,而白水潭则有一个学生讲的,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因明学」和逻辑学、名家的关系。
而对诸子百家、王霸义利之辩,白水潭的学生也表现得相当抢眼。
中间五天,白水潭对自己的宣传,甚至让一些学子有留在白水潭不愿意回去的冲动。
可与此相提并论的,还有《汴京新闻》。
这种叫「报纸」的东西,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人们可以藉它议论官府的得失,可以探讨学问,可以了解民情。
最让人炫目的感觉,是那种凡是被报纸报导的人和事,都是被千万人同时注目的感觉……
他们的心都被打动了。
横渠书院的人在返回关中途经西京洛阳之时,更震撼的事情发生了:朝廷的《皇宋新义报》问世了!
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信号:我们要办自己的学刊,我们要办自己的报纸,我们要做到和白水潭一样……
这样的想法,充斥着横渠学院学子们的心中,关中人固有的骄傲,以及对先进地区的羡慕,激励着每一个人。
虽然关中因为种种原因而导致的不可抗拒的衰落,让他们在经济实力与技术实力上无法与白水潭相比,但是仅仅一年之后,《横渠学刊》也终于问世了。
虽然当时的大宋,各大书院几乎都有了自己的学刊,但是以横渠学院的经济能力,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而嵩阳书院比起横渠书院来,条件要好得多。
嵩阳书院始建于北魏太和八年,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后唐时就有人在此讲学,便是从后周正式变成书院时算起,在大宋各大学院中,亦称得上历史悠久。
他们书院的名称,是仁宗皇帝御笔亲题,书院的气象规模,较之白水潭更多了几分古朴之气,一代名臣范仲俺也曾在此讲学,便是现在白水潭的程颐,也在此讲过学。
嵩阳书院和西京国子监关系密切,常常互相往来交流,如今亲眼看到白水潭学院的兴盛,除了羡慕与赞叹之外,嵩阳书院士子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低下高傲的头的。
回到嵩阳书院的第二个月,继白水潭与国子监之后,嵩阳书院创办了自己的《嵩阳学刊》,并且毫不犹豫地成立了格物院,学校分科完全效仿白水潭,他们数次派人到白水潭学院,希望白水潭学院能选派优秀的学生甚至教授过来讲学,帮助他们建立全面的教育体系。
而仅仅是在《皇宋新义报》发行一个月之后,几乎与《嵩阳学刊》同时,在西京洛阳,退居西京的富弼等辞官退休的元老大臣,依托西京国子监与附近的嵩阳书院,在洛阳创办了大宋的第三份报纸─《西京评论》。
此后数百年,《西京评论》牢牢占据着大宋五大报之一的位置,以立场保守稳健而著称于世。
大宋的保守派,终于在被王安石逐出御史台之后,找到了一个说话的平台。
这是吕惠卿创议办《皇宋新义报》时绝没有想到的─旧党们并不是在每一件事上都守旧不变的。
做为旧党精神领袖的司马光,虽然依然缄默不语,埋头撰写《资治通鉴》,以不谈政治这样的手段来抗议新法。
但对《西京评论》的问世,司马光表达了独特的支持方法,他把《资治通鉴考异》的内容,陆续送给了《西京评论》报,默默地表露他的态度。
刚刚从欧阳修的家乡江西吉州兼程回到京师不久的石越,一边吃饭,一边读着手边的三份报纸,《汴京新闻》与《皇宋新义报》是当天的,《西京评论》则是昨天的─说起来,《西京评论》在汴京卖得很不错,据说每天的销量在东京都有两万份以上,可见旧党的势力依然很强大。
欧阳修在八月初逝世,虽然晚景并不见得多么好,但死后却是备极哀荣,太常议论谥号之时,竟比之韩愈,谥一个「文」字。
据石越所知,整个宋代,人臣单谥一个「文」字的,也就王安石一人而已,这是文臣最高的尊荣了─连范仲淹都是「文正」,虽然是双谥中最好的谥号之一,但是比起单谥「文」字来,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不过这件事因为判太常寺〈注八〉常秩和欧阳修不和,从中作梗,明褒实贬,最后还是谥号「文忠」,终于没能享受那么高的待遇。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文臣,有一个「文」字,就很了不起了,连包拯都没有「文」字的。
朝廷赐钱一万贯,给欧阳修办丧事,家乡与京师同时举祭,远在杭州的苏轼,也亲往吊丧。
天子以下,昌王赵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安石等,在京师遥祭。
本来,朝廷想派常秩和一个翰林学士,去欧阳修家乡吊拜,因为石越在现代时就很景仰欧阳修提携后进不遗余力的种种事迹,因此他特意请求皇帝,让他去欧阳修家乡参加祭礼。
离京既久,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看报纸了解京师的变化。
「唔……潜光兄,范祖禹不是在帮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吗?他怎么跑到《西京评论》上发表文章了?」
石越看到手边《西京评论》头版文章的作者名,吃了一惊,一口饭没有吞下去,差点噎着。
潘照临见他这样子,心里不由暗叹,在自己家里还好,传出去的话,又是一大笑话─石越吃饭没个吃相,多好的轶事趣闻……
潘照临一边想着,一边笑着回答道:「公子去江西给文忠公吊丧,京师这边已经打起来了。」
「啊?」石越瞪大眼睛看着他,「却为何事?」
潘照临指着报纸笑道:「公子请看,这是范祖禹的,这是范纯仁的,这是富弼的,这是刘攽的……他们明里都是悼念欧阳修,暗中对新法和王安石多有攻击……
「他们的文章,都称赞欧阳修是韩愈以后第一人,对于太常定谥文忠颇有不满,提出要继承欧阳修的遗志,坚持古文运动,复兴儒家。
「范纯仁和欧阳修是世交,欧阳修私修《五代史》,他可能先读过,在这里很是夸奖《五代史》立意深远,春秋笔法褒贬得当,重义尚节,又回顾庆历新政等等。」
说着,潘照临又翻出一张《汴京新闻》,指着上面的文章,续道:「公子再看这一篇,这是呼应复兴儒家与古文运动的;但这一篇,却是典型的受公子影响,认为利亦可为义,经权当并重……」
接着,潘照临再抽出一张《皇宋新义报》,翻到一篇文章,笑道:「《皇宋新义报》便没有这般客气了,这篇是暗中讥讽欧阳修私德有亏,谥为文忠已是溢美。用词虽然委婉,但谁都能读出味道来。
「这篇也是回顾庆历新政和欧阳修生平的,不过却是说以史为鉴,现在的新法,正是吸收前人经验得出来的好办法,而有些人看不到新法的成绩,不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只是想着自己的私利因为新法而受损,又故步自封,是腐儒和小人儒。」
石越目瞪口呆地看着潘照临变魔术似的抽了一张又一张的报纸,终于发现这场口水仗打得甚是厉害,若不是顾及欧阳修刚死,只怕双方就要破口对骂了。
他一边浏览那些报纸,一边摇头苦笑道:「这真是一丁点事也能吵得不可开交,三国混战呀。哟,你看这,《西京评论》在讽刺《汴京新闻》呢……」
潘照临也笑道:「这的确是小事,不过却有大事。」
石越愕然道:「什么大事?」
「公子请看这篇,《西京评论》为军器监案做了一个专刊,名义上是向洛阳的百姓介绍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实际上,却是对这件案子拖到现在没有结果大为不满。
「他们提出了几大疑点,指出案情蹊跷,孙固与沉括可能有冤情。文中隐隐约约将矛头直指王安石。
「然后,他们又对开封府陈绎和御史中丞蔡确的办案不力,大加抨击,说火药配方失窃,关系重大,这个配方『生要见人,死当见尸』,不可以不了了之。」潘照临幸灾乐祸地笑道。
显然于军器监一案,有许多人并不甘心,孙固的亲友门生更难免要抱不平,石越甚至怀疑潘照临也参与了这个专题报导的出世。
他狐疑地看了潘照临一眼,潘照临却视而不见,继续幸灾乐祸地说道:「不过这次长卿有麻烦了,《皇宋新义报》立即刊了一个专题。
「表面上是呼应《西京评论》,实际上却是指责《汴京新闻》只想着自己出名,提高销量,一点也不考虑军器监的情况特殊,一方面给大臣的名誉造成极坏的影响,一方面让敌国知道火药配方失窃,肯定蠢蠢欲动,想要据为己有,如果最后火药配方落到敌国手中,《汴京新闻》也要负责任。」
反正时移势变,现在军器监案闹得越大,对石越越有利,《汴京新闻》的麻烦,他潘照临才懒得操心呢,让桑充国碰碰壁,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石越叹了口气,暗暗叹道:「王元泽也算是才智之士,转移视线这种千年以后的政客常用的手法,他现在就用得如此纯熟。」他却不知道这是御史中丞蔡确的主意。
但是对石越来说,桑家其实并不仅仅是「盟友」那么简单。
在某种意义上,桑家是石越在这个时代的「家」,所以对于潘照临把桑家放到算盘上来算计,他一直很有点反感与抗拒。
这种「家」的感觉,对于石越来说,实在是相当大的诱惑。
因此,对于桑充国,石越虽然感到有点不舒服,但是那种兄弟的感觉,毕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就当是一个任性的弟弟吧。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石越心里并不想桑充国遇上什么麻烦,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感觉,当下故意淡淡地问道:「那长卿他们是什么反应?」
潘照临笑道:「长卿也是聪明的人,虽然欧阳发不在,但是有程颢相助,加上他最近认识了两个人……」
石越心中一宽,笑着问道:「是何方神圣?」
「一个是晏相公的公子晏几道,文章风流,妙笔生花;还有一个是晏几道的朋友,是个城门小吏,叫郑侠,听说为人还不错。晏几道和长卿相交甚欢,长卿还把他请到了白水潭做助教,在明理院专门讲诗词文章。」
晏几道这人,石越当然是知道的,他笑道:「原来是小山呀。」虽然在他心中,郑侠引起的震动,比晏几道要大得多。
任何学历史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郑侠,虽是小吏,却是个能掀起惊天波浪的人,但石越的修养已经很到家,这时他倒能装成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人的样子。
潘照临笑道:「小晏乃相门之后,虽然为人清高,不过也是慷慨风流的,和长卿自然谈得来。王元泽那点本事,小晏怎么会看不出呢?何况还有程颢在。
「《汴京新闻》自然是奋起反击,说自己做的事情上合天理,下合人情,公子的《三代之治》与《论语正义》几乎被引遍了,什么言论、清议、制衡的意义,说得天花乱坠。
「然后,他们又批评《皇宋新义报》是朝廷主办的报纸,军器监的案子查不清楚不去怪有司,反倒将罪责推给他们这些草民,是荒唐可笑。小晏写了几篇妙文冷嘲热讽,估计王元泽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石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却听潘照临又道:「不过公子看看报纸就知道,《西京评论》对于《汴京新闻》报导军器监案也颇为不满,一方面自然是敦促朝廷要让案子水落石出,一方面却在责怪《汴京新闻》行事轻佻。和长卿又打了一回口水仗。」
「朝中没有动静?三家报纸把事情又炒出来,蔡确和陈绎的日子不好过吧?」
「文彦博名义上还能管着军器监呀,他自然与《西京评论》一朝一野互相呼应。
「王安石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西京评论》,自然是不会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民间的《汴京新闻》也有了,朝廷的《皇宋新义报》也办了,没理由不让人家办《西京评论》。
「好不容易控制了御史台,现在居然出了一个声音更大的对头,他现在肯定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把《汴京新闻》掐死在萌芽状态。韩琦也上书要求朝廷彻查此案。现在日子最不好过的,自然是陈绎和蔡确。」
注八:判太常寺,古代掌管宗庙祭祀的机构。北齐始以太常寺为太常机构之称,隋、唐以后因之,为卿寺之一。
第三章 风云再起
的确,陈绎堪称大宋有史来最倒楣的开封府知府,身为「首都市长」,身分自然比别的知府要高,可是麻烦也出乎意料的多。
白水潭案他解决得还算利索,本来以为可以不要再扯上太复杂的政治案件,结果又冒出一个军器监案,明显牵涉到新党、旧党、石越三方利益。
陈绎是办案的能手,一眼就知道这中间有猫腻〈注九〉,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查。
陈绎风骨再硬,也顶不住三方的压力,何况还有一个御史中丞蔡确从中掣肘。
所以一开始,陈绎就抱着一个不了了之的想法,慢慢的时间长了,大家就忘记了,结果《西京评论》「旧事」重提,这次把他这个权知开封府又推到了风尖浪口。
皇上、中书,严辞切责,要他加紧破案,以安中外之心,然而,这个案子明明是不能破的。
陈绎好几次想打主意告病还乡,或者干脆请求外放,可是又无法扑灭自己对功名的渴望之心。
在开封府上,升迁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进政事堂─这种诱惑,陈绎无法抗拒,所以才勉强坚持。
「田捕头,可有线索?」陈绎端坐在椅子上,纯粹例行公事地问着这个新上任不久的捕头田烈武。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除了公门常用的棒子、朴刀、铁链外,长枪和箭法都相当不错,为人还算精细,平时办案倒是一个帮手,可是这种案子嘛,陈绎也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田烈武是捕快世家,爷爷是捕快,父亲是捕快,自己还是捕快,他倒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但家里对他没什么指望,只想他继承家业─开封府的总捕头,就是家里对他最大的期待了。
而他自己却似乎更喜欢带兵打仗,平时也读读兵书─虽然不太读得懂,他是一边听评书〈注十〉一边读兵书,自己琢磨着罢了。
但是这种事情,他是不敢在家里说的,一说的话,肯定被老头子骂:「兵书兵书,有什么出息?当兵的倒楣着呢,狄相爷怎么样?做到他那分上,还是被人看不起。你有本事考文进士,那是祖宗的光耀,当兵还不如当捕头。
「你要是有本事做到开封府的总捕头,那可风光着呢,想当年包大人在的时候,我……」然后自然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吹嘘。
其实田烈武明白得很,他老爸当年在包大人手下,不过是平常的捕快罢了,站在堂上喊喊「威武」,自己好歹还是个小捕头了。
这几个月来,接了这宗案子,田烈武哪里懂什么内幕,自是实心实意地查,可是军器监不是那么好进的,说是查失窃案,结果档案室总共只让进去过一次,还是有陈大人在场,时间不过一炷香,军器监的人时刻陪着,防贼一般,让人很不舒服。
但他还是希望能够破案。酒馆茶楼妓院商行,四处打探消息,也没有闲着过。结果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想让陈大人提审军器监的人,陈大人也推三阻四,害得他老想要是包大人在,会不会这样?
不过后来他算是明白了,陈大人压根就没有想破这案,他也落得清闲几天。不料才想明白要清闲下来,上头又问起来了。把田烈武搞得满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个陈大人,究竟是不是想破这桩案子。
但此刻,田烈武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消息。我估计这样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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