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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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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身开了门,未待答话,太太身后有一人错步而入。
  太太笑道:“刘先生来了,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茶点。”
  差点脱口而出“用不着给他准备”,理性及时冒出头来阻止了不礼貌的行为,太太临走时还冲我眨了眨眼。我懂得她的意思,是要我跟刘国卿说说小弟的问题。
  但我是不会说的。
  等太太把门带上,我霎时换了脸色,不冷不热道:“啥事儿?”
  刘国卿没在意我的小心眼,反倒火急火燎道:“哈尔滨来了个横沟少佐,要连夜提审年前关进来的说是中|共特务的嫌犯,提审需要你签字,我把文件和印章都带来了。”
  我严肃起来:“怎么是你来了?成田呢?”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其实要是说特别急的,成田就能签字,有权利代我出面。
  刘国卿道:“我都把印章拿来了,成田签不了,就不能提审。”
  我一撮牙花子,这才回过味儿来,接着生出些不可思议来。
  他这么直白的说了,不让成田签字,意味着什么?不是意味着非得由我来签,而是要我暂且不要签!
  不签?我还要不要命了?他还要不要命了!
  我眯着眼,目光阴鸷,落在他身上,他却依旧坦然自若,眉宇中有急迫却绝不慌张,目光坚定而迥然:“依舸,除了你,我没人可以相信,只要缓过一个小时便好,”扇动着手里的文件,“一个小时后再签字生效。”
  咬着牙一字一顿骂道:“找死!”
  他还要说什么,被我劈手夺过那张单薄的纸片和印章,接着一脚把他踹出去,门甩上之前不忘吼一句:“滚犊子!”
  他在房门前站了片刻,而后走了。
  我瞅着手里的纸,需要签字的部分被他捏得泛起了褶皱。苦笑一声,干脆拿出打火机烧了。
  他不让我签字,以便争取一小时的时间,联系起他完全不加掩饰的说明“对中|共特务的提审”,傻子都能弄明白他要救的是谁。
  他就不怕我在背后捅他一刀?
  当然,背后阴人的事儿,老子才不屑做,他能否度过今晚,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这人啊,不能与天抗争,不能与命抗衡。
  但是,当他说出那句“信任”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心里头,有苦有酸有涩,可能还有点甜?
  放屁。
  但也不能让他好过!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背着一团光普渡世人的,必须得给他些教训,以免今后他再随随便便相信其他人。
  纸片烧成了一团灰烬,湮在烟灰缸里。
  太太上了楼来,端着茶点,轻轻放下,细声道:“怎么还跟刘先生吵架了?”
  “没有,你别多心。”我说,“我有事出去,你早点睡。”
  太太欲言又止,末了点头道:“路上小心。”
  

☆、第七十七章

  街道是石子铺的,偶有马车经过,但闻马蹄哒哒,车轮碌碌。
  出了家门,先去北市场转了一圈。市场这东西和别的工种不大一样,别的工种是白日繁忙,唯有市场、庙会、青楼戏院、饭酒茶三馆是越到晚上越有人来捧场。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休息日,虽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也不至摩肩接踵,蚂蚁搬家一般。
  在小摊贩处买了几包八珍梅,又买了孩子们最爱吃的蛋糕,再逛了会儿,又路过了大观茶园,看到戏楼门口贴着告示牌,过两天太太喜欢的那个叫小玉的女旦开新戏,让借壁儿的男女老少广而告之,着新老顾客前来捧场,又说当日特请孟菊生孟老板来唱压轴戏。
  本来瞧着小玉的新戏,想着陪太太来看,可一看压轴的角儿,这心里就揪揪着,又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离了茶园,往警署走。
  走的是不紧不慢,委实是刚才恶心着了,就怕走快了,大前天的饭都能给吐出来。这般走着,等到了警署时,早已过了与刘国卿约定的时间。
  果不其然,才到了警署楼下,有个日本小兵立马跑过来,到我跟前儿,鞋跟相磕,高声叫道:“署长好!”
  我全然一副逗猫遛鸟的态度。实则我这署长当的是吊儿郎当、十分不尽责的,单说整个奉天这一大省,虽说着警察比不得宪兵,也比不得国军,但也是不可小视的,尤其现在还是动荡时局。
  警察署长的装备应该是腰挎刺刀、胯别手|枪、肩扛军衔、随有副官,这四条基本装备里,我只做到了别手|枪、扛军衔,手|枪还是不带子弹的。只是成田未说,好似不在意,我便假装不知晓,做某些事情,也就更自在。
  随即挺起腰板,扬起下巴,抬起手整了整袖口,装得人模狗样:“嗯。”
  “报告署长,成田次长与横沟少佐正急着找您!”
  “找我?干啥?”
  “报告署长!不知道!”
  我挑起眉毛朝他一乐,提溜着给小孩儿买的好贺儿,举步行至警署门口,看他还是一副笔挺的军姿,又乐了:“好好站岗!”
  他站得更加笔挺,身体的线条绷得发颤:“是,署长!”
  这小伙子长得挺带劲的。
  念头稍稍一过,提起精神来奔着办公室去。进了办公室的门,除却站着的横沟、成田,还有门侧束手垂头的刘国卿。
  门开后刘国卿拿眼神瞥了我一眼,但没敢明目张胆地回头,我当做没看到他,先向着横沟行礼,而后道:“我这吃完了饭出来溜溜弯,给孩子买点零嘴儿,这不,刚到警署楼下,就听说横沟少佐与成田次长急着找我,不知何事?”
  委实是我演得无辜,横沟打眼瞅了我手里的纸包,还有那一盒蛋糕,接着又看了眼角落里的刘国卿,慢声道:“无事,只是依君你的架势太大,没有你的印章和签名,我与成田君,便是一个犯人都无法提审。”
  闻言我面色一凛,肃然道:“程式规定,不敢不遵。”
  横沟原是一手握着腰刀,待我说完,他仍是缓慢地、不疾不徐地,似乎置身于芳草萋萋微风徐徐的闲庭中,松开了刀柄,除下手套,又是缓慢地抬起手掌。
  我垂下头去。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耳光声。
  横沟收回手,复戴回雪白的手套,五指张合,我仿佛看到无数条名为生命的线在张合间一闪而逝。
  我没抬头,其余人亦无声。横沟的手出现在眼前,手心向上,轻声道:“印章。”
  跨步至书桌后,打开右手边从上向下数第一个抽屉,眼角余光瞥到刘国卿神色微怔。
  “印章不见了。”我惊诧道。
  刘国卿面色苍白,在成田与横沟问话前抢先道:“方才我去寻依署长,是带着签字单和印章的,心想着这样节省时间。只是依署长没寻到,反倒是印章,被个小偷儿偷了。”
  横沟轻笑,声色低滑如娓娓道来的大提琴:“偷了?”
  “是。”
  “签字单呢?”
  “……”
  “看来今天那个特务是走运的,走运到消失了。”横沟道,“至于刘文书,成田,你看着办。当然,这不是蔑视依署长您的权利,我想满洲国人民与日本人民一样,都是博学多才、心向东亚共荣的,徇私舞弊这个词语恐怕并不陌生。为了公正,将弄丢了印章的刘文书交由成田次长来给予相应的处罚,是很正确的。”
  横沟说完便走,气不外露,只是步伐快而重,握紧刀柄的手青筋紧绷。随行副官紧跟其后,不敢发声。
  待横沟走后,成田冷眼掠过我们,不置一词,走出办公室。
  听闻脚步声走远,空间再次静谧。许久,刘国卿将门掩合,抬手,后又放至身侧,哑声道:“可疼?”
  他问的是横沟赏的那一巴掌。说实话这点皮毛都伤不到的触碰,哪里会疼?横沟不过是警告我别太狂,满人可做不来地头蛇,既然在日本统治下,自然要服从日本的制度,阶级便是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阶级高的对阶级低的、上级对下级,甚至是国高的那些高年级学生对低年级的,别说扇大嘴巴子,就是叫你跪下磕头学狗叫都得乖乖从命,否则就是目无尊长。
  提起给孩子们买的东西,整理过衣衫,寻思着这个硕大的巴掌印该如何向太太交代,走到门口,刘国卿正堵着门,目光黏在我发肿的那半边脸,无遮无掩。
  顷刻心下羞恼,这般不光彩的事让他盯着瞅个不停,那我能干吗!
  把东西换到左手,五指稍稍活动后,闭上眼深吸口气,酝酿了情绪,接着对准刘国卿的左脸,快稳而准狠地糊上去!
  我是用了全力,扇得他一个踉跄,撞上角落的衣架,磕个够呛,嘴角开裂,狼狈不堪。
  他垂下眼不再看我,靠在角落里的小模样挺招人的。
  发泄完了,心情痛快了,又借成田的手整过他了,当下未可留恋,开门走了。
  走出警署大门时,又是那个日本小兵,见着我又是行军礼:“署长好!”
  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日本兵。以前的无论地位高低,但凭着“日本公民”这一标签,日本人便可在满洲土地上横行霸道,就是那些直接听命于我的日本兵,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实则我在他们眼里,还抵不过一坨屎。
  打量他一番,军姿一丝不苟,军服整洁细致,年纪不大,不过筋骨强健刚硬,是块当兵的好料子。
  遂问他:“你是新来的?没见过你。”
  “报告署长,我原属关东军659部队,驻哈尔滨平房区,后服从调动指令,现驻奉天省警察署大北关地区,担任乙字队队长!”
  哈尔滨平房区?嚼着熟悉,再往深想,那不就是横沟所在的关东军给水防疫部么!
  “你是随着横沟少佐来的?”
  “报告署长,是!”
  我仿佛挨了一记闷拳。横沟那家伙,是打算不走了吗?难怪今日就是扇了一巴掌,连处罚都无,敢情是来日方长?
  那小兵眼睛晶晶亮,像月光般皎洁无暇。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些体己话,塞着满脑子的信息边消化边往家的方向走去。
  横沟当初突然被调去哈尔滨,行动隐秘。上头多次叫我打探情况,却是一无所获。上次横沟在罗家出现,我也没做多想,而现在看来,不多想是不可能了,也许关于哈尔滨的绝密任务,也能从罗琦兆方面探听一二。
  罗大公子近来虽没有完全躲着我,但也着实不再联系热络了,想来是因着让他帮忙看医院的事。这条到手的线一定不能断,被上钩的鱼咬断了鱼线,太磕碜,哪怕是牺牲依航……
  抬手敲敲额角,头不疼,可想到牺牲弟弟,就喘不上气来。
  当下把依航甩出脑外,想着如何能再次接近罗琦兆,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大观茶园戏院外头的告示。
  这回不仅喘不上气,脑袋还跟着疼了。
  脚步纷沓,眼瞅着到家了,一摸脸颊,还肿着,想着再在外头待一会儿,转眼便瞧见依宁在自家门口,抱着猫站在马路牙子上,正仰头跟一个穿着碎花和服的日本女人说着话。
作者有话要说:  借壁儿:邻居、隔壁。
小剧场
刘国卿:我发现一个规律。
小隙:啥?说来听听~
刘国卿:我发现,每次我挨揍,都是这样的:我惹事儿了→连累依舸了→依舸挨训、挨怀疑、挨打了→然后依舸就打我了。。。T^T
依舸:你有意见?→_→
刘国卿:不,我是心疼你。
依舸:槽,要不是你个大傻逼,我犯得着吗?
刘国卿(小声):能不心疼么,你皮肉疼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心累呀,防不胜防啊QAQ。。。
小隙:我要去告状!
刘国卿(掏枪):你敢!
小隙:QWQ开玩笑的~啊哈哈。。。小心枪支走火!!!

☆、第七十八章

  那日本女人并不年轻,不过面目慈善,气度柔和。她身体丰腴,脚踩木屐,携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些许物什,上覆一层碎花绢布,似乎才去买了便食品。
  女人从篮筐里拿出了一个饭团,身体半屈,压得极低,可与依宁平视,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将饭团递到依宁面前,看口型是说了一声“请用”。
  依宁伸手接了,怀里的猫也凑上去闻。她把猫放在地上,对那女人说了句谢谢,然后掰了一半喂给猫吃,看猫吃完她才咬了一小口。
  我摸了摸脸,走过去叫闺女:“依宁。”
  依宁嘴里还含着饭团,嘴丫子都沾上了饭粒,听见我叫她,大声用日语回道:“爸爸!”
  回完兴冲冲地扭头向那女人说道:“他是我爸爸。”
  那女人直起身,朝我行礼。人家年纪比我大,算起来能担得起一声长辈,遂还礼,后揉揉依宁的小脑袋,那只猫在我脚边喵喵叫,飞身一扑顺着胳膊爬到了肩膀上。
  我把猫抓下来丢给依宁,对那女人道:“见您面生,您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那女人笑道:“敝姓名冈山雅子,跟随犬子来奉天定居。今日出门买些水果,回来不慎洒落,是小宁帮我把水果装好的,真是谢谢你呢,”说着又弯下腰去,对依宁道,“谢谢你哦,小宁。”
  依宁也双手交握,自然垂于身前,规规矩矩地鞠躬:“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这般话语和动作都是标准的日本小姑娘的礼节,若不是没穿和服,恐怕没人会将她认作中国──满洲国人。
  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慌乱和恐惧。
  我怕她即使明白自己不是日本人,但在潜移默化下,也和日本人相差无几了,这是上日本的学校念书无法逃避的问题之一,可总不能让她像过去的女子般,养在深闺,无才便是德,最终只能依附于一个男人。
  她要知道,世界上只有自己可以放心的去依靠。
  与那女人寒暄过后,又受邀去她家小坐。我本想拒绝,可想到自己现在的脸,依宁又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犹豫片刻后方应了下来。
  冈山家与我家并不远,仅相隔两条街。路上冈山夫人向我介绍了她的儿子:其子名为冈山健太郎,两年前随关东军来到满洲国,家属随行,之前一直住在哈尔滨,不久前才来到奉天。现家中除冈山健太郎和他母亲外,还有其妻冈山纯子,膝下有一稚子,名为冈山平,与依宁同岁,现就读小学一年级。
  估计这家子的儿子冈山健太郎也是随横沟来的。刚到奉天,人生地不熟,便极想多结交些近邻。
  期间依宁要我抱,抱起她后,她趴在我耳边悄声道:“爸爸,你的脸怎么不一边儿齐呀?”
  我也悄声回话:“爸爸走路不看前面,撞柱子上啦。”
  依宁抓着我肩膀哈哈笑。
  冈山家是典型的日式建筑,屋矮棚低,占地极广,内室有外廊相连,中间是一座大庭院,一处假山嶙峋怪石成堆,一处池水清澈游有锦鲤。
  脱了鞋进屋,跪坐在会客的榻榻米上,前方摆有一方矮桌。冈山夫人纯子一身素净和服,面目白皙,腰肢婀娜,十分热情好客,见我不甚习惯日式摆设,亲自为我横拉扇门,又亲自沏茶请用,还细心地给依宁开了一瓶可口可乐,给依宁的猫倒了一小碟牛奶。
  依宁平素只喝过八王寺的橘子味汽水,可口可乐一来卖家较少,再来价钱颇高,心道就是个甜水,也就没给孩子们买过。
  依宁喝了一口,眼睛崭亮,连声道“好好喝”,举高了瓶子捅到我嘴边,一定要我尝一尝,逗得冈山夫人和纯子太太失声而笑。
  待依宁耍完宝,纯子唤来儿子冈山平来和依宁去玩,两个小豆丁和一只猫蹦蹦哒哒跑去了庭院不提。
  冈山夫人和纯子太太多问了些奉天的风土人情,我建议她们可以多去北市场转转,春日公园也不错,尤其是樱花花期时真当得起美轮美奂四字,只是今年花期已过,要等到来年开春了。说起樱花,二人神色微黯,想来是想家了。
  后又问起附近的小学。冈山平本在哈尔滨念书,来到奉天后时间匆忙,以致对附近的学校没有太多了解,于是跟她们说了一些,若论离家近,当属依宁的学校。两人赶忙记下,说回来让冈山先生定夺。
  跟她们唠嗑是很惬意和舒适的。不觉间夜色渐浓,寻来依宁,与冈山一家作别。依宁似是与冈山平玩得很好,俩人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方离开。
  依宁在前面欢乐地又蹦又跳,嘴里嘟囔着不成调的日本儿歌,翻来覆去还就一句,问她,只说是小平教她的,叫“拉钩钩”。
  我问她:“你们约定什么啦?”
  依宁道:“我把多多借他玩一天,他就请我喝可口可乐。”
  我这才发现猫不见了,记起她能和小动物讲话,便问道:“那多多怎么说?他也同意了?”
  “嗯,”依宁重重点头,“他说他喜欢喝牛奶,家里只给他喝清水。”
  都别拦着我把那只好吃懒做的死猫扔窗户外面去!
  回了家,太太还没睡,眼眶发红。家里灯光大亮,柳叔急得直骂人,见我领了依宁回来,几乎是扑上来的,抱了依宁,像怕被人抢了似的,问我:“你带宁宁去哪了?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当我们老的少的都是死人是不?宁宁不懂事,你这么大了也不懂事?”
  这才反应过来,我领了依宁出去,依宁久久未归,家里总怕她被人贩子拐了。
  我被骂了个好歹,眼睁睁看着柳叔带依宁上楼,让奶娘侍候小姐,好似我能把我自个儿的亲生闺女给卖了似的。
  一场闹剧落幕,太太这才过来,把丫头们都打发回去,方转过头来。本来气沉丹田就要数落,却在看到我脸颊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我特尴尬,别过脸去不看她,口中一如既往道:“走了走了,上来睡觉,累了。”
  太太低声应了,默默替我除了衣衫,再未提方才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依宁说的那个拉钩钩就是《指きりげんまん》啦~好像现在翻译成了《勾手指 吞千针》 但我小时候就叫拉钩钩的_(:з」∠)_:http://asahi…。or。jp/~HB9T…KTD/music/Japan/Studio/Midi/Traditional/Promiss。html ← 可以听下旋律哦 好可爱的!>▽<

☆、第七十九章

  翌日,我寻了个空闲,把小玉开新戏的事给太太说了,太太却只勉强笑了笑,很是敷衍,这让我觉得很纳闷。
  问她,她摇头道不舒服。听下人说,这一整天,太太都是待在家里,没有像往常般出门打牌。要叫大夫,太太又没让。
  上班并没有遇到刘国卿,包括中午,我去食堂用了午餐,却与他连个照面也无。当然我没有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只是提炼出这一天里主要人物的去留状态。
  不知道成田给了他怎样的处分,表面似乎波澜不惊,但我能窥视到的,也只有表面。
  等到了小玉开新戏这天,我早早回家,换了衣服,和太太一起去了。依诚要复习功课,最近学校选派他去参加县里的日语比赛,老师给了他许多篇演讲稿要背,可谓焚膏继晷、焦头烂额。至于依宁,她放了学就去冈山家玩了,多多寄养在小平那里,俩个小孩和一只猫很玩得来。
  还有依礼,太太想带着他,可想到他对孟老板的亲昵更甚于我,便一口否决了。
  我才没挟私报复,我是要依礼知道做公子少爷的规矩,何况报复我自个儿儿子,有辱斯文。
  事先没有和罗大公子联络,也没有叫邹绳祖。想接近一个人的方式不是死皮赖脸,装偶遇才是最好的。
  这天戏院爆满,却大都是来捧孟老板的,不过至少造出了声势,一楼散桌沸反盈天,二楼包厢亦是宾朋满座,算是给足那个叫小玉的女旦的颜面。
  我们照例包了二楼,因是有女眷,再加上罗琦兆定是也在二楼,便选了个靠近入口的位置。这样任何一位来客都能一目了然。
  太太坐定后满上茶水,心情比前些日好了许多,笑道:“小玉这丫头懒得要死,可算开了个新戏。她倒是面子大得很,能请来孟老板,真是越发厉害了。”
  我啜了口茶,随口问道:“孟老板有日本人捧,这小玉难不成也会是下一个?”
  “管她呢,”太太挟了块点心,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雕梁外,“她有机会演,咱就看着得呗,捧不捧的,又不是咱们说了算。”
  我觉得太太是难得糊涂,好生令人钦佩。如此想来,本人对孟老板的敌意,也是师出无名、无理取闹了。
  开场锣敲过,戏楼却是更加吵闹,直到小玉未见人而先亮嗓。一句方唱罢,操鼓轰鸣,司琴铮铮,人声顷刻鼎沸到极致,纷纷激动地拿金银首饰,用手帕裹了向台上掷去。
  方亮嗓,人未见,便有如此讨喜钱,还真是出乎我意料。转眼看太太,她提前准备了些零碎家伙,随意抓了一把,唤来茶童拿锦帕包好,着他去楼下献喜。
  茶童走后,太太低声对我道:“都是些老早的款式了,如今不时兴了,给她我还心里舒服些,总比看着这金镏子金手镯占地方却带不出去好。”
  我说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太太一挑眉,呷茶悠然道:“那也是给你长脸。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帮丈夫跑单的刘太太?带来带去也就那么一枚翡翠戒指,到底是商人媳妇,上不得台面。你原来送过我一套的粉红钻项链、戒指、手镯,那天带了,人家可是直夸赞你疼媳妇呢!”
  我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心道我这点卖命钱,全供给你败家了。
  不过也是心甘情愿,谁让我是她丈夫,又对不住她呢,不宠她宠谁?再说,放眼看去,也就她是和我一条心的。
  如此这般过了些时刻,底下咿咿呀呀几幕演罢,吃着点心的功夫,一抬眼看着刘国卿与罗琦兆上了二楼,两人似是相约而来。
  太太也瞧见了,对我道:“没想到这么巧,不如请他们过来一起坐坐吧。”
  我尚未点头,忽然帘挑而人入,正是罗琦兆与刘国卿。
  罗大公子完全一副主人做派,先是向太太打了招呼,而后对我道:“进来第一眼就瞅着你了,我们不过是晚到了会儿,本来定好的包厢让别人给占了去,你不会不收留我们吧?”
  我一本正经道:“不会,把份子钱交了就好。”
  罗琦兆哈哈大笑,坐在了太太对面,刘国卿坐在我对面,他对太太见了礼,却并没有看我。
  茶童伶俐地加了两个杯子,罗琦兆主动给唯一的女士倒茶,以示其绅士风度,说道:“原来依太太也是个戏迷,依署长可是对戏半点兴趣都没有,未免太无趣。不过能忍得住来陪您,真是我辈的楷模呀!”
  太太掩嘴轻笑,嗔怒道:“他呀,也就是干陪着。”
  我瞪了罗琦兆一眼,心道你个养戏子玩后门的可真好意思说。
  罗琦兆恬不知耻,放下茶壶,指着我故意道:“这似喜还嗔的眼神一瞥,多少女人的心都能给勾过去了!依太太你可要把他拴好咯,要是放他出来,那不是断我们的花路吗?哈哈哈!”
  我忍不住道:“刚还说我是你的楷模,这会儿又变了,你那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
  一来一往又讲了些混话,刘国卿一直未插一言,直到楼下再次传来足以掀翻了屋顶的喝彩声,才说道:“中场了,我去解手。”
  罗琦兆道:“等我,一起。”
  待二人下了楼,太太才道:“刘先生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再说依航的事,你倒是欻个空说呀!”
  我皱眉道:“这事不用你管。”
  “上次你就把人家踹出来了,现在还没好?怎么老爷们闹起别扭来比女人还难哄?你就服个软,放下架,现在可是我们有求于人……”
  未等太太讲完,我心下早已闹腾不停,仿佛里面盛满了煮沸的水,持续沸腾着,还冒着白烟。
  腾地站起来,丢下一句“出去抽烟”,疾步而去。
  我知道这般举动过于沉不住气,但是从第三方口中将我和刘国卿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便显得讽刺了。
  出了戏院门,转到后街,背着光亮,风过涌起一阵凉意。抬眼看天,只有寥寥星辰,月色黯淡,倒是披红戴绿灯火通明的戏院,仿佛成了夜间涂了脂粉的太阳。
  摸出根烟来抽了,靠在肮脏的灰墙上,方得片刻喘息。可才吸了一口,刘国卿的声音便夹在夜风里飘过来:“依舸?”
  我叼着烟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从灯火中走来,辨不清面色,微弱的星月光点亮了他的双瞳,能看到他正盯着我的嘴。
  我又摸出了一根烟,递过去。他接过,含在嘴里,脸凑过来,将烟头对准我的,烟头与烟头相贴,不知怎的,竟心跳如鼓,连带着手都在轻颤。
  待烟点燃,他夹烟在指间,也学我的样子靠着灰墙,接着连连深吸两口烟,姿态很疲乏。
  心跳渐渐平复,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它不再跳动。
  过了些时候,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我问道:“你怎么想着和罗琦兆来往了?”
  “你不也是?”他没有转头,双眼微睁,盯着不甚明亮的天空,平静道,“我想我们的任务是一样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问。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他说,“但至少,孟菊生是他最明面的弱点。”
  “没准是他故意推出来的弱点。”我忍不住讥诮,“他扒着横沟,自然要给出一个适合拿捏的把柄,孟老板最适合不过了。”
  “你这么认为?”
  “不。”停顿后,不情愿道,“不管真假,罗大公子还是付出了情意的。”
  再次沉默。我想着把话题拉回来,便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的?罗大公子呢?”
  “去后台了。”
  又是沉默。
  烟火在指尖完成最后的明灭。随手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碾灭后抬腿要走,忽然听到刘国卿弱声道:“依舸,你别怨我。”
  微弱的声线里充满了乞求。
  大脑里好似有一根线崩断了,就像是饱胀的气球扎到了一根针,满腔的滋味一股脑涌出来,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不能自已。
  遽然拽掉他嘴里的烟,口中烟雾尚未散去,就被我含在了嘴里,浓重的烟味在我俩口舌纠缠间变了味道,他也化被动为主动,好似两只互不服输的野兽,期望对方臣服在自己脚下。
  烟味淡了,后散了,我们分开相贴的唇齿,额头相抵,呼吸相绕。
  抱着他的手臂勒得更紧了,我不想放手。
  “刘国卿,你知不知道,我。。。。。。我不爱你。”
  “我知道,”他低低耳语,“我也不爱你。”
  今夜,真是最美的月夜。
  

☆、第八十章

  人如水,不论进到哪一个容器里,都要随着那一个容器变形。
  于是我和刘国卿前后脚回了戏院,就好像我们真的不知院外的星月是何等模样。
  我先回去的。下半场戏已琴鼓重鸣,胡锣相和,太太合着拍子听得津津有味,连我进来了都未发觉,这倒让我松了口气。
  待坐下,她才施舍似的挑起眼皮,说道:“有些事我不管,但提醒你总可以吧?少给我撂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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