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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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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不敢和王安石正面交锋,就攻击邓绾心术不正,判案不公。
以为白水潭学院纵有轻狂之士,亦与石越无关,与白水潭学院无关,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几千人里没有一两个轻狂之人。
王圭谁也不想得罪,干脆称病,躲得远远的。
皇帝的心意一日三变,一方面觉得王安国等人说得对,读书人议论时政,并非坏事,甚至是好事;一方面又觉得王安石说得有理,让这些人胡说八道,对变法所需要的威信是个极大的打击,自己犹须保护这些坚持变法的臣子。
对于白水潭学院,一面他又偏向石越,以为石越所学,实在谈不上什么邪说,白水潭学院自有可取之处;另一方面,他又不能接受石越的百家争鸣政策,更不能接受段子介拿着弯刀拒捕这样的事情。
赵顼的心意如此摇摆不定,做臣子借机互相攻讦,那就在所难免了。
更何况,朝廷的大臣,本来就因为政见不同而面和心不和。
韩维和石越受到邓绾的弹劾之后,不得不暂时避让,等待皇帝做最后的裁决,因为邓绾是谏官,他是有特权的。
韩维本不愿意管这宗差使,正好得偿所愿,只是心中恨极邓绾,连续上表弹劾邓绾,直骂邓绾人品不堪,是王安石的奴才。
然而邓绾步步紧逼,王安石又似乎想要插手白水潭,这使得石越已经没有丝毫退路了。
本来他希望这件事能够不了了之,和王安石有一个妥协。
但是白水潭学院是石越心血所系,可以说是他辛苦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般成绩的老巢,是他心中影响历史转轮的能量之源。
任何人想要「整顿」白水潭,都是石越无法容忍的。
潘照临虽然不知道石越心中所想,但是他的看法也与石越一样:白水潭学院是石越名望所系,将来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毫无疑问都是石越系的精英,从长远的眼光来看,石越的政治根基,必然以白水潭为主。
如今王安石想要插手白水潭,无论是对石越的现在,还是未来,都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在石越对皇帝的影响力减到相当微弱的境况下,石府纸窗红烛之下,一个阴谋开始发酵。
不久后,开封府的酒楼里。
「你知道吗?皇上本来有意释放孙觉的,结果被邓绾进谗言而阻止了。」
「早听说了,韩大人和石大人,听说都官位不保呢……」
「你们都不知道吧?王相公要整顿白水潭学院了。凡是和新法不合的,全部要赶出白水潭学院。」
「是啊,白水潭十三子可能被通缉呢。」
「你们知道什么呀?其实这件事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石大人献上青苗法改良之方,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他们在王相公面前构陷,所以石大人和白水潭才倒楣的。」
「谁说不是呢,这次写的文章,就有说免役法不好的。」
「哎,桑公子挺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关着,出不来了。」
「是啊,段子介还要被革了功名呢。」
「石大人连胄案虞部的差使都不管了,称病在家,看样子真是出事了。」
「这还假得了吗?先是国子监,再是白水潭。听说丞相府已经在商议,派开封府的逻卒〈注十〉上街,敢说新法坏话的,立即抓进大牢。」
各种各样的耳语,插了翅膀一样的,传遍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
关于孙觉和程颐会被配管流放的小道消息,关于石越、韩维会被罢免的谣言,关于王安石要把白水潭非议新法的学生全部赶走的传闻,都被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在渐渐证实这些传闻非虚。
先是王安国再次上书,质问皇帝为何不遵守诺言,导致案子拖延不决,人心浮动。
然后又从胄案、虞部得到证实,石越的确是称病不起,而且已经向皇帝请求辞官。
接下来,韩维再次请求到地方去任职的消息也传来了……
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政治风暴正在袭来。
终于,一切都在熙宁四年十二月初十爆发。
在案件久拖不决的情况下,王安石坚持让邓绾主审此案。结果邓绾第一次开堂,就对桑充国用了刑。
把桑充国打得遍体鳞伤的消息,被狱卒悄悄传了出来,在白水潭与国子监,无疑是点燃了火药桶。
学生们的情绪再次被煽动起来。
而程颢等人当天正巧被石越请去府中商议对策。
没有人安抚的学生,在张淳、袁景文等人的率领下,整个学院有几乎三分之二的学生,差不多四千余人,一起写了状辞,前往登闻鼓院击鼓上书。
国子监受了一肚子气的学生,也有三、四百人过来声援。
主管登闻鼓院的官员,见了这个声势,哪里敢出来接状纸,只是闭门不纳。
学生们鼓噪良久,一气之下,把登闻鼓院的鼓给砸了,然后前往御史台。
御史台借口御史中丞出缺,大部分御史都和王安石不太相合,竟派了个小吏出来,告诉学生们:「这件事你们应当去找王丞相,或者去开封府。」
连吃两道闭门羹的学生们,情绪越发的愤怒,又浩浩荡荡开到开封府。
因韩维已不管事,邓绾也已回去,开封府官员下令紧闭大门,也不想出来惹事。
此时学生们已是围着开封城绕了一圈,不料各处衙门都是互相推诿,连个主事的官员都不曾见着,一个个怒火中烧,本来单纯想要申辩下情的学生,此刻都变得恼火起来。
众人便准备去王安石府上,国子监的学生对于宰相值日的情况,了若指掌,便道:「王安石今日在中书省执印,去他府上没有用。」
一个叫李旭的国子监学生高声说道:「诸位,我们一不作,二不休,不如叩阙上书。诸位以为如何?」
张淳、袁景文早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国子监的学生之意,这时候见他们主动倡议,自然立即同意。
众学生群情激愤,也顾不了许多。
于是众人推举出几个文采较好的,和张淳、袁景文、李旭一起,共是十七人,做为领袖,起草奏章。
洋洋洒洒万言之书,骈四骊六,倚马可待,写完后当众宣读,乃是请求皇帝释放桑充国等四人,赦免白水潭十三子,罢邓绾,废免役、保甲二法等等。
众人尽皆叫好,于是便浩浩荡荡向皇城行进。
不多时,便到了宣德门外的御街之上,数千人一齐跪倒,黑压压的一片。
然后由张淳带头,三呼万岁,便即放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震天,连内宫都听得到。
这是北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一干官员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付,禁卫军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顼正在崇政殿批阅奏章,忽然听到外面哭声震天,连忙叫李向安去打听,又命人宣王安石等大臣火速见驾。
不多时,李向安和王安石等人几乎同时回报,众人站在一旁,听李向安跪奏道:「陛下,是白水潭与国子监学生叩阙上书,讼桑充国之狱,约莫有五、六千人之众。」反正是估计,他也不怕多说几千人。
赵顼再也不曾料到,又惊又怒,道:「这样胡来,成何体统?」
王安石在学生们游行各衙门时,便已得到消息,正欲派人去驱散,不料学生们竟然闹到宣德门前来了,这时见皇帝发怒,连忙说道:「陛下,请让臣出去将他们劝散。」
冯京心中一动,也说道:「臣请与王丞相同往。」
枢密使〈注十一〉文彦博也道:「臣亦请同往。」
赵顼微微点头,道:「既如此,劳烦诸卿。」
神色间却是无比的忧虑。
注六:击鼓上书,指到登闻鼓院去击鼓。
登闻鼓院是宋代一个特殊的机构,掌受文武官及士民章奏表疏。
凡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事机密及奇方异术等等,百姓有谏议或冤屈要上达,即可击鼓以申。
宋初曾经有百姓丢了养的猪,而去鼓院击鼓请求皇帝协助的案例。
注七:清议,对时政或政治人物的批评议论。
注八:阙,泛指帝王居住的地方。叩阙上书,向皇帝上书。
注九:西京,北宋四京之一,今河南洛阳。
注十:逻卒,卫戍巡察的警备人员。
注十一:枢密使,枢密院官员,宋代枢密院掌兵权,与中书省并称为「两府」。
编按:为使读友对宋代中央官制有一概略性的了解,兹将以下资料自网上撷取供读友参考,资料来源
有宋一代中央官制,仍沿袭唐代三省六部制〈三省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尚书省之下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但又有所不同。
虽然三省名义在宋代始终存在,但其实已混同为一省。同时由于枢密院、三司的设立,宰相的军权、财权被剥夺,三省制度名存实亡,间接加强了君权。
宋自建国以来,推行了一系列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
在中央行政方面:削减相权,设中书省、枢密院、三司使及台谏,分掌政务、军事、财政及监察四权,由皇帝总其成。
在地方行政方面:削减地方权力,每路设「四监司」,分掌地方政务,由中央委派。
经略安抚使,掌军民。
转运使,掌财政。
提刑按察使,掌刑法。
提举常平使,掌粮食。
时称帅、漕、宪、仓四科,即为「四监司」,分别向中央负责。故中央可直接总揽地方之军、政、财、刑大权。
路之下的州,每州皆设有「通判」,规定地方政令,须由通判副署。
并简列宋代中央政府的组织如下:
一、中书省
掌政务,最高长官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副相为「参知政事」,宋代宰相通常为二人。
尚书及门下两省之长官,分别为「侍中」与「中书令」,但多为名誉官职。
二、枢密院
掌军事,最高长官为「枢密院事」,副长官为「同知院事」,为全国最高军事机构。
三、三司使
掌财政,宋以「盐铁」、「度支」、「户部」为「三司」,最高长官为「三司使」,地位仅次宰相,又称为「计相」。
四、御史台与谏院
掌监察,御史台长官为「御史中丞」,副官为「侍御史」。
宋亦设谏院,置谏官,称「知谏院事」,宋神宗元丰年间,改称「谏议大夫」。
因「御史」与「谏议大夫」都是言官,乃合称为「台谏」。
五、其他部门
考课院:掌中下级官吏之铨选,后改名「审官院」,又分东西两院,东院主文选,西院主武选。
三班院:掌衡量内廷供奉及殿值官之责。
审刑院:掌复核重大案件之责。
北宋行政区域划分层级如下:
路〈第一层〉
州、道、军、监、氏、部〈第二层〉
首府、县、军监〈第三层〉
乡、镇、里、保〈第四层〉
第三章 立场
三人在侍卫的簇拥下到了宣德门外,便见御街上跪倒的人长达数百米。
王安石略觉意外,定定心神,走上前去,大声道:「你们来此叩阙,所为何事?」
众学生看见王安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淳傲然说道:「学生为白水潭冤狱而来,为王相公欲清洗白水潭而来,为免役、保甲二法害民而来!」
文彦博见他说话无礼,厉声喝道:「放肆,竟敢如此无礼!」
张淳冷笑道:「当此礼崩乐坏之世,学生已不知礼为何物。似邓绾这种无耻小人亦可以为知谏院,似桑充国公子、孙觉大人、程颐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却要受牢狱之灾,被无妄之刑,学生敢问诸位相公,礼法公义何在?」
袁景文也高声说道:「学生引经典,议论时政,实在不知何罪之有?历史上有此罪之时,是周厉王时,是秦始皇时,是东汉十常侍乱国之时。
「颜子、子思、曾子、孟子,谁不曾为布衣?当他们为布衣之时,议论时政,可曾有错?配享孔庙的圣人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就要禁止我们做?
「学生听说王安石之子,雅善法家申商之学,难道法家之『偶语律』〈注十二〉反而是礼法的表现吗?」
王安石冷笑道:「你们倒会强辞夺理,既然自称圣人门徒,难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都没有听说过吗?」
张淳傲声道:「王相公常常讥人不读书,难道石山长的《论语正义》,王相公也没有读过?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说不在其位,不能议其政!观孔子一生,不在其位而议论其政之事,举不胜举。王相公难道连这也不知道?」
王安石哼了一声,厉声说道:「强辞夺理!尽是巧言令色之徒。你们若要上书,可去登闻鼓院,可去开封府,来这里做什么?惊了圣驾,其罪不小,速速散去。」
李旭冷笑道:「登闻鼓院大门紧闭,开封府闭门不纳,我们上告无门,只有告这个御状。我们一心为国,并无私心,哪怕什么罪名?」
袁景文也说道:「请王相公接我们万言书,给我们一个答复吧。」
说着便把万言书递给王安石。
王安石接过万言书一看,顿觉万念俱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他一心一意,锐意变革,扪心自问,毫无自私自利之意,完全是为了国家的昌兴,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却被这众多的学子视为仇敌。
他虽然知道废除免役法和保甲法,并非是学生聚集宣德门前请愿的原因,但在王安石心中,却也以为桑充国、什么邓绾,都不过是一个借口,学生们的目的,仍然是针对新法而来的。
所以他才更加的失望。
没有一个人是不渴望被理解的,特别是有着高尚的目的之时。
但是,他却要被数以千计的学子误会、不能理解到这种地步!
王安石惨然变色,连声叹道:「罢,罢。」
递给冯京,转身便往宫中走去。
冯京和文彦博粗粗一看,也是相顾变色,他们知道这万言书所说若是采纳,等于是逼王安石辞相,二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连忙跟着王安石去见皇帝。
赵顼听冯京汇报了出去面见学生的经过,草草看了一遍学生们的请愿书,沉着脸说道:「诸卿,此事当如何处置?」
虽然心中很反感学生们公然挑战政府权威的极端行为,但是赵顼也明白,如果处置不当,史笔无情,他就会被后人讥刺。
他顶住层层压力推行新法,锐意求治,就是希望留下万世之美名,否则以帝王之尊,他何须自苦如此?如果将来史书之上,记下他赵顼镇压学生,岂非要和东汉桓灵二帝并列?
王安石叩首道:「陛下,臣为相无能,致有此变,虽自问本心无愧于天地神明,然而却终不能见容于世俗。
「因为臣的无能,把陛下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臣实在有负陛下厚望。臣自问也没有能力再处相位上,请陛下允许为臣归老,了此残生,亦可以谢天下。」
说到最后,心有所伤,不禁老泪纵横。
一生心血,满腔抱负,竟然要如此收场,情何以堪?
但是宣德门前数千热血沸腾的学子,是无法理解王安石心情的。
几千人静静的跪在御街上,默默等待皇帝的回答。
宣德门前的气氛,也是一种深深的悲情与愤慨。
满脸病容的石越,在离学生们几十米的地方下了马车,在侍剑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队伍的前列。
学生们很快发现了石越,顿时「石山长」、「石山长来了」的声音,响成一片。
看不出石越眼里有什么感情,在病容的掩饰下,他看起来非常的疲惫,在某些人心中,现在已经可以知道,石越告病并不是做假,至少不完全是一种政治姿态。
然而看到这几千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学子,石越心里却有一种罪恶感。
是自己和潘照临一起商议,定下计策,暗中在酒楼茶馆散布流言,有意无意引导一些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学生,在白水潭学院挑拨起学生们本已渐渐平稳的情绪,又买通狱卒,放出桑充国被用刑的惨状,把程颢等人在关键时刻调开白水潭……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有份。
为了缓解政治上的困境,不惜把这些大宋的精英玩弄于股掌之中,将他们推向危险的境界─如果皇帝决定镇压,那么自己就会是千古罪人,因为大宋的元气,经此一次,没有五十年无法恢复。
石越想起潘照临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以皇上的性格,虽然刚毅果敢,但绝非无道之主,断不至于如此的!」
但是这种单方面的保证,真的是自己可以如此布置阴谋的原因吗?
「为了达到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
想不到自己倒真有马其维利〈注十三〉主义者的潜质,在书房密谋之时,自己可不曾有过半点心软。但是看到这一双双真挚的眼睛,石越却无法做到那么坦然。
但是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如果任由他们步步紧逼,那么公子的政治威信会荡然无存,将来的前途,顶多是皇上的一个辞臣,一个司马相如、东方朔一流的角色,公子,这样的前途,你能甘心?
「利用白水潭数千学子的力量,是我们手中能把握的最重要的筹码,只有依靠这个力量,我们才可能和王安石下完这盘棋,但这个力量使用出去,虽然能置邓绾于死地,能重伤王安石,却一样也会严重伤害到我们自己,无论是白水潭还是公子,将来的处境都会变得更加微妙……
「然而我们没有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了尽量消除对公子的负面影响,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皇上对公子的信任,同样也是公子能一展胸中抱负的关键因素。」
「……」
潘照临的分析,的确有他的道理。况且石越也绝对无法忍受王安石把手伸进白水潭!
也许一切真的是迫不得已!
石越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终于,请愿学生队伍的最前列,已经到了。
宣德门外,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石越身上。
石越环视十七个学生领袖,其中白水潭占了十二个。石越心里忽然感动一阵骄傲,这毕竟是「学生运动」呀!自己对白水潭士风的培养,并没有白废。
犀利的目光在十七人脸上扫过一遍,石越发现自己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只有张淳、袁景文,还有一个叫吴晟的学生三人而已。
白水潭虽然贯彻了自己的一些精神,但在某种意义上,却是桑充国的学校,这一点石越也不能不承认。
过好半晌,石越厉声说道:「你们这样做,欲置君父于何地?」
袁景文师事石越,顿时不敢做声。
张淳却抬起头来,朗声答道:「皇上本是明君,我们这样做,并不会损害皇上的英明。皇上若然纳谏,必能流美名于千古。学生不明白石山长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石越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口中却毫不松软:「那么你们前来,又是想做什么?」
张淳正容说道:「已上万言书,请释桑教授四人之狱、赦免十三同学、罢邓绾、废免役、保甲法。」
石越高声冷笑道:「这是想挟众意胁迫朝廷?你们如此行事,要天下如何看朝廷?要后人如何看今世?」
「我们不过进谏言,伸正义,朝廷能嘉纳,天下之人,当知本朝君明臣贤,后世之人,亦当赞美皇上宰相胸怀宽阔,以仁爱治国。」张淳辩才极佳。
「既然已进万言书,为什么还跪在这里?理当速速回校,等待皇上与朝廷的处置,跪在这里不走,又是为何?」
石越高声质问,又说道:「大家立即回校,皇上圣明,当自有处置,如果跪在这里非要一个结果,这和胁迫朝廷,又有什么区别?」
石越和张淳的这番对白,数千学子听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怨愤更甚,以为石越不站在他们一边,心中的悲情意识更浓,反而更加坚定。
有些人见到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站在自己的反面,置自己的兄弟桑充国于不顾,难免失望。
有些人则心生犹豫,以为石越说得有理,但没有人带头,众人便都不愿意动,没有人希望自己被看成孬种,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但是无论是谁,对于这些心中并没有反对朝廷意识的学生们来说,石越最后的质问,都是难于回答的。
石越正要乘胜追击,李向安却突然出现了,并高声宣旨:「宣石越觐见。」
没奈何的石越只好去见皇帝。
他的这一番表现,早有人报给赵顼和诸宰相。
赵顼看着病容憔悴的石越,还没有说话,石越就开始请罪:「臣治校无方,出此大乱,实在无颜见皇上。臣请皇上治臣之罪。」
赵顼摆了摆手:「治你的罪又能如何?虽然你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你能料到的。你的处分,以后再议。」
石越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御史台不弹劾自己,那是绝不可能的。
处分是难免的事情,但是处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赵顼对石越的偏爱,甚至超出石越自己的预料。
冯京说道:「石子明之处分,臣以为是免不了的,但当务之急,是把这些学生赶走,这样实在太不成体统。」
文彦博本来和王安石私交不错,只是因为政见不合而渐渐疏远,这时候看到王安石这样的状况,却也不愿落井下石,只淡淡说道:「冯丞相说得不错。」
众人商议了好一会,尽皆态度微妙,大家对王安石请辞都不置可否,既不想落井下石,却也不愿意挽留。
赵顼却并不想让王安石辞职,这时候让王安石去职,无疑是宣布新法夭折,何况他也很倚重王安石。
然而他更希望有臣子来挽留王安石,他再顺水推舟允许,不料竟然无人提起。
石越却不知道这些,他看到王安石心不在焉,不置一辞,心里有点奇怪,因多看了几眼。
王安石见他如此,勉强笑道:「在下已经请求归老了。」
石越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王安石、冯京、文彦博,都吃惊的望着石越,他们都没有想到石越会这么鲜明的反对王安石辞职。
只有赵顼笑道:「此事朕亦以为不可。」
他本来想先用缓兵之计,过了几天,自然会有臣子来反对王安石辞职,没想到石越竟然不计前嫌。
石越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王安石一旦辞职,吕惠卿不在,曾布和自己资历远远不够,上台的肯定是个保守派,最好的状况也就是个唯皇帝之命是从的家伙,政治风气万一转为保守,自己说不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怎么行呢?」
嘴上却道:「臣以为学生叩阙于宣德门外,是非未断,而朝廷罢宰相,必为天下所笑。况且这些学生也并非针对王丞相与新法而来,臣虽然不能完全赞成丞相的政见,但是也不敢以私心而坏国事,宰相如果有罪,当罪其罪。
「今日之事,激起大乱是邓绾,与王丞相无关。」
这番话说得赵顼点头称是,冯京和文彦博在心里暗怪石越迂腐。
王安石却是百感交集。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他也要表明辞职的态度,如果这时候还在相位上安之若素,那么自己的政治威信可真要荡然无存,更何况他的确心灰意懒。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臣无颜面对皇上,去意甚坚,还望皇上成全。」
石越正色说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王丞相辞职之事,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议。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学生们劝散回校。」
赵顼颔首问道:「石卿之意,当何处置?」
石越沉吟道:「臣以为就一个字,拖。」
冯京问道:「怎么拖?学生聚集于御街不散,如何拖法?」
石越道:「学生请愿,原是为桑充国之狱,若以臣之私心,则希望陛下能释放桑充国,这样学生自散,而兄弟之义可全。
「然而此非为国家谋,学生既以此狱为冤狱,陛下可以下诏告诉他们,暂时罢免邓绾,另择贤能官吏主审此案,必还学生一个公道。若果违国法,则虽万人叩阙,亦不能赦免;若真是冤狱,皇上圣明,亦不会冤枉忠良。
「学生既是为此狱而来,则皇上已经罢免主审官,重新择人审问,学生也当无话可说。」
冯京点头赞成:「这个办法甚好,一来保存国家体面,二来显示陛下公允之心,三来让学生无话可说。」
文彦博也道:「若是因为学生叩阙,便尽从其议,臣是绝不敢苟同的,以后小人若学了这个样,朝廷就毫无威信可言。这个方法不错,臣也赞成。
「但是煽动学生来叩阙的主谋,事过之后,亦当惩戒。而且要追究是否受人指使,此事若然不明,只怕石大人也有几分不方便。」
他的言外之意甚明,文彦博对石越,也免不了有几分怀疑。
冯京也道:「不错,随从的学生可以不问,以示朝廷宽大之意,而主谋的学生,无论桑充国之案结论如何,都应当严惩。至于幕后主谋之人,或有或无,以后再说,臣敢保石子明断然与此事无涉的。」
石越听到他们要秋后算账,本待反对,但是文彦博所说,竟是将自己也扯上了干系,话到嘴边,只好收回,道:「臣也以为正当如此。」
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耻。
赵顼想了想,说道:「诸卿说得不错,只是什么幕后主谋,那是子虚乌有之事,这件事就不必追究了,否则人心不稳,不知道牵连多少人。只惩戒一下带头的学生便是。」
他知道「构陷」二字,最是容易写,这种事情的主谋,如何追究?
根本无从查起!何况如果真的有,牵连的必是朝廷重臣,更加不得了,还不如故意示天下以宽仁。
告谕请愿学子的诏书,写得滴水不漏,一面严厉责怪学生们行事冲动,非礼逾制;一面又安抚学生,说他们其心可嘉,皇上能够理解。
对于学生的要求,则是指出朝廷自有法度,皇帝应当依着礼法律令行事,处事应当示天下以公,因此白水潭之狱,要审明后方能处置,但也请学生们放心,朝廷必有一个公正的结果,邓绾处置失当,朝廷当另委官员审查。
而对学生们要求废免役、保甲法,则提出严厉的质问,认为这件事情应当由朝廷大臣来决定。
「……桑充国若有罪,虽万人叩阙,朕不能赦其罪;彼若无罪,便众口钳之,朕亦不能治其罪。朕为天子,当示天下以公……」
冯京一边朗声宣读这道诏书,一边看着这些学生的反应。
学生们果然开始动摇,虽然有几个人似乎还想争取一点明确的许诺,但是在皇帝责以大义的诏书面前,在大部分学生感动于有这样一个体恤下情的皇帝的情况下,诏书一读完,有几千人就开始高呼「吾皇万岁」了。
张淳与袁景文等人,对望一眼,无奈的发现,连十七个领袖当中,也有一大半对这个成果表示满意而高呼「万岁」,他们也只能表示接受,并由几个人商议写一道谢表和请罪的表章,交给冯京。
大宋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学生请愿,结果差强人意。
学生提了一堆要求,朝廷给出的实际让步,只是撤换邓绾。
虽然有少数学生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面对高举着大义旗帜的朝廷,他们也只能屈服。毕竟学生的请愿,如果缺乏强有力的正义性,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躲在这件事情背后微微冷笑的,是一个叫潘照临的男人。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真正失控过,石越总算以最小的代价,打赢了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一仗。
但是这个所谓「最小的代价」,对于石越来说,也是相当的困扰的。
罚俸一年,免去白水潭山长的职务,这些都无关痛痒。
但是接下来白水潭山长人选的确定,如何避免朝廷藉此机会,通过任免白水潭山长而加强对白水潭的管制?如何消除白水潭学院给皇帝的负面印象?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特别是给皇帝的负面印象,会直接影响到许多有官衔在身的人,不愿意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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