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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再嫁-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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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颈中骤然有些冰冷。

叶子衿一抬头,就见天似破了道口子,有如柳絮纷飞的雪,倾城而下。

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纷纷扬扬,飘落在这大地上,将他离去的车轮印子,一点点填满,最后完全掩盖。叶子衿站在这雪中,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通体紫色的玉簪,做工精细,上面有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想来是将叶子衿的名字暗嵌了进去。

紫玉簪下面,却是雪白的一页纸。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有北风拂过,撩起她的青丝,一下下抽打着面颊,有些疼痛。“小姐,这里冷,您身子不好……”身旁的紫苏低声提示。叶子衿转头,茫然的看着她,“紫苏……”

紫苏错愕的看着她,“小姐,您——”话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而叶子衿手中攥着的那页纸,在寒风中,瑟瑟作响。上面是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迹,龙飞凤舞,这世间,也只有莫语这样的性子,才写得出来。风吹过,叶子衿脸上一片冰凉。或许,这几行字迹,在叶子衿有生之年,是永不能,永不能,被人瞧见的。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叶子衿反反复复在心里吟诵着这一句,刹那间,心里泪滂沱。

所有所有的一切,原来不过,都来源于如此。

而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面一句,便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切的一切,终究化作了飞舞的雪花,消失在这北风里。

等到来年的春日,这雪,将融化得连一丝痕迹也不见。

遥远的那一头,莫语握着一截一摸一样的紫玉,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子衿,你以后,便不会想见到我了吧……子衿……”

叶子衿听见自己心里,长长的叹息声。

“小姐——”直到宋妈妈接到消息,赶出来迎接,叶子衿才慢悠悠走入了屋子里。整整一日,她脑海里,不住的回想这两句诗,也不住的想,到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过这一切,已经晚了。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没有结果。

犹记得从前,在余杭,叶子衿看着外祖父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语笑嫣然,“到时候就有石榴吃了”莫语那时候,多大呢,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手里拿着网蜻蜓的竹竿,望着她,露出雪白的两行牙齿,“这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

一语成偈。

只开花,不结果。

叶子衿唯有暗自叹息。

那紫玉簪,在她的手心,默默的躺着,也沾染了一丝热度。

叶子衿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入了盒子中,而后抽开灯罩子,那雪白的信笺,最后就化作了一只只火花中的蝴蝶,翩翩飞舞,而后化为了灰烬。最后一丝痕迹,终于消失不见。叶子衿暗暗想,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可是,仍旧会记得他的一言一笑,一字一句。

“去用早饭吧。”叶子衿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望着满天的雪,轻声说。

众人都默默看着她,只当她是为莫语的离去伤怀,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扶着她去了厅堂。一碗莲子粥,热乎乎的,驱散了些许寒意,叶子衿抱着手炉,问:“冯安可还好?”紫苑对这事十分的经心,立刻回道:“听说都是些皮外伤,也没有伤筋动骨的,休养了这几日,也都好了。”

“那就好。”叶子衿微微颔首,“送十两银子去冯家,让他好好将养身子,日后我用得着的地方,还多得是。”想到冯家必定惶惶然不敢收,又吩咐宋妈妈:“你亲自送着去。”宋妈妈应了一声,带了个小丫头,撑着伞就去了冯家。

叶子衿望着她的脚印,和一串串葡萄似的,出了一会神,才回过头来,却听秋菊说道:“这好大的雪,冯家嫂子若是上山挑水,怕是得吃些苦头呢”叶子衿怔了怔,问:“冯显媳妇,这几天一直在挑水过来?”

秋菊点点头,朝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一直没断,我也劝她说小姐宽厚,断几日,只怕也不会说什么,她只是不听……”也就是说,哪怕是在冯安音信全无的时候,冯显媳妇也没忘了替她挑泉水。

就算她明知冯安是为了这泉水被马员外抓走的。

叶子衿心里微微一酸,就听木莲说道:“乡下人,大多是这样的实诚,小姐您给了她五两银子,她只当是您给的劳力钱,哪能为了自己儿子,负了主子的心意?”顿了顿,又说道:“我见过不少人,只有父母过世,才肯消停些的。”

叶子衿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紫苏又朝火盆里扔了几块霜碳,搓了搓手,吹了口气,说道:“这天可真冷,小姐,不如我们多升几个火盆,到时候烤东西吃吧?”叶子衿横了她一眼,“难不成我就想着那点吃食?”

紫苏嘿嘿的笑,“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别事可做了。”这样的日子,不能穿针引线,也不能去田间看她的药草,的确是无事可做。就连那黑护子,也因为天冷,套拉着叶子,显得无精打采的。

叶子衿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车轮驶过的声音。

难道是莫语折转回来了?

叶子衿心念一动,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只是也不知当不当出去。正犹豫的当口,就听见齐妈妈爽朗的声音传来:“我可又来了”叶子衿心里顿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喜悦,但也并不算悲伤,只是让她一时怔怔无言。

“小姐”齐妈妈走进了院子,一眼就望见了伫立在窗前的叶子衿,扬声说道:“我来接您回去了”

第八十章 转折(四)

第八十章 转折(四)

叶子衿一时怔忪,立在窗前,一直等到齐妈妈进门来,才问:“是夫人的主意?”齐妈妈摇了摇头,“听说是国公爷的意思。”叶子衿大吃一惊。事实上不仅仅是她,一旁听着的紫苏几个,都面面相觑,似乎听见了最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的诧异。

当初国公爷义正言辞的逼着她到了庄子上,现在却突然又叫她回去,这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只是,国公爷下的令,纵使她不愿意,也没有违抗的可能。那宝塔尖尖上的人,又有谁,敢不奉承他的意思?

叶子衿满腹疑窦,还是忍不住问:“为何国公爷……”齐妈妈显然也有些不解,谁人不知这府上国公爷对二小姐最为冷淡,又一力将二小姐送出了燕京。只是上头的意思,也容不得她一个妈妈揣摩,只得说道:“听说国公爷身子不好,入冬以来病情加重,想见见小姐。”这么说,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可是,按照国公爷那顽固的性子,还是透着些许诡异。

倒也不是叶子衿喜欢胡思乱想,只是这事情实在是让人费解。就好比这世上最厌恶你的人,有朝一日,突然对你释放了善意。下意识的,当然会叫人遐想翩翩,最后想到阴谋论上去。

叶子衿作为在国公爷底下吃过不少苦头的人,首当其冲的,就会有这个想法。只是齐妈妈在跟前,她也不好大放厥词,只轻声问:“夫人没有说什么?”“没有。”齐妈妈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只说让小姐不必急着上路,这天冷,让小姐等到天气暖和些了上路也不迟。”

叶子衿又是一愣。

这国公府上,怕是最盼望她回去的人,就是叶夫人了。怎么现在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让自己不必着急回去?想一想,事情好像都反过来了一样,叶子衿心中疑虑重重,也就说道:“这几日大雪,怕封了路,等过几日雪化了再说。”国公爷可能对她心怀不轨,可叶夫人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听她的,总不会有错的。

那齐妈妈想着叶夫人的话,对于叶子衿有意拖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不急不缓的说了句:“怕是时候长了,国公爷等得急了。”叶子衿眉梢微挑,“下大雪路不好走,这点国公爷想来也是能谅解的。”

齐妈妈也就不说话了。

叶子衿命人将齐妈妈和一同前来的一行人安置在了西面的院子里,饮了一口茶,问紫苏:“这事你怎么看?”紫苏自方才起就紧锁着眉头,想必也是觉得事情非同寻常,细细揣摩了半晌,却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国公爷怕是有什么安排了……”

难道是旧事重提,让自己出家为尼?又或者是陈文的事情,传入了国公爷耳中,让他急急忙忙的想要拽着自己回去狠狠训斥一顿?如果是前者,叶子衿自能想法子应付。可如果是后者,叶子衿只能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火气这么大,当心短寿。

当然,诅咒长辈是不好的行为,叶子衿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吐露什么恶毒的语言,免得背负忤逆长辈的恶名。哪怕这屋子里的丫鬟,个个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证她们会守口如瓶。

“齐妈妈带来的那些人里,总有人听见过些风言风语。”叶子衿望着紫苏:“你去打听打听,横竖她们要在这地方住上几日,总能有口风露出来的。”叶子衿所说,正是紫苏所想,她很痛快的答应了。

叶子衿抱着手炉,还是觉得寒意一阵阵袭来,忍不住进了内室,缩入了被子里,“我捂一会,拿医书来我瞅瞅。”紫苏忙从书案上拿了叶子衿最常看的那部医书,递到了她手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叫叶子衿心里爬满了蚂蚁一般的难受。

人怕的,不是算计,而是未知的陷阱。

就如同现在,她明知国公爷让她回去是不怀好意,或许是有更大的苦头在等着,可是她无力抗拒。只要她还是叶家的人,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忤逆国公爷的意思。

这一点,她在幼年因为顶撞了国公爷,而被关入柴房三天的时候,就发现了。

紫苑见着她脸色不好,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嘟哝道:“都卧病在床了,不知还有多少天活头,还想着折腾人……”叶子衿出乎意料的没有喝止她,反而一阵苦笑。就连脾气直爽的紫苑,也觉得国公爷没安好心……

“小姐,您看,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齐妈妈说的,才含含糊糊的叫您等几日再回去?”紫苏思忖了片刻,轻声问。叶子衿摇摇头,“我娘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当真有未尽之言,她大可以让小丫鬟来传话给我,不可能这样模棱两可的。”

紫苏神色一凛,“也就是说,怕是连夫人,也不知道国公爷心里的如意算盘了?”

叶子衿点头,“多半就是如此,国公爷想必是怕我娘拦着,所以连她也瞒着。”

紫苑满脸怒容,只是不敢说更过火的话,只恨恨的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窗外的雪光,照进了屋子,让屋子里的亮堂不同寻常。叶子衿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如同这雪一样,带着丝丝寒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有法子的。”

紫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走了出去。

楚大夫坐在自己的茅庐里,看着窗外的雪,抿了一口热茶,在腾腾升起的茶烟里,他的容颜显得有些模糊。小童披着一身雪,带着一阵寒气推开门来:“好大的雪院子里的花怕是要遭殃了。”

“无碍。”楚大夫冷冷清清的说道:“明天春天,自然会重新长出来的。”小童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我还担心这兰花呢”楚大夫将一块茶泡放入了滚烫的开水中,看着那茶叶一点一点在开水中绽放,脸色平和又安宁。

一直到一阵咕咕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小童循声望去,就见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半开半合的门缝里飞了进来,停在了火炉下。

“公子,这……”小童怔怔的望着那白鸽,一时挪不开目光。

楚大夫轻飘飘的瞟了那鸽子一眼,一把抓住,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抽出一张小纸条,淡淡看了一眼,随手一挥,那小纸条就化作了片片雪花,同那人膝深的雪融合在了一起,寻不到一点踪迹。

小童一眨不眨的望着楚大夫,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奈何只是不能。

楚大夫的神色,再寻常不过,同往常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晚间,大雪停了下来。叶子衿心里祈愿它多下一阵子,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多留几日了,可这雪偏偏不遂人愿,到了第二日,反倒是一个大晴天。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满是消融的雪水,一串串透明的冰钩子倒挂在屋檐下,让人走过时,不得不伏低了身子,免得撞上头去。

叶子衿就想起了少年时,最喜欢抓着冰钩子塞在嘴里,吮吸着冰水,虽毫无味道,却也觉得甘甜。想到此处,露出了温馨的笑容。蓦地又想起那一年在雪地里,莫语抓着一串冰钩子插入她满头青丝中,说是送给她的簪子。

面上的笑意,纵然是璀璨,也透着凄然。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呢?

没有算计,没有陷阱,那样祥和,宁静的一生?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纵然是没有国公爷阻挠,以她和离的身份,想要真正安定下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一生这样漫长,让她觉得,这十三年的时光,就犹如梦一场。

“小姐。”紫苏趁着她吃完了早饭回屋的时候,低声说道:“听说府上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大事。倒是有一件事情有些蹊跷,据说前些日子,大小姐回府了好几趟,都是寻的国公爷说话,夫人那里,却是一趟也没有去过。”

“什么?”叶子衿脸色微变,“难道这是和她有关?”

“这就不知道了。”紫苏眉头微蹙,“不过近几日,大小姐却再也没有露过面。”

“不是为了避嫌,就是巧合。”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望着那一片苍茫的雪地,轻声说道:“我倒宁愿是巧合……“紫苏神色一黯,终究是没有说话。

若是她,也希望这是巧合。

谁愿意被自己的祖父和胞姐,联合起来算计?

一整日,叶子衿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她甚至不敢想,叶子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如果可能,她当真情愿,叶子衿频频探访国公爷,仅仅是出自孝心。可心头最理智的那一处,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夜色降临时,叶子衿一言不发的上了床,不同寻常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哪怕是心事重重,她还是酣然入睡。可有些事情,在短短一日内,她的确掩耳盗铃。

子夜星光璀璨,倒映在荷花池里,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入耳侧,声声催人心碎。

第八十一章 开场(一)

第八十一章 开场(一)

等到天明时,积雪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

一缕缕艳阳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有一丝暖意。

叶子衿立在门前,看着自自己面上浮现的白色雾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样子真是老天不留人啊。也罢也罢,迟早是要回去面对的。在这庄子上,成日天寻思着国公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个不是个滋味。

“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就出发。”叶子衿一转头,对身旁的紫苏说道。

“可夫人说让您多呆几日也无妨……”紫苏面露难色,低声劝诫。

叶子衿淡淡的笑,“不管怎样,总是要面对的。与其这样上下不着地的吊着,不如回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光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得来,就算在庄子上多留几日又如何?

紫苏沉吟了片刻,也是,国公爷说过的话,言出必行,谁能阻止?

想到此处,也不再阻拦,应声道:“我这就去替您收拾衣物。”叶子衿微微颔首,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不舍之意。若当真是国公爷有什么算计,只怕自己很难再回到这庄子上来。而这大片的黄芪,还有那泉水,再有就是楚大夫……

一念及此,悚然心惊。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楚大夫在自己心目中,也占据了如斯位置?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

她想起了莫语的告诫,句句犹在耳侧回响,掷地有声,一直让人心里荡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楚大夫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身为一个大夫,为病人瞧病,不收分文,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行走在这世上,人难免要和银钱扯上关系,谁也不知喝露水就能活着的神仙。楚大夫若是普通人,哪来的银钱存活?叶子衿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从未因为这钱财烦忧,甚至看的十分淡十分淡。

那就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楚大夫自己身怀万金,要么就是有人暗中接济他。

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可叶子衿就是无法对他生出警戒之心,不止是因为这个人救了她,还因为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没有她所忌惮和厌恶的存在。若没有莫语那一番话,楚大夫在叶子衿心中,只怕还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可也就是这一番话,让叶子衿彻底清醒过来。

暗暗叹息了一声,朝着楚大夫的居所望去,自然是望不见踪影。

齐妈妈听说她明日就要归去,大喜过望,一连声吩咐丫鬟婆子们帮着将东西装上马车,虽说不确定是否当真回不来了,叶子衿还是装上了自己最为看重的东西。满屋子的丫鬟,看着这架势,隐隐都有些明白,俱露出了几分忧色。

要知道这可是国公爷派人来接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叶子衿才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看着黄昏的余晖,透着些许昏黄,洒满了屋子。“去看看黄芪吧。”叶子衿并不回头,只静静的看着窗外。众人点点头,都簇拥着叶子衿走了出去。

披着披风,走在田垄上,颇有些不便,叶子衿索性一甩手,解开了衣带,将披风扔到了紫苏手中。也顾不上雪后初融的路上满是泥泞,快步走到了黄芪地里。望着一整片被稻草覆盖的田地,叶子衿心中微酸。

这片黄芪,是她在这庄子上这些日子,亲自命人种下的,又亲眼看着这黄芪一点点长大,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到如今,却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她曾经的期盼,可能都会化作烟云了。

曾经渴望能种下大片大片的药草,建一座绣坊,开辟几座花圃……

任何一个人,在那方寸之地生活的久了,都会觉得无趣,韶光虚度。

“紫苏,你说,我还能看见黄芪成熟的那一日么?”叶子衿轻飘飘的声音,合着凛冽的北风,落入众人耳中。紫苏眼眶一红,“自然能看见。”事实上,她心里也有些没底数,谁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到底是为了何事。

“马上就是年节了,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叶子衿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却透着一股凄凉,“我常常想,什么时候,我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主,该有多好。”紫苏再也按捺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唇,低低抽泣了起来。

相比起她来,叶子衿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即便是不能所有事情都做主,至少能让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踏青,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烧香,又什么时候,可以去访友……”这些在燕京那些大家小姐眼中,最是寻常不过的小事,叶子衿却从来没有体会过。

从小到大,身边总是安插着国公爷的亲信,让自己一言一笑,都华丽如木偶,无法自己。

唯有在这庄子上,才能真正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如今,也短暂如同清晨的露出,太阳一出来,便要消失了。

叶子衿一回头,就见田垄的那一头,又出现了楚大夫的身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叶子衿竟疾步走到了他跟前,微微的笑,“楚大夫,我要走了。”顿了顿,“只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楚大夫长长的衣摆,在风中上下翻飞。

叶子衿本来以为,他会无视自己的问题。可就在那一缕阳光透过树影,映入她的眼帘时,听见了楚大夫温润的声音:“我叫夕暮,楚夕暮。”

楚夕暮……

叶子衿心里似有一朵花,一路摇曳,朵朵压枝低。

“我叫叶子衿……”

楚夕暮的目光安宁而平和,似看透了一切一般的淡漠,“我知道。”

“后会有期。”叶子衿淡淡的笑。

“后会有期。”楚夕暮默默的凝望着她,这时才发现,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又消瘦了些,似有无限的心事在其中。这一刻,他很想说上几句宽慰之言,然而只是没有。这么些年,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独自前行。

叶子衿明明见着他欲言又止,却偏偏不肯开口,也就耐心的等着,彼此之间,视线不再交融,安静的有些诡异。过了许久,才听楚夕暮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兴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兴许吧。”叶子衿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福了福身,慢悠悠转身,离开。然而在转头的那么一刹那,分明听见楚夕暮说:“后会有期。”

既然他说后会有期,那么或许,当真是后会有期吧。

叶子衿暗暗的想,嘴角微勾。

一抹斜阳,将她瘦削的身影,拉下来长长的影子。

冰冷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楚夕暮立在原地,久久的没有动弹。直到小童小心翼翼的靠近,“公子,又有一只鸽子飞来了。”楚夕暮浑若不闻,只望着这条长长的小路出神。叶子衿的脚印,笔直笔直的,一直延伸到远方。

“公子——”小童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由重复道:“公子,又有鸽子飞来了。”楚大夫这时才低垂下头,“回去吧。”静默无语的回到了屋子,再见到窗前的鸽子,依旧如上次那般抽出小竹筒里面的纸条,一扬手,又化为了雪白的粉末。

合上眼,靠在柱子上,良久良久的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想要一世的安宁,终究是不能……”小童一怔,见着他脸色有些苍白,想要问些什么,终究是强忍住了。

叶子衿回去时,院子里正候着两个妈妈模样的人。也不待叶子衿问起,那两个妈妈颇识时务的上前来行礼,口称叶小姐。叶子衿瞟了她们一眼,故作不知的问:“二位是……”那两位妈妈就笑道:“我们是马员外府上的人,奉了夫人的命,特地来拜见小姐。”

叶子衿早料到如此,也不觉得吃惊,不过微微点头。就又听那其中一位妈妈说道:“上次来的那两个婆子不会说话,冲撞了小姐,我们夫人心中有愧,特地命我们送上二千两银子来赔罪。”一边说,一边奉上了一个匣子。

叶子衿也不接,只端了茶盏,说道:“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原也不是你家夫人的过错。”这话可谓是个大实话。当初要抢泉水,是马员外为了他那附庸风雅的妾室,和他的正室夫人有何关系?

说不准这马夫人早已喝了一肚子的干醋,只是没处发泄呢

现在还要替马员外背了这黑锅,特地派了妈妈来请罪,说不定心里怎样的憋屈。

那两位妈妈见着她面色微冷,心中更是惶恐,想到来之前马员外的千叮呤万嘱咐,此刻更是毫不敢大意,慌忙陪笑道:“这原也是我们夫人的一番心意,银子倒是小事,这份情意却是深重的。”

叶子衿微垂下眼,浅浅抿了一口茶,“夫人一番厚意,本应领受的,只是——”

那二位妈妈面色一凛,齐齐看向她。

反反复复听着一首歌:just one last dance,真有感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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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开场(二)

第八十二章 开场(二)

叶子衿微微的笑,“只是这么些银子,又没有个由头,难免叫人受之有愧。”

那两位妈妈听着,面色都是一松,满脸愧色的说道:“我们家老爷不知道冯安是小姐的下人,无意中起了争执,累得冯安受伤,心中一直不安,这两千两银子,既是我们夫人送给小姐的见面礼,也是赔罪的意思。”

既然肯承认打伤了冯安,那就皆大欢喜了。马员外毕竟是这地方的地头蛇,正如莫语所说,自己走了,这庄子上的人,却要继续生活下去。送上门来的钱财,又是自己该得的,为何要拒绝?

叶子衿自然没有得罪马员外的意思,也就低眉睨了眼宋妈妈。

宋妈妈心中会意,笑着接过了匣子,却也并没有多话。

那两位妈妈想不到这样顺利就将银子送了出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见着叶子衿又端了茶盏,忙退了下去。

等到那两位妈**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宋妈妈才将匣子打开,递到了叶子衿眼皮底下,“小姐,您看看。”叶子衿低下头瞟了一眼,都是一百两的银票,厚厚的一叠。淡淡点头,“收起来吧。”

下意识的,又抚了抚自己的手镯。

这马员外倒也是个有心人,知道在这乡下地方,一千两的银票不好使,竟全部换成了一百两的。不过,这么厚一叠,如何保存,却又成问题了。视线掠过紫苏豆绿色的小袄,心念微动。低声吩咐:“将这些银票,缝在这小袄里。”

紫苏愕然,想到自己即将穿着两千两银子离开苏州,怎么想怎么怪异。

一屋子的人,穿针引线,慌忙将银票缝了进去。

末了,紫苏长长的感叹道:“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样值钱的小袄。”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叶子衿打趣道:“这小袄可万万不能淋雨,否则可就不值钱了。”紫苑扑哧一声笑,“这小袄的布料,还是小姐赏赐的,总能值上几文钱。”

紫苏一眼就横了过去。

叶子衿用罢晚饭,早早的便歇下了。这一晚她想起了许多人,冯显一家人,陈鹏媳妇还有她那病重的夫君,和妈妈,秋菊……

各色各异的人,一一在她眼前浮起,宛如浮光掠影一般。

或长或短,这些人都变成了她的一段记忆。

叶子衿从荷包里掏出了几个银锞子,吩咐宋妈妈:“将这银锞子,一个赏给冯显媳妇,一个赏给陈鹏媳妇,还有剩下的这一个,赏给秋菊。”那些银锞子,一个足有五两重。宋妈妈应了一声,分别将银锞子送了出去。

等到次日天明,一大早的,叶子衿就上了马车。捂着薄被,手里握着一卷书,昏昏欲睡。

马车咯吱咯吱的,一路前行,或许是因为前路渺茫的缘故,和上次回燕京比起来,叶子衿的心情低落了许多,因而也没有说说笑笑,只静静的坐在马车中,靠着车壁小憩。这次连宋妈妈也住了嘴,不敢再劝叶子衿说话了。

谁都看的出来,此刻她心情十分不佳……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突然听见马的嘶鸣声,而后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陷入了大坑。叶子衿不曾提防,头一下子重重的撞到了车梁上,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有些眩晕。宋妈妈几个人也撞成了一团,等到各自平稳了身子,正欲撩开车帘责问那车夫是怎生一回事,却被叶子衿阻止了。

“你们看——”叶子衿伸着手指,指着车帘。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惊失色。那绣着梅花的车帘上,此刻多了鲜红的几抹颜色,细细看去,那分明就是鲜血

“怎么回事?”紫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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