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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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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拉出药箱的一只只小抽斗,但见抽斗中尽是形状颜色
各不相同的瓷瓶,也不知哪一瓶是化尸粉,问道:“是哪一只
瓶子?”海老公道:“这孩子,怎么今天什么都胡涂了,当真
是吓昏了头吗?”韦小宝道:“我……我怕得很,公公,你的
眼睛……会……会好吗?”语气中对他眼病的关切之情,着实
热切无比。
海老公似乎颇为感动,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说道:“那
个三角形的、青色有白点的瓶子便是了。这药粉挺珍贵,只
消挑一丁点便够了。”
韦小宝应道:“是,是!”拿起那青色白点的三角瓶子,打
开瓶塞,从药箱中取了一张白纸,倒了少许药末出来,便即
撒在小桂子的尸身之上。
可是过了半天,并无动静。海老公道:“怎么了?”韦小
宝道:“没见什么。”海老公道:“是不是撒在他血里的?”韦
小宝道:“啊,我忘了!”又倒了些药末,撒在尸身伤口之中。
海老公道:“你今天真有些古里古怪,连说话声音也大大不同
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小桂子尸身的伤口中嗤嗤发声,升起
淡淡烟雾,跟着伤口中不住流出黄水,烟雾渐浓,黄水也越
流越多,发出又酸又焦的臭气。眼见尸身的伤口越烂越大。尸
身肌肉遇到黄水,便即发出烟雾。慢慢的也化而为水,连衣
服也是如此。
韦小宝只看得挢舌不下,取过自己换下来的长衫,丢在
尸身上,又见自己脚下一对鞋子已然踢破了头,忙除下小桂
子的鞋子,换在自己脚上,将破鞋投入黄水。
约莫一个多时辰,小桂子的尸身连着衣服鞋袜,尽数化
去,只剩下一滩黄水。韦小宝心想:“老乌龟倘若这时昏倒,
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将他推入毒水之中,片刻之间也教他
化得尸骨无存。”
可是海老公不断咳嗽,不断唉声叹气,却总是不肯昏倒。
眼见窗纸渐明,天已破晓,韦小宝心想:“我已换上了这
身衣服,便堂而皇之的出去。也没人认得我,那倒不用发愁。”
海老公忽道:“小桂子,天快亮了,是不是?”韦小宝道:
“是啊。”海老公道:“你舀水把地下冲冲干净,这气味不太好
闻。”韦小宝应了,回到内室,用水瓢从水缸中舀了几瓢水,
将地下黄水冲去。
海老公又道:“待会吃过早饭,便跟他们赌钱去。”韦小
宝大是奇怪,料想这是反话,便道:“赌钱?我才不去呢!你
眼睛不好,我怎能自己去玩?”海老公怒道:“谁说是玩了?我
教了你几个月,几百两银子已输掉了,为来为去,便是为了
这件大事,你不听我吩咐么?”
韦小宝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得含糊其辞的答道:“不……
不是不听你吩咐,不过你身子不好,咳得又凶,我去干……
干这件事,没人照顾你。”海老公道:“你给我办妥这件事,比
什么都强。你再掷一把试试。”韦小宝道:“掷一把?掷……
掷哪一把?”海老公怒道:“快拿骰子来,推三阻四的,就是
不肯下苦功去练,练了这许久,老是没长进。”
韦小宝听说是掷骰子,精神为之一振,他在扬州,除了
听说书,大多数时候便在跟人掷骰子赌钱,年纪虽小,在扬
州街巷之间,已算得是一把好手,只是不知骰子放在什么地
方,说道:“这一天搞得头昏脑胀,那几粒骰子也不知放在什
么地方了。”海老公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听说掷骰子便吓
破了胆,输钱又不是输你的,那骰子不是好端端放在箱子中
吗?”
韦小宝道:“也不知是不是。”进内室打开箱子,翻得几
翻,在一只锦缎盒子中果然见到有只小瓷碗,碗里放着六粒
骰子。当真是他乡遇故知,忍不住一声欢呼,待得拿起六粒
骰子,又是一声欢呼。原来遇到的不但是老朋友,而且是最
最亲密的老朋友,这六粒骰子一入手,便知是灌了水银的骗
局骰子。
他将瓷碗和骰子拿到海老公身边,说道:“你当真定要我
去赌钱?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服侍,成吗?”
海老公道:“你少给我啰唆,限你十把之中,掷一只
‘天’出来。”
当时掷骰子赌钱,骰子或用四粒,或用六粒;如用六粒,
则须掷成四粒相同,余下两粒便成一只骨牌,两粒六点是
“天”,两粒一点是“地”,以此而比大小。韦小宝心想:“这
骰子是灌水银的,要我十把才掷成一只‘天’,太也小觑老子
了。”但用灌水银骰了作弊,比之灌铅骰子可难得多了,他连
掷四五把,都掷不出点子,掷到第六把上,两粒六点,三粒
三点,一粒四点,倘若这四点的骰子是三点,这只“天”便
掷出来了,他小指头轻轻一拨,将这粒四点的拨成三点,拍
手叫道:“好,好,这可不是一只‘天’吗?”
海老公道:“别欺我瞧不见,拿过来给我摸。”伸手到瓷
碗中一摸,果然六粒骰子之中四粒三点,两粒六点。海老公
道:“今天运气倒好,给我掷个‘梅花’出来。”
韦小宝提起骰子,正要掷下去时,心念一动:“听他口气,
小桂子这小乌龟掷骰子的本事极差,我要是掷什么有什么,定
会引起老乌龟的疑心。”手劲一转,连掷了七八把都是不对,
再掷一把之后叹了口气。
海老公道:“掷成了什么?”韦小宝道:“是……是……”
海老公哼了一声,伸手入碗去摸,摸到是四粒两点,一粒四
点,一粒五点,是个“九点”,海老公道:“手劲差了这么一
点儿,梅花变成了九点。不过九点也不小了,你再试试。”
韦小宝试了十七八次,掷出了一只“长三”,那比“梅
花”只差一级。海老公摸清楚之后,颇为高兴,说道:“有些
长进啦,去试试手气罢,今天带五十……五十两银子去。”
韦小宝适才在箱中翻寻骰子之时,已见到十来只元宝。说
到赌钱,原是他平生最喜爱之事,只是一来没本钱,二来太
爱作假,扬州市井之间,人人均知他是小骗子,除了外来的
羊牯,谁也不上他的当。此刻惊魂略定,忽然能去赌钱,何
况赌本竟有五十两之多,那是连做梦也难得梦到的豪赌,更
何况有骗局骰子携去,当真是甫出地狱,便上天堂,就算赌
完要杀头,也不肯就此逃走了,只是不知对手是谁,上哪里
去赌,倘若一一询问,立时便露出了马脚,那可是个大大的
难题。
他开箱子取了两只元宝,每只都是二十五两,正自凝思,
须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骗出海老公的话来,忽听得门外有
人嘎声叫道:“小桂子,小桂子!”
韦小宝走到外堂,答应了一声。海老公低声道:“来叫你
啦,这就去罢。”韦小宝欣然正要出门,猛然间肚子里叫一声
苦,不知高低:“那些赌鬼可不是瞎子,他们一眼便知我不是
小桂子,那便如何是好?”只听门外那人又叫:“小桂子,你
出来,有话跟你说。”
韦小宝道:“来啦!”当即回到内室,取了块白布,缠在
头上脸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与嘴巴,向海老公道:“我去啦!”
快步走出房门,只见门外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低声问道:
“你怎么啦?”
韦小宝道:“输了钱,给公公打得眼青脸肿。”那人嘻的
一笑,更无怀疑,低声问道:“敢不敢再去翻本?”韦小宝拉
着他衣袖,走开几步,低声道:“别给公公听见。当然要翻本
啦。”那人大拇指一竖,道:“好小子,有种!这就走!”
韦小宝和他并肩而行,见这人头小额尖,脸色青白。走
出数丈后,那人道:“温家哥儿俩、平威他们都已先去了。今
日你手气得好些才行。”韦小宝道:“今天再不赢,那……那
可糟了!”
一路上走的都是回廊,穿过一处处庭院花园。韦小宝心
想:“他妈的,这财主真有钱,起这么大的屋子。”眼见飞檐
绘彩,栋梁雕花,他一生之中哪里见过这等富丽豪华的大屋?
心想:“咱丽春院在扬州,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大院子
了。比这里可又差得远啦。乖乖弄的东,在这里开座院子,嫖
客们可有得乐子了。不过这么大的院子里,如果不坐满百来
个姑娘,却也不像样。”
韦小宝跟着那人走了好一会,走进一间偏屋,穿过了两
间房间,那人伸手敲门,笃笃笃三下,笃笃两下,又是笃笃
笃三下,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只听得玎玲玲、玎玲玲骰子落
碗之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房里已聚着五六个人,都是一
般的打扮,正在聚精会神的掷骰子。
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问道:“小桂子干么啦?”带他进来
那人笑道:“输了钱,给海老公打啦。”那人嘿嘿一笑,口中
啧啧的数声。韦小宝站在数人之后,见各人正在下注,有的
一两,有的五钱,都是竹签筹码。他拿出一只元宝来,买了
五十枚五钱银子的筹码。
一人说道:“小桂子,今日偷了多少钱出来输?”韦小宝
道:“呸!什么偷不偷,输不输的?难听得紧!”他本要乌龟
儿子王八蛋的乱骂一起,只是发觉自己说话的腔调跟他们太
也不像,骂人更易露出马脚,心想少开口为妙,一面留神学
他们的说话。
带他进来的那汉子拿着筹码,神色有些迟疑。旁边一人
道:“老吴,这会儿霉庄,多押些。”老吴道:“好!”押了二
两银子,说道:“小桂子,怎么样?”韦小宝心想:“最好不要
人家留心自己,不要赢多,不要输多,押也不要押得大。”于
是押了五钱银子。旁人谁也不来理他。
那做庄的是个肥胖汉子,这些人都叫他平大哥,韦小宝
记得老吴说过赌客中有一人叫作平威,这平大哥自是平威了。
只见他拿起骰子,在手掌中一阵抖动,喝道:“通杀!”将骰
子掷入碗中。韦小宝留神他的手势,登时放心:“此人是个羊
牯!”在他心中,凡是不会行骗的赌客,便是羊牯。平威掷了
六把骰子,掷出个“牛头”,那是短牌中的大点子。
余人顺次一个个掷下去,有的赔了,有的吃了。老吴掷
了个“八点”,给吃了。
韦小宝每见到一人掷骰,心中便叫一声:“羊牯!”他连
叫了七声“羊牯”,登时大为放心。
他怀中带着海老公的水银骰子,原拟玩到中途,换了进
去,赢了一笔钱后,再设法换出来。掷假骰子的手法固然极
为难练,而将骰子换入换出,也须眼明手快,便如变戏法一
般,先得引开旁人的注意。例如忽然踢倒一只凳子、倒翻一
碗茶之类,众人眼光都去瞧凳瞧茶碗时,真假骰子便掉了包。
但若是好手,自也不必出到踢凳翻茶的下等手法,通常是在
手腕间暗藏六粒骰子,手指上抓六粒骰子,一把掷下,落入
碗中的是腕间骰子,而手指中的六粒骰子一合手便转入左掌,
神不知、鬼不觉的揣入怀中,这门本事韦小宝却没学会。
有道是:“骰子灌铅,赢钱不难;灌了水银,点铁成金。”
水银和铅均极沉重。骰子一边轻一边重,能依己意指挥。只
是铅乃硬物,水银却不住流动,是以掷灌铅骰子甚易而掷水
银骰子极难。骰子灌铅易于为人发觉,同时你既能掷出大点,
对方亦能掷出大点,但若灌的是水银,要什么点子,非有上
乘手法不可,非寻常骗徒之所能。韦小宝掷灌铅骰子有六七
成把握,对付水银骰子,把握便只一成二成。虽只一成二成。
但十把中只须多赢得一两把,几个时辰赌将下来,自然大占
赢面。至于真正的一流高手,则能任意投掷寻常骰子,要出
几点便是几点,丝毫不爽,决不需借助于灌铅灌水银的骰子,
这等功夫万中无一,韦小宝也未曾遇上过,就算遇上了,他
也看不出来。
他见入局的对手全是羊牯,心想骰子换入换出全无危险,
且不忙换骰子,他入局时有两只二十五两的元宝,一只兑了
筹码,当下将另一只元宝放在左手边,以作掉换骰子的张本,
又想:“小桂子既常常输钱,我也得先输后赢,免得引人疑心。”
掷了几把,掷出一只幺六来,自然是给吃了。
如此输一注,赢一注,拉来拉去,输了五两银子。赌了
半天,各人下注渐渐大了,韦小宝仍下五钱。庄家平威将他
的竹筹一推,说道:“至少一两,五钱不收。”韦小宝当即添
了一根筹码。庄家掷出来是张“人”牌,一注注吃了下来。韦
小宝恼他不收自己的五钱赌注,这一次决意赢他,心道:“你
不肯输五钱,定要输上一两,好小子,有种,算盘挺精。我
若用天牌赢你,不算好汉。”他右手抓了骰子,左手手肘一挺,
一只大元宝掉下地去,托的一声,正好掉在他左脚脚面。他
大叫一声:“啊哟,好痛!”跳了几下。同赌的七人都笑了起
来,瞧着他弯下腰去拾元宝。韦小宝轻轻易易的便换过了骰
子,一手掷下去,四粒三点,两粒一点,是张“地”牌,刚
好比“人”牌大了一级。平威骂道:“他妈的,小鬼今天手气
倒好。”
韦小宝心中一惊:“不对,我这般赢法,别人一留神,便
瞧出我不是小桂子了。”下一次掷时,他便输了一两。眼见各
人纷纷加注,有的三两,有的二两,他便下注二两,赢了二
两,下一次却输一两。”
赌到中午时分,韦小宝已赢得二十几两,只是每一注进
出甚小,谁也没加留神。老吴却已将带来的三十几两银子输
得精光,神情甚是懊丧,双手一摊,说道:“今儿手气不好,
不赌啦!”
韦小宝赌钱之时,十次中倒有九次要作弊骗人,但对赌
友却极为豪爽。他平时给人辱骂殴打,无人瞧他得起,但若
有人输光了,他必借钱给此人,那人自然十分感激,对他另
眼相看。韦小宝生平偶有机会充一次好汉,也只在借赌本给
人之时。那人就算借了不还,他也并不在乎,反正这钱也决
不是他自己掏腰包的。这时见老吴输光了要走,当即抓起一
把筹码,约有十七八两,塞在他手里,说道:“你拿去翻本,
赢了再还我!”
老吴喜出望外。这些人赌钱,从来不肯借钱与人,一来
怕借了不还,二来觉得钱从己手而出,彩头不好,本来赢的
会变成输家。他见韦小宝如此慷慨,大为高兴,连连拍他肩
头,赞道:“好兄弟,真有你的。”
庄家平威气势正旺,最怕人输干了散局,对韦小宝的
“义举”也是十分赞许,说道:“哈,小桂子转了性,今天不
怎么小气啦!”
再赌下去,韦小宝又赢了六七两。忽然有人说道:“开饭
啦,明儿再来玩过。”众人一听到“开饭啦”三字,立即住手,
匆匆将筹码换成了银子。韦小宝来不及换回水银骰子,心想
反正这些羊牯也瞧不出来,倒也没放在心上。
韦小宝跟着老吴出来,心想:“不知到哪里吃饭去?”老
吴将借来的十几两银子又输得差不多了,说道:“小兄弟,只
好明天还你。”韦小宝道:“自己兄弟,打什么紧?”老吴笑道:
“嘿嘿,这才是好兄弟呢,你快回去,海老公等你吃饭呢。”
韦小宝道:“是。”心想:“原来是回去跟老乌龟一起吃饭,
此刻再不逃之夭夭,更待何时?”眼见老吴穿入一处厅堂,寻
思:“这里又是大厅,又是花园,又是走廊,不知大门在什么
地方。”只好乱闯乱走,时时撞到和他一般服色之人,可不敢
问人大门所在。
他越走越远,心下渐渐慌了:“不如先回到海老乌龟那里
去再说。”可是此刻连如何回到海老公处,也已迷失了路径,
所行之处都是没到过的,时时见到厅上、门上悬有匾额,反
正不识,也没去看。
再走一会,连人也不大碰到了,肚中已饿得咕咕直响。他
穿过一处月洞门,见左侧有间屋子,门儿虚掩,走过门边,突
然一阵食物香气透了出来,不由得馋涎欲滴,轻轻推门,探
头一张。
只见桌上放着十来碟点心糕饼,眼见屋内无人,便即蹑
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千层糕,放入口中。只嚼得几
嚼,不由得暗暗叫好。这千层糕是一层面粉夹一层蜜糖猪油,
更有桂花香气,既松且甜。维扬细点天下闻名,妓院中款待
嫖客,点心也做得十分考究。韦小宝往往先嫖客之尝而尝,尽
管老鸨龟奴打骂,他还是偷吃不误。此刻所吃的这块糕,显
然比妓院中的细点更精致得多,心道:“这千层糕做得真好,
我瞧这儿多半是北京城里的第一大妓院。”
他吃了一块千层糕,不听得有人走近,又去取了一只小
烧卖放入口中。他偷食的经验极丰,知道一碗一碟之中不能
多取,这才不易为人发觉。吃了一只烧卖后,又吃一块豌豆
黄,将碟中糕点略加搬动,不露偷食之迹。
正吃得兴起,忽听得门外靴声橐橐,有人走近,忙拿了
一个肉末烧饼,但见屋中空空洞洞,墙壁边倚着几个牛皮制
的人形,梁上垂下来几只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米麦或是沙
土,此外便只眼前这张桌子,桌前挂着块桌帷,当下更不细
思,便即钻入了桌底。
第四回 无迹可寻羚挂角
忘机相对鹤梳翎
靴声响到门口,那人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桌底下瞧出去,
见那靴子不大,来人当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当即
放心,将烧饼放入口中,却也不敢咀嚼,只是用唾沫去浸湿
烧饼,待浸软了吞咽。
只听得咀嚼之声发自桌边,那男孩在取糕点而食,韦小
宝心想:“也是个偷食的,我大叫一声冲出去,这小鬼定会吓
得逃走,我便可大嚼一顿了。”又想:“刚才真笨,该当把几
碟点心倒在袋里便走。这里又不是丽春院,难道短了什么,就
定是把帐算在我头上?“
忽听得砰砰声响,那男孩在敲击什么东西,韦小宝好奇
心起,探头张望,只见那男孩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穿短打,
伸拳击打梁上垂下来的一只布袋。他打了一会,又去击打墙
边的皮人。那男孩一拳打在皮人胸口,随即双臂伸出,抱住
了皮人的腰,将之按倒在地,所用手法,便似昨日在酒馆中
所见到那些摔交的满人一般。韦小宝哈哈一笑,从桌底钻了
出来,说道:“皮人是死的,有什么好玩?我来跟你玩。”
那男孩见他突然现身,脸上又缠了白布,微微一惊,但
听他说来陪自己玩,登时脸现喜色,道:“好,你上来!”
韦小宝扑将过去,便去扭男孩的双臂。那男孩一侧身,右
手一勾,韦小宝站立不住,立时倒了。那男孩道:“呸,你不
会摔交。”
韦小宝道:“谁说不会?”跃起身来,去抱他左腿。那男
孩伸手抓他后心,韦小宝一闪,那男孩便抓了个空。韦小宝
记得茅十八在酒馆中与七名大汉相斗的手法,突然左手出拳,
击向那男孩下颚,砰的一声、正好打中。
那男孩一怔,眼中露出怒色。韦小宝笑道:“呸,你不会
摔交!”那男孩一言不发,左手虚晃,韦小宝斜身避让,那男
孩手肘斗出,正撞在他的腰里。韦小宝大叫一声,痛得蹲了
下来。那男孩双手从他背后腋下穿上,十指互握,扣住了他
后颈,将他上身越压越低。韦小宝右足反踢。那男孩双手猛
推,将韦小宝身子送出,拍的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韦小宝大怒,翻滚过去,用力抱住了男孩的双腿,使劲
拖拉,那男孩站立不住,倒了下来,正好压在韦小宝身上。这
男孩身材比韦小宝高大,立即以手肘逼住韦小宝后颈。韦小
宝呼吸不畅,拚命伸足力撑,翻了几下,终于翻到了上面,反
压在那男孩身上。只见他人小身轻压不住对方,又给那男孩
翻了上来压住。
韦小宝极是滑溜,放开男孩双腿,钻到他身后,大力一
脚踢中他屁股。那男孩反手抓住他右腿使劲一扯,韦小宝仰
面便倒。那男孩扑上去扠住他头颈,喝道:“投不投降?”
韦小宝左足钩转,在那男孩腰间擦了几下,那男孩怕痒,
嘻的一笑,手劲便即松了。韦小宝乘机跃起,抱住他头颈。那
男孩使出摔交手法,抓住了韦小宝后领,把他重重往地下一
摔。韦小宝一阵晕眩,动弹不得。那男孩哈哈大笑,说道:
“服了么?”
韦小宝猛地跃起,一个头锤,正中对方小腹。那男孩哼
了一声,倒退几步。韦小宝冲将上去,那男孩身子微斜,横
脚钩扫。韦小宝摔将下来,狠命抱住了他大腿。两人同时跌
倒。一时那男孩翻在上面,一时韦小宝翻在上面,翻了十七
八个滚,终于两人互相扭住,呼呼喘气,突然之间,两人不
约而同的哈哈大笑,都觉如此扭打十分好玩,慢慢放开了手。
那男孩一伸手,扯开了韦小宝脸上的白布,笑道:“包住
了头干么?”
韦小宝吃了一惊,便欲伸手去夺,但想对方既已看到自
己真面目,再加遮掩也是无用,笑道:“包住了脸,免得进来
偷食时给人认了出来。”那男孩站起身来,笑道:“好啊,原
来你时时到这里偷食。”韦小宝道:“时时倒也不见得。”说着
也站了起来,见那男孩眉清目秀,神情轩昂,对他颇有好感。
那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道:“我叫小桂子,
你呢?”那男孩略一迟疑,道:“我叫……叫小玄子。你是哪
个公公手下的?”韦小宝道:“我跟海老公。”小玄子点了点头,
就用韦小宝那块白布抹了抹额头汗水,拿起一块点心便吃。韦
小宝不肯服输,心想你大胆偷食,我的胆子也不小于你,当
即拿起一块千层糕,肆无忌惮的放入口中。
小玄子笑了笑,道:“你没学过摔交,可是手脚挺灵活,
我居然压你不住,再打几个回合,你便输了。”韦小宝道:
“那也不见得,咱们再打一会试试。”小玄子道:“很好!”两
人又扭打起来。
小玄子似乎会一些摔交之技,年纪和力气又都大过韦小
宝,不过韦小宝在扬州市井间身经百战,与大流氓、小无赖
也不知打过了多少场架,扭打的经验远比小玄子丰富。总算
他记得茅十八的教训,而与小玄子的扭打只是游戏,并非拚
命,什么拗手指、拉辫子、咬咽喉、抓眼珠、扯耳朵、捏阴
囊等等拿手的成名绝技,倒也一项没使。这么一来,那就难
以取胜,扭打几回合,韦小宝终于给他骑在背上再也翻不了
身。小玄子笑道:“投不投降?”韦小宝道:“死也不降。”小
玄子哈哈一笑,跳了起来。
韦小宝扑上去又欲再打。小玄子摇手笑道:“今天不打了,
明天再来。不过你不是我对手,再打也没用。”韦小宝不服气,
摸出一锭银子,约有三两上下,说道:“明天再打,不过要赌
钱,你也拿三两银子出来。”小玄子一怔,道:“好,咱们打
个彩头。明天我带银子来,中午时分,在这里再打过。”韦小
宝道:“死约会不见不散,大丈夫一言既出,……马难追。”这
“驷马难追”的“驷”他总是记不住,只得随口含糊带过。小
玄子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大丈夫一言既出,……马难追。”
说着出屋而去。
韦小宝抓了一大把点心,放在怀里,走出屋去,想起茅
十八与人订约比武,虽在狱中,也要越狱赴约,虽然身受重
伤,仍是誓守信约,在得胜山下等候两位高手,这等气概,当
真令人佩服。他听说书先生说英雄故事,听得多了,时时幻
想自己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既与人订下比武之约,岂可
不到?心想明日要来,今晚须得回到海老公处,于是顺着原
路,慢慢觅到适才赌钱之处。先前向着右首走,以致越走越
远,这次折而向左,走过两道回廊,依稀记得庭园中的花木
曾经见过,一路寻将过去,终于回到海老公的住所。
他走到门口,便听到海老公的咳嗽之声,问道:“公公,
你好些了吗?”海老公沉声道:“好你个屁!快进来!”
韦小宝走进屋去,只见海老公坐在椅上,那张倒塌了的
桌子已换过了一张。海老公问道:“赢了多少?”韦小宝道:
“赢了十几两银子,不过……不过……”海老公道:“不过怎
么?”韦小宝道:“不过借给了老吴。”其实他赢了二十几两,
除了借给老吴之外,还有八九两剩下,生怕海老公要他交出
来,不免报帐时不尽不实。
海老公脸一沉,说道:“借给老吴这小子有什么用?他又
不是上书房的。怎么不借给温家哥儿俩?”韦小宝不明缘由,
道:“温家哥儿没向我借。”海老公道:“没向你借,你不会想
法子借给他吗?我吩咐你的话,难道都忘了?”韦小宝道:
“我……我昨晚杀了这小孩子,吓得什么都忘了。要借给温家
哥儿,不错,不错,你老人家确是吩咐过的。”
海老公哼了一声,道:“杀个把人。有什么了不起啦?不
过你年纪小,没杀过人,那也难怪。那部书,你没有忘记?”
韦小宝道:“那部书……书……我……我……”海老公又哼了
一声,道:“当真什么都忘记了?”韦小宝道:“公公,我……
我头痛得很,怕……怕得厉害,你又咳得这样,我真担心,什
……什么都胡涂了。”
海老公道:“好,你过来!“韦小宝道:“是!”走近了几
步。海老公道:“我再说一遍,你倘若再不记得,我杀了你。”
韦小宝道:“是,是。”心想:“你只要再说一遍,我便过一百
年也不会忘记。”
海老公道:“你去赢温家哥儿俩的银子,他们输了,便借
给他们,借得越多越好。过得几日,你便要他们带你到上书
房去。他们欠了你钱,不敢不依,如果推三阻四,你就说我
会去跟上书房总管乌老公算帐。温家兄弟还不出钱来,自会
乘皇上不在……”韦小宝道:“皇上?”海老公道:“怎么?”韦
小宝道:“没……没什么。”海老公道:“他们会问你,到上书
房干什么,你就说人望高处,盼望见到皇上,能够在上书房
当差。温家兄弟不会让你见到皇上的,带你过去时,皇上一
定不会在书房里,你就得设法偷一部书出来。”
韦小宝听他接连提到皇上,心念一动:“难道这里是皇宫?
不是北京城里的大妓院?啊哟喂,是了,是了,若不是皇宫,
哪有这等富丽堂皇的?这些人定是服侍皇帝的太监。”韦小宝
虽然听人说过皇帝、皇后、太子、公主,以及宫女、太监,但
只知道皇帝必穿龙袍,余人如何模样就不知道了。他在扬州
看白戏倒也看得多了,不过戏台上的那些太监,服色打扮跟
海老公、老吴他们全然不同,手中老是拿着一柄拂尘挥来挥
去,唱的戏文没一句好听。他和海老公相处一日,又和老吴、
温氏兄弟赌了半天钱,可不知他们便是太监,此刻听海老公
这么说,这才渐渐省悟,心道:“啊哟,这么一来,我岂不变
成了小太监?”
海老公厉声道:“你听明白了没有?”韦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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