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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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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今日非杀了老婊子不可。”
只见白衣尼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
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枝烛火
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白衣尼衣
袖向里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
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
投地。
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
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人所为。”
白衣尼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的贵人,
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
谎,可要加倍留神。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
里一个太监教的。”白衣尼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
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太后道:“他叫海大富,早已
死了。”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
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
白衣尼沉吟道:“海大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
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是什么掌法?”太后道:“我师
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白衣尼摇头
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
等阴毒的功夫?”太后道:“师太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的,我
……我可不知道。”她见白衣尼武功精深,见闻广博,心中越
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
白衣尼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太后道:“我
……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
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只听她又道:
“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
今晚遇上师太,那是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
没有用。”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
了。”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到师太的绝世神
功,岂知天地之大。”白衣尼唔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大
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了他的?”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
是年老病死的。”白衣尼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
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
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
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后,早已死了。”白衣尼点头道:
“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百
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
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
起。”白衣尼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我
不来杀你……”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
日日诵经念佛。那……那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罢。”
白衣尼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太后道:
“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白衣
尼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所庙宇
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太后道:
“师太有所不知。这部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
旧情,对经如对先帝。”白衣尼道:“那就不是了。诵经礼佛
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
经,一面想着死去的丈夫,复有何用?”太后道:“多谢师太
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
白衣尼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
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来。”太后道:“实在……实在是
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他,
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白衣尼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
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上一拂,被点的穴道登时解了。太
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白衣尼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
别人身上之后,那便如何?”
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
天下没几人能抵挡得住。”
白衣尼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
只是将你七掌‘化骨绵掌’的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
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
业是你自作,自作自受,须怪旁人不得。”
太后不由得魂飞天外。她自然深知这“化骨绵掌”的厉
害,身中这掌力之后,全身骨骸酥化,寸寸断绝,终于遍体
如绵,欲抬一根小指头也不可得。当年她以此掌力拍死董鄂
妃姊妹、董鄂妃的儿子荣亲王,三人临死时的惨状,自己亲
眼目睹。这白衣尼武功如此了得,而将敌人掌力逼回敌身,亦
为武学中所常有,此言自非虚假,这等如有人将七掌“化骨
绵掌”拍在自己身上。适才出手,唯恐不狠,实是竭尽了平
生之力,只一掌便已禁受不起,何况连拍七掌?霎时间惊惧
到了极处,跪倒在地,叫道:“求师太救命。”
白衣尼叹了口气道:“业由自作,须当自解,旁人可无能
为力。”太后磕头道:“还望师太慈悲,指点一条明路。”白衣
尼道:“你事事隐瞒,不肯吐实。明路好端端的就摆在你眼前,
自己偏不愿走,又怨得谁来?我纵有慈悲之心,也对我们汉
人同胞施去。你是鞑子满奴,和我有深仇大恨,今日不亲手
取你性命,已是慈悲之极了。”说着站起身来。
太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此人一走,自己数日间便死得
惨不堪言,董鄂妃姊妹临死时痛楚万状、辗转床第的情景,霎
时之间都现在眼前,不由得全身发颤,叫道:“师……师太,
我不是鞑子,我是,我是……”白衣尼问道:“你是什么?”太
后道:“我是,我是……汉人。”白衣尼冷笑道:“到这当儿还
在满口胡言。鞑子皇后哪有由汉人充任之理?”太后道:“我
不是胡言。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佟佳氏,她父亲佟图赖是汉
军旗的,就是汉人。”白衣尼道:“她是母以子贵,听说本来
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她从来没做过皇后,儿子做了皇帝
之后,才追封她为皇太后。”
太后俯首道:“是。”见白衣尼举步欲行,急道:“师太,
我真的是汉人,我……我恨死了鞑子。”白衣尼道:“那是什
么缘故?”太后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我原是不
该说的,不过……不过……”白衣尼道:“既是不该说,也就
不用说了。”
太后这当儿当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其余一切都顾
不得了,一咬牙,说道:“我这太后是假的,我……我不是太
后!”
此言一出,白衣尼固然一愕,躲在床后的韦小宝更是大
吃一惊。
白衣尼缓缓坐入椅中,问道:“怎么是假的?”太后道:
“我父母为鞑子所害,我恨死了鞑子,我被逼入宫做宫女,服
侍皇后,后来……后来,我假冒了皇后。”
韦小宝越听越奇,心道:“这老婊子撒谎的胆子当真不小,
这等怪话也敢说。乖乖龙的东,老婊子还没入我白龙门,已
学全了掌门使小白龙的吹牛功夫。我入宫假冒小太监,难道
她也是当真入宫假冒皇后?”
只听太后又道:“真太后是满洲人,姓博尔济吉特,是科
尔沁贝勒的女儿。晚辈的父亲姓毛,是浙江杭州的汉人,便
是大明大将军毛文龙。晚辈名叫毛东珠。”白衣尼一怔,问道:
“你是毛文龙的女儿?当年镇守皮岛的毛文龙?”太后道:“正
是,我爹爹和鞑子连年交战,后来给袁崇焕大帅所杀。其实
……其实那是由于鞑子的反间计。”白衣尼哦了一声,道:
“这倒是一件奇闻了。你怎能冒充皇后,这许多年竟会不给发
觉?”
太后道:“晚辈服侍皇后多年,她的说话声调、举止神态,
给我学得维肖维妙。我这副面貌,也是假的。”说着走到妆台
之侧,拿起一块锦帕,在金盒中浸湿了,在脸上用力擦洗数
下,又在双颊上撕下两块人皮一般的物事来,登时相貌大变,
本来胖胖的一张圆脸,忽然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下面
也凹了进去。
白衣尼“啊”的一声,甚感惊异,说道:“你的相貌果然
大大不同了。”沉吟片刻,道:“可是要假冒皇后,毕竟不是
易事。难道你贴身的宫女会认不出?连你丈夫也认不出?”太
后道:“我丈夫?先帝只宠爱狐媚子董鄂妃一人,这些年来,
他从来没在皇后这里住过一晚。真皇后他一眼都不瞧,假皇
后他自然也不瞧。”这几句话语气甚是苦涩,又道:“别说我
化装得甚像,就算全然不像,他……他……哼,他也怎会知
道?”
白衣尼微微点头,又问:“那么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难
道也都认不出来?”太后道:“晚辈一制住皇后,便让她将慈
宁宫的太监宫女尽数换了新人,我极少出外,偶尔不得不出
去,宫里规矩,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远远偷瞧
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
白衣尼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你说老皇帝从不睬
你,可是……可是你却生下了一个公主。”太后道:“这个女
儿,不是皇帝生的。他父亲是个汉人,有时偷偷来到宫里和
我相会,便假扮了宫女。这人……他不久之前不幸……不幸
病死了。”
陶红英捏了捏韦小宝的手掌,两人均想:“假扮宫女的男
子倒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病死而已。”韦小宝又想:“怪不
得公主如此野蛮胡闹,原来是那个假宫女生的杂种。老皇爷
慈祥温和,生的女儿决不会这个样子。”
白衣尼心想:“你忽然怀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没跟你同房,
怎会不起疑心?”只是这种居室之私,她处女出家,问不出口,
寻思:“这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假冒皇后,一觉怀孕,总有法子
遮掩,那也不必细查。”摇摇头,说道:“你的话总是不尽不
实。”
太后急道:“前辈,连这等十分可耻之事,我也照实说了,
余事更加不敢隐瞒。”白衣尼道:“如此说来,那真太后是给
你杀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却也不少。”太后道:“晚辈诵经拜
佛,虽对鞑子心怀深仇,却不敢胡乱杀人。真太后还好端端
的活着。”
这句话令床前床后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白衣尼道:“她
还活着?你不怕泄漏秘密?”
太后走到一张大挂毡之前,拉动毡旁的羊毛衫子,挂毡
慢慢卷了上去,露出两扇柜门。太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钥
匙,开了柜上暗锁,打开柜门,只见柜内横卧着一个女人,身
上盖着锦被。白衣尼轻轻一声惊呼,问道:“她……她便是真
太后?”
太后道:“前辈请瞧她的相貌。”说着手持烛台,将烛光
照在那女子的脸上。白衣尼见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无半
点血色,但相貌确与太后除去脸上化装之前甚为相似。
那女子微微将眼睁开,随即闭住,低声道:“我不说,你
……你快快将我杀了。”
太后道:“我从来不杀人,怎会杀你?”说着关上柜门,放
下挂毡。
白衣尼道:“你将她关在这里,已关了许多年?”太后道:
“是。”白衣尼道:“你逼问她什么事?只因她坚决不说,这才
得以活到今日。她一说了出来,你立即便将她杀了,是不是?”
太后道:“不,不。晚辈知道佛门首戒杀生,平时常常吃素,
决不会伤她性命。”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明白你的
心思?这人关在这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你不杀她,必有
重大图谋。倘若她在柜内叫嚷起来,岂不立时败露机关?”
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对她说,这事要是败露,我首
先杀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了,我就说要杀小皇帝。这鞑
子女人对两个皇帝忠心耿耿,决不肯让他们受到伤害。”白衣
尼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么不以皇帝的
性命相胁?”太后道:“她说我倘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绝食自
尽。她所以不绝食,只因我答应不加害皇帝。”
白衣尼寻思:真假太后一个以绝食自尽相胁,一个以加
害皇帝相胁,各有所忌,相持多年,形成僵局。按理说,真
太后如此危险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杀了之后,尚须将
尸骨化灰,不留半丝痕迹,居然仍让她活在宫中,自是因为
她尚有一件重要秘密,始终不肯吐露之故,而秘密之重大,也
就可想而知。问道:“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总是东拉西扯,回
避不答,你到底逼问她说什么秘密?”
太后道:“是,是。这是关涉鞑子气运盛衰的一个大秘密。
鞑子龙兴辽东,占了我大明天下,自是因为他们祖宗的风水
奇佳。晚辈得知辽东长白山中,有一道爱新觉罗氏的龙脉,只
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得
尽数覆灭于关内。”
白衣尼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陶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
道:“这道龙脉在哪里?”
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
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
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年长,才跟他说知。那
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
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
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
白衣尼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殊难入
信。我大明失却天下,是因历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
官逼民反。这些道理,直到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
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
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
此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普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
热之中?”
白衣尼矍然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到底是否具有灵
效,事不可知,就算无益,也是绝无所损。只须将此事宣示
天下,鞑子君臣是深信龙脉之事的,他们心中先自馁了,咱
们图谋复国,大伙儿又多了一层信心。你逼问这真太后的,就
是这个秘密?”
太后道:“正是。但这贱人知道此事关连她子孙基业,宁
死不肯吐露,不论晚辈如何软骗硬吓,这些年来出尽了法子,
她始终宁死不说。”
白衣尼从怀中取出那部《四十二章经》,道:“你是要问
她,其余那几部经书是在何处?”太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
颤声道:“你……你已知道了?”白衣尼道:“那个大秘密,便
藏在这经书之中,你已得了几部?”太后道:“师太法力神通,
无所不知,晚辈不敢隐瞒。本来我已得了三部,第一部是先
帝赐给董鄂妃的,她死之后,就在晚辈这里了。另外两部,是
从奸臣鳌拜家里抄出来的。可是一天晚上有人入宫行刺,在
我胸口刺了一刀,将这三部经书都盗去了。师太请看。”说着
解开外衣、内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个极大伤疤。
韦小宝一颗心怦怦大跳:“再查问下去,恐怕师太要疑心
到我头上来了。”
只听白衣尼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谁,可是这人并没取
去那三部经书。”她想这三部经书若为陶红英取去,她决不会
隐瞒不说。太后失惊道:“这刺客没盗经书?那么三本经书是
谁偷了去,这……这可真奇了。”白衣尼道:“说与不说,也
全由得你。”太后道:“师太恨鞑子入骨,又是法力神通,这
大秘密若能交在您手里,由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鞑子
的龙脉,正是求之不得,晚辈如何会再隐瞒?再说,须得八
部经书一齐到手,方能找到龙脉所在,现下有一部已在师太
手中,晚辈就算另有三部,也是一无用处。”
白衣尼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必费
心猜测。你既是皮岛毛文龙之女,那么跟神龙教定是渊源极
深的了。”
太后颤声道:“不,没……没有。晚辈……从来没听见过
神龙教的名字。”
白衣尼向她瞪视片刻,道:“我传你一项散功的法子,每
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击树木,连拍九九八十一日,或许
可将你体内所中‘化骨绵掌’的阴毒掌力散出。”太后大喜,
又跪倒叩谢。白衣尼当即传了口诀,说道:“自今以后,你只
须一运内力,出手伤人,全身骨骼立即寸断,谁也救你不得
了。”太后低声应道:“是。”神色黯然。
韦小宝心花怒放:“此后见到老婊子,就算我没五龙令,
也不用再怕她了。”
白衣尼衣袖一拂,点了她晕穴,太后登时双眼翻白,晕
倒在地。
白衣尼低声道:“出来罢。”韦小宝和陶红英从床后出来。
韦小宝道:“师太,这女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相信不得。”
白衣尼点头道:“经书中所藏秘密,不单是关及鞑子龙脉,其
中的金钱财宝,她便故意不提。”
韦小宝道:“我再来抄抄看。”假装东翻西寻,揭开被褥,
见到了暗格盖板上的铜环,低声喜呼:“经书在这里了!”拉
起暗格盖板,见暗格中藏着不少珠宝银票,却无经书,叹道:
“没有经书!珠宝有什么用?”白衣尼道:“把珠宝都取了。日
后起义兴复,在在都须用钱。”陶红英将珠宝银票包入一块锦
缎之中,交给白衣尼。
韦小宝心想:“老婊子这一下可大大破财了。”又想:“怎
地上次暗格中没珠宝银票?是了,上次放了经书,放不下别
的东西了,可惜,可惜。”
白衣尼向陶红英道:“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图谋。
你潜藏宫中,细加查察。好在她武功已失,不足为惧。”陶红
英答应了,与旧主重会不久,又须分手,甚是恋恋不舍。
白衣尼带了韦小宝越墙出宫,回到客店,取出经书察看。
这部经书黄绸封面,正是顺治皇帝命韦小宝交给康熙的。白
衣尼揭开书面,见第一页上写着“永不加赋”四个大字,点
了点头,向韦小宝道:“你说鞑子皇帝要‘永不加赋’,这四
个字果然写在这里。”一页页的查阅下去。《四十二章经》的
经文甚短,每一章只寥寥数行,只是字体极大,每一章才占
了一页二页不等。这些经文她早已熟习如流,从头至尾的诵
读一遍,与原经无一字之差,再将书页对准烛火映照,也不
见有夹层字迹。
她沉思良久,见内文不过数十页,上下封皮还比内文厚
得多,忽然想起袁承志当年得到“金蛇秘笈”的经过,当下
用清水浸湿封皮,轻轻揭开,只见里面包着两层羊皮,四边
密密以丝线缝合,拆开丝线,两层羊皮之间藏着百余片剪碎
的极薄羊皮。
韦小宝喜叫:“是了,是了!这就是那个大秘密。”
白衣尼将碎片铺在桌上,只见每一片有大有小,有方有
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皮上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朱线,另
用黑墨写着满洲文字,只是图文都已剪破,残缺不全,百余
片碎皮各不相接,难以拼凑。韦小宝道:“原来每一部经书中
都藏了碎皮,要八部经书都得到了,才拼成得一张地图。”白
衣尼道:“想必如此。”将碎皮放回原来的两层羊皮之间,用
锦缎包好,收入衣囊。
次日白衣尼带了韦小宝,出京向西,来到昌平县锦屏山
思陵,那是安葬崇祯皇帝之所。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白
衣尼一路之上不发一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哭。
韦小宝也跪下磕头,忽觉身旁长草一动,转过头来,见
到一条绿色裙子。
这条绿色裙子,韦小宝日间不知已想过了多少万千次,夜
里做梦也不知已梦到了多少千百次,此时陡然见到,心中怦
的一跳,只怕又是做梦,一时不敢去看。
只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说道:“终于
等到了,我……我已在这里等了三天啦。”接着一声叹息,又
道:“可别太伤心了。”正是那绿衣女郎的声音。
这一句温柔的娇音入耳,韦小宝脑中登时天旋地转,喜
欢得全身如欲炸裂,一片片尽如《四十二章经》中的碎皮,有
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说道:“是,是,
你已等了我三天,多谢,多谢。我……我听你的话,我不伤
心。”说着站起身来,一眼见到的,正是那绿衣女郎秀美绝伦
的可爱容颜,只是她温柔的脸色突然转为错愕,立即又转为
气恼。
韦小宝笑道:“我可也想得你好苦……”话未说完,小腹
上一痛,身子飞起,向后摔出丈余,重重掉在地下,却是给
她踢了一交。但见那女郎提起柳叶刀,往他头上砍落,急忙
一个打滚,拍的一声,一刀砍在地下。
那女郎还待再砍,白衣尼喝道:“住手!”那女郎哇的一
声,哭了出来,抛下刀子,扑在白衣尼怀里,叫道:“这坏人,
他……他专门欺侮我。师父,你快快把他杀了。”
韦小宝又惊又喜,又是没趣,心道:“原来她是师太的徒
弟,刚才那两句话却不是向我说的。”哭丧着脸慢慢坐起,寻
思:“事到如今,我只有拚命装好人,最好能骗得师太大发慈
悲,作主将她配我为妻。”走上前去,向那女郎深深一揖,说
道:“小人无意中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姑娘要打,尽管下手便是,只盼姑娘饶了小人性命。”
那女郎双手搂着白衣尼,并不转身,飞腿倒踢一脚,足
踝正踢中韦小宝下颚。他“啊”的一声,又向后摔倒,哼哼
唧唧,一时爬不起身。
白衣尼道:“阿珂,你怎地不问情由,一见面就踢人两脚?”
语气中颇有见责之意。
韦小宝一听大喜,心想:“原来你名叫阿珂,终于给我知
道了。”他随伴白衣尼多日,知她喜人恭谨谦让,在她面前,
越是吃亏,越有好处,忙道:“师太,姑娘这两脚原是该踢的,
实在是我不对,真难怪姑娘生气。她便再踢我一千一万下,那
也是小的该死。”爬起身来,双手托住下颚,只痛得眼泪也流
了出来。这倒不是做作,实在那一脚踢得不轻。
阿珂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这小和尚坏死了,他……他
欺侮我。”白衣尼道:“他怎么欺侮你?”阿珂脸上一红,道:
“他……欺侮了我很多……很多次。”
韦小宝道:“师太,总而言之,是我胡涂,武功又差。那
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白衣尼道:“你去少林寺?女孩
儿家怎么能去少林寺?”韦小宝心中又是一喜:“她去少林寺,
原来不是师太吩咐的,那更加好了。”说道:“那不是姑娘自
己去的,是她的一位师姊要去,姑娘拗不过她,只好陪着。”
白衣尼道:“你又怎地知道?”
韦小宝道:“那时我奉了鞑子小皇帝之命,做他替身,在
少林寺出家为僧,见到另一位姑娘向少林寺来,姑娘跟在后
面,显然是不大愿意。”
白衣尼转头问道:“是阿琪带你去的?”阿珂道:“是。”白
衣尼道:“那便怎样?”阿珂道:“他们少林寺的和尚凶得很,
说他们寺里的规矩,不许女子入寺。”
韦小宝道:“是,是。这规矩实在要不得,为什么女施主
不能入寺?观世音菩萨就是女的。”白衣尼道:“那便怎样?”
韦小宝道:“姑娘说,既然人家不让进寺,那就回去罢。可是
少林寺的四个知客僧很没礼貌,胡言乱语,得罪了两位姑娘,
偏偏武功又差劲得很。”
白衣尼问阿珂道:“你们跟人家动了手?”
韦小宝抢着道:“那全是少林寺知客僧的不是,这是我亲
眼目睹的。他们伸手去推两位姑娘。师太你想,两位姑娘是
千金之体,怎能让四个和尚的脏手碰到身上?两位姑娘自然
要闪身躲避,四个和尚毛手毛脚,自己将手脚碰在山亭柱子
上,不免有点儿痛了。”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少林寺武功领袖武林,岂有如此
不济的?阿珂,你出手之时,用的是哪几招手法?”阿珂不敢
隐瞒,低头小声说了。白衣尼道:“你们将四名少林僧都打倒
了?”阿珂向韦小宝望了一眼,恨恨的道:“连他是五个。”
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倒真不小,上得少林寺去,将人家
五位少林寺僧人的手足打脱了骱。”双目如电,向她全身打量。
阿珂吓得脸孔更加白了。白衣尼见到她颈中一条红痕,问道:
“这一条刀伤,是寺中高手伤的?”
阿珂道:“不,不是。他……他……”抬头向韦小宝白了
一眼,突然双颊晕红,眼中含泪道:“他……他好生羞辱我,
弟子自己……自己挥刀勒了脖子,却……却没有死。”
白衣尼先前听到两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闹,甚是恼怒,但
见她颈中刀痕甚长,登生怜惜之心,问道:“他怎地羞辱你?”
阿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的的确确,是我大大的不该,我说话没上没
下,没有分寸,姑娘只不过抓住了我,吓我一跳,说要挖出
我的眼珠,又不是真挖,偏偏我胆小没用,吓得魂飞天外,双
手反过来乱打乱抓,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身子,虽然不是有
意,总也难怪姑娘生气。”
阿珂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满是恼怒气苦。
白衣尼问了几句当时动手的招数,已明就理,说道:“这
是无心之过,却也不必太当真了。”轻轻拍了拍阿珂的肩头,
柔声道:“他是个小小孩童,又是……又是个太监,没什么要
紧,你既已用‘乳燕归巢’那一招折断了他双臂,已罚过他
了。”
阿珂眼中泪水不住滚动,心道:“他哪里是个小孩童了?
他曾到妓院去做坏事。”但这句话却也不敢出口,生怕师父追
问,查知自己跟着师姊去妓院打人,心中一急,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姑娘,你心中不痛
快,再踢我几脚出气罢。”阿珂顿足哭道:“我偏偏不踢。”韦
小宝提起手掌,劈劈拍拍,在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耳光,说
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白衣尼微皱双眉,说道:“这事也不算是你的错。阿珂,
咱们也不能太欺侮人了。”阿珂抽抽噎噎的道:“是他欺侮我,
把我捉了去,关在庙里不放。”白衣尼一惊,道:“有这等事?”
韦小宝道:“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不对,想讨好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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