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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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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告而别,而新人尚未梳洗起身,秦海青便与池玉亭在马老太家等候,贾姑令黑子他们备船去,因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便留他二人在房里。池玉亭见秦海青站在窗口发楞,欲开口安慰:“大小姐……”却见秦海青忽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指放唇边做了个悄声的手势。秦海青走过来,“我去外面走走。”一边从他身边走过。池玉亭忽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等她走出门后,低下头去看,却见是四块小小的绢布。

绢布上有炭痕,池玉亭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绢布是从衣裳的衬里撕下的小片,而炭头也不是难找的东西,能用这两种东西做拓片的人很少,但大小姐会,那是他两年前教她的。池玉亭无语,将绢布细细看了两眼便卷起来放入了怀中。大小姐总是把重要的东西扔到他这里,而他也习惯了如此。

秦海青走出小屋,天气不是那么晴朗,海岛的上空笼着阴暗的云,秀姑说今日不会有风雨,但海上的天气变化快,谁又能预知未来的事呢?

秦海青站在屋外,从海上吹来的风凉凉地扫过空荡荡的院子,吹起几片落叶,打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去抓住面前飘舞的叶子,叶子金黄,这使她惊觉秋深了。

马老太太不在家,她去了村头李家,李家的娃儿生了病,请她过去看。在一个这样的地方,总有这样的一些女人,她们是智慧的妇女,是能用药草或泥土治病的人,是总能处理一切需要处理事物的坚强的乡下女人,是她们为活着的人们医治、守护,为死去的人们守灵、穿衣。秦海青喜欢她们,尤如喜欢自己的阿姨或是婶婶。

秦海青将脸转向了后院,看到后院的那个小屋。那里也有个马老太太照顾的人,他是她的儿,她照顾了他几十年,现在仍要继续照顾下去。

小姣的话忽忽然又响在秦海青的耳边,“马爷自己那样活着,也很可怜……”

风卷落叶,在院子里飘着。秦海青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慢慢向后屋走去。她走到门前,门掩着,轻轻一推,“吱嘎”一声响,门开了。

屋里有一种闷气,那是有长期卧床的病人所在的闷气,虽然窗开着,但那种死气沉沉的味道郁而不散。当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秦海青看到了屋里的那张床。有那么一刻,秦海青以为床上并没有人,看上去那被子是平的,只是有一点皱褶,她走近一些,得以看清那被子下确实躺着一个人,一个槁瘦如枯木的人,瘦得如一付骨架,被子几乎不因他的存在而凸起。

这便是几年前还叱咤于海上的马爷么?那只是一段正在腐朽的木头。从他粗大的骨架,秦海青可以猜到这个人过去的荣光,那时他是必是个高大而健壮的汉子,有着黝黑的皮肤和粗豪的性子。然而,如今的马爷所有的精血都被抽空了,他躺在那里,只剩了一付皮和骨,露在被外的那张脸,因消瘦而皮肤松弛,皱纹深深,脖子上的筋络如老松的根。

安静的房间里,低低地响着马爷艰难而又执着的呼吸声。那似是从一个破旧的风箱里发出的声音,微弱低沉,长短不一,有几次它突然归于宁静,秦海青以为它会从此消失,但它又顽强地响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间令人愉快的屋子,站在马爷的床前,秦海青感到一种压抑,她似能闻到死亡的臭气,那臭气充盈着整个房间,令人窒息。秦海青下意识地去看窗外,窗外是洁净的,有风生气勃勃地在院中嬉闹着叶子。

“马爷自己那样活着,也很可怜……”小姣如是说。她是对的,也许可怜的并不单是马爷……

秦海青不知道自己在床前站了多久,不知道怎么了,那回荡在屋里的呼吸声渐渐地变得清晰而响亮,长一声,短一声,折磨着她的耳朵,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向她挤了过来,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秦海青举起了手,是的,她可以做,轻轻的,在这个可怜人的脖子上切一掌,或者,在他的心口按一指。

那条生命已经非常脆弱,只需要轻轻一下。秦海青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按向了床上那个人的心口,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整个头脑里都是空白的……

空气里,回荡着马爷可怕的风箱似的呼吸声……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温热而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大小姐,该走了。”她听到池主亭在身后说。

秦海青惊了一惊,似乎刚从一个梦中醒来。

“是么……”她忽然觉察到一阵风,那是从窗口吹进来的一阵风,把屋里的闷气吹开了。

“是的。”池玉亭带她向门口走,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秦海青跟着他走,他们跨过了门槛,走出了门。

“我刚才……做了什么?”秦海青迟疑地问。

“什么也没做。”池玉亭回过头温和地笑着,“走吧,到时候了。”

秋天的叶子仍在与秋天的风戏闹于庭院间,仅仅只是那么一步,从屋内到屋外的一步,让秦海青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她觉得她喜欢那阵风,而且,她喜欢那落下后仍似有生命的欢闹的叶子。

“到哪里去?”她小声地问池玉亭。

“去码头吧,”池玉亭回答,“他们在那里送行。”

他们牵着手往外走,走出院子后,池玉亭放开了她的手。他什么都没有说,秦海青想,而且,他定然是什么也不会问的。

新人已经先行到了船边,秀姑也在那里,三日里送行了两次,这第二趟少了许多的依依之情。“你不会明天又回来吧?”小姣望着秦海青“吃吃”地笑,“那也难说,若不是动身回京里,只怕还要回来找你。”秦海青应道,她拿眼角去看秀姑,秀姑对她微微地笑着,秦海青低下头移开了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她不敢看她。

黑子站在船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秀姑叮嘱他送官家的人回陆上,并且,顺便去陆上带点补给回来。

“黑子,”秀姑唤了一声,黑子听见,走过去站到她面前。“自己出去要压着点性子。”秀姑轻轻地说。“嗯。”黑子应了。秀姑又说:“行事要小心。”黑子又是嗯了一声。他望着她,问道:“你过两天是不是要回去上坟?”秀姑点头,于是黑子咧开嘴爽朗地笑:“你上完坟回来我也就回来了,不会有事,你等着吧。”秀姑嘴唇动了动,似还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却换了一张笑脸,伸手去在黑子肩上拍了一掌,“去罢!”她说。

船往海里去的时候,秦海青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站在岸边的众人身影。

是自己多心了么?小姣的身影是明媚的,席方南的身影是英挺的,只有那秀姑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惆怅。秀姑没有象小姣那样向船这边招手,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船走,秦海青觉得那眼神里饱含着忧虑与担心。

“喂!帮你们可以,但姓肖的对我们指手划脚可不行。”忽然,她听到黑子走到身边极不情愿的小声说。然后,秦海青突然明白了秀姑眼里深深的担心,那眼神,原来只是给一个人的。

秀姑没有让岛上的人参予争斗,但她给了他们黑子,这个最接近她的人。“我不觉得你们有多厉害,要不是秀姑.....”黑子站在秦海青身边不满地低声嘀咕道。

众人上岸后,一并到安海县衙找肖赤雷去,当肖将军看到那四张拓着海图的绢片时,脸色阴沉得很厉害。秦海青看不懂海图,肖赤雷认得,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认出其中三片是大的方位图,剩下的一片则是海岛的地形图。“难怪贾秀姑会不放心,”他看着海图说出一个简洁的评语来:“易守难攻。”

看着肖将军眉头紧锁,秦海青也颇有些担心起来,偏偏她又不太明白这海图上的机巧,便向肖将军请教。肖将军叹了口气,指着有标记的那张图说道:“此岛虽说离陆地只有一天的路程,但要到那里,却要逆着海流而行,我们长途奔袭而去,定然疲惫已极,而海上四处无隐蔽之处,敌人必会早早发现我们的踪迹并做好防守准备。”他示意众人看海岛的地形图,“此岛为环状,中间是海湾,只留一小口对外,环岛的外边地势高于内边,自成天然堡垒,我们唯有从对外的小口攻进去。可是你们看,”肖将军指着那处小口解释道,“如果我对贾秀姑的标记理解不错,那么这里是筑着很厚的寨墙,即使攻破,只怕兵船上的兵资已耗去大半。”他点了点图中环岛上的几个黑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若是我防守,便一定会在这里的高处布下投石机,只等兵力大耗的战船冲进海湾,便以巨石将其击沉。”

众人听了肖将军的一番话,都觉得煞是难办,一时间都沉默起来,忽然间,屋里回荡起黑子不屑的笑声:“这样就不行了?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呢!”

肖赤雷抬起头,用带着几分戒备的眼神看黑子,而黑子的眼神中也更多的是一种不友善。这两个人实在是很难调和在一起的,黑子明显对官家抱有敌意,他似乎只愿意和秦海青与池玉亭说话,连在官衙里多呆一阵也会让他有浑身发麻的不适之感。岛上的人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安海县的大街上,他们今天并不是官家要擒的贼寇,然而,这并不等于说岛上人与官家便成了朋友。

“要是我说就算进得了海湾也不一定上得了岸你是不是干脆不去打了?”黑子问。肖赤雷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正色答道:“军人要保百姓安康,不管有什么样的危险,这一趟一定要去。”黑子哼了一声,凑到桌边拿指头在正对海岛出入口处指指,“我曾和秀姑去过,除了这里,岛内四周在涨潮的时候地面与海面有一丈的距离,所以只能从这里上岸。不过呢,”黑子话锋一转,“这边岸上有川上淳亲自教出来的武士守着,一个人能对付三个官兵。”肖将军怒道:“我的士兵不会那样容易落败。”黑子的话语中却满是讽刺:“嘴巴硬有什么用?”肖赤雷原想反驳两句,但他总还是有些涵养,脸涨得通红,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说什么。

“依将军的意思,要攻打川上淳的岛很难了?”秦海青问道。“难是肯定有些难,但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要做更多的准备,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才能出发。”肖将军捋着胡茬子,眼盯海图无可奈何地回答。“那末,只有求天保佑这两日内川上淳无甚动静了。”秦海青叹道。肖将军闻言不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战事要在两日之后才开,这等待的过程虽然难熬却也让人莫可奈何。黑子自和他的兄弟们在安海县四处游走,不说离开也不说留下来,他们是自由惯了的人,虽也算友,但官府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管束他们,只要在安海县逗留时不寻衅生事,安海县令也就随他们去了。备战的准备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海边上军船停泊之地扯起了宽大的幕帷,将军营、兵资作坊与平民的码头分隔开来,虽然安海县的民众对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怪异紧张气氛好奇非常,但没人知道幕帷后的军人们在干些什么。肖将军下了令,军队的人不能随意离营,而平民也不能放入营来。这当然是必要的防范措施,有谁知道走在安海县大街上的人群中哪一个是海盗的耳目呢?

这两日对于秦海青与池玉亭来说则要闲得多,他们不是军队的人,虽然要去军营探看军情肖将军不见得会多加阻碍,但将军自从看完海图后就回营操持没露面,想必十分繁忙,知趣的人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军事作战,并不是一人之事,管它平时如何英勇,在这样的大战之前,秦池二人知道自己只能起微薄之力。但既使是这微薄之力,对于肖将军又有没有用呢?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没有底。

做事要做得有始有终,在秦海青心底里,当然是愿意参予这场即来的剿盗之战,但能不能参予,则全要看肖将军在安排战局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打算了。此事没有着落,加之川上淳祭神之日日近,不知他会否在这两日间再为祸害,秦海青面色上虽仍如常,但池玉亭却知她心里颇为烦躁,于是尽量不去惹她,让她每日在安海县街头闲逛。

第二天晚上,肖赤雷突然从军营中前来求见秦捕头,秦海青为他这般郑重吃了一惊,赶紧整装相见。肖赤雷精神奕奕,神态之间颇为谦恭。“不管战事进行得怎样,最终还是免不了双方主将的对峙。肖某虽不才,但还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要和川上淳对峙的话,我战败被杀死不要紧,就怕会连累一干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站起来抱拳对秦海青与池玉亭深施一礼,说道:“在下对秦捕头与池先生的武艺非常钦佩,请二位看在这一方百姓的安宁份上,助小将一臂之力!”秦海青这才明白肖赤雷全付官府装扮,一派郑重模样的缘由,不由得笑了起来,“肖将军言重了,你这会儿不来我也会和亭哥一块去找你请战,”她边回礼边说道,“肖将军不必顾忌什么官场上的品职官位,若要用我们,只需将我们看做你手下的一员指派便是。不过,在此之前,我却先有一事有求于将军。”肖赤雷允道:“秦捕头有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尽请开口。”秦海青从腰间解下佩剑来双手递过去:“说起来有些没面子,可是我们口袋里的确没钱了,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借军里的铁匠把我这剑淬火炼炼,也好到时候经用一些。”肖赤雷原以为她要提出怎样重大的要求,却不料是锻剑一事,楞了一楞,回过神后,不禁大笑起来。

肖将军这一番前来,让秦海青心情好了许多,可是池玉亭的面上却有些疑惑的神情,秦海青看得出他的犹豫,便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吗?”池玉亭摇头:“当然不是。”“那么你为什么不高兴?”“我在想你是否真的适合参予这个战事。”池玉亭回答。秦海青觉得他的话很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何有这种想法?”池玉亭反问:“大小姐,你以前有没有上过战场或是看过战场上的厮杀?”秦海青摇头。“这就是了,所以说你根本没有上战场的准备。”池玉亭说道,“大小姐从来心善,你怎么能够肯定会对战场上的每一个对手下杀手?如果不能,对于你自己或你旁边的人都是危险的事情。”秦海青道:“既是对手,就必是我的敌人,我不会对敌人手软。”池玉亭微笑着摇摇头,“上了战场,就只有杀与被杀,没有其他的衡量标准,下战场后再想时,也许会和战场上感觉不一样,这与大小姐平日办案绝不相同。”他说,“战场上杀人无差别,大小姐,上战场之前,你对这件事是非要想通才行的。”

池玉亭的这番话秦海青从未想过,若说作为公门中人,她确实是经历过不少生死之战,但那毕竟与从军不同,她知道那些人是有罪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若要以命相搏便一定要坚持的前提,可是,明天要面对的又是些什么人呢?她在与他们交手之前也许根本就没见过面,虽然他们是川上淳的人,是一方恶盗,杀人无数,然而是不是每个人都罪当处死,却是无法知道的。当然,就算秦海青明天在战场上手不留情也不会有任何人怪罪于她,可是,那么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秦海青沉默了,她无法找到答案,直到第二天,肖将军在码头上将锻炼好的长剑交还她,请他们二位上船时,她仍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那么,你想得怎么样了?”池玉亭问。“算了,干完了再想吧。”秦海青回答,然后,如扔去一个包袱般轻松地笑了起来。

肖将军的船队并不是事先预想的三艘战船,而是五艘,原来两艘较大的是专用来运军资的补给船,这一来虽然军资充足了,却稍拖延了一点行程,待浩浩荡荡接近川上淳海岛所在海域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如果不是有黑子他们的指引,只怕到天黑也近不了将袭的海岛。黑子与他的两个同伴将脸用锅灰涂黑了,换上了官兵的服饰,各自在一艘作战船只上引领方向。奇怪的是,虽然他们和当官的合不来,但却很快和兵卒们打成一片,有一次秦海青在甲板上散步时,很清晰地听见船头黑子和一个老水兵的大笑声。

快到海岛的时候,远远的有两个小划子飞快地划过,在如血的硕大夕阳影子里,它们活象两个突然显现又突然消失的鬼魅。桅上的哨兵吹起了号角,他认定那是敌人探察情况的侦察船,于是,一面红色的小旗在主将战船的主桅上升起来,立刻,所有战船升起全部风帆,帆桨并用,加快速度向目标而去。很快,海岛幽灵般阴郁的影子出现在船队前方的正南面,远远可以看见水寨紧闭的大门。

船队在海面上暂时停了下来,肖将军抓起一把泥土抛向空中,他满意的看到风向南吹散了泥土。

整个船队处于一种紧张而有条不紊的战前气氛中,犹如一张绷紧了的弓。肖赤雷用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圈他的士兵,他们脸上充满了战士的英勇和对将要到来的战争的跃跃欲试。肖赤雷知道这是最有朝气和战力的时候,于是毅然举起了他手中的令旗。

第一声挑战的号角吹响了,战鼓发出沉闷的鸣响,三只战船脱离船队,向水寨驶去,主将船稍慢,另两只战船则很快驶近了水寨。水寨上人影闪动,发出阵阵的狂叫,海盗们将火药箭和用烧红的烙锥烙透的火球抛过来,只见百十条火线向船上射来,火星四溅,伴着海盗们的阵阵吆喝,声势煞是惊人。

比海盗声势更大的则是战船上的金鼓声,擂鼓的士兵们将战袍脱去,半掖在自己腰上,他们用粗壮有力的手紧握鼓棰,倾尽了全部的激情和斗志敲出急迫的鼓点。在这如陷入雷阵的鼓声中,士兵们的热情和勇气被全部的挑动起来,他们发出狮子一般的吼声,毫无惧色地面对着飞弛而来的火箭火球站立,同时把手里和抛石机上的火箭与火球向水寨射去。

主攻寨门的两艘战船上载满了火药箭和各式火球,秦海青等在主将船上遥看这场火战,只见海面上满天火星飞舞,在暮色中呈现出一幅华丽而诡异的奇景。被官船所发火球击中的水寨不时发出轰响,那是官船上发出的霹雳球,与一般单引火的纸壳火球不同,霹雳球是把制好的火药同铁片或毒物拌在一起,然后用多层纸糊成球形硬壳,壳外涂上易燃的引火之物晒干,等用时先用烧红的烙锥将球壳烙透,再抛射至敌方,使燃着的球壳将球内的火药引燃发火,铁片及毒物四迸开来,杀伤力极强。虽说海盗们也有这样的火球,并且将其中的一些抛到战船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火势和伤亡,但显然他们无法与攻势猛烈的官船相比,在官船一段集中而猛烈抛掷火球后,水寨的守势明显弱了下来。

突然间,战鼓的鼓声有了些微的变化,官船上的水卒们听得号令从甲板下提出一个个球形皮囊安在抛石机上,皮囊中灌油,囊口却扎得不甚紧,只听号角一响,两船尽将皮囊向水寨扔去,却不砸向守寨海盗,只是向水寨的木制寨墙砸去,一砸中的,油水四溅,不多时整个寨墙已是油迹斑斑。还不等守寨海盗来得及泼水清洗,战鼓之声又是一变,只听啸声不断,从官船上飞起只只铁嘴火鹞,直插寨墙。这火鹞用竹片制成灯笼形外壳并糊纸数层,内装火药一斤,尾部又绑草三五斤,燃烧甚是猛烈持久,只只火鹞铁嘴咬住寨墙,淋了油的水寨便立刻腾起熊熊大火来。大火中只听得寨上海盗们连声惨叫,有身着大火的人影跳入水中,却不见再浮起来。

这一番猛攻之下海盗的守势几乎无法再持续下去,但寨门仍旧紧闭。肖赤雷深知此番一鼓作气方能不负前功,于是将手中蓝旗一举,只听号角声呜呜吹起,战船上水卒们一阵跑动,接着,便往水中放下了一个个木桶。

虽然一路上逆海流而行,但今日在这一海域内吹是的向南的北风,在海岛附近竟意外的出现了一股朝向寨门的海流。这可真谓是天助,出发前肖赤雷令部下带上水炮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料到却可因它而不必等火将水寨之门全部烧毁再发动攻势。

这水炮乃是在木桶中放上内装大量火药的生铁壳,壳口插信香一支,放时点燃信香,顺流放下木桶,等接触到待炸物时,信香燃尽,水炮爆炸。这信香的长短要根据作战时水流速度和距敌远近而定,最开始放的两个木桶未近寨门已炸得水柱飞起,于是负责信香的水卒调整了香长,在接下的一阵巨响里,海盗门的寨门轰轰然在大火中崩塌了。

突然之间,海面上恢复了平静,没有士兵的叫喊,也没有了火箭火球划空的啸声,水炮炸开的轰鸣,突然一切间安静下来。海盗从寨门处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官府的战船也没有紧逼着追进寨门的破口,它们仍然停泊在寨外的海面上。

两艘补给船静悄悄的驶了过来,靠近战船,一条条粗大的粗索从补给船上抛过来,拴在战船上,紧接着,大批的军资从高于战船的补给船船舷边沿着绳索滑向战船。与军资同时补进战船的,是另一批新的兵卒,他们腰间拴着火铳,背后系着大刀,顺着粗索滑到战船上来,填补了被送走的伤亡水卒的位置,他们是陆战兵卒。

这一切都在迅速而有序地进行着,很快地开始,又很快地结束。暂时的平静并不是战争的结束,双方都需要为新的决战而准备。肖将军默默地站在主将的位置上,眉头深锁地考虑着一个让他迷惑的问题。

一艘防备的海盗船都没有,这不是一般的不正常,而是完全不符常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水寨的大门是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攻下的。那么船在哪里?在海湾或是别处。

肖赤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不愿意答案是后面一个,如果是那样,今天无论取得怎样的战果大概也是没有意义的。

而离他不远的甲板上,秦海青与池玉亭也在静静地注视着燃烧的寨门,当号角声再次嘹亮地响起时,秦海青拔出了她的剑。

“这一次,该轮到我们了。”秦海青说,她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蓝色令旗呼啦啦在主将战船的桅杆上飘着,在呜呜低缓的号角声中,补给船收起缆绳,向后方退去。陆战兵卒往甲板上蹲坐下来,只听得战船两边铁链嘎嘎作响,从船侧拉起两块木板,将甲板上的人与物皆护在其中。这两日里,肖赤雷令人将战船作了改装,每艘战船的船侧都是双层,以铁链拴住外层木板,用时以铁链绞动。木板竖起时,可将甲板上的兵卒护在其中,木板放下后,又可用做登陆的跳板。这板材向外的一面裹着铁皮,可挡四面射来的箭弩火球,若是从高处的投石机抛来大石,虽不一定不会被击穿,但至少可以挡上一挡,免得大石直中船体,将船击出洞来。

虽是做了这种安排,肖将军仍在每艘战船的甲板下留了一队水卒手持木板铁锤,随时准备补漏。需知海战中船被击沉的可能不光来自于空中大石,还有海里的水鬼,于是在战船冲进寨门的那一瞬间,随着蓝旗落下,黄旗升起,从战船木板的缝隙中,向海湾中跳下了一个个身着水靠的水卒,他们或持水刺,或咬匕首,直往船两边的水下潜去。随着水卒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入水,海湾里的水面上开始波浪乱涌,似有东西在底下不断搅动,这水面的搅动越来越激烈,有时有人头浮出水面换上一口气,重新入水,但更多的时候,只见水面波流乱转,却不见人上来。

从船冲入寨门的那一刻起,四周又烈响起乱石火箭的划空声和来自海盗们的打杀声。秦海青与池玉亭同陆战兵卒们候在被包铁木板夹围住的甲板上,听见板壁上传来如下雨般密集的撞击声。

登陆的作战一开始,主将战船便不再靠后,而是奋勇向前。根据海图的指示,正对寨门的那一处码口是唯一登陆处,也是川上淳最精干的武士守备处,秦海青所在的这条主战船上,所载兵卒是从神机营里挑出的火铳兵和武艺高强的刀兵,因而这条船也便负着直攻码头的责任了。

秦海青单膝跪地,手里攥着她的宝剑,听着四周围传来的激战声,感觉着船身在前进中的摇晃。她前面和旁边同样蹲着兵士,从他们紧收的肩肌和紧握的兵器,可以体会到一种箭在弦上的紧张。

秦海青的情绪没有他们紧张,她觉得紧张不起来,虽然战斗在一板之外激烈进行,但总觉得与她隔了些什么。秦海青看了看很小心地隔开她一尺远的士兵们,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把青钢剑放到甲板上。

虽然士兵们蹲下来后甲板上有些拥挤,但所有的士兵都宁可互相挤着也绝不来侵占秦海青周围的空间,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是战场上唯一的女人。

刚出发时,肖赤雷就已经很诚恳地请求她不要和士兵们一起冲上岸。“只是请秦姑娘对付川上淳,所以最好不要参予战场上的打斗。”他非常认真地叮嘱。“为什么?”她好奇地问。“因为你是女人。”肖将军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还有一个士兵活着,就不能让女人上战场。”秦海青无言以对,这句话对她而言虽然过于简单而且蛮横,但对于一个军队,是绝对不可动摇的信念。“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藏在士兵们见不到的地方。”她沮丧地说。“不用,”将军大笑起来,打趣地回答,“有女人在旁边,士兵们会变得更勇敢!”

肖将军无疑是个聪明的将领,随着战船前进的秦海青这么想。有女人在旁边,士兵们会变得更勇敢,当时她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当她完全置身于即将冲向生死场的士兵们中间时,总算明白过来并体会到肖将军的心机了。在她周围,士兵们虽然大多数时间里目不斜视,但她能感觉到他们偶尔会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这是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顽皮的东西,这种顽皮让她局促不安。

秦海青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真的不必跟着这帮小伙子们上战场,如果说在冲进寨门时自己还有一点斗志的话,这一刻她已被这些目光磨得无法与人拼命。这样也好,她想,不必杀人了。

突然间,板壁上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船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秦海青看到侧面的木板向内迸裂了一大片,从裂开的口子翻卷进一块铁皮。紧接着,巨响间或地在雨点般箭头击打板壁的声音中传来,而船体也不断地随着巨响而摇晃,原来战船已驶到海湾中部,果然如肖赤雷所料,在环岛四面安有投石机,此刻便一起向战船发动了攻击。

黄旗下,红旗升,与主战船一同向前行进的另两艘战船突然向两边驶开,直奔向离海面丈高的环岛两岸,一时间,环岛上的四个投石机不得不分头对付越驶越近的两艘战船,而主战船则继续直奔码头而去。

大石不断的击在战船板壁上,有些击穿了板壁,落在甲板上,引起官兵的伤亡,但两艘战船仍然顽强地冲到岸边。突然,战船上响起一片喊杀声,哗啦啦铁链一松,板壁沉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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