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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斧-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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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亩瞧ぃ

那小个子痛得拋掉手中兵器,在地下蹬踢翻滚,哀号不停,叫努奇的汉子正自一呆,一条黑影已若惊鸿般暴掠而进,掌沿如刃,狂风骤雨般扑头盖脸就是二十一掌,只见乌随纵横,黑雾飘荡,劲力锐风如钢锥刀口!叫努奇的大汉怪叫一声,手中的弯长蛮刀直斩斜劈,身形慌忙后退,然而,就在他退出三步的空间之际,已被来人击在肋下,整个粗大的身躯横飞而起撞向屋里的柜台上。

是的,来人正是司马长雄,他震飞了努奇,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大旋身,流光星曳的十八掌已击向另三名尖高山的角色:

此际,柴基方面的阵脚已经完全混乱,除了他之外的十九名好手,已经折了六名,其它的也早已人心惶惶,个个自危了。

司马长雄翻身扑去,柴基这边已有八个人硬着头皮包抄上去,剎时刀光霍霍,劲风洋溢,又晕天黑地的战成一团。

寒山重撇撇唇角,左三掌,右七肘,虎皮披风兜卷直扯,便淡淡的道:

“柴基,大约你要败了。”

柴基连连换了七个方向,盘杖自七个不同的角度扫砸拦劈,连声怒吼道:

“寒山重,你不要得意,此时谈胜负,还未免太早!”

寒山重长笑一声,闪过了柴基的九腿十六杖,蓦然向前俯倒,在离着地面尚有三寸之际,猝而向前标出,柴基大叫一声,倏然旋开,杖尾直落向敌人背心,他旁边五个大汉也同时暴吼不息,五样兵器,猛砍向寒山重身上!

时间仿佛在剎那间停顿,虎皮披风像一块铁板,平平的“呼轰”扬卷上去,五件兵器铿锵乱响,碰撞在一堆,同一时间,。一片光亮耀目的银电漫天射起,柴基的金色盘杖被硬生生的砸开了四尺,银芒回扫,两颗斗大人头已飞弹半空:

戟斧在寒山重手上闪泛着残酷的光彩,紫红色的皮盾旋动如风,他毫不稍停,似猛虎出口,狂风暴雨般凌厉的攻向柴基,只是眨眼功夫,柴基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的被逼到石阶之下!

“如何?寒山重的斧盾功夫?”

寒山重嘴里讽笑着,抖手又是一盾二十七斧,紫红色的盾影像煞地狱轮回的圈影,斧刃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似天地问的冤魂聚集着在哀号索命,空气中充斥着冷厉,充斥着血腥,狠且毒,宛如屈死的人在呻吟。

盘杖柴基的兵器迎着寒山重的攻势,候而扬起,在抖出一圈金蒙蒙的光圈之后,蓦然又似旋螺盘绞飞舞起来,雕楼在杖上的两条金色“红蝮蛇”幻映出条条的光彩,一道道,一缕缕,不尽不绝的包卷上下。紧密得滴水不透,寸隙不留2

不错,这就是柴基的绝活,“盘杖法”。

寒山重狂笑一声,叫道:

“好,这才有点味道!”

朝斧在他的叫声中候进忽出,又左又右,皮盾上下旋转,硬砸猛击,盾影与斧芒连成一片,浩浩滔滔,有如天河飞瀑,荡荡漫空,像煞碧石滚滚,无坚不摧,气流在回漩,在翻滚,劲风是煞,得能撕破人们的胆。

双方这时已完全贯注在这场剧烈的拼斗这中,柴基已将他四十多年来苦练的绝活通通用上,他非常明白他目前的对手是如何强悍,在此刻,他并不想求取胜利,只要能以自保,他就已经太满足了。

于是,很快的,三十招过去了。

寒山重的身体内,像是蕴藏了无穷无尽的潜力,那么绵绵不绝的涌出,斧刃与皮盾围着那股螺旋似的杖影上下飞跃,纵横交击,狠得带血,毒得凝形,逐渐的,又是二十招过去了。

那边……

与司马长雄交手的八名尖高山高手,这时已有三名尸横于地,司马长雄身形闪掠如虎,游动奔走,煞手连出,剩下的五名尖高山人物,看情形也只怕支持不住,战况几乎完全为寒山重这方把持了。

柴基挥出十九杖,暗自吸了口气,飘出五步,淬然侧旋,在他旋身的剎那间,在金色杖影的呼啸里,一点幻光不可察觉的快速弹向敌人的额心,准而又狠!

寒山重三斧劈空,那点红芒已到了眼前,他微一仰头,皮盾上举,“砰”的一声,那粒红芒已嵌入皮盾之内,这一件小小的物体,却竟将寒山重硬生生震出了一步之外,他刚刚移了一个方位,第二点红芒已在无声无息中射来:

“好一对蛇眼!”

戟斧的刃尖直点过去,“叮”的一声脆响,那粒红芒碎成粉糜四溅,寒山重的右臂却又是一震……

盘卷的杖影,在寒山重右臂一荡的空隙下,似一条飞蛇淬然圈进,挟在狂劲的杖风中,缠绕而上。

单足拄地,寒山重似一团龙卷风被疾旋而出,几乎在他脱出对方杖影的同时,又闪电般转了回来,运起“神斧鬼盾绝六斩”中首招“二神垂肩”,叮当的金属撞击声震成一片,柴基刚要再度振势还攻,寒山重的“鬼决天河”又已来到,皮盾的回荡之力强劲,斧刃的锐风刮面如刀,逼得柴基慌不迭的往后退出三步,寒山重仿佛镇山巨神来自九天,挟无穷威力,再接再励,“神转天盘”“鬼手夺魂”两招同出并进,寒光与盾影交合成一道浩然的劲网,漫天盖地罩落!

金色盘杖像一条在罗网中的巨蛇,翻窜冲突,上下折腾,在一连串眩目的光彩幻映流动里,一片片沾血的衣衫四散飘舞,一条人影踉跄射到街心,那是柴基,他的紫色镶金边的长袍,已是破裂不堪,血迹斑斑了。

寒山重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冷冷的丢过去一句话:

“既然动上手,柴基,就要准备性命了!”

柴基瘦长的身躯颤抖着。苍白的乱发沾着鲜血,他目欲喷火的瞪着寒山重,狂吼一声,两点红光又流星般射向寒山重的身上!

戟斧与皮盾呼轰交辉,将那两粒来自“红蝮蛇”目中的“毒斑石”碰飞,这瞬息的空间里,柴基已疯了似的冲了上来,口里抽筋似的大吼:

“白罗,你们三个还在看戏?”

随着他的吼声,呆立在石阶上的那三名角色才如梦初醒,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犹犹豫豫的围了上来……

寒山重一连九斧逼得柴基又往后退出好几步,目梢子一瞟,他霍然一个大旋身,腕上的魂铃儿叮当一阵夺人心旌的脆响:

“蠢才们,都去挺尸吧!”

那三个准备上来围袭的角色本来已经提心吊胆,惊惶不安,此刻寒山重一个转身,三个人连看清是怎么回事都不敢,惊喊一声,齐齐往两侧跃出─

阳光仍是如此明亮,明亮得耀眼,没有看见任何什么,那三名跃退中的尖高山角色同时一个踉跄,喉头像被什么硬塞住似的闷嗥了一声,宛如三堆烂泥瘫了下去,假如你眼尖,你便会在他们倒地的一剎那看见他们右边太阳穴上都嵌着一枚小小的银铃铃尾,三人受制的位置都是一样,而且,太阳穴上露出的铃尾也都是那么整齐的一点点,没有一滴血流出。

时间是如此快捷,如此分不出先后,那三个人方才仆倒,寒山重的戟斧皮盾又凌厉的攻向刚刚缓过半口气的柴基。

柴基浑身大汗,挥舞着盘杖,目光却焦急的搜视着他始才呼叫的三个帮手,于是,他看见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在这连眨眼的时间却没有空隙里,那三个活生生的汉子竞已成了三具尸体。

寒山重哧哧一笑,八斧十盾连成一气,猛击而出:

“柴基,你觉得有些惊愣,是么?”

艰辛的咽了口唾沫,柴基的神色转变得那么苍白而衰弱,他缓缓退移着,盘杖的招式逐渐已有些迟滞凌乱。

寒山重步步紧逼,攻击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他在每一闪掠游旋之间身形快如流电飞虹,无可捉摸,在每一招式的连衍处呵成一气,无懈可击,上一次与下一次的攻势都是连接得如此紧密,如此猛厉,似波波涌来的浪涛,像是永不停止,像是一张张血淋淋的魔嘴,一只贪婪的黑手!

对付柴基,寒山重用的是“六六大板斧”,夹杂着“神铁鬼盾六斩”中的前四招,而这些,柴基已经是消受不住了,寒山重心里有数,他明白,不会再有三十招,眼前这位对手就将尸横命残……当然,假如他想快些,就会更快一点。

柴基已是高手之流,此刻的情势他看得决不较他的对手含混,他自己晓得苦在何处,每一出手,俱已被敌制了先机,每一移展,敌人的影子总是快得那么两步早站到有利出击位置,变换间,仿佛在对方预料之中,进退间,前后的步眼全被敌人的武器光影占满,他宛如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尾大鱼,不过,只是只网中的大鱼,左突右冲,不得而出啊!

寒山重忽然旋出两步,再度攻回,冷冷的道:

“柴基,你自觉吧。”

几个字,吐自寒山重嘴里,却似是几根火热的针刺进柴基的心房,他痉挛的抖索了一下,大吼道:

“呸,寒山重,今日你死我活,尚未到最后时辰……”

寒山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老朋友,来世投生,记得莫与姓寒的结怨。”

柴基正呼呼轰轰的施展着盘杖倾力与对方抗衡着,寒山重的话听到耳中,他已本能的感到不妙,一口凉气自背脊直往上升,他一咬牙,大叫道:

“你休想……”

才吐出三个字,寒山重的面孔已在剎时冷了下来,更冷的却是他嘴里的三个字:

“阳流金!”

柴基往日曾经听过这位煞手的“双阳式”是如何的狠辣,他依稀还在脑子里留着印象,这三个字像魔鬼般跳跃在空气之中,柴基已狂吼一声,奋起全身之力,将手中的金色盘杖射向寒山重而去!

戟斧闪耀着死亡的烈影,蓦然飞起,在皮盾的巧妙撞击下,霍然一转,带着无可言喻的威力暴斩而至,快得不容人有任何思维的时间一一

“当啷”一声撞击之响,溅出满天火花,皮盾的影子像阎王的鬼脸在周遭映转,金色的杖身拖出一溜曳尾,颤抖着,蹦跳着,而一大蓬鲜血喷起在空中,成为一个小伞形的半弧。

夹杂在这些惶乱的光影中,夹杂在这些眩目的幻影里,嗯,尚有三颗火红的,不知自哪儿飞来的拳大球状物体!

血斧……二十八、磷火焚尸 罪解空门

二十八、磷火焚尸 罪解空门

在一片闪动的光影里,一切事情都是发生得那么快,那么不可用瞳孔摄视,盘杖柴基绝望的悲号声,像一把利刃割裂着人们的耳膜,如此惨厉而凄怖,他捂着肚肠流出的胸腹缓缓后退,鲜血进溅了一地,而那三粒拳大的红色弹丸亦在寒山重闪电般躲移过飞来的盘杖并伸手接回朝斧时“轰”然爆炸,红毒毒的火焰刹时似一片泼出的水银泻入寻丈内的每一空间,周遭的气流一下子变得那么炙热,那么波荡,一股窒息的闷猛然罩向每个人的口鼻!

这个巨大的变化来得这般突然,突然得令人措手不及,寒山重大叫一声,皮盾一旋遮着头脑,瘦削的身躯平贴着地面飞出,他的背脊却沾上了点点星火,一团团的燃烧起来!

平着地面掠出的身体骤然在沾地之时迅速翻滚,但是,那些在背脊上燃烧的火焰却在他每次翻滚之时一黯又明,继续烧个不停I

恶臭的焦肉气息在空气里扩散,一片令人毛发悚然的尖叫悲嗥响得有如冤鬼夜哭,寒山重俊俏的面孔上全变了色,他知道,背上燃烧的火焰里搀有白磷之毒!

一咬牙,寒山重一转斧柄,“呱”的一声倒贴着背脊擦了上去,血光进现里,大片皮肉连着碎衣被他削落地下,那七八团红毒毒碧莹莹的火芒,犹自在那片被削落的模糊的血肉里燃个不停!

刺骨椎心的痛苦毫未使寒山重心智迷乱,他双目急速寻找着抛丢这火药暗器的人,口里却大叫道:

“长雄,长雄,你无恙否?”

司马长雄的语声带着喘颤遥遥传来:

“还好,只是手臂上沾了一点,这片火却埋葬了我的对手们,现下只剩下一个还在做困兽之斗……”

寒山重只看见街上站得远远的人群,那些簇拥的人群像是被勾去了魂似的个个都呆在那里,没有惊呼,没有喊叫,每一张不同的面孔上却有着相同的神色——过度的震骇与痴迷!

店铺里、竹棚边、地摊上,羊皮包外,闪缩着一些惊慌的人脸,但是,没有一个像是可疑的人。

他舔舔嘴唇,侧过头来,柴基的尸体正在火焰里,抱着肚腹,瞪着眼,舌头伸在唇外,青红的火光在他全身跳跃,像是一个在透明的琉璃罩里以火自焚的老僧,那张扭曲得失去原形的面孔写满了无告,写满了无比的痛楚与怨毒。

另有几条躯体也或躺或俯的浴在熊熊的毒火里,那几个躯体有的蜷曲着,有的伸展四肢,有的还在做爬行状,火舌舔吻着他们的毛发肌肉,嗤嗤的散发出一阵中人欲呕的气息。好狠,这片火!

寒山重用力磨擦去了皮盾的点点火焰,目光冷冷注视着柴基在火里的尸体,他肚腹间流出的肠脏被火烧炙得如——些盘结纠缠的蛇一样在翻卷抽颤;方才,他挨了寒山重致命一斧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疼痛,这一片火光己扑上了他的身,当他感觉痛苦,而这痛苦已经不是他的生命所能负担!

蓦地一一

又是一声尖厉悠长的呼号传来。一条魁梧的影子打了几个旋转,一头栽进了犹在燃烧不息的火堆里。他露在火光外的半截身子上,清晰的在胸前印着一个掌印;一个乌黑泛紫的掌印:

司马长雄的身影转绕了过来,他的包头黑巾已经失掉,左手臂上鲜血淋漓,黝黑的面孔汗水隐隐,一见寒山重,他已吃惊的低呼起来:

“院主。你的背……”

寒山重笑笑,道:

“与你的手一样,这火药暗器好歹毒!”

司马长雄愤怒的往四边查视,阴沉的道:

“如果捉到此人,定要剖其心,刮其骨……”

再往方才的斗场,现在的火场里看了一眼,寒山重低低的道:

“走吧,我们此间之事已了……”

司马长雄点点头,偕寒山重走出几步,忽道:

“对了,无缘大师呢?”

深沉的一笑,寒山重道:

“大约去捉那暗算我们的鼠辈去了。”

司马长雄张望了一阵,急急的道:

“难怪他原先说要在一旁为我们掠阵把风,院主,我们可要去寻找大师?”

寒山重摇摇头,大步而去,边低沉的道:

“不用了,擒那鼠辈,大师一人之力已是有余,目前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说着,二人头也不回的匆匆而去,他们依照来时的路线转折,刚刚走到一个羊皮包面前,两个汉子已矫健而迅速的牵着两匹马自羊皮包内窜出,一匹是“追日”,另一匹,正是“叱雷”!

两个汉子垂手退后,却瞪着眼向一些伸头缩脑的看热闹的人死死盯着,盯得那些瞪着眼的朋友个个隐身不迭。

寒山重向马前的两个汉子道:

“大和尚呢?大和尚到哪里去了?”

一面说,他一面用手比着无缘大师的光头模样,两个汉子“啊”了一声,唧唧呱呱,指手划脚了一阵,却越讲越令寒山重迷糊。

正在这时,一条人影自一栋竹棚后面奔了过来,晤,这年青的汉子正是儿鹫!

他浑身大汗,喘息不止,一见寒山重,已一伸拇指,恭敬而又无限钦佩的喘着气,道:

“大当家,你老可佩服死小的了,这种武功小的打出娘胎也没有见过,今天真算开了眼界,啊,对了,那躲在暗处射火药的小子是个瘦高个,他一出手之后撤腿就跑,小的与大师父一同追去,惭愧小的脚力不济却追丢了人,大师父一个人淌下去了,小的已传出‘羽铃’警号,通知埋伏在附近的兄弟们协力捕捉此人……”

寒山重微微一笑,拭去额角汗珠,道:

“好,擒着此人先带回桃花源来,让姓寒的见识见识。”

儿鹫一眼瞥及寒山重背后,不由惊呼道:

“大当家,你……你背后受伤了,血都浸透了衣衫往下滴……”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不小心沾上那磷火,这火是往骨缝子里钻的,我已尝过几次滋味,除了刮掉那沾着磷火的肉,没有旁的办法可救。”

说到这里,他一转斧柄,裁斧在手上翻了个转子,朝着儿鹫眨眨眼:

“小老弟,这就叫‘毒蛇缠手,壮土断腕’,江湖上闯,有时就可惜不得这点皮肉了。”

儿鹫满脸敬仰之色流露无遗,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翕动着嘴唇说不出来,寒山重豁然大笑,抖缰而去。

司马长雄的追日马跟在后面,不消一刻,双骑已出了墟集来到那条直通桃花源的道路上。

尘土飘扬在人马铁蹄的线尾外,而人马铁蹄起落如飞,鞍上骑士洒着血谈笑着,多少豪情壮志洋溢在空气里,方才的杀伐只是他们生命中一个小小的波颤而已,是的,刀头舔血的武林生涯,原就是如此惨厉而冷酷的啊。

马行一半,一个不高的斜坡上突然奔下两条人影,是两个桃花源所属的人,那两个人急匆匆的奔来,一面拼命摇着手叫喊。

寒山重一扯缰绳,叱雷狂奔着四蹄凌空跃起,在空中猛的就转过了头,迎着那两个奔来的人驰去。

“有什么事么?”寒山重勒住了马,大声问道。

两个人满身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个缺一只眼的人大大喘了口气,伸手朝斜坡后一指,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

“奸细……大和尚……大和尚追奸细……”

寒山重叱了—声,坐下神驹跃出寻丈之外,似一阵狂风旋上了斜坡,司马长雄随后紧跟而上,空留下一蓬迷漫的尘雾罩着那两个眸子不开眼的人。

斜坡之后,是—片半陡的疏林子,都是相思树,疏疏落落的随意生长着,齐胫的野草,却已有大半枯黄。远远的,可以看见无缘大师的灰袍飞扬,他在转着圈子与一个黄衣人在捉着迷藏。

寒山重勒住了马,眯眼望向那数十丈外的黄衣人,司马长雄也一紧缰绳停在一边,低促的问道:

“院主,那小子是谁?”

冷森的哼了一声,寒山重语意肃然:

“就是周小蛟一再请我饶了他的火龙钱琛!”

司马长雄气得两眼暴睁,怒道:

“院主,凌迟他!”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自此之后,匕首会将无幸存之人!”

“人”字在他口里刚刚吐出,一阵“轰”的震响蓦然传来,寒山重急忙望去,眼前已是烈火一片,秋旱草枯,“呼”的火势就卷向两旁!

司马长雄咬了咬牙,道:

“这老王八在重施故技了!”

一条灰影冲天而起,一个翻转落下,再度飞起,又再落下,嗯,这一瞬息,好似无缘大师已失去了他的目的物呢。

寒山重目光一冷,嘴里“哈咦”一声,叱雷昂首长嘶,铁蹄飞扬,在一片鼓似的急剧蹄音里暴冲下去:

火光熊熊的燃烧,在秋风的吹拂里,那延展的速度是惊人的,逼人的热气弥散周遭,一团团的火焰翻滚着,火蝗子飞舞,火光里,不时飘来一阵刺鼻的磷臭味,枯枝败叶也被烧得劈啪直响:

叱雷飞似的奔到火场边缘,它没有停顿,长嘶一声跃身窜进,这一窜足有寻丈远近,而火场里烟雾滚滚,那股辛辣的气息可以呛出人们的血,叱雷要落足之处,却又仍是火海一片!

寒山重目光沉凝,他双腿用力一挟马腹,缰绳猛然往后一带,上半身突地挺起,借着他这夹腿,带缰,起身之力,叱雷又厉嘶如啸,凌空折冲在一块已经烧尽了野草却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焦黄土地上,这一凌空折窜,又是九尺之遥!

双目一扫,晤,那淡黄影子正在烟硝晦迷中,躲闪奔跃,寒山重撇撇嘴唇,策骑狂追而去。

蹄声似急雷,似急鼓,一声声的连成了一片,那么惊心动魄,那么强悍狠烈,黄衣人在火堆与火堆之间窜跃着,蹦跳着,叱雷亦在火堆与火堆之间窜跃着,蹦跃着,双方的距离,已经在窜跃与蹦跳之间越来越近了。

已看清那张面庞,那张瘦削,憔悴而衰老的面庞,现在,这张面庞上正亢满了恐惧,充满了惶急,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惊悸!

这人是谁?他会是火龙钱琛么?他会是那匕首会威风八面的二当家么?若是,他那往昔的悍勇呢?那沉猛呢?那不论真假的镇定呢?这些,怎么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存在了?

寒山重哧哧笑了起来,他这哧哧的笑声是如此狂傲,如此凛烈,如此狠毒,却又是如此令他的对手熟悉得心胆惧裂啊……

哧哧笑着,寒山重望着那条人影有如猫爪之下的耗子,在惊惊的东躲西藏,他残酷的叫道:

“钱琛,咱们是棒打不散五百年的冤家,今天又幸会了。”

黄衣人仓皇的往前奔跑,没有转头,更没有回答,寒山重又是一阵哧哧的笑声,叱雷已像天边的一朵乌云,在。鬃毛飞舞里狂驰而上。

跃过几处燃烧的火堆,黄衣人已在眼前不足五丈之遥,他喘着气,弓着腰,一副就要爬下去的模样。

巧妙的,叱雷以适当的步伐跟上了他,寒山重带着一丝怜惜的表情注视着这个伤楼的身体,他犹在拼命奔跑着,粗浊得带着痰音的呼吸清晰的传入寒山重的耳里,两条腿像在弹棉花,一面抖索,一面在起伏不停的奔跑,好几次,他的两只脚都踏进了火烬未灭的草堆里,溅起了满天火星子与烟灰……

只隔着三尺了……

寒山重闭了眼,温柔的道:

“钱琛,挺累的,不要再跑了……”

这温柔的声音在钱琛的耳朵边,却宛如在他的心里猛然扎了一针,那么血淋淋的,那么深嵌嵌的!

钱琛突的痉挛了一下,痴了一样站着不动,胸口的急剧起伏,衬着他口鼻的涕液,麻木的转了过来,眸子里的光芒苦涩而黯淡。

寒山重直直的注视着他,缓缓地道:

“曾放你生路,你为何不快些离开?唆使年幼的周小蛟以‘蝎子蛇’暗算我,再用你的火药暗器伤害我,这些,只要有一桩已足够你五马分尸的条件,何况,在进犯浩穆院之举中,你还是少数漏网的罪魁祸首之一!”

虚弱的摇晃了一下,钱琛艰辛而沙哑的道:

“既已落在你手,寒山重,你就给我一个痛快……”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痛快?钱琛,你设想得太美好,我要用红蚁家里的红蚁零啃生嚼你!”

剧烈的呛咳了几声,钱琛青白的面孔泛起一片病态的红晕,他瘦瘪的额角上暴起蚯蚓似的筋络,愤怒的叫:

“姓寒的,江湖上的规矩你全不顾了?老子做了什么事该得到什么后果,你岂能以如此狠辣卑鄙的手段对付我?”

寒山重冷嗤了一声,道:

“江湖上的规矩?江湖上的规矩准许你暗箭伤人?准许你骗人家的孩子去替死?准许你用下三流手法去复仇?钱琛,不要给闪星魂铃来这一套,告诉你,在这里,对一切犯入我手的敌人来说,我,闪星魂铃就是规矩,就是王法!”

“噗”的喷出一口血,钱琛声嘶力竭的狂号一声,向着寒山重就冲了过来,一把匕首闪着寒光投掷向寒山重的胸前!

哧哧一笑,皮盾淬旋中,那匕首“嘣”的一声被震飞出数丈之外,当那柄匕首的冷芒泛动着它的曳尾尚未坠地,钱琛已被寒山重一脚踢倒地下!

一条灰影飘然自斜刺里落下,无缘大师的语声传来:

“寒施主,斧下留人!”

寒山重一转手腕,斩出一半的戟斧倒仰而回,此际,一阵急剧的蹄音密雨似的移近,司马长雄没有拉缰的左手,在这刹那完全肿成乌紫之色,朝向在地下爬动的钱琛欲劈I

一挥手,寒山重道:“留下他!”

纳罕的望了寒山重一眼,司马长雄微圈马头转了过去,扬起灰尘溅了钱琛一头一脸,他那只乌紫色的手掌迅速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无缘大师大步踏过去扶起了钱琛,草烬灰沙里,他已咯吐了一大滩黏糊的黑血,神态萎颓得像全身没有了骨骼!

司马长雄冷森森的盯着他,沉厉的道:

“姓钱的,自做孽,岂可活?”

无缘大师枯干的面庞上漾起一丝慈祥的怜惜,他温和的道:

“司马施主且请息怒,此人身患重病,只怕不是块挨打的材料,请施主暂勿气愤,待老僧……”

大和尚话未说完,司马长雄已强颜一笑道:

“大师,姓钱的匪类不是块挨打的材料,却天生是块暗算人的胚子!”

寒山重瞪了司马长雄一眼,微愠道:

“长雄不可无礼!”

无缘大师清朗的一笑。道:

“说得对,司马施主,不过,此人虽然可恶,老僧却愿以几分薄面先为他担待一些,未知司马施主赏脸否?”

司马长雄嘴角牵动了一下,终于无言策马退后,寒山重笑笑,道:

“大师,你又要渡化此人到彼岸去么?”

无缘大师庄重的一笑,正色道:

“慈航普渡有缘人,纵使此人万恶不赦,只要能放下屠刀,也就立地成佛了,寒施主以为然否?”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当然,但是,在下背上这一大片与司马右卫手臂上那一下子,大师,未知你做何交待?”

无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缓缓地道:

“便当是施主假佛之心意入地狱拯化此魔障出苦海如何?”

寒山重料不到大和尚用这大帽子相扣,愕了一下,终于又豁然大笑道:“罢了,佛能受尽千辛万苦入地狱以救众生,我寒山重这一点小小创伤又算什么?只是,嗯,大师,提防此人不具慧根啊。”

无缘大师和照的一笑,道:

“人之初也,性皆曰善,没有天生以作恶为本的人,寒施主,且请一旁相候,容老僧渡化于他。”

寒山重微笑点头,正待骑行向一旁,司马长雄却帮忙道:

“院主,咱们的对头要是都见一个放一个,咱们以后的日子还如何过得安稳?被暗算的机会将更多了……”

瞪了司马长雄一眼,寒山重沉沉的道:

“不要鲁莽,长雄,大师的话不会错的,现在,跟我来。”

说着,他与司马长二人策骑行出十丈之外,再回头,大和尚已与火龙钱琛相对坐下,大和尚似是在给他运气疗伤呢。

在鞍上转动了一下臀部,司马长雄愤愤的道:

“以后再也不和出家人一起办事了,束手束脚不说,遇到事还要硬插一腿,搬出一套佛理往人头上扣……”

寒山重轻轻抚摸着叱雷雪白的鬃毛,淡淡一笑道:

“别口没遮拦,今后你一定要学习一点,饶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能来得快乐,我已经试过了,长雄,你也该试试!”

司马长雄回头瞥了瞥无缘大师,他已在和钱琛低低交谈,只见这位大和尚不时轻拍对方的肩头,态度十分和样而友善。

寒山重笑道:

“如何?”

司马长雄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

“院主,长雄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你亦说过,饶恕敌人即是等于对自己残酷,我们心存善意。一心要恕过对方,但是,对方却焉会一定恕你?”

舔舔嘴唇,寒山重道:

“这却不能一概而论,你得要看看你所饶恕的人是否还有洗心革面的指望,这‘看看’两字,有时不一定能自外形断测出来,还要凭直觉的感受与体会,像往昔我恕过圣鹰田万仞与周白水等人,我想,如若他们还有一丝良智,他们绝不会与我继续作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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