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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_直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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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霎时一怔。
  方微舟看着我:“你刚刚把钱都领出来了,没有多的钱可以周转,这段时间都要花钱,先用着,明天我也怕没时间帮你去一趟银行把钱存回去,就要拖过年了。”
  我欲言又止,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头。
  方微舟也安静了一下子,说:“假如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道:“嗯。”
  方微舟看看我:“我走了。”
  我点点头:“嗯。”
  方微舟便上车了。
  车门一关,很快开出去,那车尾灯渐渐地遥远,只剩下一团朦胧,慢慢完全看不见了。我突然很受不了这时的心情,可是怎样的心情又说不清。我站了一会儿,才掉头上楼。
  刚刚出门前没有关灯,一开门,到处通亮,雪白的光却分外显出这满室的安静,隐约有股萧索似的,生生使这个家变得大了,更加空了。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然而怎样也看不进去。倒不是因为想着母亲病情的缘故,也没有人,却感到气氛压抑似的,坐不住,简直不想待在这里。
  当年父亲昏倒被发现送到医院,已经太晚,根本不能救了,那天早上母亲带着我到学校去,父亲监工的地方有个工人知道我家电话,大概打过去找不到人,在父亲办公桌上看见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我穿了学校制服,就联络学校。我去班级教室,母亲到教职办公室,那边的职员刚刚接到电话。
  母亲没有过来找我,马上就去了医院。
  当时我九岁,正在爱玩的年纪,周围的同学都一样,下课时间一定不肯在教室,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要跑到距离教室很远的地方玩。我毫无知觉地过了整天,到了放学,照例要到教职办公室去等母亲一块回家。我不会忘记那天,母亲站在办公桌前,在她身边围着几个人,而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喊她,大家朝我看来,那神态也不知道怎样形容,后来每次想起来都受不了。
  以后的时间真正不知道怎样熬过去的。父亲后事全靠母亲一个人处理,我只知道当时父亲做事的公司给了一笔微薄的抚慰金,其余全部不清楚,连伤心都是不清不楚的,慢慢才感到的痛苦。看着父亲的照片,仿佛还能够听见他的音容笑貌,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真正的见面。我的童年也仿佛死了。
  父亲走后半年,遇上都市更新,母亲买下房子,除了本来的教职,又多找了两个事做,假日也要上班,我常常需要一个人在家。长年下来,我感到非常抗拒,放学总是在校园流连不走,出了学校也是拖拖拉拉地才回去。
  初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忙着读书考试,我常常逃课,考试成绩也不好,结交的都是结狐群狗友。当时的男导师知道我家的情形,大概出于一种体谅,不曾到母亲面前揭穿我的劣迹,在背后开解我。他倒是真正的关心,他在家里开设补习班,也免费让我到他家去补习。
  通常补习完已经九点半了,算起来非常晚了,然而回家里也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却换成了母亲一人天天在家,会不会她也有过想逃开的念头?辛苦买的房子就住着她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看报纸看电视,缝补衣服,可能整天也没有说话的对象……。我心里不禁有种凄然,每次她给我打电话总是谈不久,她哪里不想多说一点,其实心里也知道,听她要挂电话,从不多挽留,偶尔她不挂断,还要催促。这时又想着母亲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医院,恨不得过去陪她。
  当然知道不可能去。我放下报纸,还是坐在沙发上。从这里能够看见母亲的房门,我呆呆似的看着,却怎样也没办法起身过去。我在沙发躺下,眼睛一闭上,马上浮现许多坏的念头,眼泪又好像要掉下来。
  突然手机响了,是讯息。我睁开眼,从口袋掏出来看,是方微舟,他已经坐上车了,又说了些让我休息好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字句,心里一时好受了点,好像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今天晚上似乎可以熬得过去了。
  不过收拾后直到真正睡着,还是花费不少时间,却没有睡太晚,隔天一大早我就醒了,因为家里的电话响起来,又没有关门,非常清晰。不知道那边是谁,迟迟不肯挂下,铃声不断,使我感到头昏脑胀,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去接听。
  打来的是李阿姨。她先打过我的手机,甚至也来按过我家门铃。我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八点钟。
  “我们家一向要回去我先生的老家过年,等一下就出门了,今天除夕嘛,不过你妈那样……唔,我这里准备了一点东西,给你送来,啊。”
  我木木地应答,挂掉电话,门铃马上响了。我去开门,接过李阿姨手里一袋子的东西,都是吃的。她一面交代,一面看看我,神情十分担忧似的。我一时有点反感,与她敷衍几下,就说要准备到医院去了。
  她那边也要出门了,就告辞。走前,她说:“你妈会撑过去的。”
  我勉强应付:“谢谢。”看她回头进门去了,马上关门。我把那一袋的东西全部塞到冰箱里。其实李阿姨倒是白操心的,母亲绝对不会拖延到这样近的时候,还没有采买过年一些吃的。
  冰箱早已经塞得满满的。不过都是生的食材,李阿姨拿来的倒已经煮过,只要加热就能吃了。
  我随便热了一杯牛奶喝过,换过衣服去医院。
  今天除夕,许多人赶在这一天返家,马路上并不冷清,一堆的车子,一堆的人,到处的吵闹全部带着喜乐。我坐在车里,却完全感受不到这过节的气氛。我还是开了车出门,这种时候车子太难叫了。
  母亲还是没有醒来,不过一些反应测试的结果很好,又抽了血,各种数值显示用药有了效果。然而医师说法也还是含糊,并不能确切地肯定母亲这两天会不会清醒。
  我在医院待了整天,一次都不想错过会客的时间。中午我在地下商店吃过饭,在医院大厅的椅子坐着熬时间。越晚,医院大厅越冷清。其实不仅病人,连带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一样。急诊当然还是吵闹不休,可是气氛还是与平日不同。
  我完全不去想过年的事。手机在整天响起来好几遍,都是讯息,主要是周榕俊他们几人,很普通的拜年讯息,在晚上达到高峰。我一个也没有回。
  方微舟这天没有打过一通电话来。通常他回去他家,仿佛失去联络似的,并不太需要奇怪,今天又是除夕,他姐姐一家人从美国回来,正在团聚热闹的时候,怎样有心思顾及到我这里。况且他这两天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母亲用的药比较昂贵,早上我过来,护理师又让我去缴了一笔费用。我手上没有什么钱,不能不去提款。户头有一大笔钱,先知道他昨天转钱过来,然而怎样也不该到这样多的,可能他早上来得及去了一趟银行,帮忙把我的钱存回去?倒是我算了数目,比我本来的存款多了不只一点。
  那多的,必然是昨天方微舟转过来的。
  其实我的钱既然重新存进去了,照理也不用他的钱了,向来也不太肯花他的,不如转回去还他。可是我看着那数目,又想到昨天他的话,突然觉得与他分成这么清楚的地步,十分不近人情。后来我只提了钱出来。
  终于捱到加护中心晚上的会客时间,我上去探望,这除夕夜过来探望亲人的人也并不少。我握住母亲的手,却什么也没有说。
  探病时间结束,已经不能待在医院里了,我才取车回家。快到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面开车,一面接起来。
  却听见方微舟的声音:“你在哪里?”
  这口气听上去十分温和,突然有种久违似的,我顿了顿,还没有回答,车子开到了公寓楼下,可以看见大门那里站着一个人影。我慢下车速,仔细地看,有些呆住。
  方微舟当然看见了我的车子,与他的通话还没有断,听到他道:“怎么自己开车出门?”
  我张张嘴,还没有回答,他又说:“先不要说了,你好好停车。”就结束通话。
  我连忙去把车子停好了,慢吞吞地下车,朝公寓大门走去。方微舟还站在那里,这边光影不佳,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朦胧,倒好像风尘仆仆似的。
  我站在方微舟面前,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脑中还是混乱。我不禁开口:“你,你怎么来的?”
  方微舟开口:“我开了车。”马上又说:“昨天不是让你不要开车了吗?”
  我愣了一下,道:“今天车子不好叫。”
  方微舟似乎也想到了:“说得也是。”又看了看我:“吃过饭了没有?”
  我道:“这个时间当然……”就停住。晚饭并没有吃,我有些感到心虚,只是看着他,半天不吭声。然而慢慢感到一种激动,又迷惑。他开车过来也要时间,是吃过晚饭马上出门的?又在这天?……他是用什么借口?
  方微舟同样看着我。过一下子,他说:“你不开门,我们怎么进去?”
  我连忙拿出钥匙开门。他走在我后面,关了大门。听见砰的一声,我突然好像清醒起来。我回头,他便站住了,可是没有说话。我马上转过头,去开电梯门。他从背后走到我身边,按下了我住的楼层。
  电梯不宽敞,我与他挨着站在一块,手臂贴到一块。虽然隔着衣服,我却仿佛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那份温暖。
  早上就出去了,屋内黑漆漆的,我一路开灯,也不知道是否亮度不够了,不管哪里看上去都有点黯淡。今天除夕,这里毫无欢喜的气氛。方微舟关了门,走进来,像是到处看了一看。昨天他回去以后,我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半天才去睡,那份没看完的报纸还摊开在茶几,早上也不记得去收拾。餐桌上就放着一只空的杯子,除此什么都没有。他朝我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抢着说话:“大衣脱下来给我吧。”
  方微舟不发一语,就脱了递给我。我接过来,触手冰凉,顿了顿,可是迟疑着没有问。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他开车过来,就算不赶,在今天这种时候要花费超过两小时不只,不知道他几点出门的?总要吃过饭,不然他父母奇怪起来。但是公司已经放假,今天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吃完饭就出门,还到这样远的地方,无论什么借口都好像牵强。然而他来了,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这样晚才给我打电话。
  胡乱想了一通,我一时有点说不清心情。我把大衣拿到我的房间挂起来,出去后看不见方微舟,倒在厨房找到他。他打开了冰箱,听见声音,回头过来。
  他道:“你一定没有吃,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做,阿姨买了很多菜,也不要浪费了。”这说的是我母亲。
  我只愣愣地。他掉头,把我早上收进去的李阿姨做的一盒菜拿出来:“昨天没看见这个?”
  我忙说:“早上李阿姨拿来的。”
  方微舟打开:“是卤菜,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往我看:“就吃这个?”
  我看着他,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径说下去:“冰箱有饺子,下一点搭配着吃好了。”一面就从冷冻柜拿出饺子,又关上冰箱。他把东西放到炉台边,将几个柜门打开看了看,突然停下来,朝我看。
  “你先洗澡吧,等一下就能够吃了。”
  我感到需要开口,然而有些不由自主地听从了。等到洗过澡出去,果然吃的已经放上餐桌,也没有什么菜,水煮的饺子,重热过的卤菜。倒是有一道汤,很容易做的蛋花汤,大概是方微舟刚才做的。
  方微舟喊我过去了。我便到餐桌前坐下,看着面前那盘热腾腾的饺子,不免忆起往年与母亲一块吃年夜饭的情景,哪里是今天这样。当然这是因为今年母亲病倒,这个时间也很晚,临时只能这样将就。又这时心情低落,绝对也不是因为出于不满。况且方微舟不来的话,我根本也不会想到好好吃一顿饭。
  方微舟把筷子递过来:“吃吧。”
  我点点头,接过筷子捧起碗,挟了饺子吃一口。是熟悉的味道,这家的饺子在市场卖很多年了,口味也没什么特别,然而是我家里吃习惯的,母亲绝对不会忘记买。这也是以前父亲很喜欢吃的。
  突然我才想起来,父亲走了的第一年过年,母亲一样去买,她吃了第一口,眼泪就掉下来,一滴滴的,落到了碗里头。她没有发出呜咽的哭声,非常忍耐,那神情却仿佛觉得饺子难吃,很用力地咀嚼。
  其实这一幕印象对我应该十分深刻,可是这样多年也没有去想。只是过年吃团圆饭,虽然高高兴兴的,心情上却总好像有着什么阴霾。这几年又因为与方微舟的关系各方面必须隐瞒,每次过年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难熬。
  突然听见方微舟的声音:“……阿姨会没事的。”
  我呆了呆,朝他看去。他同样看着我,脸上好像凝重似的。他向我伸手,那手指略有点用力地抹了抹我的眼角,倒是不痛,触感非常奇怪。我摸了摸,怔了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掉下泪。
  我十分不肯在方微舟面前哭,一时有种情绪涌上,马上掉开头,可是要起身,却被拉住,靠近方微舟的一只手立刻被握住。我挣了几下,他握得更牢。我整个非常僵硬地坐着,怎样都不看他。他倒也不说话,不松手。
  也不知道多久,我觉得心里的激动慢慢地平复了,突然能够放松下来。这时方微舟便放开我的手。
  我听见他拾起筷子,便转头。他挟了两个饺子到我碗里,向我看。
  “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说话,看了碗里的饺子一会儿,重新捡起筷子。我吃起来,看见方微舟也端起了碗,不过他吃完他碗里的,喝了半碗的汤就没有吃了。
  我犹豫着开口:“今天除夕,应该都要在家里过的,你还出门?”
  方微舟静了一下,道:“反正饭吃过就过了年了,剩下来也没什么事,而且我这么大的人,出门也不用谁同意。”
  我道:“这边说起来不太远,但是也不算近,现在不早了,你开车回去不知道几点……不可能一整个晚上不回去吧。”
  方微舟看来,却道:“不是和你说饺子冷了不好吃,快点吃,吃完了我还要收拾。”
  我呆了一下,看着他,突然要规劝的话全部说不出口——本来也是言不由衷,哪里是真的想劝他走。大概看我不说话,他又敦促了一次。
  我连忙继续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胃口很好起来,桌上剩下的饺子全部被我吃下肚。吃完后,我看着方微舟收拾,一时有种错觉是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好像我与他一直是这么过年的。
  既然方微舟不说要走,我也不问了。倒是我注意到方微舟没有带衣物过来替换,一时又说不清心情。我找出我的给他,都是新的,母亲向来准备着。他进浴室去,我想了想,又把我房间的床换了床单,找出被子。
  方微舟洗好澡出来,我道:“不早了,你其实也很累了吧,早点睡吧。”
  本来我是想把房间让给他睡,我到母亲房里睡,一方面明天我同样要早起到医院去,他不用陪着我一块,或许他早上起来看情形就回去了。另一方面,要和他同榻而眠,突然情绪上有点下不来。当然绝对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情,今天出去一整天,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我真正感到疲倦,加上他回去又来,心情十分起伏,怕在他面前还要失态。
  不过不等我说什么,方微舟就拉住我:“你先睡。”
  我看着他脸上神气,还是点头了。我躺上床,他便去把灯关了,又走开。房门没有完全带上,隐约可以听见有什么在响,是他的手机。很快听见他说话,只是漫应。我闭上眼,翻了身背对门口,什么也不想。
  过一下子就听见门又推开。床的另一侧矮了一矮,是方微舟躺上床。他似乎面对着我这里,他并不出声。不知道多久,感觉到他伸手过来将我的被沿拉高了。
  我一直维持着侧睡的姿势,以为马上会睡着,可迟迟没有。方微舟似乎也没有。然而气氛完全不僵,竟十分安宁,不像昨晚那样难熬。
  外面不知道在哪里放起了鞭炮,劈哩啪啦,一阵一阵的。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
  方微舟一直留到了初二下午才回去。这一天半他也陪着我到医院去看母亲,虽然母亲还是没有醒来,可是各方面的数值表现更好了,对于触摸发生了反应。我并不敢太激动,倒是与她说起了话。
  一天三个时段会客,方微舟并不一定都陪着我进去。过年来探病的,好像我这样勤勉的不多,他跟进来两次,也不是家属,已经受到注意。被问了一次,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又顾及母亲,她不见得希望听见我向外人坦白。倒是当场方微舟也没说什么,反正敷衍过去,不过下回他便没有进去了。
  初二早上吃过早饭,方微舟告诉我:“下午我要回去。”
  我听了怔了一下,可马上点头。然而还没说话,他又道:“我陪你去过医院再走。”
  我便不多说了,点头,方道:“开你的车好了,我晚上自己叫车坐回来吧。”
  方微舟听了,道:“你不要待得太晚。”
  我道:“不会,会客时间结束就走。”其实那也很晚了,不过到时间不去看见母亲,总是不放心。
  当天下午以后,方微舟就回去了。
  晚上我一个人睡,却在我自己的房间待不住,又好像前面两天那样难捱。我到母亲房间,看见床柜上的照片,心里不禁又一阵酸涩。我看了看,拉开柜子一个抽屉,倒又看见几本相簿。
  我呆了呆,就拿起来翻开看。原来母亲把父亲的照片都收到这里了,还有我小时候的,好几本。我翻着看着,倒在床上就睡了。
  隔天起来,竟错过了上午的会客时间。我实在懊恼,匆忙收拾了出门,在门口遇见了李阿姨,他们一家已经在昨天回来了。
  她看见我,流露忧愁似的:“你这两天有没有好好睡觉呀?我看你出门不要开车了。”
  我应付着,可也犹豫了,这天就坐车去医院。下午护理师照例给母亲做了一些测试,比起昨天又更好了,对我说话的声音也更有反应。照顾母亲的护理师说:“昨天晚上抽血了,出来的数值很好,用的药很有效果。”
  我点点头。当然又是一笔费用。我一样待到晚上,探病时间结束出去外面,椅子上坐着的一个人就站起来。我呆住。
  我看着方微舟:“你……”
  方微舟截断道:“昨天没有睡好?”
  我顿了顿:“唔。”
  方微舟又道:“阿姨今天怎么样?”
  我便和他说了,他点着头,一面带着我往电梯那里走。我停下说话,看着他。他才看来一眼,说:“我家里没什么事,他们今天出去玩,我不想去。”
  说的他们应该是他父母和姐姐一家人。我听了,只是点头。他又看我,问:“晚上有没有吃?”
  我顿了顿,倒有点心虚起来,没有说话。他也不吭声,可仿佛叹了口气。
  我和方微舟就在医院附近找了餐馆吃饭。本来这医院位在市中心,那周围向来热闹,只除了大年夜街上人潮稀疏,到了初一以后,无论到哪里也还是人,年节这最好赚钱的时期,做生意的地方休息了一个除夕,照常开门接客,又营业得更晚。已经晚上九点多钟,沿路上卖吃的店里头还是人满为患。
  去吃的这家也一样,服务生匆忙收拾好一张桌子就让我们坐下,还没有招呼,立刻被旁边叫走,过半天才回头。这之间我和方微舟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说话,在这边简直突兀,可是气氛也并不僵。店里开着电视机,正在播放新年节目,配合着这边谈笑的声音,吵闹的更巨大,却反而像是蒙了一块布,模糊而遥远。
  叫的菜倒是很快来了。方微舟递给我筷子,我接过,与他无声地吃起饭来。吃了两口,突然听见他说:“不要光吃饭。”
  一面说,他已经挟菜过来,在这样多人的面前,虽然那些人全部与我们不相干,也不一定注意过来,然而两个大男人一块吃饭,哪里需要这样照顾,他却不避嫌了?我顿了顿,朝他看去。他仿佛不觉得不妥,自吃着他的。我也就默默地吃了,可是有种点滴在心头。
  吃完坐车回去。进门后,我一路打开灯,一面脱大衣。经过母亲房间,门没有关,走廊的光线依稀照进去,我望见放在床头柜一迭相簿,旁边又散着几张照片。是昨晚睡前我拿出来看的,散下来的好几张本来只是夹着,打开相簿就散出来。白天赶着出门也没有收拾,就全部随便地堆着。我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
  拿起来看好像放不下,心头马上涌起一股酸,我在床沿坐下。大概一直没有出去,方微舟过来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我抬头就看见他。我对他笑了一下。
  “昨晚找出来看的。”
  方微舟在我旁边坐下,并不说话。我便把手上拿着的几张照片朝他递过去,他拿着看着。
  我给他指照片上笑意昂然的男人:“这是我爸。”
  方微舟看来一眼,又重新看起照片。他道:“你和阿姨像。”
  我牵起嘴角:“大家都这么说。”顿了顿,道:“可是以前也听见说儿子长大后会比较像父亲一点,不过我现在照镜子,每次也觉得我还是像我妈。”
  方微舟没有开口,不过微笑起来。
  我也对他一笑。停了停,我说:“我爸走得很突然。”就看着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方微舟摇头。
  我道:“这张照片是他过世前一天我们出去玩拍的,完全没有预兆,隔天……他倒下去就没有起来。”突然一只手被握住了,我并不去看方微舟,径说下去:“我很怕我妈她——”后面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说出来,万一成真怎么办?可是这个恐怖耿耿于怀,简直痛苦。
  方微舟松开我的手,却过来揽住我的肩膀。他低声:“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我忍着一股酸涩。不能再掉泪了,一个大男人总是哭,像什么样子?又对着他。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依靠着他,心头悬着的紧张就松了,克制不住要把害怕说出口。我道:“她醒不过来怎么办?她会不会就这样……和我爸一样?”
  “她一直也好好的,突然就——不是!是因为我不关心她,她身体不舒服,光叫她去看病,什么也没做。我真的对我妈很不好——她没有怪我——我有时候还要嫌弃她。她就这样走了,怎么办?……”
  断断续续的,整个却好像语无伦次,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方微舟一直没有放开我,他告诉我:“不会的。”说了好几遍。
  不知道多久,突然我感到非常疲惫,说的声量渐渐小了。听见方微舟道:“先不说了好不好?你必须休息一下。去洗个澡,嗯?这样睡会舒服一点。”
  我并不肯,也不愿意他走开,对他泄漏出总是压抑的依赖。其实他今天这样又来一趟,心情怎样不震动,我在难过之中越加感到对他的那份愧疚。我竟这样对不起他,一直也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又一次深刻地体认。
  方微舟没有走。他带着我躺下来,又把我搂住。他的安慰没有停过。我两手紧紧抱在他的背后。
  就这样睡着了。
  可是睡不好,隔天我醒来,感到全身僵得痛,头也痛。我对着房间看半天,慢慢地才感到清醒起来。昨晚的一切不会是梦,可是床的另一侧有睡过的痕迹,不过没有人影。我坐起来,推开被子,回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相簿迭放得整整齐齐。旁边立放的一张照片倒是歪了,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我穿鞋出去,不知道几点了,屋里光线明朗,却不是因为开灯的缘故。天非常亮了。方微舟正从厨房那边出来,他一身清爽似的,那神气淡淡的,可丝毫不冰冷。
  昨晚在他面前可以说十分失态了,然而我现在看见他,完全不觉得窘。
  他也看见我,口吻自然:“去洗个澡,洗把脸吧,等一下就能吃饭,吃完以后,我和你一块去医院。”
  我点点头,照着去做。
  今天年初四,无论哪家哪户都会准备祭拜迎神,从白天开始一路热闹到下午,人潮和车潮也比前两天更多。医院也是,不仅探病的人多起来,看病更多,今天门诊开始了,大厅那里又是闹哄哄的景象。
  早上去看母亲,护理师告诉我,母亲新出来的抽血数值很好,稍早前做的测试很有反应。我马上去握住她的手,便感到她似乎握住了我的,简直激动,不禁喊她。仿佛能够听见似的,从她紧闭的眼皮上,可以看见那眼珠子转动。
  医师过来看,觉得情形非常乐观。
  到了晚上,母亲睁开了眼睛,醒了。


第16章 
  公司的假期只到初四,初五就上班了,今年照例在李总带领下进行团拜放鞭炮,就算接过财神,正式开工。这景况在明年以后就是别样,当天谁不出现也不要紧,方微舟无论怎样都要在场,可初四晚上他一样陪着我在医院,延挨到隔天天亮才开车回去S市。
  我没有回去,后面几天也没有,请假好几天。
  在我手上并不是没有事,方微舟找人暂时接手了,让我继续请假。一连请了好几天假,公司一部分人也知道了我家中情形,尤其我部门的几个,非常关心,一个个打电话来慰问。我应付了好几回,有时那边也会打来问工作方面的意见,不免就思考起来往后的做事。
  现在一样天天到医院去,更走不开。母亲醒来后,病况一天比一天好,第三天就移除呼吸器,不过还是住在加护中心观察,直到各方面检查数值稳定,过一个礼拜才转进了普通病房。只是她虽然醒了,之前昏迷免不了遗留伤害,身体还是十分虚弱,根本没办法起身走动,不能很快出院,但是我不可能一直请假。况且母亲住院治病也要花钱。
  我想来想去,决定先找个看护,然而一时不好找,对门的李阿姨便愿意过去帮忙照顾几天,让我销假上班,一面找人。我安排好以后,打了电话告诉方微舟,其实他那边不曾催过我回去,但是他现在职位高,事情更多,本来我的事有的也推不出去,全部他接过去做,加上他自己的,天天忙,这两个礼拜之间也还是抽空来探病。我感到很过意不去。
  至于母亲看见他来,最开始很吃惊,又不便起身,仿佛也很别扭。他倒是自然,帮忙我弄这个那个,反过来要母亲不用太客气。他来过好两次,母亲习惯后,看到他也能够自在了。
  我打了半天,方微舟才接起来:“怎么了?”
  我告诉他决定:“……明天刚好礼拜一,我就去上班了。”
  方微舟道:“看护找到了?”
  我道:“一面找吧。”顿了顿,说:“我还领着薪水,公司的事也不能丢着。我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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