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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_自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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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窥江改完了错题，刘双君一套卷子还没做完，也不吱声，就静静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给她提点一二，又从隔壁桌拿来一把扇子，轻轻扑扇着在桌下乱窜的苍蝇蚊子。
刘双君没一会就做完题了，陆窥江摸出一只红笔给她批改了卷子，做的还不错，十来分钟就讲完了错题。
从炒菜摊上离开后，往常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变成一人走一边了。居民楼停着的车前，肖轲在黑夜中抱了抱陆窥江，鼻音带了委屈：“小江，我有点想你。”
陆窥江手掌覆在肖轲头顶：“咱们不是每天都见么？”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行了，”肖轲拍拍陆窥江的背，替他拉开了车门，“九点多了，你快回去吧。”
陆窥江只能看见肖轲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并不妨碍他准确地去亲吻他的爱人，鼻息喷在对方脸颊上，像是烙下一个有时效性的记号。
“走了。”
“嗯。”
接着奥迪车打火启动，刹那间亮起的大灯映出心上人垂着眼立在那里，傻傻地对着他笑。
“嘀——”张兆民摇下车窗催促一个卖早点的，“大爷这是个车位，您能不能往边挪挪？哎——哎好，谢谢大爷啊。”
一大清早八点来钟，派出所门口就已经挤挤攘攘了，排队办事的人还真有不嫌累的，六点来钟就来排队，等到张兆民和陈雁来的时候，取号都到了三十多号了。
张兆民在人堆里寻了两个座位，拉着陈雁避过一双双脚坐下来，问道：“媳妇，这办法行么？”
陈雁身前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包，包没拉拉链，露着个豁口，一脸凝重的拍拍包：“肯定没问题的。”
百无聊赖的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眼看着上午的营业时间就快要结束了，终于轮到了陈雁。陈雁紧了紧大包的肩带，递给张兆民一个坚定的微笑，转身跟着小民警进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后面坐了那位肖轲得罪过的领导，估计一上午没少跟人掰扯，茶缸子里的茶水都泡得快成白开水了，面色不虞地翘着二郎腿，斜斜瞅了陈雁一眼，摆起了领导架子，一声不吭。
陈雁拘谨地坐在桌子另一侧，把材料表格推过去，客气地说了说自己的意思，最好责任是能一九分。
“不能一九也没事，”最终陈雁叹了口气，说了半天也累了，“赶快给个准信，别人都出院了责任还没判下来，效率这么慢谁都不得劲。”
领导听着听着就开始起高腔：“你听听，你这是跟领导说话的态度！”
陈雁抿了抿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领导抢了话头：“你在求着我给你办事，你这什么态度！”
“那你这是给人办事的态度么？！”陈雁也恼了，回呛了一句。
领导刚要发火，陈雁就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你再这么说话我就喊非礼了啊！”说着就要去开办公室的门。
“你这个死娘们要不要点脸！”领导连忙去拦，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都结婚了，反正我不怕丢人，”陈雁也没真的跟领导硬碰硬，后撤一步躲开后拍拍身上的包：“我可跟你说，我这录着音呢！你自己掂量掂量刚刚你说的是什么话！”
领导像是瞬间被按了暂停键，牙咬的咯咯响：“一九分。。。。。。明天就给你判下来。”
出来时，刚才的小民警有些好奇：“姐，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快就办完的。”
陈雁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了点特殊手段，办事能不快么。
“怎么样怎么样？”一上车，张兆民就迫不及待地问。
陈雁从包里拎出一样东西，竟然是一个老式的录像机，只不过镜头被盖着，录上的画面一片黑，声音录得倒是挺清晰。
“成了，”陈雁笑了笑，“一九分。”
“嘿！”张兆民也乐了，“这招还真靠谱！”
第二天肖轲收到判决书的时候着实懵了，直到张兆民兴冲冲地跑下来往他耳朵塞耳机，让他听昨天的录音时，肖轲才明白过来。
“陈雁你可以啊，”肖轲一边听一边笑开了花，“这招真损，看不出来你这人还会撒泼？”
陈雁笑得腼腆，又恢复了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的形象，跟音频里那个扯着嗓子喊非礼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大民给编的词。”
“。。。。。。”肖轲摘下耳机，把线握在手里仔仔细细缠好，“谢谢了。”
张兆民一点也不客气，嬉皮笑脸地说：“甭谢，等叔叔好了你请我们吃顿饭就行。”
肖轲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对陈雁说：“走吧，咱回病房。”
肖轲就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再多医院也不给批了。不过肖华这边他也不用怎么操心，平时请着护工，他只需要饭点的时候下来喂喂老爷子吃饭，倒是不怎么耽误上班。
肖轲跟医生聊天，主治医生说肖华最多再有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各项指标都挺稳定，不过恢复记忆这事儿还得回家慢慢调养，多说说以前的事情，多见见以前的人，恢复的就会快很多。
肖轲站在走廊里长出一口气：生活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前进了。
☆、第七十二章
“上车吧老爷子，”肖轲把车门拉开，“回头看什么啊，以后咱就不来这儿住了啊，咱回家了。”
肖华保持着头向后转的姿态：“等我老婆。”
肖轲翻了个白眼：“你快先上车吧，你老婆在窗口拿药呢，一会就来了。”
肖华很固执：“等她。”
“哎呦你怎么不上车啊，”韩倩萍五分钟之后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拎了两袋子脸盆毛巾的陆窥江。
天依旧很热，肖华额前已经沁出了汗滴。肖轲撇撇嘴：“你不来人家就不上车呗。”
韩倩萍笑了笑，把东西放进后备箱：“把你头上的汗擦擦。”
“你给我擦。”
“我怎么这么好来？”
肖华眨眨眼：“你就是很好啊。”
“。。。。。。”韩倩萍眼底有些湿润，从塑料袋里扯了一条白毛巾出来，在肖华的头上呼噜着，掩饰自己颤抖的声线：“老不正经，还不忘油嘴滑舌。”
肖轲先把父母送回了自己家：“先在这待一会，我和小江回去把你们那个房子打扫打扫，一个月没住人了肯定很脏。”
接着两人驱车去了那个空房子。路上，陆窥江把一件长袖外套搭在肖轲身上：“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下雨，会降温。”
肖轲大笑：“有没有搞错啊，这才九月份。”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胳膊伸进衣服袖子里，反穿在身上。
“怪不得你今天穿了个外套，”肖轲拽拽陆窥江身上的运动服，手自然地伸进陆窥江的外套口袋：“热不热啊？哎这是什么？”
肖轲把手拿出来，指间夹着一把塑料梳。陆窥江看了一眼：“梳子。”
“废话。”
“好像是从台湾捎回来的？”肖轲端详着梳子看来看去。
陆窥江点点头：“从酒店里顺回来的，你非说这个梳子好用，不起静电。”
“哦。。。。。。”肖轲拿着梳子在头发上比划了比划，啧啧感叹：“你看，还真是不起静电。这怎么断了两个梳齿？”
陆窥江答：“衣服放洗衣机洗过。”
“。。。。。。”肖轲一边眉毛挑起来，把梳子放回陆窥江口袋，“你留着，给你了。”
到了房子开门一看，果然屋里灰尘很大。肖轲张开双臂环抱着陆窥江，给他系上了一条破围裙，自己也系了一条：“抹布什么的都在厕所，身上的围裙脏了就不要了。”
陆窥江点点头，洗了块抹布塞给肖轲，自己冲了拖把出来，从卧室一路擦到客厅。拖布撞到了什么东西，勾勾缠缠着被陆窥江拽出来，弯腰从电视机柜地下够出来一把梳子，疑惑地递给肖轲：“有把梳子在这下面？”
“哦，”肖轲接过来，用手摘去上面沾着的灰尘，端详了一会：“这是我爸妈的定情信物，怎么还到柜子下面去了。你看，这里还刻着个爱心。”
陆窥江凑过头去看，边缘有些掉漆的梳子上果然烙着一颗爱心：“你爸妈还挺浪漫。”
“还不是因为我妈当时是中二少女，”肖轲略带嘲讽，“当时我爸妈才在一起，两人出去逛夜市，见着小摊上有卖梳子的。卖东西的非说这是正宗的梨木还是什么的，我爸就说要给我妈买，想表白还不敢明目张胆，暗戳戳让人家给刻个爱心。”
“我妈当时也是电视剧看多了，”肖轲手指抚过烙印，“觉得男人送她个梳子就是天长地久，揽着我爸的脖子就开始亲，两人也就成了。”
陆窥江怔怔注视着肖轲的手指，似乎有些出神。
“但都是假的，”肖轲摊开手，让梳子躺在自己的掌心，“都掉漆了，还正宗梨木呢。”
陆窥江抬手，与肖轲平摊着的手十指相扣，隔着梳子手掌相握，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肖轲的另一只手里，是断了两根梳齿的塑料梳。
陆窥江试探着说：“我也给你一把梳子，可惜不是正宗的梨木。”
肖轲抠着塑料梳的尺，在满屋狼藉灰尘中与陆窥江相望：“塑料梳上能刻爱心吗？”
陆窥江语气坚定：“能。”
肖轲进一步勾着陆窥江的话：“刻了然后呢？”
陆窥江答：“然后跟你天长地久。”
肖轲低眼勾唇笑笑，攥着塑料梳的手揽上陆窥江的脖颈，两人相握的手放于胸口。肖轲抬头吻了上去，眼里满是笑意：“就这么定了。”
肖轲以前一直以为，求婚是件大事，一定要在鲜花簇拥美酒环绕亲朋好友在旁的时候，西装革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心爱之人，为他带上戒指，递上捧花，握着对方的手大喊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了。可现在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在自己的预想之中，凌乱的老房子，穿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围裙，没有戒指，没有捧花，只有一屋子的细菌灰尘等着打扫，也没有人在一边起哄欢呼，只有一把一块钱不到的破梳子。
但肖轲连自己也很意外地觉得，此刻，站在从窗外喷薄而入的阳光下，就是这辈子最好的求婚时刻了，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他们在老一辈的见证下，交换了对彼此的承诺。
片刻过后两人分开，肖轲送衣领里拎出一根链子，上面穿着那枚亮面的戒指，嘟囔着说：“差点忘了。”
“小江，”肖轲珍重地捧起陆窥江的左手，把指环戴在他的无名指上，亲了一下指尖：“我想让你活在光亮里，等回头你把暗面的那个给我。”
陆窥江眨眨眼：“早知道要两个亮面的了。”
肖轲勾了下陆窥江的鼻尖：“那样的话就不是一对了。”
“是。”
“行行行，”肖轲拗不过陆窥江，转手把拖把重新塞回陆窥江手里，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点打扫，争取你今天就能搬回咱家。”
“老师。。。。。。”
“嗯？”
“其实我的那个房子。。。比你。。。”陆窥江收到肖轲的眼刀，连忙改口，“比咱的那个房子要好。。。”
“选我还是选房子？”
“选你，”陆窥江立马回答。
肖轲十分受用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那你还说什么废话。”
两人一上午就把房子给打扫了出来，下午把肖华和韩倩萍送回了家，又从陆窥江的房子里收拾好了东西搬到肖轲家，折腾下来天色都发暗了。
一开门，金毛犬毫不认生地扑到陆窥江腿上打转，再次悲催地被肖轲撵去阳台：“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去去去，滚阳台上去。”
陆窥江笑着把箱子平摊开，把自己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肖轲翘着脚窝在沙发上，看着陆窥江收拾妥当之后，一言不发的站起来，牵着手腕就往浴室走。
“干嘛啊，”陆窥江眼角染了笑意。
“换了新浴缸，”肖轲指鹿为马，“请你试试。”
“我想吃饭，”陆窥江在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被脱下来的时候还在嘴硬。
肖轲舌尖舔上陆窥江的喉结：“做完再吃。”
☆、第七十三章
一场□□可谓是酣畅淋漓，新换上的床单又被扯下来团成团扔在地板上，做完了两人都是累到极致，相拥入眠，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唔。。。。。。”这次肖轲看起来情况明显比上次要好很多，现在还能伸出手去够手机，捞过来一看有韩倩萍的几条微信，意思是中午回来吃个午饭，另外特别强调——带陆窥江一起回去。
肖轲戳戳陆窥江的脸蛋：“小江，我妈想见你。”
陆窥江迷迷糊糊醒过来：“一个月了不是天天都见么？”
“不一样，”肖轲凑上去亲了一圈，“我妈知道咱俩的关系，这次是丈母娘要见女婿了。”
说完肖轲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把自己定位到了下面的那个？！
陆窥江慵懒地笑起来：“这次你没说错了。”
肖轲在陆窥江腰上拧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让我上一回呗？”
陆窥江装睡不理他。
两人起来冲了个澡，换上整洁的衣服就去了韩倩萍那里。韩倩萍已经张罗着把饭都给做好了，就等着两人来下筷子吃了。
“怎么来这么晚？早上给你发消息你半天也不回，”趁着肖轲跟着自己进了厨房，韩倩萍抬手在肖轲背上拍了一巴掌。
“干成年人该干的事了呗，”肖轲不以为然地把米饭端到餐桌，轻巧地闪过了韩倩萍的那一巴掌。
四个人也不说话，就围着餐桌闷头吃了起来。肖轲和陆窥江是真的饿了，昨晚的晚饭就没吃，早饭又睡过了头，嘴里塞满饭菜，腾不出空来说话。
“老肖，”韩倩萍敲敲肖华的碗沿，“先别吃了。”
肖华乖乖地放下碗，手背在嘴上抹了抹。
肖轲和陆窥江也不好意思再吃，也把碗搁下，听韩倩萍要说什么。
韩倩萍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
“老婆。”
“他呢？”韩倩萍又点点肖轲的方向。
“儿子。”
“你儿子旁边那个呢？”韩倩萍终于问道。
肖华摇摇头：“不认识。”
韩倩萍抿了抿唇，说：“那是你儿子的对象。”
肖轲和陆窥江脑中皆是一怔，又听韩倩萍问：“你觉得这个小伙子好不好啊？”
肖华仰着脸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不会回答。
“说好，”韩倩萍拍拍肖华的手背。
肖华这辈子最听的就是韩倩萍的话，也不枉韩倩萍年纪轻轻一腔热血跟了他大半辈子，旋即抢道：“好！”
“行了，”韩倩萍重新把碗推给肖华，“吃饭吧。”
出了居民楼，陆窥江脑袋还迷迷瞪瞪的：“你妈这是同意了？”
肖轲捣了陆窥江一肘：“谁妈？”
“咱妈。”
“这还差不多，”肖轲坐回他的专享副驾驶，心里盘算着，“你说咱俩什么时候弄个婚礼啊？”
陆窥江打着转向灯驶出小区：“不合适吧。”
肖轲挑挑眉：“有什么不合适的？”
“两个大男人，”陆窥江有些不好意思，“亲戚朋友的怎么来啊？”
“亲戚就不叫了，朋友倒是可以聚一聚，”肖轲打开手机开始翻通讯录，“就让别人知道咱俩是一对就行了。”
所谓婚礼，其实也就是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喝个酒，定在了两周之后。
肖轲和陆窥江租了个小会场，简简单单装扮了一下，没搞什么满墙的花朵头顶悬的彩带，两个圆桌足以盛下来的宾客。
宾客来齐了之后，陆窥江把电脑接上了大屏幕，中间配着音乐循环播放着两人的合照，角落里齐衡和朱鑫的两张脸投在屏幕上。齐衡冷冷的巡视着现场不说话，朱鑫倒是热络，隔着屏幕已经跟张兆民一众人聊上了。
肖轲和陆窥江皆身着西装，伴着音乐和掌声走过红毯，站在台子上对望。
“小江，”终是肖轲先开了口，眼前人的笑晃了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打开来看里面立着两枚戒指，一对儿，都是亮面的。
肖轲先给陆窥江戴上一枚，陆窥江指尖捏起另一枚，缓缓套入肖轲的无名指。
肖轲看着陆窥江的眼睛，说：“愿我们都能挣脱过去。”
陆窥江问：“那原先那对怎么办？”
肖轲笑着捧住陆窥江的脸，含住那人的唇：“反正你陆老板有钱，你的扔房梁上，我的扔下水沟里！”
亮面戒指在两人手上飞快一闪，在口哨声中熠熠生辉。
愿我们都能挣脱过去，永不再做那笼子里的困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就是最后一章了，明天后天会更新番外。
第一次为爱发电，没想到能够坚持下来。写的无论好与坏看个热闹，非常感谢一直陪伴下来的寥寥几位读者，你们都是世界上最天使的人。
第一本书，深知有太多缺陷。我会在接下来不断磨炼，希望能够得到大家支持。
PS：新文《我活成了你的影子》，求预收，万分感谢。
愿我们的肖老师和陆小江，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幸福生活。
☆、番外1 戴豫
戴豫的爷爷是河南人，打仗的时候来了台湾，一家人一辈子就在台湾了。
戴豫长得很有北方人的样子，浓眉大眼，头发从来不留长，说这样洗着方便，用打湿的毛巾擦一下就行，唯一一点能看出点南方人的特征，大概就是一眯眼一抿嘴那春风化雨般的浅笑，和做的顶好吃的台湾饭。
戴豫十来岁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了，拎着包去福利院待了几年，成年后就回到了父母留给他的一处小院子里住，隔壁住着一对母子，从来没见着个男人。男孩挺腼腆的，名字还很大气，叫陆窥江。
一天傍晚，戴豫正在小院里抱着吉他，右手指尖捏了个拨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琴弦，嘴里轻轻哼唱，实际上耳朵竖起来听屋里的锅有没有沸。
院门“吱嘎”一声，戴豫抬眼去看，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进来，脸红扑扑的，一手抱了个篮球，体恤衫上沾了几个球印，书包随意地跨在一个肩膀上，另一只手端了个大竹篓，竹篓上还盖了块隆布，一进门就喊：“戴大哥，我妈新蒸的面食，请你尝尝看。”
“放学了？”戴豫起身搁下吉他，接过陆窥江手里的竹篓，瞥了一眼：“打球赢了没？”
陆窥江笑着摇摇头：“没赢，还摔了。”
“你还真是，”戴豫自觉地递给陆窥江一小罐白色的洗衣粉，指指厕所的方向：“先进去搓搓吧，别等回家你妈说你。”
“刚才我还在想怎么跟我妈说，”陆窥江弯腰从水桶里舀出一小捧水，小心翼翼把脏了的那块衣服洇湿，指肚沾了点洗衣粉揉了揉，“幸好一进院我妈就让我来给你送面食。”
戴豫笑笑没接话，走到厨房打开锅盖看了看，用竹筷夹起一块炖肉，底下用小碟子接着，踢踢踏踏走到厕所门口，把肉塞进了陆窥江的嘴里：“打球饿了吧？一会从这捎点肉带回去。”
陆窥江用门牙细细品尝着这块炖肉，本来还不是太饿，这下子被这块肉给勾出馋虫来了，咽下去之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说：“不用拿太多。”
戴豫在陆窥江头上揉了一把，哈哈大笑：“跟你哥客气什么，”说完转身回了厨房盯着他的锅去了。
陆窥江五分钟就搓好了衣服，拿两张卫生纸正面反面按了按，篮球也不抱在怀里了，乖乖的托在手上，来的时候端竹篓的手现在换成了一个白瓷碗。隔着墙陆母喊他儿子回家吃饭，陆窥江也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就走了。
陆母也是北方人，蒸的馒头又大又白，照戴豫这个饭量，一顿也吃不上一个。戴豫盛了菜出来，几个碟子码在院里的小藤桌上，掰了一半白面馒头，在菜汤里一泡，真是觉得一天的乏都解了。
吃完饭收拾完桌子，戴豫又抱上了他那把琴。戴豫学历不高，上完高中就没人供着他读书了，只能出去挣钱养自己。没什么手艺，就是爱捣鼓乐器，有着天生的乐感，什么五花八门的乐器，由着他玩上几天，都能给弹出个像模像样的曲子来。
戴豫边弹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这是他给几个酒吧里的乐队写的第三首曲子，都是些舒缓风的音乐，一整个乐队也能演，一把吉他也能弹。
酒吧老板也邀请过戴豫来演出，但都被戴豫摆手拒绝了，嫌太吵，还跟写曲子挣得钱差不多，就没去。
所以没有几个人听过他正儿八经的弹下一首曲子，或是完整的唱一首歌。在这个十几户围成的聚居地，也就陆窥江一个忠实听众。
“戴大哥，”陆窥江搬了椅子坐在戴豫对面，“你要唱什么？”
“今晚不唱，”戴豫拎着扫把轰他，“你都快要高考了，晚上不回去复习来我院子里听什么歌。”
“为什么不能听？”
“浪费时间。”
“可我白天打球你也不说我。”陆窥江抱着椅子躲戴豫。
“打球是强身健体。”
陆窥江绕着院子跑了几圈，憋红了脸才想出对招：“听音乐陶冶情操。”
戴豫举着扫把，“噗嗤”一下笑泄了气：“小孩子家的，懂什么陶冶情操。”
最终陆窥江还是被赶回去了，男孩子长手长脚的，撑住矮围墙一翻就过去了，“扑腾”一声落在地上。
陆窥江半年后考上了台湾挺好一大学，只不过是在外地，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秋天九月份，陆窥江搬到学校去之后，戴豫也收拾行囊离开了。
当地酒吧的乐队挣不到钱，解散了，戴豫也没钱可赚，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拎了两个行李箱就回了大陆。
戴豫来到了一个北方城市，用这几年写歌的钱租了个公寓，干的还是写歌这一行，不过没人再愿意花钱买他的歌了，有点才华的就自己写，没才华的唱唱那些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一晚上也能挣不少。
戴豫背着吉他跑了几家酒吧，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确定下来在其中一家做驻唱。
“砰砰砰，”一天晚上，戴豫不用出去上班，便在家里拾起吉他来弹弹唱唱，希望有点灵感能写首新歌，还没唱十分钟的就有人敲门，打开门来看是一个女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穿了一身家居服，一脸抱歉地说：“我是隔壁的邻居，听你这大晚上的还弹琴，麻烦能不能小点声音，我女儿明天一早还有考试。”
戴豫搔了搔头发，连忙鞠躬道：“抱歉抱歉啊，吵到你们了，我这就结束了。”
胡彤也没追究，就是笑了笑，点点头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关门的刹那戴豫听见门缝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今天好晚了，你出去不安全，我也能睡着的。”
戴豫心头一阵懊恼，悻悻地关了门，打算明天去跟邻居好好道歉。
第二天上午，戴豫提着从楼下买的些水果，敲了敲隔壁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戴豫想想，应该是上班上学去了，谁跟他一样整天上晚班。
戴豫留心了一天也没听见隔壁有什么开关门的动静或者是脚步声，直到下午五点多他背着吉他准备去酒吧的时候，刚锁上门，抬头就在楼道里碰见了这对母女。
胡彤显然是才下班回来，手里还拎着几塑料袋的蔬菜，背上背着一个粉粉的小书包，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女孩编着麻花辫，可能是因为绑了一天了，发尾处有些松，几缕头发刺出来。
“那个。。。。。。”戴豫指指房门，歉声说：“昨晚抱歉了，我给你们买了。。。。。。”
“哇塞！”还没等戴豫说完，小女孩就挣脱了胡彤的手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扒着戴豫的吉他包，仰起脸来问：“这是吉他吗？”
“素楠！”胡彤连忙想一把拽过穆素楠，但戴豫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蹲下来把吉他解下立在墙角，拉开了吉他包的拉链，露出一把木质吉他。
“你摸摸试试，”戴豫敲敲吉他，“喜欢吉他？”
穆素楠点点头，小手放在吉他表面蹭来蹭去，末了还用指尖勾了一下琴弦。吉他发出“铮”地一声响，把穆素楠吓的一缩：“不会弄坏吧？”
“不会，”戴豫边说边自己动手勾了一下琴弦，来让穆素楠安心这样勾是不会勾坏的。
第一次除了陆窥江以外，有人对他的吉他这么感兴趣，戴豫不禁有些飘飘然，正想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给穆素楠弹上一曲的，一抬头与尴尬站在那里的胡彤对视，突然想起来正事，连忙说：“那个。。。我给你们买了水果，你等一下我去拿。”
“不用不用，”胡彤拒绝道，“都是邻居，不用这么客气。”
戴豫最终还是坚持把水果给了胡彤，自己匆匆背着吉他去酒吧了。
紧赶慢赶，戴豫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但批了几句就把戴豫往楼上推：“今天你上楼上包间里去唱。”
“怎么突然去包间啊？”戴豫有些不知所措，但老板的手已经替他推开了包厢门，凑在耳边轻轻地说：“三倍价钱，你就进去吧啊。”
戴豫踉跄了几步站稳，见包厢里烟雾缭绕，几个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有钱人的大老板坐在软沙发，还点了几个陪酒的人站在一边，里面有戴豫认识的人，原本是在吧台的，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就被点上来了，跟自己一样。
戴豫见没人搭理自己，便主动地坐在中央的高脚凳上，从琴包里取出吉他，拨片一夹，一串清晰的音符流淌出来，再配上醇厚的嗓音，倒还令人沉醉其中。
两首歌唱完，那群大老板也没个人正眼瞧他，只顾得互相之间明枪暗箭。
一位长得有些异域风情的男人出声，口气不善：“李老板，您这次的事情做的有些不太厚道，交易当天反悔，”男人眼睛眯了一下，凌厉的目光从镜片后看过去，“让我很难办。”
被称为李老板的中年男人打着哈哈想要翻过篇去：“哎呀齐老板，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政府那边的地突然批不下来，我这边也没有办法是不是？”接着端起酒杯想敬酒，“下次，下次一定再跟齐老板您合作。”
齐衡的手根本抬都不抬，冷冰冰地说：“到底是政府不给，还是你跟别人串通好捞我钱，李老板自己清楚。”
什么个情况？戴豫一边唱歌一边悄悄打量着，豪门恩怨？
“齐老板，”李老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高不低举着的酒杯更是让他下不来台，“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
齐衡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沓子A4纸，飞一样的扔给李老板，顿时包厢里全是飞扬起来的白纸黑字：“喏，证据。”
“李老板，”齐衡不顾李老板带着的一群人，自顾自地挽起袖子，“你让我在国内混不下去了，就因为你的这点手段，我的信誉算是毁了。”
“我还挺佩服你的，”齐衡把眼睛折叠起来收在西装口袋里，“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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