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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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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香蝶
【由文,】
梨花落
第一章
李浦将脚一钩,一个倒卷帘便盘上了横梁,往下看去,黄大善人正在烛下细细地包裹着他的那堆银钱。李浦偷偷笑了笑:这老儿,今日收了租,定然是得意非常了。李浦也不急,静等那黄大善人将银钱包好。
有那么一刻,李浦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危险在附近,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看周围,当他的目光落到横梁对面的柱子上时,险些儿没从梁上掉下去。
一个与他一样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孩子跷着腿,支着颐,冲他笑了笑。不是什么漂亮女孩,她的模样走到大街上你很快就会分不清她与其他人。
那女孩用空着的一只手向下指了指,好象是提醒李浦认真去干自己想干的活。李浦心里暗暗吃惊:这女孩哪来的路数,自己如此小心,竟然全没发现她的存在!转念一想,既是梁上相见,八成也是同道中人,只要不坏事,不去管她也罢。他心念一动,手一抬,烛火扑地灭了。待黄大善人从烛油中重新拔出芯子点燃烛火时,桌上已是空空如也,黄大善人楞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后,呼天抢地地号了起来。
李浦跳过两道房梁,凭着干这一行的夜行人敏锐的直觉,他感觉到身后有如过梁之猫般轻盈的身影,稍稍回头,见刚才那梁上的女子如影子般跟了上来。李浦回身拱手道:“这位大姐留步,如果是想分财,恕在下不能从。”那女子也不闪避,大大方方地站出来,带着几份好奇的神色问道:“不分?那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李浦客气地说:“大姐有所不知,这些钱乃是黄大善人所搜括的民脂民膏,在下要分回去。”“原来是个侠士,在下有礼了。”那女子深施一礼,笑道:“如此甚好,你做你的事,我散我的步,你不要在意。”李浦听了,放下心来,抱拳欲退,刚抬脚,却发现那女子竟又无声无息地跟上来。李浦心中颇有些着恼,于是脚下如风,使出家传的“踏云步”,不出一刻,已将那女子甩了开去。待转过几个弯,已将银钱悄无声息地送回了那些破旧的民居。
办完大事的李浦心里觉得十分痛快,抬头望去,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正悬于头顶。轻风拂过房顶,将李浦衣袂轻轻吹起,李浦一时间竟有了些御风而行,潇洒不羁的感觉,心道做侠客的滋味可真是不错。
李浦遥望圆月,陶醉在做大侠客的舒服感觉中,不觉痴了,正出神之际,忽觉身后有人,一掌拍去,一道黑影向侧一飘。李浦急转身,那人已轻飘飘荡至面前丈余停住,不是刚才那梁上的女子又是谁!
“你这厮好生无礼,我又未碍着你什么,怎么出手就伤人?”那女子面有愠色。李浦听了,心中好生着恼,怒道:“我不惹你,你到倒打一耙!说得好,你若散步,怎么散到黄大善人梁上去了?”那女子楞了一楞,一丝狡黥的笑意从眼中闪过,她收了愠色,含笑答道:“本来是散步的,后来看你无伴,便同你一起去黄家梁上摆个双龙戏珠的阵势。”李浦冷笑道:“现在摆完了,怎么还跟着我不走?”“完了?那多出来的二百文钱还没送出去,你我都在梁上,应该没有数错才对。”那女子嘻嘻笑着问道。她身材苗条颀秀,一身黑衣披洒着金色月光,神清气爽地立于李浦面前,眉宇间颇透着几分俏皮。
李浦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女子竟一路跟随着自己,而自己竟全无察觉么?想来这女子的功夫要比自己高出许多!再转念想想,又觉得很好笑,因为怀里确实还有二百文钱。按李浦白天记下来的字据,每家的租钱他都按数送回去了,这怀中的二百文乃是多出来的,想必是黄大善人为凑整数好存放,另掏的自己腰包。
李浦想了想,把多的钱掏出来,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二百文是无主的,大姐若喜欢,送给你就是了。”那女子不接钱,背着手微笑道:“别弄错了,我可不是为钱来的,你说说看,如果这钱归你,你将如何处置呢?”李浦反问:“我若私吞了这钱又怎样?不吞又怎样?”那女子依然好脾气地笑答:“若没拿这钱便是侠,若是拿了便是贼。”李浦嘿嘿一笑,手一抬,将这二百文胡乱地扔了出去,“我这样处理了,你看怎样?”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你这家伙!竟然没有想过拿这钱去济贫吗?”李浦转身便走,“我已济了一晚上,怎么做人还不用你教!”走了几步,觉得身后无身响,回头一看,那女子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了踪影,李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李浦在城中走了一圈无事可做,眼皮子倒是不停地打架,看看已是下半夜,也该着是要睡觉的时候了。他到这吴县小城不过一天时间,还没来得及找个落脚的地方,这会儿上客栈也不是个事,看上去又得找个不收钱的地方打盹了。李浦拍拍脑袋,忽然想起白天在城里逛时瞥见城边有一处败落的神庙,虽然不是个好去处,总是个有房顶的地方。心下定了,抬脚便朝那边奔去,不一会儿到了神庙,伸头看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于是走进去,在菩萨面前行了个礼。
“今天打扰菩萨,我和您做个伴吧。”李浦将香案上的灰尘扫了扫,和衣躺了上去。“这样睡岂不委屈了自己?”刚闭上眼睛,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正是那黑衣女子打门口走进来。李浦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从案上跳下来。
想这“踏云步”乃是李家传下的看家本事,还没有过被人跟着甩不掉的事!
李浦自觉有些失态,定定神,沉下脸去,“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他怒道。“我好意要带你去我朋友处,为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你就这么待我吗?”那女子也不恼,笑眯眯地问。“你究竟是谁?”李浦将剑拿到手中。那女子笑道:“我是到这儿来办案的京城捕头,名叫秦海青。”李浦脸一板,“开玩笑也要看看是对谁!”手中剑已如蛇般向那女子咽喉刺去。
父亲在送李浦出门闯江湖时告诉过他,江湖上最不好对付的有两种人:女人和老人,若是被他们缠上了,一定要逃,逃不掉就只有拼命一条路可走,否则就惨了。李浦相信父亲这段语重心长的告诫,因为父亲没有勇气拼命,成了最好的例证——他自从年青时被母亲抓住后,就乖乖退出江湖,做了姥姥家听话的女婿。李浦可不想象父亲这样,他的江湖生涯才开始不久,怎么可以就此栽在女人手中呢?
“呛!”的一响,自称秦海青的黑衣女子手中已多了一把青锋剑,只将手一抬,已把李浦的攻势化开,李浦正待回剑,岂料青锋剑一转,竟贴着自己的剑向手上削来!李浦大惊之下,脚下使劲一蹬,向后跃出丈余,哪知那青锋剑如附在自己剑上,随已向前,眨眼功夫已抵住他的喉间。“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啊?”秦海青忽地收剑回鞘,说道:“我敬你是侠非盗,不与你计较,你倒不领情。”李浦脸色一变,掷剑于地。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输了,不过,输就要输得象条汉子,“要杀要抓,随你处置!”秦海青倒笑起来,“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已经说过是要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你怎么这么不信任人呢?”
秦海青转身向庙门口走,走了几步,回头见李浦仍立于原地不动,狐疑地望着自己,于是她挑了挑眉头,颇带着些嘲讽意味地问道:“怎么,不敢跟来呀?”李浦心一横:“你少来激将法,跟就跟,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抬腿就跟上去。秦海青一阵轻笑,身形向门口掠出,转瞬已在丈余之外。李浦发力跟上,只听耳边呼呼风响,眨眼间二人已掠过好几条街巷。
在一堵高墙前,秦海青停下脚步,“这就是我朋友的家,天晚了,不好打扰别人,我们翻墙进去吧,进去的时候要小心些。”李浦抬眼看去,只觉得这墙比一般民居高些,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于是他笑道:“小心什么?你以为我过不去?”一拔身子,已到了墙头。秦海青见状,抿嘴一乐,也不吱声,跟了上来。
李浦手一抖,一颗石子落地,李浦侧耳倾听,听出石头是落在实地上,于是放下心来,轻轻跳下墙去。落地的时候,李浦忽觉左脚下一滑,身子便向地上摔去,他忙用右脚支地,不想右脚落处也是滑腻非常,一个不小心,他便重重摔到了地上。“这墙下面有很多青苔,所以说要小心。”秦海青落到他身边,乐呵呵地伸出手来拉他。李浦不用她扶,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早说?”“你刚才让我说了吗?”秦海青理直气壮地反问,李浦无言以答。
“这里是哪里?有些眼熟。”李浦环视四周,总觉得这院子白天在街上什么地方看过,而且还多看过两眼,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好奇地问秦海青。“县衙。”秦海青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地回答。李浦心中一咯噔一下:“还是被这刁钻的丫头耍了。”他索性不走,怒吼道:“要抓我到县衙,直说便是,为何要用这种法子诳我!”耳边却传来秦海青有些嘲讽的笑声,“谁说要抓你!捕头和县太爷是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这人,胆子也忒小了些!”
第二章
早晨的阳光从镂空的窗户花格中漏过来,把个宽敞的县太爷府厅房照得亮堂堂的,县令陈太炎坐在桌边,想着怎么开口称呼桌子对面的秦家大小姐。
十二年前,这件小事根本不成为问题,那时他们同在一个学堂,她管自己叫陈大哥,自己管她叫青妹。七年前,自己被贬,皇上破例让他扶父亲灵柩回乡任职,离开京师时,秦海青也还只是个孩子,随秦老捕头到长亭送别时,她叫着“陈大哥”哭个不停。可是,毕竟那些都已是过去的事,昨日见面,叫了几句“海青”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现在的秦家大小姐,已不是过去那个普通的小女孩了。昨天下午,秦海青来到县衙,微笑着望着他,告诉陈太炎她是京中派来查戏班一案的捕头时,陈太炎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秦姑娘今天有什么打算吧?”陈太炎考虑半天,终于决定下怎么开口,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打量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秦海青,客客气气地问道。“我想去七龄童的坟上看看,陈大哥不必操心。”秦海青似乎没有注意他语气的变化,慢悠悠地啜着茶,望着水面上的菊花发楞。
“是吗?那我唤些衙役随你去。”陈太炎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七年之后再相见,她是来调查自己的人。秦海青微微摇头:“不用了,既然是吴县知县被告,我若再用吴县衙中的人,查得再公平,到时京中还是会有人不信,你只需派些人把些必要的杂事处理了就行。”
陈太炎放下茶杯,迟疑半晌,问道:“你信不信得过我?”秦海青抬起眼睛很温和地看着他回答:“做这一行,只看事实说话。陈大哥的为人,七年前我很了解,现在则很难说。我只问陈大哥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陈太炎心里咯登一下,觉得秦海青话里有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莫非,这次的事是因我递上去的那个奏折而起?”秦海青微笑着摇摇头:“你呀,就是改不了管闲事的性子!不过既然敢上折子告朝中命官枉法,就该做好被斩的准备。”陈太炎面色有些阴沉:“你怎么对此事这么清楚?”秦海青道:“我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在猜而已。你那是密折,说的什么我不可能知道,不过你这小小县令的事,竟闹到了皇上那里,肯定不是好事。”她放下茶杯,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陈大哥,回乡这几年,你有没有怨过什么?”沉默片刻,秦海青突然问道。陈太炎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秦海青指的是什么。
七年前,先皇英宗被大学士王振所鼓动,御驾亲征出关讨伐蒙人也先,不料土木堡一役,全军覆没,英宗亦是被囚于北方。也先趁此大举进犯,朝中无主,便推英宗之弟成王朱祁钰为新帝。也先挟英宗欲进犯京城,朝中官员分为两派,一派恐也先对朝廷对先皇不利,主张退守南方,而以大学士于谦为首的主战派力主迎击,并宣明要杀掉主撤派。父亲陈敖乃是翰林学士,与主撤派中的一些官员交情甚好,不免从中劝阻了几句,这样一来,主战派心中自然有些不满。后来父亲与主战派一起坚守京城,倒底令也先无功而返,本来此事就此了结,不想父亲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原本成王身为皇弟,兄未终却登基立为景帝,就已是违背正统继承王位的规矩,父亲与一些很注重正统的朝臣心中已有些失衡,而官场上从来处处波澜,一些主战派原本就与某些朝臣关系紧张,一旦战事平静下来,明里说是铲除王振的同党,实则趁机大排异已,有几个学士很难说是否是王振同党,只是与王振交情不错,也被抄杀全家。父亲陈敖眼中见不得此类事情,金殿奏本力保这几个朝臣,不料却被诬为王振同党,因为生性耿直刚烈,父亲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此时众人发难,父亲无法辨清,一怒之下,竟在金殿撞柱,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虽说朝中的一些小人此后亦不依不饶,由于于谦等人的作保,陈府一家人得以打回原籍吴县不再追究,陈太炎虽说头一年已中举,也被贬回吴县做了个小小县令。
例来官吏不得在原籍任职,皇上本是眼见父亲之死大受震撼,一时许愿说漏了嘴,但皇上不说自己错了臣子们自己也就不提,说起来,这也算是对他陈家格外开恩了。
陈太炎心中暗叹一声,怨什么呢?在官场上打滚,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问。秦海青轻轻叹了口气,“早上我去伯母那里请安,她言谈之中很是担心你,昨日与嫂子谈话,她亦是多有不安。”秦海青转过脸来望着陈太炎说:“伯母言道,她担心你会走伯父的老路。”陈太炎淡淡一笑,将话题岔开:“听秦姑娘的语气,似已认定我是被冤枉的了,就不怕私情影响断案吗?”秦海青楞一楞,随既咯咯笑起来:“这个陈县令大可放心,我私情归私情,断案归断案,若是被我查出弹劾你的戏班一案与你确实有什么瓜葛,可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陈太炎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你语气倒是不像。”“是吗?”秦海青从窗口折了回来,走回到陈太炎身旁。“怎么?”陈太炎忽觉不对,秦海青手一抽,已从腰间拔出一薄刃匕首架在陈太炎喉间,软语温言道:“不要以为我是那样没出息的人!”陈太炎只觉一股寒气从匕首传来,抬眼看去,秦海青眼中一丝儿笑意都没有。“我只是说笑而已,青妹不要介意。”陈太炎倒抽了口冷气。“呵,怎么又不叫‘秦姑娘’了?”秦海青眼中又闪出俏皮的神色,收了匕首走开。
“我奇怪的是,就算是京中有人看我扎眼,怎么会让你来,你不是不管这种平常的事吗?”陈太炎摸摸脖子,问道。“平常?”秦海青笑道,“就算是平常事吧,我帮帮老友总还是可以的。”陈太炎鼻中哼了一声,“真是这样?还是我恰巧碰了不该碰的人,结果把你惊动了?”“你还是少管这些事情的好,我是来查刑案的,你要问政事的话,我什么也不清楚。”秦海青坐回位子喝茶,一边将语题扯开去,“对了,我忘了问问你,你在这儿干了许多年,是不是干得很顺手呢?”
“本来是不错的,不过昨天晚上有个黄大善人来报官,说是丢了不少银钱。”陈太炎含笑答道,用试探目光扫了秦海青一眼。“哦?”秦海青好象是吃了一惊,“有这样的事么?昨天晚上我散步去了,没有赶到这个热闹,真是可惜。不过倒是听人说,有人给黄大善人的佃户送回了租钱。”“呵呵,原来是有人替他做了善事,不过此人也太嚣张了一些,给本老爷添了大麻烦。”陈太炎将茶杯放回了桌上,笑道。“反正你的麻烦事成堆,添一个不多。”秦海青不予置评。陈太炎闻言叹了口气,道:“对了,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位朋友似乎有睡懒觉的习惯。”秦海青摇摇头:“此人是我找来帮忙的,是否真的有用还不知道,不过看上去他的本质不错,也还有些小聪明。”陈太炎望了望秦海青,欲言又止。秦海青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安慰道:“陈大哥稍安勿躁,我既然来了,定然会尽力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章
再说那李浦,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腹中饥饿,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屋去找吃的,却在长长的回廊上遇见踱着方步而来的秦海青。“饿了吗?”秦海青见他东瞧西瞅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大半。“你可有吃的?”李浦楞头楞脑地问。“跟我来吧。”秦海青转身带他向厨房走去,一路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李浦冷笑道:“主人待客不周,我又何需客气?”秦海青推开厨房门,招呼伙头:“这位是老爷的贵客,给他弄些早餐。”李浦看了这总是笑眯眯的女捕头一眼,实在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扭身要走,伸手拦住,“你总不会让我白吃白住吧?”秦海青白他一眼,“又不是吃我住我的,我心疼什么?”李浦一楞,秦海青将他的手拨拉到一边,已走出门去。“若真有些过意不去,吃完了到门口去找我得了。”
早饭时间已过,伙头草草将几个馒头热了,加上一碗稀粥,一碟咸菜便端上桌来,李浦饿得过了,也不在乎好歹,痛快地吃喝个光,然后心满意足地踱出门外。平日里与官府打交道不多,反正今日也无计划,索兴就看看那丫头玩的什么花样。出得门口,那秦海青正站在一算命摊子面前听先生为人算命听得有趣,见李浦出来,迎了上去,显然心情甚好。
“陪我去散散步如何?”她问道。“若还是去昨天那种地方,我劝你还是晚上去好。”李浦不客气地说。秦海青摇摇头,“那种地方我已没兴趣去了,我们去一个大彻大悟的地儿。”李浦笑起来,秦海青奇道:“你笑什么?”李浦笑道:“你难不成要去烧香还愿?没想到秦捕头竟是如此有情致的人。”这回轮到秦海青笑了,“我的情致可能会怪些,去了再说吧。”
出了城门,路上渐渐荒凉起来,李浦心中有些犯疑,不禁问道:“你要去哪里烧香。”秦海青不慌不忙地走着她的路,不紧不慢地接他的腔:“我几时说过要烧香的?”李浦心中一紧,停下脚步,“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往前走,你自己去逛罢。”秦海青回头看他一眼,也停下了脚步,抬眼向前看了看,“不远了,再几步就到,已经到了这儿,难道要走回头路不成?”
李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前面一处乱坟岗,几个人影在里面晃荡,心下一凛,手已搭在剑上。秦海青见他这付模样,笑道:“这原是世间轮回必然的去处,怎么就不是大彻大悟的地方呢?”李浦冷冷地回答:“大彻大悟的地方是不错,这个时候来逛却是错的。”“不错。”秦海青迈开步子向那些人影走去,“做捕头不上这种地方才是错的呢,今日有生意上门,不想去瞅个热闹吗?”
李浦远远望见坟间走动的那些人的身形,看上去不似有高深的功力在身。秦海青扭头指了指人影道:“那些都是县衙的差人和死者家属,你怕了吗?”李浦迟疑半刻,跟了上去,“他们要挖坟验尸吗?”他问。“他们的确是要挖坟,验尸的却是我们两个。”秦海青答道。李浦听此言转头就往来路走,秦海青急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令其动弹不得。“我可不想沾得一身的晦气!”李浦大叫道,“你是捕头,自个儿验便得了,为何拖我下水?”秦海青也不放手,将李浦拖回去,笑道:“这案子有些烦人,死的是男人,牵涉的是县衙,我不能用县衙的人,又不方便看个仔细,只好托你帮个小忙。”
说话间,已将李浦拖到一个坟头。见几个衙役和仵作打扮的人已手持锹镢站在坟头等着。秦海青放开手,对坟边站着的一群人拱了拱手,“可否开始了?”李浦定睛看去,不觉呆住了。坟边那群人的中间,立着一个妙曼的少妇,一身缟素衬得苗条的身段煞是好看,秦海青正是向这少妇行礼。只见那少妇微微点了点头,眼中落下两滴泪来,更衬得她如梨花带雨般动人。李浦看得痴了,忽听秦海青大呼一声“开坟”,不禁惊了一惊。秦海青扯了扯李浦衣袖,“这样瞧人家的遗妇,未免失礼。”李浦回过神来,再看少妇身边之人,个个面有愠色望着自己,方觉失态,低头随秦海青走到一边,静等开坟。
“这官司怎么和衙门扯上的关系?”李浦小声问秦海青。“这坟中人原是本地戏班班主七龄童,陈知县母亲大寿,请戏班到家中演戏,不料班主突然发疾而终。朝中有人参本,说县令以前曾与班主七龄童结怨,班主如今死在县令家中况且死因不明,只怕这中间有些过节,于是京中便派我前来查看一下。”秦海青回答。“这倒奇怪了,按理说以陈知县这样的小官,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参本,还要从京里派个人来查。你到此处,只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李浦狐疑地问,见秦海青只笑不答,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无趣,我不明不白被卷入岂不冤枉?”他念道。秦海青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非要你干,不过你若不干将来落个不知恩图报的名声可不好。”李浦一楞,“我哪里不知恩图报了?”秦海青反问:“你昨日睡的谁的床?今日吃的又是谁的饭?”李浦一时语塞,过了半晌,问道:“你如此处心积虑为陈知县操劳,难道和他是旧交?”秦海青点点头:“我们小时曾在一起念过学堂”。李浦笑了:拖长了语调念道:“明白了,原来如此,听说陈知县相貌俊美,风度非常,看来是真的了。”秦海青何等聪明之人,怎不知他话中之意,皱了皱眉,望着慢慢露出的棺材,懒得多与他解释。那李浦却似得了暗示,笑得更欢了。“只是听说陈知县已有娇妻爱子,可惜呀,可惜。”秦海青意味深长的打量李浦一眼,“你似乎对我带你来此处颇有怨言。”“不错。”李浦不客气的回答。“呵呵,你对官场的人了解不少,怎么就看不出一件事呢?”秦海青笑问。李浦奇道:“何事?”秦海青脸上的笑模样突然间不知所踪,她抬起腿一脚将李浦踹向挖开的坟边,怒道:“我象是个做妾的人吗?”李浦已防她发怒,脚尖一用力,平着向旁边掠开丈余,笑骂道:“好泼辣的女人!”
第四章
李浦正欲多奚落两句,忽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因未有准备,已吸了两口,立刻恶心不已,急跑到一边,觉得胃中难受,直想呕出来。耳边听见那美妇人嘤嘤哭起来,原来那几个衙吏已将坟挖开,将棺材板掀起。时值六月,那坟中尸首下葬几天,已经腐化,其味甚是难闻。衙吏们虽说已见多不怪,此时也纷纷闪避,反正此次不由他们插手,乐得在一边作壁上观。却见秦海青不知何时已用一块丝帕遮住鼻嘴,向戏班一行人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夫人再见班主的面,只怕是会过于悲伤,还请各位扶夫人去边上歇息一会罢。”戏班一行人早已被臭味熏得昏头转向,见秦海青如此说,便借坡下驴,将美妇搀至一边。秦海青从怀中又掏出一方布帕,将右手裹住,约摸那棺内的腐气散得差不多了,走上坟头,斜眼看看李浦,见他如避瘟神般退得远远的,笑问道:“不来帮帮我吗?”李浦道:“你先看看,待我准备好了再来。”
棺材深埋地下,衙吏已在边上挖了一道深坑。李浦见秦海青跳下去,弯腰将用布帕裹住的手伸入棺中,仔细地查看起尸体来。他心中一阵反胃,但自己已经答应了的话却也不能反悔,遂学秦海青的样子,从怀中将夜行用的蒙面巾掏出,罩住自己的鼻嘴,听见秦海青在坟中只呼“小李子”,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你给他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否有伤迹。”秦海青头也没抬地说,一边用手拔弄着棺中人已腐了一半的脸,出神地打量他脸上的某一处。李浦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赖也没有什么意思,心中一横,便要去解尸首的衣服。手刚伸出,秦海青忽地伸出未裹布帕的左手将他的手格开,“不可直接触碰,用布将手裹起来。”她用一种极郑重地语气小声说,递过两块布条,“人若死成了这付模样,没毒也带上几分毒了。”李浦吃了一惊,乖乖儿接过布条裹了手,仔仔细细从上验到下,却没有发现什么伤痕之类的疑处,只闻得死人身上发出一阵阵恶臭,熏得他几乎要昏倒。
“你确信?”秦海青淡淡问道。“若是不信你自己来。”李浦抱怨道。“那我何苦请你来?”秦海青听出他的不快,抱歉地笑道。一边扯下手中布帕,“我们上去吧。”李浦早已等她此话,飞身一跃便上了坑边,快步跑到人群边远处,翻江倒海地呕起来。秦海青从坑中出来,远远望见李浦的模样,心中倒也颇有些过意不去。待交待完等候在一边准备再次封坟的衙吏几句,嘱咐戏班人将已伤心得晕过去的戏班遗孀送回去后,便向李浦那边走过去。
李浦呕完,咬牙切齿地将手上布条剥下来,摔到地上。“抱歉,让外行干这件事,的确是勉为其难,若有什么地方我可报答的,请开口便是了。”秦海青拱手深掬一躬。“做也做了,还说什么抱歉!”李浦怒道,抬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秦海青,问道:“你常做这种折腾死人的事吗?”秦海青未料到他竟会有如此一问,楞了一楞,答道:“一般是不做的,各处都有仵作。不过干这行,做这种事也是不能免的。”李浦呆了半晌,悻悻地念道:“若是这样的话,与你计较也太没意思了。”秦海青见他如此,心中也释然,便道:“既是如此,中午我请你吃酒,算做陪罪吧。”“啐!闻了那种味道还能吃下饭吗?”李浦无精打采地嘀咕。“的确,有些臭过了头,若是正常的话……”秦海青眼望坟那边,似在回应李浦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突然,她又兴奋起来,一把扯起李浦,快活地笑起来:“你不饿我可饿了,我们上酒楼好好聊聊去!”
第五章
秦海青看来是个快活的姑娘,一路走去步履轻盈,想是看惯了生死的事情,对刚刚令人不快的工作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李浦可没有秦大小姐的好心情,见她如此快乐,无端地心生一股惆怅,不自然便轻轻叹了口气。听得叹气,秦海青很注意地看了看他,李浦摆摆手,意即无事。从坟地出来,他一直无语,秦海青并非丝毫不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去扰他,自顾自玩赏沿途风景。此地虽说偏僻,却自有一番江南水乡的优然恬静之美,秦海青折下一根柳枝,做了个绿叶幽幽的圈子顶在头上遮盖阳光。看她在前面无忧无虑地走着,玩着,李浦不知不觉看着看着便慢下了脚步。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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