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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一剑-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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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亮见他目露凶光,心中暗暗吃惊,急忙退了一步,说道:“不错,正因为我早就料到你要杀我,这次上武当山之前,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秘密写了出来,密封交给表妹保管,我一死她就会拆开看的。除非你会得把西门燕也都杀了,否则我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其实这只是东方亮的虚声恫吓,他虽然怀疑牟沧浪杀害他的姨父,二来此事牵连太大,而且关系到他的姨母的隐私,他可还是末敢告诉西门燕的。

但此际,当他从多方面进行试探之后,他对牟沧浪的怀疑虽然还是未能证实,但最少又已深了几分。

他感觉得到,牟沧浪并非说说而已,牟沧浪确实是已经对他动了杀机!他自小闯荡江湖,已经积下多年经验,别人的言语未必靠得住,他的“感觉”则是往往靠得住的。牟沧浪并没有非要把他杀掉不可的理由,除非他的怀疑乃是事实。

现在他只能寄望于最后的“虚声恫吓”了。

饶是牟沧浪城府甚深,听得他说已经把“秘密”交在西门燕手里,也是不禁为之变色!

但他的“失常”也不过片刻间事,转瞬便既恢复如常,冷冷说道:“东方亮,这次你又错了!你知不知道我生平从不受人挟制!”言下之意,我本来不一定杀你的,现在则是非杀不可了。

东方亮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而且早有准备!他倏地倒退几步,退步,拔剑,进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无名真人空手进招,却是后发先至,以指代剑,倏地就点到了东方亮的眉心。

在间不容发之际,东方亮霍的一个凤点头,剑锋划出弧形,反截敌腕。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无名真人若是全力施为,本来还可取他性命,但以无名真人的身份,岂能被他所伤?

转瞬过了十数招,无名真人每一指点出,嗤嗤有声,好像无形的剑气满空飞舞!在东方亮的眼中,无名真人的指头就是剑锋,看着刺向他的要害,剑势纵横,神妙莫测!他的手中空有一把宝剑,却是给无名真人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从无名真人的眼中看来,又是另一回事。

东方亮固然吃惊,无名真人的吃惊比他更甚!

上一次东方亮上山挑战,无名真人(当时还是中州大侠牟沧浪)只用了三招,就把他打得一败涂地,而现在则早已超过十招了。

原来东方亮与耿王京经过了两番练剑之后,对武当剑法的领悟,虽然不若耿玉京之深,但亦已得了个中三昧,随意挥洒,悉依剑理,看似无招,实是有招。

无名真人本来是在剑学方面的杰出之士,论到对太极剑法的运用,他未必输于东方亮,甚至,还可能是他较胜一筹,但只要对方的变化,有若干可以胜过他的地方,已是足以令他吃惊了。

片刻间无名真人心里已是转好几个念头,是杀他呢,还是不杀他呢?

“不出十年,恐怕这小子的剑法就会在我之上,不趁早除他,总是后患!”

“不,不能这样!误会纵难消除,也不能因为害怕他的报复就毁了他。我身为武当派掌门,岂能没有一点容人之量?”

正反两面的思想在他心中交战,但当他想到自己的掌门身份之时,却又不禁悚然的一惊了:“我怎么这样糊徐,忘记了师兄要我挑的担子?”

须知从东方亮师祖玄贞子这一代开始,就是立心要与武当派争胜的,他继承无相真人遗志接任掌门,也就有责任维持本派的威名不坠!

“职责倏关,纵然不取他的性命,也得废掉他的武功!”

东方亮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嘴角挂着冷笑。这冷笑突然促成了他心底的自惭。“说什么职责攸关,你是妒忌他的剑法比你高明!你是害怕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被人抢去!”

正当他踌躇未决之际,东方亮背着他的姐姐,已经走到墓园,就要踏进园门了。耿玉京的轻功不算太好,背着一个人,脚步当然比较平时重了一些,无名真人是何等人物,纵然心神不能专注,仍然可以耳听八方,迅即就察觉了。

耿玉京亦已隐隐听得园中似有“异声”。

无名真人喝道:“是谁?”

耿玉京听见他的声音,宽下心答道:“掌门真人,是我!”

无名真人袍袖一挥,把东方亮逼退,说道:“你快走吧,别让我在武当山上再见到你!”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送入东方亮耳朵的,别说耿玉京还在园外,即使是在他的身旁也不会听见。

东方亮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耿玉京,借他这一卷之力,穿出后窗,翻过墙头,走了。

“你的义父正在熟睡,小声点儿,进来吧!”

无名真人看见他背着姐姐进来,不觉也是有点诧异,说道:“你怎的这样快就把你的姐姐救回来了?”

耿玉京道:“是聋哑师伯从那妖妇青蜂常五娘的手中抢回来的。”

无名真人吃了一惊:“聋哑师伯?”

耿玉京道:“就是那个曾经在师祖生前服侍了他几十年的聋哑道人。”

无名真人道:“我知道,只不知道他的武功这样好。”

耿玉京道:“姐姐似乎是被那姓唐的老贼点了穴道,弟子无法解开,请掌门人慈悲,帮她解穴。”

无名真人道:“好,你放她下来,让我试试。”

他察视片刻,脸上似乎显出一点诧异的神色,跟着施展隔空解穴的功夫,在蓝水灵相应的穴道上虚点一点,蓝水灵毫无反应,他那诧异的神情更加显露了。

“你怎么知道是唐仲山点的穴?”无名真人问道。

耿玉京道:“他是和那妖妇一起逃走的,我的姐姐被点的穴道,聋哑师伯都解不开,相信不会是那妖妇所为的吧,掌门真人,你以为……”

无名真人道:“不像是四川唐家的点穴功夫,你姐姐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隐穴的。”

“隐穴”是隐藏于脏腑之中的穴道,耿玉京曾听得无名真人说过。点隐穴必须有上乘的内功相辅,是最难练的一种点穴功夫。耿玉京可就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了。

耿玉京不禁也是一惊:“难道那妖妇还另外约有高手同来,掌门真人,那我的姐姐……”

无名真人道:“我也猜不到是谁所为,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人点隐穴的功夫还难不倒我,只是需要较长一点时间罢了。”真实,他早已知道点穴的人是谁,不过不想对耿玉京说出来而已。

无名真人以掌心贴着蓝水灵背脊的大椎穴,大椎穴是经脉汇聚的枢纽之一,无名真人以真气输入,为她打通被封的隐穴,过了一会,只见蓝水灵额头摘下汗珠,脸色渐渐红润,终于睁开了眼睛。

蓝水灵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弟弟,跟着也看见了掌门真人和睡在床上的不歧。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这里……”蓝水灵问道。

耿玉京道:“是我将你背来这里,请掌门人为你解穴的。事情的经过慢慢我会告诉你的,你还不多谢掌门真人!”

无名真人道:“先说紧要的,把那聋哑道人救你的情形告诉我。”

蓝水灵好像一片茫然的模样。无名真人道:“不用急,仔细想想。”

蓝水灵道:“我不是想不起,只是有点奇怪。”

无名真人走:“什么奇怪?”

蓝水灵道:“那妖妇把我当作盾牌,聋哑师伯好像是一掌打在我的身上,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耿玉京道:“啊.这是隔物传功!”他知道聋哑道人武功很高,可还没有想到高到这个程度。

蓝水灵说了几句话,不觉气喘吁吁。

无名真人道:“你练过道家的吐纳功夫吗?”

蓝水灵点了点头,无名真人道:“那你在这里打坐吧。用小周天吐纳之法,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你的气力就可恢复了。”跟着对耿玉京道:“你的义父已经过了危险期,性命是可以无忧了。不过,他还要人守护,你来得正好,这守护之责,我就交给你了。”交代完毕,便即走出墓园,直奔展旗峰。

展旗峰老君石的后面,有个山洞,要推开封洞的石头才能发现,这个山洞是只有聋哑道人才知道的,常五娘就是被他藏在这个山洞里面。

此际他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仍然貌作悠闲地站在老君石前。

他知道无名真人一定会来,但也等得开始有点儿焦急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无名真人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二哥,你是真人不露相,请恕小弟有眼无珠,特来向你赔礼!”无名真人一揖到地,说道。

“不敢当,我只能是东方晓、西门牧他们的二哥,你是掌门真人,这样称呼,我可担当不起!”“聋哑道人”还了一揖,说道。

在两人作揖之际,无名真人的身形晃了一晃,“聋哑道人”那件蓝布道袍却似被风吹过的湖面,起了波纹,两人暗中较量,无名真人的内功比较精纯,“聋哑道人”的内功则比较霸道,可说是各有千秋,但表面看来,则是无名真人稍逊一筹了。

“聋哑道人”冷冷说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是不是还要再试?”

无名真人道:“小弟并无此意,二哥请莫我疑。”

“聋哑道人”道:“如此说来,你较考我的武功,只是为了证实我的身份?”

无名真人坦然说道:“不错,不过‘较考’二字言重了!我只是有一事未明,想向二哥请教。”

“聋哑道人”淡淡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在观中执贱役的道士,请掌门人吩咐!”

无名真人道:“当年我加盟在后,无缘得与二哥结识,二哥既然见外,小弟也不敢妄自高攀。好,咱们不必在称谓上纠缠了,你年纪比我长,我就长你一声道兄吧。晦闻道兄,请问你在武当山上躲了三十多年,装聋作哑,所为何来?”

原来这个“聋哑道人”乃是当年“小五义”中的老二,俗家名字叫做王晦闻。“小五义”的老大是七星剑客郭东来,老二是他,老三是东方亮的父亲东方晓,老四是西门燕的父亲西门牧,老五是后来在少林寺出家的那个烧火和尚慧可。五个人中,王晦闻虽然排行第二,年纪却是以他最大。最先“失踪”的也是他。在他失踪之后,无名真人(当年的牟沧浪)才与其他四人结交的。

王晦闻哈哈一笑:“我来了武当几十年,从来没个正式名字,多谢掌门人赠我一个道号。”

无名真人道:“那也不过还你本来面目而已。”他语带双关,王晦闻如何听不懂。

“天地万物,变化不居。只有眼前的方是真实,何须再问本来?”王晦闻说道。说的好像“偈语”,其实则是与无名真人刚才说的针锋相对。

无名真人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答复我那个问题了?”

王晦闻道:“我有没有问你因何要做武当派的掌门?”

无名真人道:“好,那我就问眼前之事,你装聋作哑几十年,今天才露出真相。你冒着给人识破的危险,想来不至于只是为了要救蓝水灵这样简单吧?”

王晦闻道:“不错,我为的就是要将你引来。”

无名真人道:“我现在已经来了!请说吧。”

王晦闻道:“牟沧浪,我要你做一件事!”他不尊称“掌门真人”,改唤俗家名字,而且用的字眼是“要”而不是“求”,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王晦闻道:“当然是你应该做的!”

无名真人哼了一声,“应该与否,由我决定,但你不妨说来听听。”

王晦闻道:“后天是无相真人下葬的日子,到时将有各大门派的掌门或其代表以及各方的成名人物前来参加葬礼,朝廷也会派来使者,给继任掌门人册封,对吗?”

无名真人道:“不错。”

王晦闻道:“所以,你现在还不能称为‘真人’,我只能叫你的俗家名字,而且,我还要对你说,以后你也只能被称为‘无名道人’,不再是什么无名真人!”

无名真人心头一震,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做武当派的掌门?”原来武当派的道士,是只有掌门人才能称为“真人”的,“真人”的街头也必须由朝廷册封,才能算是“正式”的封号。

王晦闻道:“我不是说你不配,但配也好,不配也好,总之你都不能继任掌门!”说到这里,声音提高:“牟沧浪,你听着,我要你在葬礼完毕之后,接受册封之前,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把掌门人的位子让给无量长老!”

无名真人道:“掌门人的位子不是可以私相授受的!”

王晦闻道:“我知道,是无相真人临终之前传给你的。但一日典礼未曾举行,就还可以更改。只要你说得有理,别人就只会称赞你能谦让。无量长老是年纪最长的武当派道家弟子,难道你不觉得他比你更有资格当这掌门?”

无名真人道:“你现在说的这番话我早已对无相师兄说过了。”

王晦闻道:“我知道,无相真人当时要你接任的理由,是因为你年纪较轻,他恐怕无量长老不胜繁剧,其实无量年纪虽老,还是可以应付得来的,不过他当时不和你争罢了。”

无名真人道:“是不是他现在想做这掌门人了?”

王晦闻道:“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只是我的意思,而且,我还有下文!”

无名真人道:“好,我洗耳恭听。”

王晦闻道:“无量长老也只是暂时做这掌门,他做了一个时候,自会再把掌门之位让给无相真人唯一的弟子不歧。这番话,他也会在接任掌门之时对天下英雄讲个清楚。”换言之,无量长老任掌门也只是“过渡性质”而已。

无名真人听罢他这番言语,已是心中雪亮:“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和无量的安排,但不歧却未必曾参与他们的密谋,不过,若是他们所谋得遂,不歧也只能是他们手中的傀儡而已。”

王晦闻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如此安排,也是照顾无相真人的面子。不歧是他唯一的弟子,年纪比你更轻,不过他目前资望未足,是以要无量长老暂摄几年,说老实话,牟沧浪,你以俗家弟子来做掌门,是不合传统规矩的,只能算是无相真人一种‘破格’的安排。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自动让位,不但理由充足,同时也能表示你的谦虚!”

不仅咄咄逼人,连让位的“理由”,他都替无名真人想好了。

无名真人淡淡说道:“多谢你替我想得周到,但要是我不答应呢?”

王晦闻道:“我并不勉强你,但要是你不答应,到时就会有一位和你的关系极不寻常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无名真人心头一震,喝道:“谁?”

王晦闻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有谁人,当然是青蜂常五娘!到时,她会在无相真的墓前,对所有参加葬礼的客人,说出你和她的亲密关系,嘿、嘿,武当派的掌门人居然会跟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常五娘也有一手,一定会成为耸动武林的大新闻!”

无名真人一声冷笑,傲然说道:“牟某生平从不受人威胁,你揭露我,我也可以揭露你!”

王晦闻哈哈一笑,说道:“你揭露我什么,顶多说我装聋作哑,混入你们武当派吧?我随时可以编几十个理由解释此事,或者说是避仇,或者说是为了仰慕无相真人,自愿来服侍他,即使你指责我的目的是来偷学武功,我也可以给你来个死无对证。”他服侍无相真人几十年,假如他说他的武当派武功完全出于无相真人所授,别人的确是难以怀疑。

王晦闻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你和青蜂常五娘勾搭,恐怕还不仅是私情这样简单呢。据我知,何家老家人何亮的头骨中,有一块是嵌有常五娘的青蜂针的。这块头骨,令郎本来已经藏起来的,但可惜他收藏之处,给我的一位朋友知道,现在亦已经是到了我的手上了!”

意思十分明显,如果无名真人仍然不肯就范,他就要栽诬他和两湖大侠何其武被害一案也是有关的了。

饶是无名真人惯经风浪,心头亦已不禁震栗了!

王晦闻沉声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这桩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无名真人道:“你还没有说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

王晦闻道:“只要你肯如我所言,到了无名真人下葬那天,让出掌门人的位子,我也可以依照你的意思去处置常五娘。”

无名真人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王晦闻继续说道:“话不妨说得更明白些,好令你安心,你如果想她活呢,我就偷偷将她放走,包管别人不会知道你们的秘密。如果你想她死呢,我也可以替你代劳,而且我还可以让唐二先生知道是我干的,他要报复,也不会报到你的头上。”

他这提议,对无名真人来说,的确很有诱惑的力量,无名真人似乎有点意动了。

“要我让位也不难,不过,我要知道一件事情。”

“好,那你说吧,你要知道什么?”

“无极长老是不是你害死的?”

王晦闻没想到他竟敢单刀直入,当面迫供,倒是不觉呆了一呆,说道:“你因何有此猜疑?”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无极长老、丁云鹤、何其武,都是被本门的掌力震毙的,丁、何二人暂且不说,无极长老的内功造诣,可是仅次于前任掌门无名真人的。除了你,还有谁人能以本门的武功置他于死?”

王晦闻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无名真人道:“我忘记了什么?”

王晦闻道:“我自从来到武当山,就一直服侍无相真人,三十多年,从未下山!”

无名真人道:“只要你找到个好的藉口,得到无相真人允许的话,你偷偷离山数日,大概也不会引起别人留意。”

王晦闻道:“不错,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聋哑道人,平日做的只是烹茶、扫地之类工夫,少我一个也没人留意。但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不是无相真人和我串通了吗?”

无名真人道:“我是说你骗过了无相真人!”

王晦闻道:“死无对证!如果你这样指控我,我可以说这都是你凭空想出来的!”

无名真人“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一

王晦闻道:“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杀害无极长老、何其武、丁云鹤的凶手!”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无名真人道:“如果不是,你为何不敢直截了当的否认?”

王晦闻道:“现在是你所求于我的多,我所求于你的少。我不高兴答复你,就不答复你!”

无名真人给他气得啼笑皆非,谁也知道让出掌门和保守私人秘密,两者的轻重是不能相比的。这句话其实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晦闻冷笑道:“牟沧浪,你若不想身败名裂,我就劝你别要节外生枝了!”

无名真人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还未得出主意,忽发隐隐听得远处似有惊呼之声,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儿子牟一羽的。

无名真人本已经想到要用“援兵之计”,于是立即说道:“你说的是后天的事情,我也无须现在就答复你!对不住,我有事情,要先走了。”

王晦闻让他拂袖而去,并不阻拦,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冷说道:“谅你也不敢不依,我还要告诉你,你若不乖乖听话,连你的宝贝儿子也不能保全!”

牟一羽在展旗峰北面的渊默亭追上了西门燕。

“没想到咱们真的是一母所生的同胞。”牟一羽强笑说道。

西门燕却忍不住伏在他的怀中哭了出来:“没想到妈妈也会骗我,你叫我还能相信谁呢,做人真是没有意思!”

牟一羽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别这样想。我多了一个妹妹,心里很高兴,难道你不喜欢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吗?”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我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坏人!他不该引诱……”

牟一羽苦笑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是早就……”看见西门燕的面色不对,“相好”二字可是不便说出来了。

西门燕道:“我没见过爹爹,但我知道他是位大英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哼,说不定就是给、给……气死的!”

牟一羽道:“燕妹,你这只是猜测之辞。我的娘亲可是真的给你的……气死的,可我又能怪谁?”

西门燕不觉一怔,瞪眼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妈妈疼你比疼我更多,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还要骂她是坏女人吗?”

原来牟一羽自幼就把养母当成生母,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只不过是最近的事,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之间,他又把继母说成“娘亲”了,他说“我的娘亲才是真的给你的(母亲)气死的”这.句话,本来针对西门燕说她的父亲是给他的父亲气死而言,一时间可没想到他的母亲也正就是西门燕的母亲。

牟一羽哑然失笑,半晌说道:“我这只是想替你解开心头的结。须知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我是说错了话,但你也该明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驳斥我了。”

西门燕刚刚还在埋怨母亲不应骗她,但到了牟一羽为继母感到不值之时,她又不禁为母亲辩护了。此时,她被牟一羽点破,亦是不禁心中自笑。半晌,黯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上一辈已经做了的事情,对也好,错也好,咱们即使受了牵累,可又能怪谁?”

牟一羽听她这样说法,知道她口里虽然说“不能怪谁”,心头的结却是未曾解开的。

果然西门燕接着便道:“但我现在亦已明白,世间上许多事情都是假的。连至亲至爱的人对你说过的话都是一样。做人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每个人都有某些私事是不便对第三者说的,包括自己的子女在内,妈妈并不是要骗你,只是她认为不让你知道比让你知道更好罢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感情还是真的!”

西门燕道:“我相信。不过,我说的也不仅只是妈妈。”

牟一羽道:“你是说东方亮?”

西门燕小嘴儿一撅:“别提他了!”

牟一羽道:“依我看来,他还是喜欢你的。”

西门燕道:“哼,他喜欢的是蓝水灵!我知道,他这次跑来武当山,为的就是蓝水灵!他不会跟我回家的了,我也不会再稀罕他了!”

牟一羽也想不通东方亮因何要冒险再上武当山,但为了安慰妹妹,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不回家,难道还能留在武当山吗,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我替你将他找来,让你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西门燕道:“你到哪里找他?”

牟一羽道:“你瞧,是谁来了?”

就在此时,西门燕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对西门燕来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要寻找的人,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的心情已是和初上山的时候不同了,她呆呆地望着东方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好,东方亮也是轻轻叹息,并无言语。

牟一羽哼了一声,说道:“东方亮,我若不是看在妹子份上,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东方亮怔了一怔说道:“谁是你妹子的事?”他虽然早有猜疑,但从牟一羽口中得到证实,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原来‘谣言’竟是真的,如今只不知别的谣言是真是假了。”

西门燕面上一红,说道:“表哥,你知道我的事情是从来不瞒你的。回到家里,我再慢慢和你说。”

东方亮道:“回家?”

牟一羽道:“难道你还想留在武当山吗?”

东方亮道:“你说得不错,从今之后,我也不会再上武当山了。走,我当然是要走的。不过……”

牟一羽道:“既然要走,还有什么不过?”

西门燕道:“不要勉强他,我知道他是不肯和我一起走!”

东方亮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回去哪儿。”

西门燕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和蓝水灵一起走,她现在父母双亡,正需要你……”

东方亮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她还有亲人,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也并不是为了她上武当山的!”

西门燕道:“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东方亮苦笑道:“你总是喜欢胡猜乱想。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喜欢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为什么“喜欢她反是害她”?西门燕不懂。但她听得表哥这样回答,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因为即使表哥还是“喜欢”蓝水灵,他也不会跟蓝水灵一起了。

但表哥的神情又为何如此凄苦?

西门燕不想深究原因,但却是情不自禁的有点儿“怜悯”他了。

“表哥,你在外面过得不快活,咱们一起回百花谷吧。”

东方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也好,反正我回哪里都是一样。”

西门燕正自欢喜,不料东方亮的语音未落,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一样!”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东方亮吃了一惊,叫道:“师父!”

西门燕知道表哥有个号称‘创圣”的师父,但却没有见过,她是小姐脾气,一听此人说话,似乎有不许徒弟跟她回家的意思,不觉就发了脾气,说道:“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对她毫不理睬,她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从徒弟的身上移到牟一羽身上。

牟一羽倒是不敢怠慢,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敢情就是剑圣向天明?”

向天明冷冷说道:“论剑术,我未必胜过令尊。‘剑圣’二字,我不敢当。但不出十年,总会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剑圣的!”回过头来对东方亮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拜我为师之时,曾答应过我什么?”

东方亮道:“我答应要为师门争气,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尚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

牟一羽这才知道,他期望的未来“剑圣”原来就是他的徒弟东方亮。

东方亮道:“那时我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如今我对自己都已失了信心。”

向天明道:“你又输了一次给牟沧浪?但总比上次好一点吧?”

东方亮苦笑道:“这次不是输得更惨,但却输得更加惭愧。知己知彼都没有用。”

牟一羽当然懂得他所说的“知己知彼”的意思,“原来他向蓝玉京骗取本门创法,果然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的爹爹。好在他还知自量,不似他的师父那么狂妄无知。”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只输了两次,就心灰意冷了么?”

东方亮道:“不单是因为输给牟沧浪的缘故,我不是那块料子……”

他本来是想说,即使赢得了牟沧浪,也还是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因为耿玉京的天赋就比他更高,大家同样再练十年,耿玉京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但这只是他的“判断”,他知道师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迟迟疑疑没说出来。

向天明性子甚急,果然就切断他的话道:“你是舍不得这小妞儿?哼,真是没出息!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值得你放弃平生志愿?”

西门燕早就想要发作,登时骂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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