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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瘟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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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牟大娘,这番恐怕又要借助你的大力过关啦……”
牟香笑得有如一只刚下过蛋的老母鸡:
“什么话!我说老查呀,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好朋友;但凡我老婆子能以帮得上忙的事,你尽管交代,我决计替你承担到底,先前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有机会可以合作合作,眼下岂不是合作的机会业已来啦?”
“合作”这两个字,有很多种解释与意义,但此时此地,由牟香嘴里说出来,则无可讳言的充满了铜臭之气一一“合作”在她而言,即是招财进宝的另一个名词。
查既白当然体会得出牟香的心思,他干笑一声,道:
“我就知道牟大娘你是一个维忠维义的女中豪杰,讲情感、重交谊的前辈英雄,虽则牟大娘你这般仁慈慷慨,我老查亦不敢白领盛情,只待事过,姓查的必有补报!”
牟香笑得越发见眉不见眼:
“好说好说,老查,你真是个上路的可人儿,你倒告诉我,要我老婆子怎生帮你们这个忙——帮你们一共三个人的大忙?”
口气里业已带出斤两的计算方法来了,牟香斜眼掀唇,一派待价而沽的模样,查既白暗里咒骂,表面上却陪着笑脸:
“请你想法子让我们躲一躲,牟大娘,只要躲过这一劫,查某人自有孝敬”
牟香打蛇随棍上,现热现炒,也没那多的客气了:
“多少?”
查既白忙道:
“五千两银子!”
表情一冷,牟香突然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一遭可是三个人哩,上一回,两个人我贱价要了你两万五千两银子,目下三个人却落到了五千两,老查,这算哪一门行情?”
舔着嘴唇,查既白急得五内如焚:
“牟大娘,你就算帮帮忙,做好事吧,似你这等狮子大开口,吃人不吐骨头的需索法,恐怕连百万富翁也招架不住,我查某人一个穷浪荡,又如何负担得起?”
哼了哼,牟香神色如霜:
“好一个查既白,我老婆子一片善心,要帮你们渡过劫难,到头来反落了个不是人,竟把诸般恶名全扣到我老婆子身上了!结,我也不想要你那几文‘孝敬’,你也不用肉痛这几两银,咱们好聚好散,三位请吧,踏出此门,双方再无瓜葛!”
查既白又急又气又窝囊的道:
“唉,唉,牟大娘,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么?上一回你救了我和汤彪,那是性命交关的事,我才付了你两万五千两的巨额银钱,这一次可比不得上一回,你岂能照葫芦画瓢,又待硬敲一记?”
冷冷笑了,牟香阴沉的道:
“你言中之意,这一遭就不是性命交关的事了?我看你是故作轻松吧?”
查既白如果能够办到,他发誓会咬下牟香身上一块肉来;抹着脑门上的汗水,他焦躁的道:
“牟大娘,现在的情况,不若上一次那般严重,我们仍有抗拒仇家的余力——”
牟香重重打断了查既白的话:
“不错,我也相信你们有抗拒对方的余力,只是这股力道不够雄浑悠长罢了——老查,你少在我牟香面前玩这一套,你姓查的是何等样人,又有何等的身价!若非敌势强大,难操胜算,凭你查某人那股锋头,岂会如此惶急忧惊迫求,退避藏匿?你给我放明白点,我老婆子几十年江湖打滚,设如叫你蒙住,岂不是白混了?”
此刻,影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板,是好是歹,还得早拿主意,再纠缠下去,就叫那干王八羔子圈牢啦!”
嘿嘿一笑,牟香好整以暇的道:
“你估量着办吧,我老婆于只听你姓查的扔一句话过来!”
又抹了一把汗水,查既白深深吸了口气:
“你且开个价再说。”
像上次一样,牟香又伸出五个手指头来——查既白注意到这老虔婆的五只手指,仍和以前她伸出三只手指时的情形一样,那是五只晶莹白润,看上去何其柔嫩的手指,与她一张老脸上纵横的皱纹有着强烈的反比!
略微沉默,查既白道:
“该不会是五千两吧!”
牟香半眯着眼,道:
“很聪明,我这一次只收你五万两银子!”
查既白呻吟一声,连额头都冒了汗:
“五,五万两?”
牟香安详自若的道:
“是的,五万两这个价钱已经非常便宜了,所以一分一厘也不能少,你要愿意,就点个头,说句话,否则,各位请便,没有人拦着各位!”
“牟香,你简直欺人大甚!”
牟香若有所恃,夷然不惧:
“我这是姜大公钓鱼,愿者上钩,老查,谈生意,没有强买,也没有强卖的,你要觉得委屈,咱们就算拉倒,谁也不欠谁的!”
那边,谷瑛颤颤的低呼:
“老查……”
跺了跺脚,查既白恨声道:
“好,好。五万两就五万两,人在屋檐下,安能不低头?不过我可要告诉你,牟香,三年风水轮流转,下一次碰上,我们之间还说不定是哪一个触霉头!”
牟香得意的道:
“你唬不住我,老查。”
查既白压着嗓门咆哮:
“价钱我业已允了你,你还不快快找地方隐藏我们,莫非要等那干人熊扑进来你才变把戏?”
牟香慢条斯理的道:
“不用怕,我老婆子拿人钱财,自当替人消灾,你允了我五万两银子,我少不得渡你们逃此一劫,放心,我有主意…”
查既白低促的道:
“那就快呀!”
一伸手,牟香笑吟吟的道:
“银子拿来,咱们是先小人,后君子!”
呆了呆,查既白气吼吼的道:
“你晕了,我怎可能在自己身上携带这多银票?你他娘要钱也得给我点时间呀!”
眼神一硬,牟香又板起面孔:
“你是说,你现在没有这么多银票:姓查的,咱们是一手交钱,一手办事,这种买卖还作兴赊欠?”
查既白恼火的道:
“银票不是摆在我一个人腰里,我们三个分别藏在各自身上的隐蔽处,眼前情况急迫,如何来得及拼凑,你让我们先躲起来,事后自会全数交付,半文钱不少你的;牟香,你可听过我老查说话不算话,欠了谁的帐来着!”
稍稍犹豫了一下,牟香十分勉强的道:
“也罢,我便姑且信你一遭,但你刚才所收的五千两银票可要先交给我,就算是预付的订金!”
叹了口气,查既白只有把怀里那张牟香先时还他的五千两银票掏出,乖乖送回人家手上——真是过路财神,这一阵子,那叠银票连温热都尚不曾温热哩。
牟香一招手,道:
“你们跟我来!”
查既白与影子、谷瑛三人匆忙随后。跟着牟香进入里屋,里屋分两间,左边一间是灶房,右边一间是卧室,卧室中除了几件简单的陈设外,还砌着一张土炕,牟香来到土炕一侧,两手摸索,又使力一抽一拗,只听得轻轻的一声响动,她已将一块尺许正方的铁栅框取了下来,努努嘴,牟香道:
“三位,里边请啦!”
查既白狐疑的俯身向框眼里打量,边谨审的道:
“我说牟香,这不是炕底的续火眼吗?能躲得下我们三个大活人?”
牟香冷冷笑道:
“人家的土炕用这里续火加柴,我却不是,我的上炕从不生火,我早就把炕底下改筑成一间小小的密室了,别说你们只三个毛人,再加三个也一样容纳得下;姓查的,你们到底要不要进去掩藏?”
查既白将心一横,不再多言,他趴伏下来,相当艰辛的顺着那尺宽的框眼爬了进去一一框眼之内是一道横嵌,横嵌下居然还砌有三级阶梯,他不需踏那阶梯,只一翻身就着了地,哈,这炕下果然够得上宽阔,不但能以伸直腰杆,地面还是用青石铺设的呢,此情此景,要说有什么缺点,就只光线稍嫌暗了些。
当影子和谷瑛随后而至,外面又传来铁栅框架合拢的咋嚏声响,一时之间,这炕底密室就更为黝暗了,于黝暗中,查既白没有出声,影子一谷瑛也沉默着,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除了那股化不开的浓黑,就只剩下一片窒人的僵寂……
约莫是牟香出去的当口把房门掩紧了,外面虽有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清切,但必然是发生了情况殆无可疑,如何去应付那等情况,在目前来说,就是牟香的事了,她不是说过么,拿人钱财,少不得就要替人消灾。
暗影里,谷瑛抑制的开了口:
“老查……你听到外面的响动吗?大概是‘丹月堂’的人找上门来了……”
查既白慢吞吞的道:
“不错,是那些邪盖王八摸到了,但眼前我们却无需忧虑烦恼,自有牟香那老婆娘替我们掩遮拦挡,这老帮子是有名的狡猾诡诈,我们且等着看她耍把戏——”
谷瑛郁郁的道:
“她掩遮得过去吗?会不会出漏子?”
查既白无声的一笑:
“这老帮子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搬演她压箱底的功大,以最佳的表演来法除‘丹月堂’方面的疑窦,事到如今,她不只是为了这五万两银子的诱惑,更为了保全她的老命,她绝对清楚,仅需丝毫破绽显露,她就会第一个垫底!”
谷瑛仍然不安的道:
“‘丹月堂’的人精明老到,行事细密慎审,一旦启了他们的疑心,要想不落痕迹的妥善打发,恐怕很不容易,老查,我们多少也得准备准备,你可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顺遂了……”
查既白平静的道:
“你放宽心,‘丹月堂’那些泼皮货虽说不好缠,我们也照样斗得他鸡飞狗跳,损兵折将,这批人熊的道行高低,我肚里雪亮,我们多加防范是对的,却不受那个唬,若有万一,拼命杀出重围也就是了!”
谷瑛叹了口气:
“我怕跑不动了……”
查既白安慰着对方:
“不关紧,有我和影子在,到了节骨眼上,哪怕是连背带拖,也会把你一道弄出去,何况形势发展,还未必然有这么恶劣……”
影子接上来道:
“老板说得有理,汤家嫂子,你就别尽犯愁啦。”
谷瑛又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查既白在这间小小密室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用手指在四周壁沿上轻轻敲弹,偶而推推这里,按按那里,不住的摇头。
影子沉声道:
“老板,可是在找寻其他的暗道或秘门?”
查既白道:
“看样子没有,这炕底下的密室大小,只怕牟香那老帮子尚未经营到复壁网线的程度……”
影子道:
“依你看,老板,这地方牟香是打算用来做什么的?”
查既白一笑道:
“还不是置放一些见不得人或不愿示人的东西,不过,她目前似乎不大使用了,此处很干净,亦不见有什么物品堆积,可能这老帮子又换了新所在啦,娘的,若尚有什么隐密价值,她也不会叫我们进来躲藏……”
凑近了一点,影子又压着嗓门道:
“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老板,你答应牟香的五万两银子,真的要全数给她?”
查既白笑了:
“为什么不给?这原是我们的承诺呀,你要知道,虽盗亦有道,我们久走江湖,越发该重视信用!”
影子摇头道:
“盗亦有道不错,重视信用也不错,问题是在于对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像牟香这种贪婪自私、趁火打劫的混帐东西,我们根本就可以不理会她的讹许勒索,将来便是传扬出去,我们也不怕站不住脚!”
用手摸着肥厚的下巴,查既白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他的双眼却闪烁着光彩——种恶作剧的光彩,他的腔调也透着古怪:
“你的看法很正确,云楼,可是我们必须兑现我们的承诺,不给那老帮子落一点口实;此外,做一桩事的原则尽管遵守,运用的手段却无妨灵活,我们给她钱,这是我们该付的,然而,谁又能说她将来不求我们?谁又敢肯定她求我们的时候得以免酬?云楼,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影子不禁芜尔:
“老板,还是你高,面子里子全顾到了,牟香老婆娘的苦头有得吃啦!”
查既白庄重的道:
“这不叫吃苦头,这是做生意,是一种服务,服务岂有不给钱的;就如同牟香为我们办事,少她一文都不成,等到我们有幸替她效劳的光景,她又如何能杀价?彼此公平交易,才是愉快的‘合作’。”
影子有些迫切的道:
“想来老板你早已胸有成竹!”
查既白淡淡的道:
“还谈不上胸有成竹,只是个概念而已,不过原则既然决定,法子就可由人去筹思,云楼,关于各种找钱的门路,我是行家,大老远就能嗅到银腥铜臭的味道!”
影子由衷的道:
“我完全承认,而且甘拜下风!”
嘘啼一笑,查既白道。
“便叫牟老帮子暗里得意去,咱们是骑在牛背上看唱本,端走着瞧啦!”
沉默了一会的谷玻,边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声道:
“老查,你听,怎么这会又没什么声音了;大约是‘丹月堂’的人全撤走了吧?”
查既白也专注的倾听了片刻,然后,他摇头道:
“还没有走,只是他们把嗓调放低了,而且说话的人也大为减少,谷瑛,这种情形并不是佳兆,我们要加几分小心一一”
谷瑛惊慌的道:
“老查,怎么说这种情形不是佳兆?”
查既白镇定的道:
“这表示他们可能已展开搜索行动,人在行动的时候,废话就不多啦!”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谷瑛惶怵不安的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查既白轻轻的道:
“以不变应万变,谷瑛,沉住气,不必紧张,天塌下来有我老查先使头顶着!”
影子笑道。
“不,老板,天若塌下来,牟老婆娘得第一个抗住!”
查既白也在黑暗中笑了:
“这老帮子与‘丹月堂’来人作首次接触,可能会十分艰苦,任她又刁又滑,那般杀胚却也个个精钻,人人好狡,两头这一碰上,想想双方各逞手段,钩心斗角的场面,定然是够热闹的……”
影子忽然若有所思的道:
“对了,老板你似乎不曾告诉牟老婆娘追我们的人是属于哪个堂口!”
查既白忍住笑,道:
“当然不能告诉她,牟香的毛病我明白,如果说了真话,难保她不出卖我们,再则假使知道我们的对头乃是‘丹月堂’的一干煞神,恐怕就不一定敢帮我们这个忙了!”
影子道:
“另外,就算她肯帮忙,价码也必然会大大上涨,少不得狠敲我们一笔!”
查既白窝心的道:
“老子叫她拿这票黑心财也不得安稳,娘的,白花花五万两银子,岂是这么轻松捞法的、不费点精神,成么?”
影子在四周走动了一会,抬眼朝铁栅框外端详:
“只不知牟香现在正于什么?‘丹月堂’的人又在做啥、大概不会彼此干耗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吧?”
查既白道。
“耗不多久了,我判断牟香准会领着他们逐舍搜索,每个角落都查看一番!”
谷瑛忧心忡仲的道:
“合共巴掌大小的地方,这一搜一查,我们还往哪里躲上?”
查既白道:
“这种事该叫牟香先去担心,她敢领着人家到处搜,就该有应付的方法,要知道万一出了纰漏,她乃是第一个倒霉!”
影子道:
“还有,剩下四万五千两银子也泡汤了!”
谷瑛吁了口气,道:
“你们二位倒蛮乐观……”
轻拍谷瑛的手背,查既白低声道:
“人要看得开,多往好处想,天下事并非件件都那么恶劣或艰险,船来桥头自然直,谷瑛,这些日子当中,我们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生死界上打了几次转,还不是平平安安的过来了;你别担忧,凭‘丹月堂’的那些残兵败将,不见得就能陷住我们!”
影子亦道:
“如今再加上牟香的协助与掩护,形势更不至于坏到何等地步,那老婆娘已成骑虎之局,不豁出死力替我们遮拦是不行的了……”
查既白搓着手道:
“云楼的看法和我一样,我们……”
他摹地打住了话尾,又轻轻嘘了一声,影子急速奔近铁栅框眼之前,略一聆听,随即低促的道:
“有人进屋来了!”
于是,在一阵哗窒的静默里,房门开启的声音清晰传来,跟着又有灯火的光亮闪映,似乎有好几人拥进屋里,步履杂乱声中,一个粗哑的嗓门响起:
“娘的,这间屋子怎么这般昏暗法!大白天里也一片黑沉沉的!大家把招子放亮,别漏了什么可疑痕迹……”
十方瘟神……第三十三章险关
第三十三章险关
牟香的声音接着传出,是一种遭受冤枉的委屈腔调:
“各位同源,你们里外全查看过了,这间内室是我老婆子同我那闺女的睡房,宽窄就只这么大小,别说藏不住你们要抓的三个人,怕连只老鼠也找不着地方可躲;我决计不会哄骗各位,句句都是真言实话……”
炕底下,查既白心里窃笑不已——那老虔婆,果然是唱做俱佳,七情上面,撒谎如同家常便饭,风风雨雨,翻来覆去,只听她一个人在搬弄搅合了!
粗哑的声音颇不耐烦:
“哪来这么罗嗦?牟老婆子,要不是你居住的所在正是他们可能逃亡的方向,要不是那片斜坡上有几处新折树枝的痕印,我们也不会无故找岔生非;人在不在你这里不是光凭你说,要由我们来判断!”
牟香似是不服的道:
“你们判断!你们却是如何个判断法?总不能红口白牙,强拿一顶莫须有的帽子给我扣上吧?”
在一片翻箱倒柜的嘈杂声里,另一个尖细的音调接道、
“大家都是闯道混世的人物,一座山抗不过一个理字,就连我们‘丹月堂’所属,行事也不行硬压横来;我说牟香,我们的判断方法十分简单——搜着了人,你就认命,搜不着人,我们自会向你道扰收兵!”
牟香气吁吁的道:
“我如今还能说什么?天下之大,即便谁都敢惹,也不敢去开罪司徒拔山老当家及他的手下,好歹我全领受就是
说到这里,她又忽然像被什么人狠拧了一把似的叫了起来:
“喂喂,那位朋友,你搜查也该有个谱儿呀,柜子上搁的是我一只旧衣箱,你就用不着再费神翻抄了,我包管衣箱里藏不下三个大活人!”
乒乓两响中,那粗哑嗓门在叱喝:
“赵子诚,你他娘怎的年纪越大越往回混了?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别他娘胡乱拨弄,倒叫人说我们组合没有规矩,欠缺纪律!”
炕下暗影里,查既白靠墙坐了下来,一面分别将影子及谷瑛也拉在两边坐下,他目光向上凝注,低沉的道:
“小心,他们就快搜到这里了!”
影子悄声道:
“我省得,老板。”
查既白感觉得到谷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伸手过去握了谷瑛的手掌,触指处一片冰凉,查既白不由暗里叹气,他非但没有丝毫鄙夷或轻蔑的念头,衷心之内更充满了歉疚与怜悯;这些日子来,谷瑛受的罪可是大多了,连串的劫掳加上连串的奔逃,辰光和辰光的衔接里除了血腥、杀戮,就是暴力、胁迫,而人的精神所能忍受的压力终究有其极限的,不要说是一个妇道难以承担,即使最坚强的铁汉,也绝对会兴起身心俱疲的颓丧感觉!
谷瑛明白查既白的安慰之意,她轻轻抽抽鼻子,噎着声道:
“不要紧,我眼前还撑得住——”
一侧,影子细细的道:
“别说话……”
几条人腿遮住了自铁框眼中透入的微弱光线,人腿在移动,淡淡的光影便也在不定形的明灭幻映着;好像有人低下头来往炕内端详,又用手指敲打框眼,牟香似乎站在门口的位置,只听她不慌不忙的发着话:
“我说炕前的老弟,那是我烧炕时用的续火眼,里头除了柴烬就是土灰,你要不嫌脏,可以爬下去仔细查看一番……”
敲打框眼的声音停止了,这位仁兄直起腰杆,声调中可带着恼怒:
“姓牟的,你可要搞清楚,我是‘丹月堂’的人,不是你的下属,该怎么搜,怎么查是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指挥调度,娘的,倚老卖老!”
牟香也大声道:
“我犯不着指挥你,是你们领头的方才在讲,要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别胡乱拨弄,我只不过怕你挨刮,好心提醒你一声,怎么着,我老婆子还错了不成?”
那人愤怒的道:
“娘的,给了鼻子长了脸呀!居然冲着老子发熊?”
粗哑的嗓门冒火了:
“吵,吵,吵什么,要搜的人不见鸟影一条,却净耗着精力磨嘴皮子!杨端,你给我闭上嘴,还有牟香,你也少答腔,我们敬你一把年纪,也算江湖前辈,才对你多少忍让几分,可别不识好歹了!”
牟香的语气又一下子变了,变得软塌塌的:
“老弟台,你说得是,我老婆子眼下还能混碗江湖残饭,莫非凭这张老脸卖点故人颜面,你们老当家也和我有过交往,明白我老婆子的为人,休说‘丹月堂’的金字招牌我不敢顶撞,就算只论交情,我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朝里扒呀!”
这几句话似是发生了作用,那粗哑嗓门的朋友干咳两声,猛的呛喝:
“走,我们再往别处去搜!”
一阵步履声迅速移向屋外,牟香的声调犹自断续传来:
“别急着走呀……各位稍稍歇息一会嘛……喝杯茶再上路不迟……唉唉,太客气了,我老婆子可不敢当……”
在炕底下的查既白,再也忍不住憋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他一边还在无音无形的骂:好个老帮子,真是好个老帮子!
不等牟香送“客”回转,查既白和影子、谷瑛已自动从炕底下的密室爬了出来,这处密室,在情急之际是个匿藏避难的好所在,然而却决不是一处令人喜爱耽搁其中的地力“,因此,状况一旦消失,查既白他们即已迫不及待的出来透气了。
是那叫小狼的怪人进来招呼他们出去,查既白只一脚踏入前堂,已觉得气氛不对——牟香正虎着一张老脸坐在那里,面色铁青;熊娃子站在她娘背后,活脱一座女门神,现在,这位女门神却轻手细脚的在替她娘捶背捏肩……
重重抱拳,查既白打着哈哈:
“牟大娘,真个有你一手,这遭可全凭了你,要是不然,我们几个乐子就大来哉!”
从鼻孔中冷哼一声,牟香先示意她闺女到外面探探光景,然后,才扬着面孔,火爆的道:
“姓查的,我向来认为自己见多识广,经验老到,然则今天与你一比,却浩叹不如,差远了去,查既白,你才真叫老谋深算,叫门道高!”
查既白忙道:
“牟大娘何来此言?”
牟香大声道:
“老查,你是在存心坑我整我;你与谁结仇、同谁有怨,是些什么人追你撵你,事前半句口风不透,全瞒着我,待到人家找上了门,我才清楚你躲的是哪一路神圣——姓查的,你叫我一个老婆子独力帮你和那干杀胚周旋,自己却缩头一躲,死活不管,你,你真是做得出啊1”
查既白咧嘴干笑道:
“话不是这样说,牟大娘,你帮我们这个忙,乃是有代价的,五万两银子不是、彼此既然妥议定当,是应付什么人便不关紧要了,莫论‘丹月堂’的人来你得掩护我们,就算是阎王老子派来拘魂的牛头马面,你也一样要实践论言,终归是把我们藏在土炕之下,谁来了还不都是一个‘躲’字决?”
微微一窒,牟香恼怒的道:
“你在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你避的乃是‘丹月堂’那些人王?”
查既白笑吟吟的道:
“因为事先我并不打算求你帮忙,牟大娘,你当五万两银子只是五个制钱,你以为我查某人又有几个五万两、赶到出门之前,才发现情况紧急险恶,那时业已来不及细说缘由过往啦!”
牟香恨恨的道:
“你害得我好惨,差一点就过不了关;姓查的,你可知道,若吃他们察觉我在掩护你们,骗他们,我会有什么后果?”
用手一抹脖颈,查既白道:
“当然明白,不过二十年后又还你一个更加年轻俊俏的牟大娘罢了!”
牟香忍不住叫了出来:
“查既白,我这条老命险险乎就卖在你手里,亏你还有脸说俏皮话,你是故意给我老婆子小鞋穿,早打了谱要陷害我!”
查既白慢条斯理的道:
“牟大娘此言差矣——你也想想,我答应你交付纹银五万两以为掩护我们三人的代价,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偌大的数目,自不会是等闲之事,如果我们要躲的人只是几个三流毛贼、六等窑子,我犯得上躲,更犯得上花银子求你帮忙?你早该明白来者不善,正如同你先前所说,能逼得我老查闪闪藏藏的人,普天之下还能数出几个?”
呆了半晌,牟香才沙着喉咙道:
“老查,你该再加几成——”
查既白笑容可掬,语气却十分决断:
“有言在先,价码早定,牟大娘,可别不知满足!”
牟香沉沉的道:
“可是我耗了这许多精力,担了恁大的风险…”
查既白嘿嘿笑了:
“牟大娘,你是把我当财神爷看了?不错,我就算是座神,也不会是财神,而是一尊不折不扣的瘟神,你以为我是干什么吃的?我的银子是如何积攒起来的?你两次敲到我头上,却偏偏又被你敲了个准,我那种冤,那股窝囊,简直不能提了,你犹待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之外顺手再摸一把,这就未免不上路啦!”
牟香叹了口气,道:
“好吧,算我倒霉,五万两……”
一直不曾开口的影子忽道:
“牟大娘,‘丹月堂’方才一共来了多少人?”
牟香想了想,道:
“十七八个左右,进屋的有六个,其中有四个是他们”金牌级,的执事,其余的人全在屋外分散搜查,看来相当慎重仔细……”
影子又道:
“还有没有另外带头号令的人物?”
牟香摇头道:
好像没有更高职衔的人了,里里外外,全由那个姓乔的金牌级执事调度指挥,你们也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粗粗哑哑的……”
吁了口气,影子转向查既白,道:
“老板,看情形在这一路追兵里,并没有那儿个棘手的角色在内!”
查既白道:
“阿弥陀佛……”
牟香疑惑的道:
“你们在说什么人?”
查既白微笑道:
“不关你的事,牟大娘,我们郡该同感庆幸:因为先前丹月堂,那干狗熊里,只要加上一个我们顾虑中的角儿,眼下大概就不能在此说话扯谈,你我早不知爬到什么所在……”
背脊上泛起一阵凉,牟香犹有余悸的道:
“想一想也真叫险,你要知道,‘丹月堂’可不是好斗的,万一一出了纰漏……”
查既白笑道:
“恁情如此,他们也没斗过你老人家,所谓人是老的滑,姜是老的辣,任他‘丹月堂’高手如云,历练精到,一样要吃你牟大娘的洗脚水;牟大娘,你好段数、好计较、好功力,连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淬了一口,牟香没好气的道:
“去你娘的,我老婆子不稀罕你五体投地,要的乃是你五万两银子!”
查既白颔首道:
“我查某人自来一言九鼎,重信遵诺,你这五万两——不,现在只剩四万五千两银子,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短缺,牟大娘,你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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