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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豢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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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的国庆假期只有四天,李皓然在英国上高中,不知怎么的今年学校还不开学,就在某个晚上溜进了学校找谢致玩,看到周裴景紧锁的门,出去找了个扳手把周裴景的门锁给暴力破坏了。开了锁,李浩然进到屋里,还饶有兴趣地翻查了一圈,把周裴景房间搞得一团乱,随手撕了几本周裴景的画册,扔的到处都是,还对初一年级统一发放的床上用品评头论足:“你这个室友太娘了,床单居然是这种少女的颜色。”
    幸好周裴景还没进门,不然他一定会哭得更惨的,谢致默默地想。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点不想让周裴景看到他房里的景象。
    于是谢致挪了几步,站到了周裴景房门口,堵住了门缝。
    周裴景哭了一会儿,看到谢致还拦在他面前,更加伤心欲绝,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拿起行李,要往外走。
    谢致心下有了计较,拉住了周裴景,放低了声音跟他说:“行了,别哭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你就是虐待我了!”周裴景还想走,泪水糊了一眼,长长的睫毛湿淋淋地粘成一簇簇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致看见他这样,也心软了,他伸手把周裴景的行李提过来放在沙发上:“服了你了,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我跟你道歉行了吧,走吧,我请你吃饭赔罪。”
    周裴景沉浸在悲痛中,被谢致拉出校门,进了一家餐厅。
    谢致先问服务员要了湿巾,周裴景呆呆坐在椅子上,任谢致别扭地给他擦脸。擦完了脸,谢致说出去一下,留周裴景一个人在包厢里,周裴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觉得既尴尬又丢脸,自己居然在谢致面前哭成那样。
    谢致到门外,打了个电话叫家政赶紧去把周裴景房间收拾干净,叫她找人把门修好,想想觉得憋气,又打给李浩然把他一顿骂,李浩然目瞪口呆在电话里被谢致骂了个狗血淋头,挂了电话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狗脾气。
    谢致走回去,点了菜,跟周裴景吃了相顾无言的一顿饭。周裴景吃饭细嚼慢咽,乖乖顺顺的,从谢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脸颊一鼓一鼓地动,像个小动物一样。
    吃的差不多了,谢致叫人买单,问周裴景饱了没有。
    周裴景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谢致走出去。外头天色已黑沉下来,起了不小的风,看是要下雨了。两人出来的早,吃完就卡着堵车的点,街上一辆空出租都没有。周裴景只穿了一条T恤,被风吹得发抖,抱着手臂缩成一团。
    谢致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女孩子。”
    周裴景想瞪谢致,但谢致余威仍在,弱弱地低下了头小声说:“一点也不像。”
    “小小白白的一个,还爱哭。”谢致突然伸手把他圈进怀里,他的胸膛隔着两层布料贴紧了周裴景的背,滚烫的气息萦绕了他,“像我这样抱着你,别人一定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周裴景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你你——”
    还没想出要怎么反驳谢致,谢致先一步放开了他,朝马路上伸手,拦下一辆空车。转头看到周裴景红着脸的样子,拉开车门把他推进了后座。
    “那我还能在我房间住吗?”车子开了一会儿,周裴景问他。
    谢致靠着车子椅背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淡淡地瞥了瞥周裴景:“住吧。”
    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吹进车厢,吹动谢致的头发,轻柔地贴在额角上,侧面弧线有一种带着侵略性的俊美。周裴景盯着谢致看,盼望谢致一直别睁眼,也别说话,保持这样平和的姿态,他想把谢致的眉眼记下来,画到画板上去。谢致也不是一个好学长,更不是一个好室友,可是周裴景从未这么想作画。
    也不知道自己长到十八岁,会是什么样。周裴景转开了目光,胡思乱想,等他十八岁,希望能和谢致一般高。
    
    第四章
    
    回到宿舍,周裴景发现门锁已经修好了,回头问在餐台边倒水的谢致:“你叫人修的啊?”
    “嗯,”谢致承认,又加了一句,“免得你又跟我哭。”
    周裴景进了门,想了想,还是落了锁。环顾一圈房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谢致这边喝着水,不知为何,原本心情还不错,听到周裴景那里又是“咔哒”一下把锁落上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走到周裴景门口,敲门。
    “怎么啦?”周裴景立刻在里面回答他。
    “你把门打开。”谢致不耐烦地说。
    周裴景在里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打开了门,细了很小一道缝,转着眼睛朝外边看:“怎么了呀?”
    谢致猛地拉开门,周裴景扶着门把,毫无准备地被带了个趔趄,扑到谢致身上,又急忙后退两步站直。
    “这个锁是我找人装的,”谢致用食指扣了扣门锁:“所以你不能锁门。”
    “啊?”周裴景不确定自己理解的是不是谢致那个意思。
    谢致缓缓地重复一遍:“我说,这个门锁是我的,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不能锁门。”
    周裴景呆住了,还有这种说法?
    他腹诽几句,勉强点了点头,说:“哦。”
    反正有门锁没门锁都一样,总比坏的好。谢致见他同意了,就抬腿要走,周裴景突然叫住他:“那个……我好像有几本画册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啊?”
    谢致想到被李浩然撕烂的那几本书,心虚了一秒,立刻冷着脸道:“当然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周裴景小声嘟哝着关上了门,重新翻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想起来到底拿没拿回家,就打算周末再回去找找。
    结果没过两天,他收到了一个邮包。俞笑和班里另外一个男生去校门口拿快递,顺便给他扛了回来。周裴景打开一看,里边全是画册,从萨金特到雷诺阿足足三十多本,唯独没有他缺的那几册。周裴景合上纸箱,心中气愤地大喊,我就说是谢致弄坏的嘛!还不承认!难怪这几天谢致都没影,弄丢了我的画册心虚呢!
    他也不想想谢致欺负他一个初中生的时候都不带不好意思过,怎么会为了几本书心虚。
    俞笑扛箱子扛的气喘吁吁,搭着周裴景的肩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快累死我和陆峰了,必须请我俩吃西冷套餐。”
    “好啊吃,”周裴景把箱子推到桌子下面,问,“可是西冷套餐是什么?”
    夏菲菲闻言转头:“西餐厅最贵那份套餐呀,我也没吃过呢,周裴景我跟你说,见者有份啊,吃独食可是会中毒的!”
    “什么?吃什么独食?”林卓君上完厕所回来,就听到了最后一句,敏感的问,“谁敢瞒着我去吃东西?”
    周裴景脸垮了下来:“好嘛,都有份。”
    中午下课,五个人浩浩荡荡去了三楼西餐厅。
    西餐厅吃饭的老师比学生多,因为老师有饭卡补贴,在教师食堂用不完,就常常来三楼打牙祭,幸好餐厅的卡座都是半包的,入了座如果不从卡座前路过,谁也看不见谁,让学生们少了许多顾忌。
    坐下点了餐,夏菲菲和林卓君就在一旁嘀嘀咕咕,不时发出窃笑声。
    “说什么呢你们?”俞笑不满道。
    “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小琪老师和肖老师走过去,我跟菲菲说,他们肯定在谈恋爱。”林卓君解释。
    小琪老师叫做朱小琪,是她们的数学老师,肖老师则是班主任,两人都很年轻,朱老师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很受学生欢迎。
    “什么?”俞笑和陆峰同时大喊,把两个女生吓得一愣。
    “你们干嘛这么意外?”夏菲菲道,“我觉得他们很明显呀。”
    “我的女神……”陆峰哀叹。
    俞笑大力点头,附和他:“小琪老师是我的梦中情人啊,怎么可以谈恋爱呢。”
    于是,几人热烈的讨论起了谁喜欢谁的话题。
    初一是一个很奇妙的年纪,介于儿童和少年之间,既是无忧无虑的,又充满对于爱情与未来的憧憬。懵懵懂懂的以为自己喜欢上了谁,因为一知半解、无知无畏,经不起诱惑的或是早熟的孩子就早早伸出了被家长称作早恋的触角,我给你写一封情书,你给我打一个电话,就是在谈恋爱啦,一点点的争执都像是要天崩地裂了似的,不成熟又不理智,但可爱也珍贵。
    周裴景抿着嘴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听他们说话,觉得很有趣。主餐上来,几人边吃边聊,聊到激动处还要挥动手里的刀叉。
    “哎呀,周裴景就好了,看起来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夏菲菲突然感慨道“我不懂什么啊。”周裴景正在低头切盘子里的牛肉,被点到名,茫然地抬头,不知怎么话题就到他身上来了。
    “你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嘛,”陆峰比了比身高,他虽然才初一,却已经长到一米七十五了,可以预见以后一定是个大高个,“才到我这儿。”
    周裴景气道:那是因为我比你小两岁啊,我五岁就上学了。”
    “我两年前也比你现在高,”陆峰耸肩,又伸手把周裴景圈进怀里,“主要是你白白小小的,看起来特别小孩。”
    陆峰的动作和形容一下让周裴景想起了返校那天,谢致从背后搂着他,说他们像男女朋友的话,脸瞬时烫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陆峰推开:“别动手动脚!”
    “哈哈哈哈哈哈周裴景还会害羞呢!”俞笑大笑,从桌子对面趴过来作势也要抱周裴景,周裴景伸手推他的头,俞笑突然自己静止了。
    另外三个人也噤声,看着周裴景身后。周裴景转身一看,谢致和他的几个朋友在对面卡座坐下了。
    周裴景他们选的卡座僻静靠边,为的就是嬉笑打闹不影响别人,却没想到对面来了一尊大神。周裴景迅速地与谢致对视了一眼,可能是平时被谢致吓得够呛,看到谢致的瞬间,周裴景反应很快地回过了身,背对谢致,做完这个动作才想起,上次在食堂碰到谢致的时候没有打招呼,回房里被谢致发难的事,但现在再转过去说你好,岂不是更奇怪。
    周裴景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装作不认识,身后似乎传来重重的放盘子声,周裴景缩了缩脖子,像鸵鸟一样埋进了甜点里。
    俞笑也坐了回去,忽略夏菲菲和林卓君拼命擦干净勺子照背后的学长的脸的动作的话,还是很静谧的一桌。
    周裴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继续舀起一勺焦糖布丁送进嘴里。这台手机唯一的作用就是和母亲还有家里保姆司机联系,这个时间收到消息,十有八九是垃圾短信,周裴景并不打算看。然而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犹疑地擦了擦手,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信。
    如果说第一条“还是不打算跟我打招呼吗”还算有礼貌,第二条的口气就是暴君般的颐指气使了:“回头。”
    周裴景想了想,回了短信:“画册是你给我买的吗?”
    谢致很快回信了:“不是。”
    “可是我丢的都不在里面,我丢了安德鲁怀斯,还有三本穆夏。”
    “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吧?”
    陆峰费劲地吞下最后一口牛排,抬起头,发现他们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周裴景不但没有尴尬地进食,居然还在发短信,并且笑得很诡异。
    他站起来一手夺走了周裴景的手机,淫笑道:“小裴景看什么东西呢,笑成这样,让哥哥看一看。”
    周裴景气急败坏地想拿回来,往陆峰身上扑,用力去够他的手,无奈身高差距太大,连陆峰的手腕都摸不到。陆峰站双手举高,仰着头要念短信,一个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就空了。他转过头,谢致拿着周裴景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周裴景在看我给他发的短信,要我给你念吗?”谢致开口。
    陆峰呆滞地摇了摇头。
    谢致把手机递给周裴景,俯下`身靠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对周裴景说:“下次再把手机放到别人手里,我就让你在浴室过夜。”
    周裴景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谢致的不高兴,可他不明白的是,谢致为什么要生气。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因为两个小时后,经过几个人绘声绘色的形容,整个年级都知道了A班的周裴景和谢致住在一个寝室里的事,A班的门槛都快叫来凑热闹的人踏断了。
    周裴景在拒绝了大概二十个女孩子拜托要带情书和礼物给学长的要求之后,身心俱疲地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他都没想好回去怎么面对谢致那张死了妈的脸,还带情书呢,带遗书好不好?
    他毫不怀疑如果谢致心情不好,今天晚上就能把他锁在浴室里过夜。
    “裴景。”夏菲菲趴到了他边上,软声软气地叫他。
    周裴景竖起一只手掌挡在夏菲菲面前:“不说谢致。”
    “恩,不说不说,我要跟你说别的,”夏菲菲连忙点头。
    周裴景这才缓缓地从手肘里露出半个脸,看着夏菲菲:“那你说吧。”
    夏菲菲手托着下巴,歪头想了一会儿,“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可说的,能不能还是来说谢致啊?”
    “……”
    周裴景正襟危坐写起了作业,任身边风雨飘摇,他自屹然不动。
    下了自习,俞笑和陆峰想偷偷摸摸跟着周裴景回C楼,被带着眼镜的宿管大爷拦住了:“你们几个不是我们楼的吧,给我回去,不准串楼!”
    两人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周裴景窜进房,随便冲了个澡,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又窜回了房间,躺进被子里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谢致回来了,谢致去房间里了,谢致出来洗澡了,谢致洗完澡了。
    周裴景起先还神经紧绷地监控着屋外的情况,慢慢地就困了起来,毕竟已经到了他以往睡觉的时间了。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能吃能睡的啊,周裴景。”谢致走到周裴景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去,双脚架在周裴景床沿,轻轻踢了一下周裴景的腰。
    周裴景腰上感觉到压力,揉着眼坐起来,定睛一看是谢致,霎时间清醒了。
    “有事吗?”周裴景往床里边靠了靠,离谢致的脚远一点。
    “你很怕我?”谢致闲适地拿了一本周裴景的习题,翻了翻。
    “……”这个问题周裴景无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说话。
    “我想过了,”谢致开口,“你住进来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不应该迁怒你。”
    周裴景愣愣地看着谢致,不敢妄自猜测他的意思。
    很快,谢致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再刻意针对你,也希望你提早打通校或者换宿舍申请,如果下个学期开学我还看见你在我房间出没——”
    谢致合上周裴景的习题册,站起来,倾身与周裴景对视。周裴景在他眼里看见的尽是冷漠和威胁:“你可以试试看。”
    “懂了吗?”看着周裴景呆愣的样子,谢致没耐性地用本子拍拍他的脸。
    “……懂了。”
    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谢致就离开了周裴景的房间。
    周裴景靠在床头,久久无法入睡。他不理解谢致从前的恶意,也不理解谢致现在的冷漠,以及他带自己吃饭,送自己画册的意图,也有他全然无法揣测的动机。
    在别人眼中,谢致光芒四射,优秀无比,总有人前仆后继想要跟他扯上关系,被他高看一眼,可又或许,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才是真正的谢致。
    周裴景闭起眼,不再去想了。
    
    第五章
    
    期中考将近,高中部的晚自习又多加了半小时,周裴景很少能在房里遇到谢致了,即使见了面,谢致也只是淡淡地对他点一下头,没有挑刺和戏弄,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周裴景考完最后一门英语,高高兴兴回宿舍拿书包要回家,在沙发上捡着了一个发着烧的谢致。
    一开始,周裴景甚至没注意到沙发上躺了个人,他在房间里收拾了衣服,拎着行李袋走出来,看见茶几上放了个杯子,就想洗了再走,因为谢致肯定是不会碰的,等他周日回来,杯子里都得长草了。
    一过去,就看到谢致皱着眉横躺在沙发上。谢致人高马大,头枕在沙发这头的靠垫上,一条腿就已经悬空在外,还有一条腿干脆挂到地上。
    “谢致?”周裴景以为谢致睡着了,轻声喊他。
    谢致动也不动。周裴景小心地靠近他,观察了一会儿,谢致紧紧皱着眉地呻吟了两下,好像是身体很不舒服。周裴景手搭上谢致的额头,倏一下收回来,确定谢致在发高烧。
    本来嘛,周裴景是想去给谢致找退烧药的,可是谢致这幅罕见的病弱模样煞是好看。他手脚修长,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T恤下的肌肉起伏连绵,充满野性的美感,像极了一副名画。周裴景看得邪念顿生,手痒至极,毕竟他很早就想画谢致了,眼下谢致还病得任人鱼肉,周裴景蹲着看了一会儿,确定谢致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居然真的恶向胆边生,回房间搬出了画板。
    周裴景的铅笔才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雏形,谢致就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周裴景赶紧放下了笔去扶谢致。
    谢致摔醒了,软绵绵地搂着周裴景的肩膀想站起来,周裴景跪在地上,被谢致沉重的身躯压得喘不过气,他有点心虚,咬着牙把谢致支起来,放回沙发上,道:“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他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房间,在备用药箱里翻出一板退烧药,又去烧了一壶水,倒了热水喂谢致吃下药丸。
    谢致斜睨他一眼,虽然烧的慌,思维还是敏捷的:“你刚才在干什么?”
    “搬了画板要去上油画课,看到你滚了下来。”周裴景睁眼说瞎话。
    谢致心里有些不信,但他没精神想那么多,拉着周裴景不放:“上什么课,留下来照顾我。”
    “啊?”周裴景为难地皱起了脸,“我老师很难约的,你找别人照顾你吧。”
    周裴景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绘画老师是国内的油画大家李荣海,前段时间去国外办画展,算来得有几个月没给周裴景授课了。不过大师心理到底还是惦记这个小徒弟的,刚回国就跟周裴景约定了时间,周六下午在他的工作室见面。
    这天才是周四下午,因为期中考完,学校大发慈悲提前放假了。
    “我手机丢了,找不到别人,不然我为什么拉着你?”生病的谢致比往常要像个一个大男孩,缠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学弟都不会脸红。
    周裴景手臂被谢致拉着,低头看了几眼谢致,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的老师叫他带上最满意的画过去,他一张满意的作品也没有,他最近唯一想画的,就是谢致。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不过你能不能让我画一张画啊,你躺着不动就可以了!”
    谢致挑挑眉,他早就注意到支在电视柜前边的画架和码的整整齐齐的颜料,周裴景一说他心下就了然了,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周裴景:“刚才我要是没摔下沙发,你恐怕已经画完走人了吧?”
    周裴景没想到会被拆穿心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胆子挺大啊,”谢致磨着牙,抓起周裴景,“你说,你是不是想看我烧死在房间里?”
    “不是的……”周裴景被谢致压到了身下,惊恐万分,“我就是稍微画一下……”
    “稍微画一下?”谢致的脸在周裴景眼前放大了,“那我稍微揍你一下,也没事吧。”
    周裴景簌簌发抖,埋怨自己刚才怎么就胆大包天地扔着生病的谢致开始画画了。
    谢致一番动作,头又有些晕,退烧药的药效像是上来了,十分想睡。
    他松开周裴景:“你想画就画吧,给我盖床被子。”
    周裴景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了,谢致手肘撑起来,躺在了他旁边。
    “不过画要送给我。”谢致侧过头来,对他轻轻一笑。
    周裴景的确完成了他最为满意的一幅作品。
    画里的谢致优雅地躺在床上,手脚微垂,如同一只蛰伏的猎豹,窗外的光影复杂的笼罩在他深刻的眉目间,光与暗、沉静与张力矛盾地共生于同一平面,周裴景是一个诚实的记录者,一笔一画都勾勒地清楚恰当。
    谢致看见这张画的时候,周裴景已经失踪了四年多。谢致在海市上大学,也开始管理家中在海市的产业。
    李荣海恰巧在海市开了一场画展,谢致路过商场,见了画展的广告牌,想起来这是周裴景的油画老师,便买了票去看。这幅画挂在画展的角落,简介上介绍道,这是学生周裴景交给李荣海的最后一张画作,他曾说要拿去送朋友,托老师找人帮他裱起来,画裱完后,周裴景却没了音讯。不论发生什么,希望还能再见这个学生一面。
    谢致站在画前,一直到艺术馆闭馆。
    随后,他联系了李荣海的助理,打算买下这幅画,李荣海当然是拒绝,谢致便花天价拍下了李荣海自己的一件作品,以约他见面。
    李荣海觉得这买家还挺有趣的,爽快地应了约,叫人在拍卖会场附近的一间茶楼里定了座,请谢先生喝茶。不过当谢致穿着风衣推开雅间的门时,李荣海就呆住了。
    半晌,李荣海开口:“其实只要告诉我你就是小裴景的那位朋友,我自然会将画送还给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李大师这幅《海口晴日》我很喜欢。”谢致点了一壶碧螺春,不紧不慢地喝。
    “我还记得裴景把画给我看的时候,他很高兴,”李荣海回忆,“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说起来也惭愧,我那天见到这幅画,几乎是嫉妒的,我十一岁的时候画不出这样的画,甚至不及他一半。”
    谢致安静地听李荣海说周裴景,听得入迷。
    周裴景五岁就跟着李荣海学画了,站的还没有他画笔拿的稳,字也不会写,落下笔去,却是一看就与常人不同。
    谈话间,李荣海的助理取来了周裴景的画,装在防碰撞的盒子里。谢致打开来看,画不大,笔触生动,画布的左下角有周裴景的英文签名和绘画日期。
    谢致隔着玻璃,抚摸周裴景的签名,回想那天周裴景给他盖上被子,一边哼歌一边画画的模样,还有以为他睡着,溜到沙发边偷偷想掀起一些被角的样子,一时之间,竟连呼吸都感到苦涩难当。
    “谢先生,裴景……”李荣海犹豫了片刻,道,“我还有希望见到他吗?”
    “他会回来的。”谢致的目光依然停滞在手中的画上,语气是不可错认的坚定。李荣海觉得他并不只是在回答疑问,也是在说服自己。
    他看着眼前低着头的青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周裴景完成了画,拿回房间书桌上晾着。客厅里,谢致还沉沉地睡着,窗外已经彻底黑下来,周裴景一看表都六点半钟了,食堂即将关门,赶紧留了一盏廊灯,抓了钥匙和钱包去买饭。
    他在剩了没几样菜的柜前挑了半天,给谢致打包了一份白粥,又路过医务室,配了消炎药,买了一根温度计。
    回去给谢致一量,烧退的差不多了,就是昏昏沉沉一直想睡觉,周裴景叫他起来喝粥,他动也不动。
    “你先喝一点粥,然后去床上睡吧。”周裴景劝他。
    谢致抬起眼,瞪了周裴景一下:“我刚才出了一身汗,你让我去床上睡?”
    周裴景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关系吗,不过谢致爱在哪儿睡他也管不着,他给谢致掖了掖被角,自己去浴室了。
    刚洗完澡还在擦头发,只听外面又是“咚”的一声。
    周裴景又好气又好笑地跑出去看,谢致果然又掉下来了。这次比刚才好一点,谢致有了点力气,已经可以扶着茶几坐起来了,就坐在地上被靠着沙发腿发呆。见周裴景衣冠不整、匆匆忙忙地踢着拖鞋出来,点出一根食指指责他:“周裴景,缺乏教养。”
    周裴景看着谢致有气无力的样子,心想,谢致生个病,跟变智障也没什么两样,真希望他一直别好起来。
    “我的粥呢?”谢致问,又对周裴景招招手,叫他过来扶自己。
    周裴景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去搀起了谢致,扶他去吧台喝粥。谢致摔了一下,困意消了,精神也恢复许多,已经有了走路的力气,却偏偏要压在周裴景身上,让小孩儿艰难的半背着他走。
    客厅到餐台十来步路,走了得有大半分钟。
    周裴景看谢致脸色比下午时好多了,就想回家了,开口试探地问他,“你的手机怎么掉了啊?你记得里边存的号码吗,我帮你叫家人过来照顾你吧?”
    谢致粥喝了一半,原本舒展地眉头又皱了一下:“要走就走。”
    “也不是……”周裴景小声解释,“那你就不跟家人说了啊,有人找你怎么办呢?”
    “关你什么事?”谢致放下碗,转头看他,周裴景被他冷厉的神色吓了一跳,“你今天很闲?”
    周裴景百口莫辩,拉着他不放要他照顾的人是谢致,现在过河拆桥嫌他多事的也是谢致,总之他做什么都是错。
    好在周裴景早习惯了谢致这被狗啃过的脾气,选择终止不愉快的话题,起身去浴室擦地了。周裴景原本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自从跟谢致住在一起,什么家务都学会了,像个穷人家的早熟儿童般,以十一岁一米六多的年幼身躯,承担起六十平米房子里几乎所有的活,也是挺不容易的。
    过了一会儿,周裴景干完活回房间吹头发,谢致听着吹风机的声音,大约是回过了神,也觉得自己这么欺负一个照顾了他许久的小孩儿不大地道,就走进了周裴景房里,想随便跟他说几句话,把刚才的事情糊弄过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让周裴景做呢。
    周裴景做什么事都专心,吹风机声音又很响,就根本没注意到谢致走进他房里来,一抬头看见镜子里谢致站在他身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吓得大叫一声,反射性地把手里的吹风机砸向谢致。
    “你怎么回事,”谢致耳膜都被那声喊给震痛了,他一把接住吹风机,“怎么这么不经吓啊?”
    “你才怎么回事呢!”周裴景心情还没平复,靠着墙喘气,他还以为闹鬼了呢。
    谢致顿了顿,决定简短道个歉:“刚才……抱歉。”
    “啊?哦,没事儿,那我一会儿回家了啊?”周裴景反应过来,摆摆手。
    “不行。”谢致板起了脸,“这周末我待在学校,你也要待着。”
    周裴景如遭重击:“可是我礼拜六下午真的约了老师!”
    谢致微微一笑:“所以刚才说晚上约老师是骗我的?胆子不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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