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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倒数之左右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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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在飞快地下降,傅冲好像又回到刚才卧室中自己那个模糊而杂乱的思绪里,林原,女娲?雕刻家?不,他应该是画家,一个为自己画过素描的画家。他眼前浮现出那幅类似《马拉之死》的油画,那个法国大革命时期残忍嗜血的活动家,最终因恶孽过多,终于惨死在他被压迫的暗杀者手里。
    他静静地给林原发了个信息,“家里忽然有事,我过不去了,晚上也得在家,再见!”
    看着那条信息“嗖”地在屏幕上传了出去,傅冲嘴角动了动,在手机通讯录里调出了标记为毕成、实为惠升的号码。
    
    ☆、第二十三章  上
    
    看着手机里傅冲发过来的信息,林原的眼睛眯了起来,原本愉悦的神情渐渐从脸上褪去,慢慢变做一份淡淡的失望和莫名的伤感。
    桌子上的菜仿佛忽然间便失去了诱人的香气,变得无味而寡淡,他随便吃了两口,喝下一点柠檬水,酸酸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像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忽然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却又一时找不出个头绪来。
    他扔下筷子给阿标打了电话,告诉他马上回来接自己,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想跑到傅冲新房去看看他的冲动,“冷静点儿,他家里够他乱的了,”他边朝外走边在心里劝着自己,直到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回酒店。”
    “不等小傅吗?”阿标愣了一下,轻声问了一句。
    “他家里有事没过来。”林原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不会吧?我看见他了啊!我走的时候在一楼吧台帮你们催了催菜,他没看见我,直接上楼了……难道我看错了?”阿标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悄悄朝后座看了一眼,看到了林原微微睁开的、带着古怪神情的眼睛。
    “嗯……你不可能看错,他大概有急事没进屋就走了。”林原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他一直在腿上不断敲动的手指骗不了他自己,也骗不过那个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的特种兵的眼睛。
    是的,阿标那双军人出身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那么,傅冲今天的表现便似乎有些反常。他已经来到了菜馆,上了二楼,知道自己在房间里等他,以他的个性,便是有再急的事儿,也会和自己说一声、打个招呼,绝不会转身便走。
    林原的眼前像过电影一样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镜头。他好像看见傅冲神色安静地从楼梯上走来,带着自己熟悉的帅气眼神来到了202包房的门口,镜头切换到了室内,自己正在与丁家和兴致勃勃地调侃着工作、小情儿、走了、散了……
    像是电脑突然卡了碟片,镜头停止不动,暂停在包房内谈着露水姻缘的自己和门外目光悲凉的傅冲身上。
    林原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冰凉。这小子最近被自己有意无意中伤得够深了,如果真的是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傅冲心里面翻滚的苦涩和憋屈。
    他一把抓起手机打了出去,对方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操!”林原郁闷地将手机摔到一边,在这一刻,如果阿标不在车里,他甚至有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
    回到酒店,当电梯路过二十一楼时,林原想起当自己告诉伊森帮他母亲联系好医生和医院之际,那个男孩兴奋又感动的语气。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记不太清这个男孩的模样,自己脑海里有关于男性的想像与欲*望,都在不知不觉中融合成了唯一的一个面庞……他的面庞。
    房间里还是那份冷清到让他压抑的寂寞,没有傅冲健壮的身影在客厅走过,在厨房忙碌,在书房整理,在床上厮磨……似乎,连灯光都因此变得黯淡,连空气都悄悄变得稀薄。他懒得在客厅里停留,直接奔卧室走去。似乎在那宽大的床上,才能重新感受到自己和他共同的味道,共同的存在。
    他打开了卧室的灯,屋子里似乎有哪里不对,大衣柜的门敞开了一扇,孤零零地支在整洁的卧室里,显得突兀而又怪异,像是一个人的头上忽然长出了动物的角。
    敞开的衣柜暴露在灯光下,没有别的,只有上面的几件衣服和下面的三个抽屉。林原的目光慢慢落在最下面的抽屉上,不知道为什么,那看似纹丝未动的抽屉让他的心里莫名抽搐了一下,那里面是药,迷药,可是事到如今,到底谁是谁的药?迷了谁的魂?
    他盯着那扇打开的柜门良久,默默地坐到了床边。床头柜上放着那张沾了一点油污的歌词纸,上面是他早已熟悉的伤感的词句,“别爱我,不要给我籍口,不要让我软弱,别再把我推向海市蜃楼……”
    他用手轻轻在那质地光滑的纸面上抚摸着,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傅冲最后发给自己的那条信息,他清楚地记得他在最后说的两个字:再见!
    林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似乎上天在冥冥中早已注定,这是一个很多人无法安眠的夜晚。
    当飞机划出漫长的弧线,穿过厚厚的云层,跨过赤道,飞向另一个半球的时候,机舱中似乎所有的乘客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一个乌黑长发,娟秀而瘦弱脸庞的东方女孩,始终睁着她漂亮的双眼,双眸里是一份茫然并有些无望的目光。她偶尔会轻轻侧过头看一眼身边沉睡的青年男子,帮他盖好滑落的毛毯,当她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他的身体,即便只是外衣的时候,她的手依旧像触碰到陌生人一样下意识地悄悄闪开。舷窗外,是万米高空中墨一般的夜。
    北京的冬夜从来就不吝啬渲染孤独。
    当小区的保安看着那个气质高雅、温文有礼的漂亮女人架车归来,照样又是一脸的疲惫与落寞的神情,她朝当班的他和同事微微颔首,礼貌中带着一份自来的淡漠和疏离。他急忙堆着笑朝她打招呼,“佟小姐您又这么晚回啊!”女人点点头,是啊,连小区的保安都知道自己像个夜行人一样经常在午夜才会忙完回家,他们也知道,自己和这北京城里很多的女人一样,住着高档的房子,开着漂亮的车子,高档化妆品甚至武装到了脚趾,却唯独没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
    她眼前浮现出林原那张英俊却又无比疏远的脸,那张脸在她的瞳孔中慢慢变小,直到缩微成一张年轻时代的照片,和一个同样年轻的自己,肩并肩被粘贴在红色的证书上。只是那证书……马上便要失效了。她倒了半杯红酒,那抹暗红隔着透明的高脚杯轻轻晃荡着,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喝下你,我是不是就可以……睡着了。
    傅冲在一个短暂的恶梦中猝不及防地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直到汗水不知不觉中被身体的温度慢慢烘干。他慢慢下了床,在公文包里掏出一包烟来,这是大学毕业戒烟后他买的第一包烟,林原常抽的牌子。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下去,似乎想用力品一品这个原本常常在那个男人身体上感知的味道。
    他没有像从前的很多时候,清醒后便忘记了梦的内容。这一次,梦很短,似乎便记得更加的清晰。他梦见自己带着一些面色凝重、身穿便装却又携带武器的人,来到林原那座幽深漂亮的别墅。午夜的别墅里灯光如昼,各种精美的器具和摆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影、没有声音,寂静地像是一位失聪无语的老者。
    他看见梦中的自己变得紧张而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双眸中闪现,有些恐慌的向楼上跑去。楼上的画室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转身要走,却忽然发现墙上少了那幅林原画给自己的素描。
    隔壁是林原的卧室,他推开门,没有人,浴室的门虚掩着,微微有滴滴嗒嗒的水声。他放慢了脚步,轻轻推开门,眼前是一幅让他有些眩晕的画面,一时间仿佛是有人将油画转移了位置。他看到林原躺在浴缸里,半眯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心口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傅冲猛地闭上了眼睛,任那已经要燃烬的烟灼烫着自己的手指。
    阿标看了眼后座上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的林原,轻轻摇了摇头,脚下的油门用了力,越野车在夜色中飞快地向省城驶去。
    这样的夜里,林原当然没有真正的睡着。
    他接到省里方面紧急传来的消息,平谷方面的案情由于问题特殊已经引起了更高层次的关注,涉案范围和时间都变成了铁板一块,这样他必然要被接受调查,并且时间就在一二日之内,以目前上面对此案追踪的深度来看,被牵扯和刮带的风险不言而喻。
    而金山这边,近日也有风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似乎有人在背后铺云布雨,暗中搜集自己的材料,想来是看准了时机,趁平谷大案株连到自己时跳出发难,让自己腹背受敌。他早就听说东升开发的惠升憋着劲儿要和自己斗上一番,若在平时,这样棋盘上给别人举旗过界的小卒,自然不是林原的对手,但是现在……他苦笑了一下,不过,惠升手里又能有自己什么把柄?自己来金山时日尚短,有些利益往来也都极其隐密,在香港拒绝了那几家开发商的行贿,就是防止有人在背后另有谋划,想到这,他的心里莫名的跳了跳,不知为何便想起傅冲新房所在的小区,枫情雅岸,那也是东升开发的楼盘之一。
    想到傅冲,他一直面沉似水的表情竟悄悄融化了一点。夜深了,他睡了吗?
    车子驶进了别墅区,林原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快乐的事,竟然微微笑了笑。
    两个人将整理后的一些东西搬到车上,林原单独拎了一幅画下来,是傅冲的素描。临出门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去,阿标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客厅里漂亮的双人沙发的位置,他不知道林原为什么呆呆地盯着沙发良久不动,因为在林原微微眯起的双眼里,那沙发上好像躺着一个喝醉后沉沉睡去的男子,姿态神情,一如自己手中的那幅画像。
    林原的车子在黎明到来之前又开回了金山市内,阿标将市长送回酒店之后,又急匆匆带着林原交予的一些东西开车疾驰而去。
    到了林原上班的时间,一切似乎都还是那么正常,阿标的车在楼下等着吃完早餐正匆匆下楼的市长,仿佛昨天连夜进出金山的那两个人根本就和他们无关。
    傅冲一直到单位都没有打开从昨晚便被自己关掉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个小小的黑色硬块就像是传说中潘多拉的魔盒,只不过传说中的魔盒里装满了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而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盒子里装的却是自己的……反击和背叛。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傅冲?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听筒那头是林市长威严而又低沉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去体会林原的声音里有没有其他的情绪,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傅冲轻轻敲了敲市长办公室的门,在这个一切似乎都很平静的清晨,站在市长办公室门外的他,有那么一刻眩晕般的恍惚,仿佛这半年来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在办公室打盹时做的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梦醒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那个刚刚来和市长打第一个照面的秘书科新人,雅娜还在等自己下班后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没有什么香江新年夜的跨年倒数,更没有酒店大床上两个男人的无数次疯狂……
    “进来,”是那个让他蚀骨般难忘的……声音,傅冲闭了闭眼睛,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林原静静地站在窗前吸着烟,窗外的旗杆上红旗轻轻飘着,像极了自己初来金山的那一天早上。
    他刚刚接到两个不好的消息,一个是平谷专案组打来的电话,正式约谈他到专案组去了解一些情况,打电话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办案人员,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客气,可林原却在那客气的后面读出了一分莫名的阴冷。另一个消息是省里面传来的,金山方面有人实名举报他贪污受贿,据说罗列了不少证据,包括他在省城几乎不为人知的豪华别墅。
    门外传来熟悉的,只属于傅冲的敲门声,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在这一刻,他想要用这个宽大的办公桌将自己和他分开,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去,疯狂地亲吻他的唇。
    于是当傅冲推开略有些沉重的房门时,看到的是端坐在豪华办公桌后一脸深沉的林市长,正抬起头用微微眯起的眼睛扫了自己一眼,又不经意地看了眼旁边喝了一半的水杯。
    “加点水吗?市长?”林原点点头,看着傅冲轻轻走到一边,控制着温度慢慢给杯中续上热水。他知道,那温度一定是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就像他正式到自己办公室的第一次见面时做的一样,就像他之后的无数次一样……
    “专案组约谈我了,过一会我就要去省城接受调查,东升开发那个惠升也去省里实名举报了,好像……手里握着点我的东西。”林原语气平淡地对正端着水杯过来的傅冲说着,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什么人。
    傅冲手里的水杯微微晃动了一下,慢慢放在林原的手边。男人的手没有伸向杯子,而是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会开心吗?”林原并没有很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只是轻轻地用手指在他的手指上摩挲着,目光凝视在那个面色渐渐苍白的男生脸上。
    原来,他们都懂。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林原却自嘲般笑了笑,站了起来。他轻轻揽过他,男生的身体有些僵硬,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识的样子。林原似乎有些不满他的反映,皱了皱乌黑的浓眉,慢慢把自己的唇压在他的唇上。那双唇似乎也失去了应有的热度,和他的脸色一般,苍白而冰冷。
    不要这样,我的爱人,我的小冲!如果前路注定是万箭穿心,那我更愿意死在你的这只箭上!我不在乎这只背后的冷箭有多么锋利,因为我知道,它的锋芒也是用你伤口的血磨砺而成。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怪只怪我把我们的爱开始的那么残酷、那么凄冷,怪只怪,老天给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以至于我们还没有真正走进对方的人生……
    走廊里似乎有隐隐的人声传来,林原猛地搂紧了傅冲的身体,把脸俯到他的耳边,耳语般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听懂的话,“那个账户今天会再存入三千万,怎么做,你看着办……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你不想要我的钱,我也要给你!傅冲,你给我好好地活着,活得像我说的那样,记住,你曾经是我林原的人!”
    六个月后。
    午休时正在单位上网的董剑注视着网站上忽然跳出的一条新闻,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
    “**纪*委*监*察*部网站*月*日消息称,经**省*委批准:**省纪委对**省金山市*委原副书*记、市政府原市长林原涉嫌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经查,林原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在履行职责过程中,滥用职权;收受礼金。林原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并涉嫌违法犯罪。经省纪*委*常*委*会审议并报省*委批准,决定给予林原开除党*籍处分;由监*察*厅报请省*政*府批准给予行政开除处分;收缴其违纪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董剑看了看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拨通了傅冲的手机。
    “冲哥,是我,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出发的日子定没呢?我告诉你,这两天赶快给我把机会,要是你去深圳前不跟兄弟痛快地喝一场,我就杀到深圳找你喝去。”他一边和傅冲贫着,一边用鼠标来回滑动着那条有关林原的新闻。
    “那就今天吧,明天我送爸妈他们回乡下,然后回来就打算启程了。”电话那头的傅冲还是一副淡淡的语气。
    “冲哥,你……上网没?林市长的消息刚才出来了……”董剑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傅冲的声音低了下去。
    “网站刚发啊!你昨天怎么就……”董剑把话咽了回去,是啊,关心一个人,惦记一个人,总能千方百计找到各种办法出来吧。
    “晚上见面再说吧,你也知道,辞职后我不太爱走动,你晚上来我家这边吧,电话联系。”傅冲挂断了电话,目光回到电脑上那条和董剑同样的新闻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解读着落实在林原身上的问题,傅冲知道,那个男人在出事前凭借丰富的政治经验迅速消化了很多不利于他的东西,平谷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是他出事的主因,自己交给惠升的证据并不是很多,虽然构成了收受贿赂,但对林原来说,真正能够致他于死地的最大要害,就在自己手中那张巨额的股东卡上。
    在林原刚出事的这些日子,在夜不能寐的每个夜晚,傅冲都会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那个男人,那个明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男人,为什么会把几乎有关生死的赌注交给一个背后偷袭他的人?
    他翻来覆去的想、没日没夜的想,并不是他想不明白,并不是他看不懂他的意图,他只是用这不断的想、无尽的想来告诉自己,因为林原相信自己在对他的爱与恨之间,一定是爱大于恨的。
    是吗?
    林原被双规后他身边的有关人员都或多或少都接受了一些辅助调查,傅冲和陈标都被专案组找过去询问过一些情况,两个人口风一致,除了和领导有正常工作接触,其他一概不知。
    三个月后,本就不是正式编制的阿标悄悄离开了金山。五个月后,傅冲辞去公职,准备南上深圳,寻找自己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
    
    ☆、第二十三章   下
    
    董剑挑了枫情雅岸附近一家小店,下班后便直接打车过去了。他刚安排了几个下酒菜,一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走进门来。
    他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看见傅冲了,“我的哥哎,这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吗?我差点都要改口叫声傅叔叔了,您倒是刮刮胡子再出门啊!”
    傅冲没有理会他的贫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下来。他看起来瘦削了很多,脸上的胡渣很重,大概有几天没刮了,不知道是不是小包房的灯光太暗,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光雾,说不出的憔悴落寞。
    “别点太多了,最近胃口不好,吃不多少。”傅冲对董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董剑觉得那笑容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味道。
    “看出来了,你这脸上明晃晃写着五个大字——本人没胃口!我说冲哥,真没想到,林市长的事儿……对你影响这么大,你辞职那会儿,我他妈整个人都傻了你知道不?”董剑一边关上包房的门,一边朝傅冲感慨着。
    傅冲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用手指轻轻弹着桌子。
    “叔和婶儿得老生气了吧?”董剑让服务员先拎过来一箱啤酒,他给每人先打开了两瓶。
    “嗯,挺生气的,不过现在好多了。”傅冲拿过一瓶啤酒,倒了一杯,干了下去。这几个月父母和自己之间因为辞职而发生的过往像快进的镜头一样快速闪回了一遍。那伴随着震惊、愤怒、责骂、伤感、包容和接受的过程像一部苦情的乡土剧,而自己和父母双亲仿佛变身成为剧中的主角,剧情虽然是那样的简单,过程却痛苦的让人不堪回首。
    店里客人不多,菜很快都上齐了。董剑关心傅冲去深圳后有何打算,想把自己一个在那边发展的战友介绍给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就多条路。两人谈了一会儿,董剑发现傅冲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些心不在焉,面前的酒瓶子却越堆越多,远远超过了自己。他根本不用劝酒,手起杯落,一杯又一杯,倒像是一个贪杯的酒鬼。
    “哥,冲哥!慢点儿,喝急了胃疼!”董剑抓住他又要倒酒的手。
    “没事儿,这点儿啤酒,我胃没事儿,不像他那胃,喝一点就嚷嚷不舒服,现在搁那里头……不知道昨遭罪呢……”他忽然松开了手,任董剑抓住了酒瓶,颓丧地靠在椅子上,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揭开了身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一种锥心般的苦楚猝不及防地直击在了心底。
    “冲哥,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林市长那种家世背景,和一般老百姓能一样吗,事儿是出了,但是他家里人和亲戚能不在外面给他找关系吗,再说你也明白,”董剑忽然压低了声音,“肯定有人跟他是一条道上的,这种事儿,要想里面的嘴紧,外面的就得紧活动,你放心吧,我感觉最后不会定太重的刑!对了,听说那个搞开发的实名举报时有人在背后黑了林市一道,整了不少很机密的硬料给他,他奶奶的,这人够阴毒的,整个一出借刀杀人啊!”
    傅冲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董剑似乎看到一抹像天边残阳般血红的东西在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浮现出来,那双眸中的情绪既复杂又零乱,就像堆在傅冲面前乱七八糟的酒瓶子一样,他看不懂,却隐隐在那目光中感觉到一份带着狰狞般的绝望。
    “董剑,我要说那个人是我……你信吗?”傅冲低低地问了一句,似乎是朋友间开的一个平常的玩笑,可是董剑从他轻轻颤抖的嘴角和不经意间从杯口洒到桌面的啤酒泡沫中,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哥……”他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话都贫得下去。
    “说来话长,再来箱酒吧……”傅冲看了看桌边已经空了的啤酒箱子,从裤袋里掏出烟来,递给董剑一根,自己点上一根。
    饭店的厨师和服务员确定两个人不再加菜后已经下了班,只剩下住在店里的老板夫妻俩在前台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喝了整整两箱还没尽兴的客人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无论男或女,喜或忧,酒精,总是一个能让人加倍兴奋或是忘却痛苦的东西。
    傅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自己即将离开家乡的前夕,将这件压缩在自己心房最深处的秘密,向一个似乎没有那么亲近的人倾诉出来,并且从头至尾,毫无保留。
    或许,因为董剑是一个……同志,是一个知道他和林原真正关系却始终守口如瓶的同志吧!在这个忽然间变故丛生、冷暖颠倒的世界里,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已经把自己压得太沉、太重,几乎就要被杂草和泥土掩住了呼吸,如果不支起头颅找到一个裂口,他害怕自己会被这份沉重彻底的掩埋。
    正在磕瓜子的老板娘忽然竖起耳朵听了听包房的声音,“听见没,不知道哪个帅哥喝大了,哭上了。”两个人摇摇头,目光又被电视里狗血的抗日神剧吸引过去。
    董剑看着伏在桌子上哽咽失声的傅冲一时有些束手无措。
    打他从部队转业到政府办工作起,喜欢男生的本性便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对年龄相仿又高大帅气的傅冲有所关注。董剑有朋友,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欣赏出色的同性。在他的印像里,这是一个工作中老诚稳重、心细如发又有独立见解的职场人才。而在运动场上,肌肉发达、力量出众的傅冲又是个头脑灵活、强悍有力的纯爷们儿。不管是哪一种的印像,都和面前这个满脸是泪、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男人大相径庭。
    他没有劝他,因为他知道,压抑太深的时候,只有释放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董剑自己,也正被傅冲讲述的他与林原的过去震惊着、感慨着,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他只知道他们应该是情人的关系、秘密的上级和下级的情人关系,为此,他曾在心中为自己知道这种关系而暗暗兴奋过,甚至因为林原的身份而幻想过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是浪漫而又神秘的。毕竟生活是如此的平淡而无味,同志情感的压抑更是让人找不到太多的亮色,能够在身边两个不同寻常的人身上找到一份想像也是一种无奈的快乐。
    然而这想像背后的事实竟然是这样一副悲凉冷酷的面孔,那两个男人之间发生的故事让他既心潮起伏,又瞠目结舌。
    “冲哥,来,再喝一个,我陪你!”董剑将斟满酒的杯子塞到傅冲手里,此时此刻,或许酩酊大醉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傅冲把酒干了下去,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董剑,今天我可能说的多了点儿,你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有些事哥也不用多叮嘱你了。最近我常常在想,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时运是一方面,或许……也是我太冲动太……绝情了吧。”
    董剑也把酒干了下去,“哥你放心,我是啥样人你心里也有数,我也用不着跟你这儿打什么保票。至于你和林市长之间的恩怨对错,除了老天爷和你们俩自己,我觉着谁都没有发言权,不过,弟想和你说一句话,”董剑似乎有些激动,坐直了身体,“我就觉得吧,那句老话说得最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也许现在看你是冲动了,伤害到他了,但没准就是救了他呢,林市长的脾气秉性你最知道,他的官要是再大下去,还不一定陷到多深的泥潭里呢,真要到那时候,可真是谁也帮不了谁了。”
    傅冲看着董剑因为酒精和激动而越发胀红的脸,听着他作为旁观者的一番话,眼前忽然闪现出那张存着巨额资金的股东卡。
    是的,对于那个能力超凡却又胆大贪婪的男人来说,也许从他在几个秘书候选人中选中自己的那一刻起,便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轨迹。
    你伤害了我,却又让我疯狂地爱上了你。我报复了你,改变了你的命运,却更希望被命运扼住的不是你的咽喉,而是你悬崖前疯狂的马蹄!
    (2009年10月,林原因滥用职权罪、受贿罪被锦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有期徒刑九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非法所得,他当庭未提出上诉,之后便来到槐林监狱服刑。佟灵秀在2009年年底申请同其离婚,林原无条件表示同意。)
    晚饭前,傅冲抬头看了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闩安,电视里正传来央视主持人大气端庄的声音,“今天是2010年5月1日,中国上海世界博览会正式开幕,本届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槐林监狱的犯人阅览室里,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正在认真的阅读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2011年10月5日,苹果董事长及联合创始人乔布斯去世。”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于各家报刊对这个新闻长篇累犊的关注和报道,在他的印像里,这个品牌的手机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2012年12月22日,犯人生活区的一块黑板报前围了几个犯人,板报右下角划出一个小区域,用彩笔写下一句加粗的话,“玛雅人预言的2012年12月21日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了!” 有犯人在板报前路过,指着那句话对另一个老犯嚷,“我操*你大爷的,昨晚你说是世界末日,骗老子把辛辛苦苦攒那几根宝贝全他妈跟你分着抽了,妈了个逼的,这回世界末日过去了,你给老子吐出来!”
    2013年春,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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