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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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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心弦,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众人都以为自己天生不爱撒娇,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也是盼着能够像七哥哥那样滚在母亲怀里,只是每每这种时刻,母亲都早已经抱住了七哥哥,要不然就是十妹妹,自己又怎么能上去争抢?那样的话,不是连听话懂事的好处也没有了。而后,又添了一个年幼的弟弟,因为小澜体弱多病、令人担心,母亲也就更加顾不上自己了。
等到登基称帝之后,君臣之别、礼法约束,弟弟妹妹都和自己渐渐疏远,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所谓天子君主,便真真正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哥哥…………”云枝拉长了声调,不满道:“喂小兔啊,怎么走起神来了。”
“哦,好的。”桓帝醒神一笑,如今只有云枝年幼天真不怕自己,会真心的哭、真心的笑,没有多余的心思掺杂其中。朝堂中的明争暗斗,后宫里的百事烦心,无一不让自己感到厌烦疲倦,也只有在此时此刻,心里才有片刻的平和安宁。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桓帝便带着云枝来到前厅,因为出宫已久,告辞道:“今日出来打扰姑姑,朕也该回去了。”
“怎么会打扰呢?”乐楹公主身上换了正式装束,朝皇帝笑道:“正好我也想去宫里一趟,就顺路跟着皇上一起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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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桓帝还没答话,云枝已经一眼认出了晞白,“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跟皇帝哥哥一起过来的吗?”
晞白微笑,“是的。”
桓帝诧异道:“月儿你们认得?”
“当然啦!”云枝拉着桓帝的胳膊,仰起小脸道:“以前我走丢了的那次,就是这位大哥哥送我回来的。”
乐楹公主闻言也甚意外,“原来是你。”
桓帝笑道:“难怪小舅舅认得你,还那么客气。”
乐楹公主不知事情原委,云枝也嚷嚷着问是什么事,候全便解释了一回,晞白接话道:“刚才在刑部碰见云大将军,很是客气,还说让改天过来坐坐,没想到皇上今儿就想着过来,所以这么快就见着了。”
云枝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个,拍手道:“太好了,以后皇帝哥哥要经常过来,大哥哥也一起过来,就有人陪我玩了。”
乐楹公主笑斥,“行了,你少胡闹。”
桓帝不料状况如此热闹,…………原来这名侍卫曾经救过云枝,心中的好感又添一份,更觉亲切,因此笑道:“走罢,一起进宫再说。”
晞白毕竟只是侍卫,进宫后便随着桓帝去了启元殿,云枝虽然不乐意,当着母亲也不敢太过任性胡闹。乐楹公主另有心事,吩咐宫人带着云枝去找湖阳公主,自己则抽身来到弘乐堂,与太后寒暄了两句坐下。
太后见她欲言又止,不禁笑问:“怎么了?跟大姑娘似的一样害羞。”
“不是害羞。”乐楹公主让双痕带人出去,方近身道:“只是有件特别蹊跷的事,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她叹气笑了笑,“皇嫂,你说怎么两个人会如此相似?”
“两个人?”太后不解,问道:“哪两个人?”
“说起来,皇嫂你可能都不相信。”乐楹公主一脸迷惑之色,“今儿皇上带着人来府里,其中有一个年轻侍卫,那模样…………”自个儿摇了摇头,“真奇怪,那人的模样和先光帝爷……哎,差不多就是一模一样罢。”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淡声微笑,“是么?”
“是啊。”乐楹公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只是清瘦一些,穿得又是侍卫的服色,要真是换了龙袍,只怕皇嫂你也要吓住呢。”
太后心里犹如一池春水微澜,面对毫不知情的了因公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那名侍卫…………,是叫做颜忻夜罢。”
乐楹公主奇道:“咦?皇嫂你也见过了。”
太后颔首,“见过。”
“像吧。”乐楹公主总算找到说话的人,笑道:“这话我都不敢跟别人说,也只能跟皇嫂你说说。太奇怪了,怎么能跟先光帝爷那么相似?”
…………这件事情,早晚都要对乐楹公主挑明的。太后拨弄着手中茶盏,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刮擦声,最后决定就此直说,“他们本来就是父子,怎能不像?”
“什么?!”乐楹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摇了摇头,“皇嫂,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太后语气平静,缓缓道:“敏珊你听我说,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情瞒着你皇兄,实在是不能告诉他。”略顿了顿,“颜忻夜…………,是先光帝和我的孩子。”
“……”乐楹公主怔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太后轻抚着她的手,淡声道:“这件事情,云琅都还暂时不知道。”
“等等,我脑子实在太乱了。”乐楹公主连连舒气,不住摇头,“这…………,这也太难让人相信了。”
太后苦笑道:“敏珊,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奇*书*网。整*理*提*供)
“云琅不知道…………”乐楹公主自言自语,“难怪……难怪他一直都没有说起。”静了片刻,“我还以为那人虽然救过月儿,又跟先光帝爷长得相似,都只是巧合……我真是没有想到……”
“娘亲,姑母……”云枝的声音在外响起,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蝴蝶风筝,笑嘻嘻跑了进来,“你们瞧…………,这只蝴蝶是我亲手画的,好看吧?等下送给皇帝哥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乐楹公主本来思绪混乱,让女儿这么一打断,倒是被拉回了现实,拉住她道:“皇帝哥哥在忙正事,你别过去捣乱。”
“才不是捣乱呢。”云枝嘟哝道:“刚才皇帝哥哥答应好的,等下会过来玩的。”
谁知乐楹公主还没来得及训斥,皇帝的御驾就真的过来了。桓帝进来请了安,朝云枝笑道:“怎么,想要放风筝了?”
“嗯。”云枝笑应,将蝴蝶风筝塞到皇帝手里,“我画的,专门送给皇帝哥哥。”又往皇帝身后瞧了瞧,失望道:“大哥哥呢?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桓帝笑道:“这是后宫,侍卫是不能过来的。”说着去牵云枝的手,“走吧,皇帝哥哥陪你放风筝去。”
云枝叹了口气,“那好吧,下次带大哥哥到我家来玩儿。”
太后见状不由一笑,“小丫头,还学会叹气了。”因此觉得殿内气氛凝滞,于是起身道:“敏珊走吧,我们也跟着出去乐一乐。”
御花园里广种花草、栽培奇木,并没有专门放风筝的地方,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暖暖的日头下正卷着一浪浪清风。桓帝难得如此空闲,便让云枝捧着风筝,自己拉着线跑开一些,然后喊道:“好了,放手吧。”
蝴蝶风筝摇摇摆摆,随着皇帝快步的拉动渐渐升高,云枝高兴得不行,拍手道:“飞起来咯,我的花蝴蝶飞起来咯。”
乐楹公主看着娇小女儿,笑道:“从没见过这么疯的丫头。”
太后跟着笑了笑,“也好,难得佑綦能够乐上一回。”
一穹无际的碧空无限辽阔、澄澈至极,旭日在空中绽出万丈烁烁明光,让人的心胸也跟着清透起来。蝴蝶风筝被涂抹的五彩斑斓,飞在宫墙之上,渐渐变小,远远看去还真似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皇帝亲自放风筝,太后、公主们围观赏乐,宫人们也跟着叫好拍掌,一派难得的其乐融融宫中景象。
“啊呀!”云枝大叫了一声,“挂住了,蝴蝶被挂住了!”
太后与乐楹公主正说着话,闻声不由都扭头去看,原来在风筝下落的时候,正好挂在一丛高高的金槐树上。桓帝轻轻扯了扯线,风筝松动往下跌,结果又岔在树腰的一处横枝上面,卡紧再也扯不下来。两个小太监赶忙叠了个人梯,准备上去取风筝,云枝急得连连跺脚,大喊道:“不许碰,是我送给皇帝哥哥的!”
乐楹公主上前拉她,“不让人碰,怎么拿得下来?”
云枝自觉有些理亏,低头道:“我不管……那是我亲手画给皇帝哥哥的,就是不许别人碰,……反正就是不许。”
“朕来。”桓帝从不远处过来,伸手够了一下,还差开一尺左右的距离,小太监赶忙要去找梯子,被他叫住,“不用了。”侧首朝云枝微微一笑,“过来,皇帝哥哥驮你上去拿风筝。”
“好!”云枝觉得好玩,顿时欢天喜地跑了过去。
乐楹公主又气又笑,“这丫头,可不是疯了。”
“让他们去吧,小孩子们玩呢。”太后倒是不以为意,淡笑道:“你不知道,佑綦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弄得妃子们见了他就紧张,让他多笑笑也好。”
“哈哈……”云枝举手取下了风筝,毫无顾忌的在皇帝肩头大笑起来,“风筝拿到啦……我现在比皇帝哥哥还要高呢。”桓帝见她高兴,便扶着人转了两圈,吓得云枝哇哇乱叫,宫人们顿时笑做一团。
“疯丫头,还不快下来!”乐楹公主上前抱人,放在地上道:“你这个样子哪点像个女儿家?当心等你以后长大了,没人要你。”
“呵……别怕。”桓帝扯了扯肩头揉皱的袍子,走过来笑道:“以后我们的月儿长大了,皇帝哥哥给你挑一个最好的驸马。”
乐楹公主笑道:“这么淘气,白送也没人要。”
“怎么会没有人要?一定有的。”云枝强嘴,周围宫人不免又笑了起来,太后闻言也笑,都是稍有的开怀畅心。云枝却被众人笑得不自在,她生来事事如意,哪里被这么多人取乐过,气鼓鼓道:“都不要我,皇帝哥哥也会要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桓帝也掌不住乐了,笑道:“月儿着急了。”
“皇帝哥哥你也笑我……”云枝有点撑不住,扁了扁嘴,“不理你们!”自己拿了风筝就往廊子上跑,慌得奶娘宫人赶紧追了上去。
乐楹公主笑得不行,吩咐人道:“多跟几个过去,郡主指不定要闹脾气了。”
“啊……哎哟!”
乐楹公主刚说完,就听云枝在隔墙那边喊了一声,隔了一瞬,一名宫人急忙跑过来回话,“刚才郡主摔了,不过跟前是一块儿泥草地,没摔着,只是弄脏了裙子。”
乐楹公主起身道:“哎,半刻也不得消停。”
“姑姑坐罢。”桓帝抬了抬手,“朕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正好过去瞧瞧月儿,哄她两句,让人服侍换了裙子再送回来。”
“也好。”乐楹公主还有话跟太后说,颔首坐下。
桓帝走到廊子口时,云枝正坐在泥地上扁嘴落泪,上前拉她结果被用力摔掉,不由笑道:“怎么了,生皇帝哥哥的气了?”
“呜……”云枝抽抽搭搭抹着眼泪,“皇帝哥哥也不帮我……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皇帝哥哥当然是跟月儿一边的。”桓帝尽量软和口气哄她,侧首让人去准备车辇,朝云枝伸手,“走吧,皇帝哥哥带你到前面去玩儿。”
云枝扭脸想了想,哽咽道:“那我要见大哥哥,让他再给我做一个小兔笼子。”
“好。”桓帝虽然有点为难,但仍然答应了。
一行人乘辇来到启元殿时,正好赶上云琅过来,见到女儿,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胡闹,快点跟人回去。”
云枝一向都很怕她父亲,不敢说话,低头藏在皇帝身后,倒是桓帝笑劝道:“月儿刚刚摔了一跤,朕答应让她过来玩会儿,不碍事的,等下就让人送到后面去。”招手叫来候全,低声道:“把颜侍卫找来,陪郡主去做兔笼子。”
云琅看着女儿怯怯走远,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本折子,递给皇帝,“刑部那边查出一点线索了,皇上先瞧一瞧。”
桓帝领着云琅步入内殿,展开黄皮折子,上面写道:“根据霍连线人刑后所供,今日巳时三刻将在普光寺与人街头,臣等按部就班等候……”其间夹杂不少邀功之词,说刑部的人如何指挥、如何调度等等,桓帝一目十行飞快跳过,当看到,“……来人头戴乌纱圆帽遮容,揭其面,乃是大理寺卿阮洪……”时,不由又恼又怒,反手将折子重重扣在御案上头。
云琅劝道:“皇上息怒。”
桓帝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好啊,爪子都伸到朝堂里来了,这个阮洪里通外国、居心叵测,此等奸邪实在当诛!”
云琅上前走近两步,低声道:“请恕臣擅自做主,未免阮洪府中之人得知消息,方才已经着令傅校尉围合阮府,家眷一律严加看守,眼下还等皇上发落旨意。”
“这种事情不能等。”桓帝自热想要尽快查清案情,当即道:“小舅舅为此事连日辛苦了,传朕的旨意,即刻查抄阮洪府邸,务必将其所有罪证都找出来。”
“是。”云琅欠身领旨,临走又道:“皇上勿急,臣会尽快查清此事的。”
“好,有劳小舅舅了。”桓帝亲自将人送了出去,自己静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能平息心中的火气,只想快点了解此案。不过眼下急也没有用,因此吩咐道:“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来人都不用见了。”
候全躬身道:“是,奴才明白。”
眼下这段时间,看书只怕也是看不进去的,下棋、射箭也是没有兴致,桓帝缓气平息了片刻,“走,到里面瞧瞧小郡主去。”
第二十五章 云涌
阮洪的案子进行的并不顺利,开始一口咬定是误会,自己只是碰巧去了普光寺,刚好撞上刑部人员搜查而已。后来在窦无宽的严刑逼问下,承受不住方才又改了口,说是昨夜有人飞镖入信,内书自己为官历年的违法之事,邀于普光寺面谈商议,否则便要上书朝廷已达圣听。自己万般无奈之下,才迫不得已按时前往见面,说来说去,终究不肯承认与霍连有任何勾结。
桓帝不悦之下,曾问朝臣:“为何此人被当场抓了现行,却总是死撑不认?反倒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不惜抖出昔年丑事转移视听。”
群臣不敢妄加议论,最后还是右丞相慕毓藻出列答话,“通敌乃是死罪,朝中大员若只是贪污受贿,或者其他轻微罪状,未必足以论死,多半只是抄家贬官没收财产,最终可得一条性命存活,二者不可等同而论。”
桓帝冷笑道:“朝中原有重金赎命的旧例,所以这些人都不怕犯事,以为只要出几个银子就能息事,想得倒美!朕今儿就改改规矩,凡贪污一定数目以上皆处死!”说着下旨,“阮洪其罪已近定论,岂容他以别的事混淆视听?既然他承认为官不清,那么必有罪状,立刻对其历年历任官任彻查,朕要严办!”
刑部大小官员忙得一团热火朝天,阮洪的罪状一项一项罗列出来,正在人仰马翻之际,后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安和公主、福亲王之生母董太妃,因进来身体发福,各种轻重病症不一偶犯,于十六月圆之夜薨逝懿慈宫中。
太妃董氏…………在先明帝时尊号熹妃,在当时诸位后妃中资历最老,育有一子一女,因不得先帝欢心而长年无宠。昔日年轻气盛、性子骄扬,与先帝诸妃皆有不少摩擦,与今时太后亦有不和,幸得其女安和公主时常规劝,方才收敛脾性,加之太后少有计较,未曾有意恃宠与之为难,乃得以享受荣华富贵至今。
自先帝驾崩后,太后待诸位太妃颇为优厚,凡子女在外有府邸者,皆可不定期出宫外养散心。董太妃经常辗转安和公主府、福亲王府静养,原是众太妃最为艳羡之处,然因她原本体形微丰,在外不免更加无所拘束、饮食无忌,每每懒怠行动,平素好吃甜烂之食,久而久之,终致富贵之病染身不去。
董太妃突然逝去,安和公主、福亲王皆是悲痛不已。安和公主曾与驸马商议,欲为生母上折子请封德太妃,不料驸马婉拒,于是便央胞弟福亲王入宫面奏。福亲王红着眼圈行完礼,哽咽道:“昔日母妃侍奉父皇数十年,其间未尝有过一次位分荣升,今日已去,盼能够以贵、淑、德、贤四妃之尊厚葬,不为别的,只为葬礼上能够风光一些,也算是为人子女的一点孝心。”
“二哥言辞如此感人肺腑,令朕感同身受。”桓帝赐了座椅与他,沉吟道:“只是此事还得经过司礼监、宗庙来办,由他们列述董母妃生平功过,再上折请辞,朕才好依照祖宗的立法办事。”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亦是规矩,福亲王自然也无可挑剔,犹豫了半晌,叩道:“此时全仗皇上恩典做主,臣在此先行拜谢了。”
桓帝起身相扶,“二哥,快起来罢。”
待福亲王走后,桓帝便起驾到懿慈宫请安,与太后说了此事,太后闻言悠悠道:“方才你长姊刚走,已经在母后面前哭了半日,原来是一边去了一个,两边都不落下。”
桓帝问道:“母后可曾答应了长姊?”
太后微微摇头,又问:“你呢?这件事情你怎么想、怎么看?”
殿内并无外人,桓帝便直截了当回道:“董母妃侍奉父皇数十年是不假,可是她的脾气谁人不知?儿子亦从未听过,董母妃有何德行出众之处,非要强辞言其有德,只怕司礼监的人也要头疼,只是她做为长辈,如今逝去也不便多说是非。”略微沉吟,“儿子觉得不必太过较真,全当是给长姊、二哥一个人情,依了他们,免得伤了大家和气。”
“母后倒是想给他们一个人情。”太后叹气,自侧旁拿出一叠褐皮信封,“可是,你瞧瞧这些…………”厚厚的一沓,至少也有七、八封信左右。
桓帝一一抽出查看,竟然全是弹劾安和公主罪行的密信,诸如强占民田、私自修筑别院,或是仗势欺人之类,连福亲王也有牵连,不由吃惊道:“这么多事,朕怎么从来不曾听闻?”
“你当然不曾听闻,母后也是才知道。”太后明眸微睐,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凌厉之色,“安和驸马是什么人?福亲王是什么人?朝堂上又有多少人与之交好?这些小民的冤屈怎么递得上来,又怎么能够上达天听?你舅舅收到这些密信,原本想要给你,但想着他们是你的长兄长姐,怕你为难,所以先过来问了一下。”
桓帝抿着嘴唇静了一瞬,沉声道:“长姊这是做什么?偌大的安和公主府还不够她住的?强占民田不说,别院还修了两、三座之多,她再这么修下去,那不是比朕的皇宫都要大了。”
“若只是浪费些银子也罢了。”太后抽出其中一封信来,指与皇帝,“你瞧这里面的几件大事,都是他人办成的,若是你长姊没给什么好处,人家凭什么为她卖力?与官员们来往如此密切,不是结交朋党又是什么?为人君者,最要警惕防范这种事情。否则朝中势力分成几个朋党,互相攻击生事不说,你夹在中间也要为难,到时候连半个称心如意的臣子都没有!”
桓帝颔首道:“儿子明白,会私下暗暗处理此事。”
“这事急不得,你慢慢稳妥处理罢。”太后转动着手上的沉香珠串,一粒一粒滑过指尖,“他们姐弟俩口口声声只为葬礼风光,那么便特例双份厚葬,至于荣升德太妃一事,暂且从缓。待母后千秋百岁之时,宗庙的人自然会上折加封谥号,其余的太妃也会跟着荣升,到那时再追封董氏为德太妃罢。”
桓帝插话道:“母后,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不要紧的。”太后淡笑,“不过是说说而已,何必当真?”
桓帝听出些微浅淡感伤,心中诧异,抬眸看向太后的时候,人已经起身走到了碧纱窗前,正是桃李芳菲之际,明媚春光反衬在她姣好的脸上,照得容色愈发炫目。像是与窗外景致溶在了一起,声音也变得愈发轻柔,“但凡是人,焉能真的有不死之身?母后若是去了,也就不用再忍受这一日一日的思念,那些未曾走完的缘分,留待来世再续不也是很好吗?”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恋恋牵挂,一阵清风掠过,几片粉色花瓣不胜风力无声飘落,她绽出微笑道:“你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高兴的。”
…………纵使桓帝年少不曾经历深刻情事,但也仍能感受到母亲的忧伤缠绵,犹如连绵不绝的永恒流水,虽然遇石即分、遇阻即停,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太后并不是一个容易沉溺哀伤的人,或者说是不愿太多表露出来,片刻便恢复了如常神色,转身淡声道:“说太远了,还是先把董太妃的事定下来。”
“嗯。”桓帝收回了心神,想了想道:“儿子有一点不明白,母后既然不介意追封董太妃位分,又何必等到许久之后?如此一来,只怕长姊未必肯领情呢。”
“她不领情?”太后冷笑,“由不得她领不领情!你长姊心太急、手也太长,母后就是要告诉她,朝堂的事还轮不到她来干涉!她若是真的安分谦和的话,就应当心怀感恩之情,平时行事也该有所收敛,这才当得起‘安和’二字。不然的话,那便是乱臣贼子所为了。”
桓帝沉默了一阵,起身道:“这些信儿子拿回去看看,会安排妥当人下去查的。”
太后颔首道:“目前只怕还查不出要紧的来,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安和公主乃先帝之长女,昔日在宫中依附太后平安度日,甚为交好,因此得以下嫁吏部侍郎陈廷俊为妻。先帝驾崩以后,安和公主便荣升为长公主之尊,驸马陈廷俊也是朝廷要员,加之还有一位亲王同母胞弟,其权势不可谓不大。即便是先仁襄皇后诞育的金□公主,都要逊其几分,故而才会有先时当街打闹一案,也不过是为出昔年倍受压制之怨罢了。
对于安和、金□两位公主姐姐,同样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个锋芒太露、一个胸无城府,凭心而论,桓帝实则一个也不喜欢。不过是看在同出一父,又都年长自己,所以面上也还算客气谦和,自然谈不上什么真情真意。
桓帝正在琢磨该如何下旨,太后又道:“这种得罪人不讨好的事,不消你办,免得你夹在姐姐、兄长间为难,便以母后的懿旨传下去罢。”
太后懿旨一下,安和公主便有再多不满也只得忍下。再说已经恩旨双份厚葬,又承诺了将来一定追封位分,纵使她再伶牙俐齿,此时也不能牢骚一言半语了。
不过说到底,安和公主心中终究还是不痛快的。此时恰逢阮洪一案吵得热闹,诸项贪污受贿、渎职罪证陆续查出,不日就要开审,照例朝廷会指定官员协助刑部,以方便回禀皇帝案情进展,并且以示严明公正。安和公主便与驸马提议,劝说道:“这是皇上亲政后的第一个大案子,必定十分重视,你何不上折请求主审?”
陈廷俊却不同意,“听说阮洪升任大理寺卿,全仰仗着太后娘娘提拔,想来多少有些情面在里头,我们何必去淌这一趟混水?”
“那又怎样?”安和公主冷笑,“阮洪这件案子,不正说明太后娘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么?”
“寅歆…………”陈廷俊见妻子固执,于是柔声用了闺房中的称呼,“我知道因为太妃谥号一事,你心里对太后娘娘有芥蒂。可是太后娘娘虽然为人和善,但并不是那种一味懦弱让步之人,你若搅和进去,必定会惹得她心里不痛快。”
“她不痛快?”安和公主轻笑了一声,“这天底下的人,谁还能够比得上她?还能有什么不痛快的?”眉梢间含了一缕怨气,冷声道:“我母妃为父皇生育一子一女,这么多年来,却一直都在妃位上呆着,连谢太妃都复了贤太妃,难道母妃去了还不该得一个虚名?”
陈廷俊劝道:“太后娘娘既然已经许诺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平白生这种闲气……”
“我敢有什么气?”安和公主冷笑打断,“追封母妃为德太妃,到底也碍不着太后娘娘的事,这么刁难不肯,不过是故意给人脸色看罢了。”
陈廷俊不好议论太后的是非,叹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要搀和阮洪之事了。”他握住妻子的双肩,细语相劝,“寅歆,还是放开些罢。”
安和公主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淡淡道:“我累了,想独自一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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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安和公主便乘软轿来到福亲王府。与弟弟说了上午的事,沉吟道:“后来我又想了想,当时的确是有些情急上火,让你和驸马去请命都不大合适,还得另外安排一个能够办好案子,平时跟我们来往又不那么密切的人。”
福亲王沉默想了片刻,提了几个名字,安和公主都觉得不大满意,有点无奈道:“姐姐,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来了。”
“不能跟我们走太近的,不然不妥。”安和公主微眯双眸,将能够参与办案的人想了一遍,“我倒是想到一个人…………,让吏部的刘惠书去吧。”
“刘惠书?”
桓帝合上手中的案情折子,揣测着这个听起来不大熟悉的名字,想不出能有什么事要单独求见,末了还是让候全召了人进来。
“吏部右拾遗刘惠书,给皇上请安。”
“起来罢。”桓帝打量着跟前的人,淡声问道:“刘卿有何要事禀奏?”
刘惠书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小,站起来后仍旧谦卑的躬着身子,述道:“臣三十七岁上头中了进士,在朝廷做官已经十余载,一直养尊处优、享受俸禄,却没有为皇上办成什么事情。每每私下想起心中甚感愧疚,总觉愧对皇恩……”
桓帝手上政事不少,哪里有空听他一大通的表白之词?因此打断道:“刘卿不必为此不安惶恐,只说有什么事吧。”
“是。”刘惠书有点尴尬,稳了稳情绪才道:“听说如今阮洪一案即将开审,吏部需要一名陪审官,臣虽然才德微薄,但也愿意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好此案。”
如果不是特别难以判决的案子,陪审官也算不上什么要差,不过是方便皇帝尽快了解刑部进程,大多数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安排。刑部那边有窦无宽主审,桓帝还是很放心的,本来打算随便指派一人过去,不料刘惠书自己请命而来。仔细看了看,不像是有什么大能耐的人,只当是为了邀功,因此颔首道:“既然刘卿有此忠心,朕也应该给臣子们一个机会,阮洪一案事关紧要,你好好协助刑部的人办吧。”
“是。”刘惠书喜不自禁,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太后很快听说了这个消息,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闲闲的修剪着盆中的多余花枝,末了对吴连贵道:“记下这个刘惠书的名字,以后再做处置。”
“是。”吴连贵点了点头,“娘娘放心,慕丞相从前的安排已经能用了。”
“去罢,不要留下一丝纰漏。”
吴连贵应声下去,双痕插话道:“可让娘娘说中了,这么快就有人请命办案,还转了一个大圈,没有让驸马和福亲王出面。”
“寅歆心里,对我自然是有气的。”太后放下小银剪子洗手,抖了抖手上水珠,“她以为阮洪是我提拔的,多少有些看重,今时出事只要稍加渲染,朝臣便会觉得太后看人的眼光有问题。”说着叹气,眸中透出深刻复杂的冷意,“可惜她都不知道,我比谁都盼着阮洪去死!”
“哎,安和公主也太不知道惜福了。”双痕将用过的丝绢撂下,扶着太后坐好,“莫说娘娘往昔待她的恩情,难道她就不怕得罪娘娘?”
“恩情不恩情的,也只有看她自己怎么想了。至于得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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