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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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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皱了下眉:“那南边的政府就没什么作为?”
  “都被外国人占着,政府也没办法,”他说,“现在沦陷区只认美元,美元与黄金等价──用金条也行。什么法币英镑,店家都不收。”
  他顿了顿突然道:“你问的南边的政府,指的是哪个?”
  假惺惺地笑了下:“现在谁都说自己是真正的政府,不承认别人的,我哪知道是哪个政府?”
  气氛一下子沉浸下来。把被子窝到了脖子处,裹得严严实实。看他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棉衣棉裤,这般家常的样子,任谁也无法联想到白日里翻云覆雨的大老板。
  我一直想问他一件事,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终于有了:“邹绳祖。”
  “嗯?”
  “你为什么要做鸦片的生意?”
  他定定愣神片刻,似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而后才笑了下:“都是为了讨生活,不容易。你以为日本人凭啥跟我建立友好关系?”
  这回换我愣了。
  世上凡事都没有好坏可言。看上去好的,或许站在另一面便成了坏的;反之坏的,背后真实的也未必不是好的。
  这话有些绕,但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从前恨他入骨,是因为我弟弟染上了毒瘾,便一味地去责怪他,若我从未问过他这句话,或许今后也会记恨下去。
  可是确然未曾想过这个恶人也会有不得已。
  他继续道:“我的名字,绳祖,是我妈给取的,取自‘昭兹来许,绳其祖武’,希望我能继承祖先的事业。”说着自嘲地笑了,“她念过书,一辈子却只为了两个男人而活──我爸和我,仔细想想挺可悲的。现在都讲什么妇女解放,思想解放,但那时候,你知道的,她学的是三从四德,读的是列女传,只能依附于男人。”
  我眼睛都不眨,听他讲家世,跟听故事似的,脑袋也不怎么疼了。
  “对了,”他抬起头,眼底沉沉的,像弥了层雾气,辨不出悲喜,“我爸是日本人,叫舟水。舟水初。”
  我“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日本人会对你另眼相看。”
  他嗤笑道:“得了吧,我爸啊,可没什么好名声。”
  “怎么?”
  “没怎么,”他说,“故事听完了,该睡觉了。”
  我脸一沉,这不是我哄闺女睡觉时说的最多的话么,是不是还要加个额吻啊?
  还有,这分明就是刚开了个头儿!哪听完了?
  他把枕头放下去,又给我掖了被角,最后还真的俯身用嘴唇在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嘴角抽搐,他妈真把老子当儿子了!
  关了灯,他轻轻合上门,却突然想到有些不对劲儿,急忙叫住他:“诶诶诶!你爸姓舟水,那你怎么姓邹啊?!”
  依稀听到他脚步一打滑,而后传来恼怒的咆哮声:“睡觉!”
  第二日一早起来,不烧了,照样生龙活虎。就是左肩膀有些不方便,穿衣服叫了邹绳祖来帮忙才穿好。
  今儿照例上班,衣服是李四一大早从我家送过来的,说是邹老板昨儿晚上便吩咐好的。我道了声谢,心想这姓邹的办事当真是滴水不漏。
  搭着邹绳祖的顺风车到了警署,下车目送他离去,方才转身进去,却在转身的片刻听到刘国卿的声音:“依舸!”
  顺声望去,他穿着军氅,快步走过来,站定在面前,回头瞅了眼邹绳祖的车,迟疑道:“你──邹老板送你来的?”
  “哦,”应了声,说起了串好的词儿,“昨儿喝多了,得亏遇上了邹老板,要不被店家扣下洗盘子,可丢人丢大发咯。”
  “平日里就叫你少喝些,你偏不听,”我们并肩而行,听他道,“昨天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说,“反正我是得过且过混日子,没你们那么多为家为国的好思想。”
  “你!”他竖起眉毛,复又软了下去,“说的什么气话。”
  没再搭腔。进了办公室和他分道扬镳。玻璃窗上结了层厚厚的漂亮的霜花。
  昨夜的雪下得太大,积雪封霜,不知多少无家可归的人要葬送在这片纯洁无暇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念:这是篇三观很正的文,绝不换cp或逆cp。。。(loop一万遍。。。_(:з」∠)_)

☆、第四十三章

  我并不是故意不给刘国卿留面子,我们都背负着各自的面具生存于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都说不清楚,谁都做不得准。
  面具已经长合在了脸上,硬扒下来,势必会连皮带肉,那么这又何必呢?或许我是真的对他动了感情,但是若动了感情的后果便是伤人伤己,那么面对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真的还能做到熟视无睹的,继续对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么?
  不管怎么说,就算我不在乎疼,他也说过,他可怕疼了。
  马上便到了元宵节了,大姐一直在我家住着,没走。我想着要么把姐夫也接过来,她却又说不用,元宵节是要回夫家过的。不过这大雪一下,道路不好走,又要耽搁了。
  这一晚回去气氛不大对劲儿。用眼神问了柳叔,他只重重叹了口气,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进了门,但见大姐坐在客厅沙发正中央的主位,衣著端庄,却面色阴郁,捧着茶盅也不喝,见了我喀地撂下茶盅,摆足了兴师问罪的派头。
  脑仁顿时隐隐作痛,也勾不出笑脸应对。每日在警署又是成田又是刘国卿的就够闹心了,回来还要看她脸色!
  太太不在,佟青竹过来帮着打理衣裳,问他,他却先用眼角溜了眼大姐,似是很怕她,然后才嗫嚅道:“宁小姐自昨儿夜里就病了,太太一直在跟前儿守着,怎么劝她休息都不听。”
  我一拧眉,急问道:“怎的病了?严不严重?医生来看过了没有?”
  佟青竹刚要答话,却听大姐阴阳怪气道:“一个丫头,发个烧,烧烧就好了,瞧把你急的,跟媳妇儿被人抢了似的,怎不听你问问你弟弟?” 
  我深吸口气,压下咒骂,耐着性子道:“依航怎么了?”
  “怎么了?”大姐激动起来,“你是不是说,过完年就要送他出东北,去那个劳什子的戒烟医院?”
  我点头道:“不错。”
  “你好狠的心呐!”她眼圈突然就红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踉跄地站了起来,那手指头颤颤地指着我,哽咽道,“那是你亲弟弟呀!出了东北人生地不熟的,受了人欺负可咋整?这一去不定几年,等回来了,孩子见了都不认得爸爸……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好一通颠倒黑白,不过我也习惯了,在依航的问题上,错的永远是我。
  我只能道:“他已经二十四了,不是四岁,能受啥欺负?操那没用的心!他要是老早听我的话,不碰什么烟膏鸦片,今儿这些事就全没有了!”
  “那凭啥就得戒啊?咱家又不是供不起……你就是舍不得那点钱!大不了,我每月掏腰包补贴一些──”
  “不是钱的问题,”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大姐的份儿上,真想骂她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他也是我弟弟,我也疼他,但他自己干这事儿,脚上泡是自个儿走的,自个儿得负责,那鸦片吸了,是要死人的!”
  一句“死人的”似是把她震到了,我也无暇再理她那一派惹人心烦的言论,心里满满的都是闺女,她生病素来都是我在跟前儿的,这次病了这么久,却见不到爸爸,不定怎么闹呢。
  果不其然,一上楼,就听着依宁扯着嗓子嚎啕,含含糊糊叫爸爸,进了门一看,太太怎么规劝都没用,面色憔悴至极,发丝散乱,见了我眼睛一亮,扭头对依宁道:“爸爸来了。”
  依宁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头发有一缕翘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伸开双臂勾着勾着要我抱。
  瞅她舍儿似的小可怜样可心疼死我了,伸手抱住她,她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哭声小了些,却还是没停。
  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搂着脖子把脸埋在我左肩处,伤口还没愈合,被她一按,一揪一揪的疼。
  换了右手抱她,对太太道:“你回去睡会儿。”
  太太松口气,叮嘱道:“床头有菇娘儿,今早新买的,喂她吃点儿,酸甜的,解火气。她这一天吃啥都吐,鸡蛋糕儿都吐了,瞧那小脸儿给折腾的。”
  依宁小脸儿蜡黄,都瘦了一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哄,又催着太太去休息。
  待太太走了,留下翠珠去厨房煎药,抱着依宁靠在床头,听她抽抽搭搭道:“爸爸你去哪儿了?”
  “最近工作忙,昨晚没来得及赶回来。身上难受了是不是?”
  她抽泣着点头,有气无力的,小身子一蜷,正好能把全身缩在我胸口,跟只小猫崽似的。
  她生病难受我恨不得以身相待,奈何不能,只能一遍遍安抚她。
  等她吃了药,好像好受了些,但嘴巴苦,便给她剥菇娘儿吃。太太似乎买了足有半斤,各个儿指甲盖儿那般大,橙黄的薄皮,珍珠般圆润,可见是细心挑了最好的才买的。
  依宁吃了几颗,大概是累得紧了,搂着我脖子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小呼噜,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时抽噎两声,抽得我心肝儿直跳。
  见她睡熟了,轻轻把她塞进被窝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还是有些热。
  活动了下手臂,揉着左肩膀,正合计着下楼喝杯水,这时佟青竹蹑手蹑脚上来,悄声道:“老爷,刘先生来了,在书房等着呢。”   
  今晚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听秘书报告,便没跟他打招呼就走了──虽然有时间也不见得会和他打招呼。
  蹑手蹑脚出了依宁的屋子,吩咐佟青竹泡壶茶上来,然后径自去了书房。
  一路上颇为忐忑。我想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但是内心又是不大想的,这种矛盾就像冰火两重天,一会儿被想念炙烤,一会儿又被理智冰冻,很是难过。
  可是他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便让我很嫉恨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纯洁得像朵莲花,我却用心险恶,想把他拉下水来。
  在门外驻足良久,终是只余一声长叹。压下纷至沓来的杂乱情感,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个让我矛盾不已的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菇娘儿是一种水果 很好吃 甜溜溜的。。。结果离开家之后发现 东北外的盆友们好像对这种水果不大了解OTZ 超级好吃的 清热解火 感冒时候吃最好了 前几天生病 满脑子都想吃这个呀(吸口水)
小舍儿:小可怜儿

☆、第四十四章

  傻逼正背对着门口捣鼓留声机,听到我进来转过头笑脸灿烂,有些孩子气道:“你上次放的那什么探戈曲,有点想听了,怎么没找到唱片呢?”
  我走到书架前,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包得严严实实的唱片递过去。他接了,熟练地放到留声机上,等唱片飞速运转起来,再把唱针放了上去。
  我看着他的侧影,说道:“依宁发烧了,刚睡下。”
  他立刻扭过脸,急切道:“没关系吧?怎的还病了?是不是夜里着了凉?”
  “没事了,吃了药,就是刚才粘人的紧。”
  他笑道:“小姑娘,就喜欢和爸爸撒娇的。”顿了顿又道,“既然睡下了,我就不去看了,再吵醒了可不好。”
  曲子不长,很快到了高潮,声音略大了,我也只好扬声道:“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这样一问,他微微局促,腼腆道:“你不是生气了么,本来在门口耽搁好久,怕你不让我进。”
  我翻白眼道:“老子哪有那么小气?”
  “那你不生气了?”
  “你怎么像小孩儿似的?”微觉不耐,这种对话很幼稚,便是依诚那般大的都不再整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的说了。我怀疑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都宠着他,所以连道歉都不会,“我本来就没生气。”
  他松口气似的,肩膀也塌了下来,说道:“那便好。”想了想,像是加重道歉的真诚,“其实你说的也对,戏园子里那事儿,就算看不惯,我们也是没有立场和能力去制止的。”说着慢慢走过来,靠着书桌,像是察觉到了一丢丢小秘密般兴奋,“你也看不惯吧?心里也不舒服。你就是不说。”
  这话题太危险。即使是在我自己的家,也难保隔墙有耳,遂转了话题,问道:“你说找我有事?怎么了?”
  “我是想给你看看那个,”指了指桌子上的档案袋,袋口拆过又重新封好了,“你看看。”
  抬手拿过,档案袋很轻很薄。瞥他一眼,有必要搞得神神秘秘的么?
  重打开封口,里面不过薄薄两片白纸,是复印件,第一张满篇日语,后一张却是德语,两篇内容一样,印着一张详尽的山脉地图,定睛一看,霎时冷汗浸透衣衫!
  不作声地把音乐声开得更大,又把门锁好,拉过他站在了书房的死角。
  之所以说书房私密,寻常人不得进入,不仅仅是里面有许多私密,更是因为书房是整栋楼最能统览大局之处,换言之,书房的选址,讲究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确定不会有人监听监视,方沉声道:“你这是哪来的?!”
  “夹在一堆文件里的,可能有人拿错了吧。”
  “少他妈给我打马虎眼!这是绝密文件,这本是你复印的?!”
  “不是。”他说。
  若单单是一篇山脉地图,那好说。世界地理绘制工作每个国家都会做,关键是下方注明了明确的日方军力部署,从数量到地址,与官方公开的差异显著!以及接下来的军事行动纲领。这分明是大将以上级别才有权利开启的绝密文件!
  沉默半晌,我说道:“你把这个给我看是什麽意思?”
  虽然我很愿意和他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是这般危险的事,当然是不希望他参乎进来的。这事败露了,是要枪决的!
  “我是你的文书,”他正色道,“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这样比较妥当。”
  我瞅着他,恨不得把他脸上的第二层面皮撕下来。最终只把文件收起,藏在包唱片的纸盒里,咬牙道:“记着,你没看到过这份文件。”
  他也瞅着我:“如果真的当做没看过,那为什么不把它烧了?”
  我皮笑肉不笑道:“刘国卿,我跟你讲过,做事要给人留余地。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便好。”
  他面色一变。
  他在试探我,但这太危险,对他和我都是。虽然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中。
  曲子不知循环了多少遍。这曲子叫只差一步,正如同我们现在的距离,只有一步。
  呼吸莫名沉重了起来。理智告诉我,别说一步,便是十步、百步,都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们最安全的距离,是不曾相识。
  不过既然已经只差了一步,那么,再近些,也无所谓了。
  于是我踏上前去,重重把他拥抱在怀里,仿佛是末日的诀别。
  左臂牵动了伤口,在按压下更加疼痛。可是我却爱上了这种感觉,它让我更加真实,让这一刻更加真实。
  “刘国卿,”我贴在他耳朵边恨声道,“你个傻逼。”
  我感受到他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抬起,扣住我的肩膀,拥得更紧了。
  他轻轻念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却听不出是什么情感:“依舸,依舸……”
  我捏过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他没有躲避,我们睁着眼,鼻息扑在对方的面颊上,距离揭开那层薄薄的窗纸,只差一步。 
  心下一横,嘴唇向他倾去。
  却在下一刻被推了个踉跄。
  他什么都没说,情绪似乎濒临某种边缘。
  不愿与他对峙。我阖上眼,轻声叹道:“对不起……”
  我们应该屏弃掉所有的情感,做一个残缺的人,才会在这个残缺的时代所向披靡。
  可是就像追日的夸父、扑火的飞蛾,那应该摒弃而又无法摒弃的,反成了支持我们继续前进的动力。
  他把唱针拿掉,曲声戛然而止。
  临走前他说道:“我会当做没见过的。”
  我点头道:“恩。”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醒他,“26日,你小心点。”
  26日,是德国代表团访问奉天的第一天,当晚照例会在大和旅馆开设欢迎晚宴。
  我看着他从大门出去,在漫天风雪中渐渐消失了踪影,只余一排孤单的脚印,又立刻被其他行人踏了过去。
  当晚失眠,窝在书房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最后脑袋发晕,分不清今夕何夕。
  我想,如果得到了那个吻,我还会提醒他小心吗?
  问天,唯见窗外半面残月。月晕发红。 
  

☆、第四十五章

  怕刘国卿尴尬──他其实很孩子气的──第二日便在家陪依宁待了一天,到了中午她退了烧,但仍黏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太太唯恐她复发,端着药碗逼她喝。中药苦,小孩子哪受得了,小脸埋在我怀里怎么说都不肯抬头,最后我无奈道:“这样,爸爸和你一起吃药,吃完了,给你巧克力吃。”
  果然还是巧克力管用,我让太太从外衣兜里掏出那个假道士医生开的药,就着温水服下。
  太太道:“这是什么药?是药三分毒,可不能乱吃的。”
  “消炎药,”我说,“最近嗓子不太舒服。”
  “哟,是吗,不早说。待会儿给你炖点银耳雪梨汤好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市面上一块儿银耳都涨了多少钱了?有那钱多买点油面回来屯着好不好。”
  太太嗔怪道:“这家是我主着的,还劳你操心?怎的?不信我?”
  “怎么会,”我笑道,“不信你还能信谁?”
  依宁乖乖喝完了药,给她吃了块巧克力,然后给她读故事书。
  太太到底是下楼遣人买了银耳,在她下楼前吻了吻她的额头:“真是贤妻。”
  太太耳根都红了,欲拒还迎地推了下:“孩子还在呢!不正经。”
  她今天穿的是那件我最爱看的电蓝百花云旗袍,仍是没有配耳环。突然想起本打算给她买一对儿配的,却是忘到了后脑勺。
  遂有些抱歉道:“这阵子没看到合适的耳环,看到合适的就给你买下。”
  太太笑道:“得了,你们爷们儿哪晓得女人的物件?别添乱就不错了。”
  她虽这么说,却仍是盼着我买给她的。女人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就是哄着、顺着、疼着,让她在其她太太面前孔雀似的能抬得起头来,即可。
  看她离去,又给依宁读了会儿故事书,小丫头没一会儿困了,却强打起精神不肯睡,小手握着我的两根指头,摆弄一阵,突然扬起脖子道:“爸爸,我想爹爹了。”
  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国卿。
  依宁继续道:“我都生病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昨天来了,你正在睡觉,所以不知道。”
  依宁闷闷道:“你可以叫醒我的。”
  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找他玩,好不好?”
  依宁眼睛一亮:“我现在就好了!”
  “……丫头,”眯起眼,揣测道,“你是想吃奶油蛋糕了吧?!”
  这时令的蛋糕都是放在冷藏柜里,梆硬梆硬的,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有那么个笑话么,说是要啤酒,是要冷藏的还是常温的?东北的冬天就一定得要冷藏的,因为冷藏的零下一度,常温的零下三十一度。
  小孩子牙软胃嫩,怕她吃了难受,再说那奶油也不新鲜,她就是贪个甜,有那么多糖果蜜饯的不喜欢,非要吃那些个对身体不好的。
  这么一来,唯独对小丫头有求必应的就只剩下刘国卿了。
  她立刻窝进来撒娇,抱着我左臂晃悠,被我强硬地换成了右臂:“没有,人家就是想爹爹了嘛。”
  “等你好了的,”我说,“好了就带你去找你爹。”
  大姐这天上午便走了,依航送了她四条街才回,回来后找到我说:“我就是跟大姐提了一句戒烟,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我说。
  “大哥……我……”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瞅着我,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我扑上去咬死,“这戒烟的事儿,能不能不要这么急?”
  我真想咬死他了,这王八犊子!
  “不那么急?早死早超生,你越晚越难戒!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来了!”
  “你以为我没试过?”他有些激动,蓦然又成了死气沉沉,“你没经历过,那真不是人能受得住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说,“我管不了。”
  他眼神一横:“那、那至少,等参加完小妹的婚礼再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没搭理他,转身上楼陪闺女。
  妈的,不经他提醒差点忘了!还有婚礼!小妹和那个该死的洋人的婚礼!
  再一日,到了换药的日子,正愁着不乐意自个儿去小盗儿市场,邹老板的车便到了。他做事真的是太滴水不漏。
  这一天刘国卿请了假,倒省了一肚子面对他时有可能出现的状况。这样虽然有逃避之嫌,但是我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估计他也是。
  换好了药又想到邹老板家洗个澡。我一只手不方便,在家又不好让人发现伤口,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来的苦力,不用的是傻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和邹老板熟稔到如此程度了。好像很自然而然的,而且也不排斥他的亲近。我想他也是不讨厌我的,否则也不会这般三番五次的提点了。
  邹老板的家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缸很大,装两个大老爷们儿都绰绰有余,四周还有防水垫,靠着很是舒服。他家里没佣人──这个脾气倒是和刘国卿有些相似──只好亲自上手帮我搓背。
  邹绳祖嫌弃地唠唠叨叨:“妈的,我伺候过谁啊?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欠你的。”
  我毫不在意地翻白眼:“对,欠我一次搓背。”
  不知道为啥,就是很笃定,不论怎么跟他没反没正,他都不会真的生我气。
  “诶,邹绳祖,”我叫他,“26号你来吗?”
  “26号?”他搓背的手停顿了下,好像在思索,“那天是军队的人,和我又没关系。”
  “哦,”我说,“那行,我知道了。”
  他没再多问,但是手下力道加重了许多,背后红了一大片,搞得我猝不及防,大叫道:“我操,你轻点!”
  “刚才不是嫌我轻吗?还说我娘们儿,这回受不住了?受不住也得受着!”
  太无耻了!
  抢过澡巾往浴缸里一甩,冲了冲,大咧咧地出来围上浴巾:“不洗了,皮都泡皱了。”
  “回来!把浴缸收拾了!”他大喊。
  “我是病号!”
  “……”酝酿片刻,气沉丹田,“依舸你他妈的给老子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个小度~

☆、第四十六章

  过了元宵节,奉天城渐渐走出了过年的喜庆,对来年的期冀正如路上积雪,从纯白踩踏成了污浊。
  元宵节那日吃了元宵,全家又一起去北市场逛花灯,还带上了佟家姐弟。弟弟很是兴奋,和依诚打打闹闹,两个半大小子没一会儿的安分。姐姐则多愁善感,估计是想家了,想着想着,竟伸手抹起了眼泪儿。
  人一多,依宁倒是没再吵着要见刘国卿。这些日子和刘国卿共事,他绝口不提那一晚的失态,好像立志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虽然有些不得劲儿,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没立场。
  2月20日,德国宣布承认满洲国。
  2月22日,德国代表团抵达新京,进行友好访问。
  2月26日,德国代表团搭乘满铁前往奉天。
  这次德国到访的军事意味十分强烈,随行的大都是军政部要员,以及军校选出的学生代表。
  算起来这些学生还要叫我和刘国卿一声师哥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讲,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近来各国到访的代表团多了,就有了固定的流程,相较于之前,有了规章,轻松了好些个。
  当然,这说的是前期准备。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一眨眼的功夫刘国卿就不知跑哪去了。在会场转悠了会儿,和几位大员打了会儿官腔,之后借口厕所逃了。
  说是逃了,其实还不是去找那个傻逼。之前都摆在明面上了,告诉他小心些,他那泡水的脑子就是记不住,还到处瞎溜达!就算烦我,也得先保了小命要紧吧?
  晚宴从七点开始,八点半达到高潮,十点以后嘉宾陆陆续续离席,十一点正式结束。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分。
  随手从服务生那里拿了杯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洋酒,闻那味道就不好闻,不过颜色血红,与其他酒相比倒是独树一帜。
  站在离会场的阳台有一定距离的阴影里,来回扫了一眼,日德官员们相谈甚欢,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叉着蛋糕。这次官员们没有带夫人或情人来,整个会场都是阳盛阴衰。
  有一个落单的学生,看样子和同学们相处得并不是很好,一个人兴致缺缺地吃着东西。他的军装也不甚整齐,腰带处鼓鼓囊囊,要是在学校,必然会被扣分的,外加绕场跑三十圈。
  端著酒杯走过去,他正巧回身取曲奇,鲜红的酒液哗啦洒了彼此满身。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注意,早有机灵的服务生上前来,拿过餐巾纸,又一边请这位学生移至洗手间。
  我道了歉,同时瞥了眼这位服务生,正是刚才从他那里拿的酒。
  那学生清清冷冷的,也没抱怨,跟着就走了。
  “你也擦擦。”
  一转身,刘国卿站在身后,手里拿着纸巾递过来。
  我说道:“擦也擦不掉。休息室有备用的衣服,换一身就好。”
  他一点头:“走吧。”
  “一起。”
  他又点点头,去了三楼,推开了一间空休息室。
  进了门也没着急换,反而伸手伸脚活动了下,光明正大地偷懒,一边问他:“你刚刚去哪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厕所,”他在我旁边坐下,也有样学样地伸手伸脚,再伸个懒腰,“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你把酒往人身上泼。”
  “啧,谁没个手不稳的时候?”
  这些日子来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这般心平气和真是可遇不可求,如此心情便开朗了些。
  没等他回答──他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我继续道:“依宁可想你了,什么时候带她来见见你。”
  提到依宁,他的面色柔和了下来,轻笑道:“算小丫头有点儿良心。”
  我有些嫉妒闺女了,什么时候他能在提到我时面色柔和,我还真就不枉此生了。
  “过几个月我可能要和日本人去永吉,”他说,“看看咱闺女想要啥,回来给她带礼物。”
  “去永吉?干嘛?”
  “不知道,”他含糊道,“本来说是让你去,我留下。后来又换成了你留下,我去。”
  这事儿从头至尾我都不知道。
  不过把我换下来倒是能理解的。日本对我的监视从未撤销过,反而加大了力度,不可能放任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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