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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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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琳咬着嘴唇,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呢?”

郭定道:“我?”

丁灵琳道:“我睡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郭定苦笑道:“我没有于什么。”

丁灵琳仿佛松了口气,却还是板着脸道:“我希望你说的不假,因为你若是在说谎,我迟早总会查出来的。”

郭定只有听着。

丁灵琳道:“你救了我,我以后会报答你,但我若查出你在说谎,我就要你的命。”

她竟似连看都懒得看郭定一眼,冷冷道:“现在我只希望你出去,快点出去。”

郭定也没看着她。

他心里在问自己:“我究竟是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受这种侮辱委屈?”

他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瘦削疲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丁灵琳反而不禁有些歉息。

她并不讨厌这个人,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对她的感情。

可是她只有装作不知道,她绝不能让这种感情再发展下去。

因为她心里只有一个人。

叶开,她一定要赶快找到叶开。

她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当然就是鸿宾客栈。

可是鸿宾客栈里的人看见她,都好像看见了鬼,又厌恶,又恐惧。

一个用刀刺伤了自己情人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

“你们有没有见到那位叶公子?”

“没有。”

“你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叶公子的事,我们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到镖局里去打听打听?”

于是丁灵琳就到了虎凤镖局。

虎凤镖局的镖头们听见“丁灵琳”的名字时,表情也和鸿宾客栈的伙计们差不多。

“我们和叶大侠一向没有交往,但若要打听他的消息,不妨到八方镖局去,那里的总镖头‘铁胆震八方”戴高岗,听说是叶大侠的生死之交。”丁灵琳心里在奇怪,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听说叶开有这么一个“生死之交”的朋友?她想再问,也没法子再问,她实在也很看不惯这些镖头们的脸色。’不管怎么样,反正只要找到戴高岗,就可以向出叶开的下落。

了。”

她心里总算觉得踏实了些,因为她不知道她已永远没法子再从戴高岗的嘴里问出一句话来。

八方镖局的院子里,正育几个伙计在洗刷着一辆黑漆大车。

一个身材很高、脸色很沉重的中年人,背负者双手,站在石阶上看着,正是这里的副总镖头,“铁掌开碑”杜同。

丁灵琳冲过去:“你就是戴高岗总镖头?”

她说话虽然不大客气,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放毕竟还是很美的女孩子,而且很年轻。

杜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勉强笑了笑,道:“姑娘贵姓,找他有什么事?”

“我姓丁,想找他打听一个人。”

听到“丁”字,杜同的脸色已变了:“你姓丁?莫非是了灵琳?”

丁灵琳点点头道:“他在不在这里?我想当面问他几句话。”

杜同沉着脸,看着她,突然冷笑道:“你是不是想找叶开?”

丁灵琳眼睛亮了道:“你也认得叶开?他在这里?”

杜同冷冷道:“不错,他在这里,他是跟戴总镖头一起回来的,就是坐这辆车回来的。”

他脸上表情显然悲哀而愤怒,只可惜丁灵琳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只要想到能再见叶开,别的事她已全都不在乎。

“他们在哪里?”

杜同冷笑着转过身:“你跟我来。”

大厅里阴森森的,就像是坟墓一样。因为这个大厅现在已变成了坟墓。

丁灵琳一走进去,就看见了两口棺材。

两口崭新的棺材,还没有钉上盖。

棺村里有两个人的尸体,没有头的尸体。

杜同冷冷道:“他们是一起坐车出去的,也是一起坐车回来的,只不过,他们人虽然回来了,头却没有回来。”

丁灵琳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她已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上穿着的衣裳——生死之交!

——据说叶开和戴高岗是生死之交,他们一起出去的,现在又一起躺在棺材里。

丁灵琳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鸿宾客栈的伙计和八方镖局的镖头们,也都在围着她旋转,每个脸上都带着种残酷的冷笑。

“他们早已知道叶开死了?”

“叶开难道真的死了?”

丁灵琳想放声大哭,却不知道自己叫出来没有。

阴森森的大厅,阴森森的灯光。

丁灵琳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刚才倒下去的地方。

没有人来扶她一把,也没有人来安慰她一句。

杜同还是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憎恶之意。

丁灵琳勉强着站起来,咬着牙道:“他……他是死在谁手上的?”

杜同冷冷道:“你不知道?”

丁灵琳道:“我怎么会知道。”

杜同道:“你应该知道的。”

丁灵琳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谁杀了他。”

杜同也在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是你!”

这两个字就像是把铁锤,打得了灵琳连站都站不住了:“是我?杜同冷冷道:“若不是你先一刀刺伤了他,他怎么能败在吕迪手下?戴总镖头若不是为了要带他去治伤,又怎么会跟他一起死在车上?”

丁灵琳的心已碎裂,整个人都似碎裂。

她又想起了恶梦里的事,又想起玉箫盯着她时,那双充满了邪恶的眼睛。

——快用这把刀去杀了叶开……

难道那不是梦?难道她竟真的做出那种可怕的事?

丁灵琳不信,死也不信。

她冲过去,一把揪住了杜同的衣襟嘶声大呼:“你说谎。”

杜同冷冷道:“我是不是在说谎,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

丁灵琳大叫:“我知道你在说谎,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杜同冷笑,突然出手,斜砍丁灵琳的肩。

他想不到丁灵琳的武功竟然比他想象中高出很多。

他的铁掌削出,丁灵琳已突然转身,一个时拳打在他肋骨上。

他已立刻被打得撞在墙上,痛得弯下了腰。

丁灵琳却已又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嘶声道:“你说,你是不是在说谎?”

杜同苍自的脸,冷汗滚滚而出,不停地喘息着,突又冷笑道:“好,你杀了我吧,你连叶开都能杀,还有什么人不能杀,只不过你就算杀了我,我还是只有这几句话。”

丁灵琳突然松开了子,全身都在发抖,抖得就像是急风中的铜铃。

大厅四周,仿佛有千百对眼睛在看着她,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憎恨和厌恶。

“我本该杀了你,替戴总镖头和叶开报仇的,可是你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我们杀你,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

‘我杀了叶开……我竟真的做出了这种可怕的事?”丁灵琳掩着脸狂奔,奔出了镖局,奔上了长街。街道似在旋转,天地似乎在旋转。她倒了下去,倒在街上。街上的泥泞也是冰冷的,泥泞里还带着冰碴子,可是她不在乎。街道上的人都在看着她,好像都已知道她是个杀人的女凶手。她也不在乎。她希望自己能变作泥泞,让这些人在她身上践踏,她希望自己能变作飞灰,让这刺骨的冷风将她吹散,散入泥泞中。但这时却有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一只坚强稳定的手,一张充满了悲伤和同情的脸。她一直没有流泪,她已连哭都哭不出,看到了这张脸,她的眼泪才泉水般的迸发。郭定扶起了她,她却已哭倒在他怀里。他让她哭,他希望她的悲伤能发泄。等她哭够了时,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阴暗的斗室里。灯光昏暗,郭定正坐在孤灯下看着她,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可是他的目光已是种安慰。丁灵琳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痴痴地看着那盏昏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痴痴他说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郭定道:“不是你!”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你。”

丁灵琳道:“这件事你知道?”

郭定道:“是我和叶开救你出来的。”

丁灵琳道:“我刺他那一刀时,你也在旁边看着?”

郭定道:“就因为我在旁边看着,所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能怪你,因为,那时的你,已根本不是你自己。”

丁灵琳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管怎么样,刀总是在这双手上,这是事实,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歉疚和痛苦,是永远无法解脱的。无论什么人,无论用什么话安慰她都没有用。

郭定慢慢地接着又道:“你若想替叶开报仇,就不该再折磨你自己,我们应该去找的人是玉箫,是吕迪。”

丁灵琳道:“我们?”

郭定点点头:“我们,我和你。”

丁灵琳道:“但这件事却完全跟你没有关系。”

郭定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叶开也是我的朋友,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丁灵琳霍然拾起头,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道:“你一直不肯将这件事告诉我,宁可忍受我的侮辱也不肯告诉我,为的只不过怕我伤心。”

郭定道:“我……”

丁灵琳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现在你要去替叶开报仇,也只因为你知道我绝不是玉箫和吕迪的对手。”

郭定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他不敢接触她的眼光。

丁灵琳的眼睛里已没有泪:“你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现在我也希望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郭定在听着。

丁灵琳道:“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要你管,玉箫和吕迪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人,我都有法子对付他们,也用不着你担心。”

郭定忍不住问:“你有法子?”

丁灵琳握紧了双拳,道:“我是个女人,女人要对付男人,总会有法子的。”

她的声音也变得冷酷而坚定。她本是个天真而娇美的女孩子,但现在似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郭定的心在往下沉。

他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已感觉到了丁灵琳一定会做出些很可怕的事。

他想阻止,却不知怎么佯阻止。

丁灵琳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小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夜色还不深。

她忽然回过头问:“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郭定道:“有。”

丁灵琳道:“有多少?”

郭定道:“不少。”

丁灵琳拢了拢了头发,道:“现在时候还不太晚,我想上街去买点东西,吃顿饭,你陪我去好不好?”

酒楼果然还没有打烊,丁灵琳叫了七八样菜,她吃得很慢,还喝了点酒。

然后她就在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上闲逛着,买了些胭脂花粉,买了几件色彩很鲜艳的衣服,还买了些价钱不贵、却很好看的首饰。

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尤其是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这些事本来就很正常。

可是,在她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些事,就很不正常了。

她显得很冷静。

只有一个已下了极大决心的人,才会忽然变得这么冷静。

她究竟下了什么决心?

郭定心里的那种想法更深了,但却只有默默地跟着她走,什么活都不能说。

无论她已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她毕竟还没有做出来。

逛着逛着,忽然又逛到八方镖局,丁灵琳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都交给了郭定,从从容容地走进去。门户口的镖伙们,吃惊地看着她,居然没有人来拦阻。

因为他们都已发觉了这女孩子竟似忽然变了,变得太快,变得太可怕。

一个刚才是那么悲惨、那么激动的女孩子,竟会忽然变得如此冷静,这简直是件无法思议的事。

甚至连杜同看见她时,都觉得吃惊:“你又来干什么?”

丁灵琳道:“我想请你去转告玉箫道人和吕迪,他们若想找上官小仙,若想得到那些秘笈和宝藏,就叫他们明天中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杜同道:“我……我怎么能找得到他们?”

丁灵琳道:“想法子去找,若是找不到,你就最好自己一头撞死。”

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

但这种微笑却比什么表情都可怕,杜同竟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丁灵琳已经从从容容地走出去,居然已找了个小面馆,吃了大半碗面,又喝了一点酒。

她微笑着道:“今天的胃口很好。”

看着她的微笑,郭定也这一旬话都说不出了。

这时夜已很深,他们踏着严冬凄凉而平静的夜色,漫慢地回到小客栈,回到那间阴暗的斗室。

丁灵琳道:“我要睡觉了。”

郭定默默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

丁灵琳却忽然笑了笑道:“你不必出去,这张床够我们两个人睡觉。”

丁灵琳却已拉开了被褥:“你先睡进去,我喜欢睡在外面。”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却像是母亲叫孩子上床睡觉一样。

郭定竟完全无法拒绝,只有直挺挺的睡下,身子紧紧的贴着墙。

丁灵琳也睡了下去,微笑着道:“今天晚上我也许会做恶梦的,你最好不要被我吓得跳起来。”

郭定点了点头。

除了点头外,他连动都不敢动。

丁灵琳忽然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哺道:“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过、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过了半晌,竟似已真的睡着。

夜很静。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就像是春风。

郭定也倦了,也想睡一会儿、可他怎么能睡得着?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像这样乱过,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他应该想的事,也有很多他不该想的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丁灵琳睡在一张床上,也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跟一个女孩子睡在床上时,会像现在这种情况。

他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也有过女人,在这方面,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严肃。

现在睡在他身旁的,正是他一生中总是梦想能得到的那个女人,自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对这个女人有了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情。

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那种心情,他心里只有恐惧和悲伤。

他已知道丁灵琳下定决心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

只有一个已决心要死的女人,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改变。他也已下了决心,他绝不能让丁灵琳死,只要能让这个女人活着,他不惜去做任何事。

夜更静,冷风在窗外呼啸,他忽然发觉丁灵琳身子已开始颤抖。

不停地颤抖,不停地呻吟,不停地轻位。

星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已流满了泪。

他的心也像是在被刀割着,几乎已忍不住要翻过身去,紧紧地拥抱住她,告诉她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事,无论什么深痛的伤痕,都会慢慢的平复。

可是他不敢这么做,也不能这么样做。他只有陪着她流泪,直到泪已将干的时候,他才朦胧地睡去。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颤抖,不停地颤抖。

这时他若张开眼来,就会发现丁灵琳正在凝视着他,眼晴里也充满了悲伤、同情、怜惜和感激。

一种永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也永远无法报答的感激……

郭定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

丁灵琳己换了一身昨夜刚买来的衣服,正坐在窗前梳妆。

她的动作轻柔而优美,她的脸在窗外的日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就连这阴暗的斗室,都似已因她这人而变得有了生命,有了光彩。

郭定已看得痴了。

——假如这是他的家,假如这就是他的妻子,他一觉醒来,看见他的妻子在窗下梳妆。

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这种幸福?

他的心又在刺痛。

他不想再想下去,连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这光辉灿烂、美丽的一刻,只不过是死亡的前奏。

死亡的本身,有时本就很美丽的。

丁灵琳忽然道:“你醒了。”

郭定点点头,坐起来勉强笑道:“我睡得一定跟死人一样。”

丁灵琳柔声道:“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已有好几天没睡了。”

郭定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丁灵琳道:“好像已经快到正午。”

郭定的心沉了下去。

下午。

——叫他们明天正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正午本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候,但现在对他们说来,却是死亡的时刻。

丁灵琳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微笑着道:“你看我打扮得美不美?”

她的确美。

她看来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辉煌美丽,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打扮过。

她看来就像是一只初展开彩屏的孔雀。

这也许只因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种辉煌的美丽,却使得郭定更痛苦。

他忽然想起他母亲死的时候,在入殓时,也正是她一生中打扮得最美丽的时候。

丁灵琳凝视着他,又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郭定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忽然问:“你要走?”

丁灵琳道:“我……我只不过出去一越。”

郭定道:“去见玉箫和吕迪?”

丁灵琳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迟早总是非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郭定道:“我也迟早总是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丁灵琳道:“你要陪我去?”

郭定道:“你不肯?”

丁灵琳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肯,有你陪我去最好。”

郭定又怔住。

他本来想不到丁灵琳会让他去的——“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他想不到她今天居然会改变主意。

丁灵琳微笑道:“你若要去,就得赶快起来,先洗个脸,洗脸水我已替你打好了。”

屋角果然放着一盆水。

郭定跳下床,眼睛里因兴奋而发出了光,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玉箫和吕迪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可是他不在乎。

这一战是胜是负,他都不在乎。

唯一重要的事,现在丁灵琳已不是一个人去死了,他忽然觉得这一战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全身都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他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掬水。

冰冷的水,就像是刀锋一样,却使得他更清醒,更振奋。

丁灵琳已走过去,走到他身后,柔声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反正他们一定会等的。”

郭定笑道:“不错,叫他们多等等也好,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他忽然发觉一样东西撞在他后腰的穴道上。

他立刻倒下。

只听丁灵琳轻轻道:“我不能不这么做,不能让你去为我死,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定虽然听得见她的话,却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丁灵琳已扶起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站在床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充满了怜悯、感激和悲伤:“你对我的心意,我已完全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完全明白,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第十九章 甘为情死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这就是丁灵琳对郭定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你绝对无法想象说这句话时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

看着丁灵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郭定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阴霾中,又空荡荡的,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严冬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刚从东方升起,照入了阴暗的斗室。

可是对郭定来说,这屋子里已只剩下一片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他知道自己一生中,已永远不会再有阳光和温暖,因为她这一去,是必定永远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他知道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要对付男人,显然有很多法子,但是她要去对付的人,却实在太危险,太可怕。

何况,就算她真的能对付他们,她自己也绝不会再活着回来。

因为她本就决心去求死的。

她刺了叶开一刀,她的痛苦和悔恨,已只有“死”才能解脱。

她早已决心以“死”来赎罪。

现在玉箫和吕迪是不是已经在鸿宾客栈里等着她,等着将她宰割?

像他们那样的男人,要对付一个女人,也有很多法子的。

他们会用出什么样的法子来?

想到玉箫的丑恶,吕迪的冷酷,郭定已不敢再想下去。

寒冬中的阳光,永远是轻柔温暖的,就像是情人的抚摸。

阳光恰巧贴在他脸上,他的泪已流下来。

正午,鸿宾客栈。

丁灵琳走进去的时候,阳光已照在外面那绿色的金字招牌上。

她身上并没有戴着她的夺命金铃,也没有带任何武器。

今天她准备要用的武器,是她的决心,她的勇气,她的智慧与美丽。

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是死在女人这种武器下的。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今天又刻意打扮过。

看见她走进去,男人的眼睛里都不禁露出爱慕和欲望。

只有那善良的老掌柜,却显得有些忧虑担心,仿佛已看出今天必将有灾祸降到这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最近他看见的凶杀和祸事已大多。丁灵琳一进门,他就从柜台里迎出来,勉强作出笑脸,间道:“是不是丁姑娘?”

“是的。”

“了姑娘,你的两位客人,已经在后院里等着。”

玉箫和吕迪居然真的全部来了。

丁灵琳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虽然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但却还是不能不紧张。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危险和可怕。

“来的只有两个人?”

老掌柜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还是回去吧。”

丁灵琳笑了笑,道:“你明知是我约他们来的,为什么要我回去!”

老掌柜迟疑着:“因为……”

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心里的忧虑和恐惧,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丁灵琳已微笑着走进去,心里却并不是不知道这老人的好意。

可是她已没有第二条路走,就算明知在里面等着她的是毒蛇恶鬼,她也非去不可。

后院里刚打扫过,厅堂已打扫干净,地上光秃秃的,显得更荒寒冷落。

“那两位客人就在厅里。”带路的伙计说过这句话,立刻就悄俏退出院子。

他显然已看出今天这约会并不是好玩的。

客厅的门开着,里面并无人声,王箫道人和吕迪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更不喜欢笑。

他们笑的时候,通常都只因为他们要杀的人,已死在他们面前。

丁灵琳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最甜蜜的笑容,用最优雅的姿态走进去。

在里面等着他的,果然正是玉箫道人和吕迪。

这屋子里也只有阳光,但无论谁只要一走进来,都立刻会觉得自己好像是走人了个冰窖里。

玉箫道人就坐在迎门的一张椅子上,他要坐下来,选的永远都是最舒服的一张倚子。

他的服饰还是那么华丽,看来还是那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屋子里虽然另外还有一个人,他却好像不知道。

他根本就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吕迪却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漠不关心的游人,正站在兽栏里,看着一条已垂老的狮子在笼中向他耀武扬威一样。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种冷漠轻蔑的不屑之色,因为他知道这条狮子的皮毛虽华丽,但是牙己钝,爪已秃,已根本无法威胁他。

他的神色冷漠,装束简朴,屋子里虽然还有同样舒服的椅子,他却宁愿站着。

丁灵琳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得更甜蜜。这两个正是极鲜明强烈的对比,她第一眼看见他们,就知道他们绝不能和平共处的。

“我姓丁。”她微笑着走进门:“叫丁灵琳。”

玉萧道人冷冷道:“我认得你。”

丁灵琳道:“你们两位彼此也认得?”

玉箫道人做然道:“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的手在轻抚着他的白玉箫:“他应该认得这管箫。”

丁灵琳笑了:“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认得这管箫?否则就该死?”

她用眼角瞟着吕迪,吕迪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他显然并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嫣然道:“我实在想不到吕公子也会来的,我……”

吕迪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你应该想得到。”

丁灵琳道:“为什么?”

吕迪道:“上官金虹留下来的宝藏和秘笈,本就很令人动心。”

丁灵琳道:“吕公子也动了心?”

吕迪道:“我也是人。”

丁灵琳道:“只可惜那宝藏和秘笈的地点,吕公子也绝不会知道的。”

吕迪承认。

丁灵琳的眼睛发着光,道:“但我却知道,只有我知道。”

吕迪道:“哦?”

丁灵琳道:“这秘密我本不愿说出来的,但现在却已不能不说。”

吕迪道:“为什么?”

丁灵琳叹了口气,笑得仿佛已有点凄凉:“因为现在叶开已死了,就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没法子得到那宝藏的。”

昌迫道:“所以你找我们来?”

丁灵琳点点头:“我算来算去,天下的英雄豪杰,绝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两位。”

吕迪只不过在听着,玉箫却在冷笑。

丁灵琳道:“今天我请两位来,就为了要将这秘密告诉两位,因为…”

吕迪突然又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告诉找。”

丁灵琳怔了怔道:“为什么?”

吕迪淡淡道:“因为我已不想知道。”

丁灵琳怔住,笑容似已僵硬。

吕迪道:“但我却知道一件事。”

丁灵琳忍不住问:“什么事?”

吕迪道:“假如有两个人同时知道这秘密,能活着走出去的,就必定只有一个。”、丁灵琳却已笑不出了。

吕迪却笑了笑道:“那宝藏虽今人动心,但我却不想为了它和东海玉箫拼命。”

玉箫道人忽然也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吕迪道:“道长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箫道人道:“她不如你聪明。”

吕迪道:“可是她也不太笨,而且很美。”

玉箫道人道:“她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我一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吕迪微笑道:“世上的女人,又有几个不喜欢自作聪明?”

玉箫道人目光钉子般的盯在他脸上,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吕迪淡淡道:“我只不过在提醒道长,像她这样的女人,世上并不多。”

玉箫道人不由自主看了丁灵琳两眼,眼睛里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实在可惜。”

吕迪道:“可惜?”

王箫道人道:“一柄剑若已有了缺口,你看不看得出?”

吕迪点点头。

玉箫道人道:“这女人已有缺口。”

吕迪道:“你看得出?”

他当然明白玉箫道人的意思,丁灵琳和叶开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

玉箫道人:“我若看不出,她上次落在我手里,我已不会放过她。”

吕迪也曾听说,郭嵩阳从不用有缺口的剑,玉箫从不用有过男人的女人。

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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