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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城变-荒城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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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星辰揉了揉脸,开口很是艰难:“可是我也不能爱你,我爸他、他是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我不能对不起他……所以,我要放弃了。”
  爱一个人,求而不得最痛苦。
  恨一个人,得非所偿最痛苦。
  偏偏他刚好夹在两者中间,求不得,舍不得,恨不得,爱不得,所以备受折磨。
  云谲心下一慌,不由自主地抓住星辰的衣领问:“什么意思……?”
  星辰难过地勾唇,硬是挤出一个强装淡然的笑。“周鸣伤得很重,他要去美国接受治疗,不管是为了弥补还是别的,我都应该过去照顾他,教授还说,可以给我安排体育学校专修篮球,我可以申请每年回来看你一次,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
  星辰抬手蹭掉他唇角的血丝,拉开他的手,贴在脸侧,手指亲昵地摩挲着,像小时候那样依着他,赖着他:
  我已经杀了人,也许离开是最好的方式吧,对你,对我,对周鸣都是如此。”
  云谲张了张口,却如鲠在喉。五脏六腑像被什么东西扯着,跌来荡去的,好生难受。他说服自己理智点,拼命从对方的话里分析出理由来,去美国,不是挺好的嘛,自己以前也有想过,要把星辰送去美国培训,但经济实在拮据,钱他只存到三分之一,现在倒遂了愿。
  也是,那里是all star的摇篮,是美国,是只要努力就可以碰到理想的地方。那里很好,臭小子那么乐观开朗,又努力,本来就应该生活在天高云阔的阳光下,而不是拘泥于舍不得和仇恨之间。
  比起自己,周鸣多好啊,可以和他共同站在阳光下,随便想想,未来都是明朗的,幸福仿佛唾手可得,他们都将忘了这里,去一个开阔视野的国度,慢慢地,就忘了这座没有未来可言的逼仄肮脏的城市。他们可以过得很快乐,和外面的人一样,而不必像臭老鼠似的战战兢兢地活着。
  并且大环境的形势已经不好了,政府早晚会对这里下手,以他们猎人的身份,应该可以很快办好出境的资格,早点走是再好不过了。
  他强装镇定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牙齿打颤地说:“听起来不错,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在电视上看你打比赛。我还存了点钱,本来就是给你的……”
  “对不起——”
  星辰跪在他床前,动情地反复亲着他的手背,摩挲着手腕上未愈的弹痕,眼眶微湿:“还记得你给我念过《小王子》么?——小王子最终弃玫瑰而去,但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玫瑰更重要了。哥,哪怕我们注定要分开,但我还是最爱你的。”
  星辰的眼光黏在他脸上,把他的脑袋拢进怀里,转而抱紧:“云谲,你是我的玫瑰,也是我的小王子。你的存在已经缝进我的生命里,就像这块疤,虽然是痛的,却会伴随我往后的一生。哥,我不会忘了你的,绝对不会!”
  云谲干睁着眼,屋里的灯太亮了,都刺得他的视线模糊。原以为会无休止地纠缠下去,恨也好,爱也罢,至少还在身边心心念念着。没想到今晚过后,就要从此不见,像一场完全没有预兆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朝云谲打下来,不容许他挣扎再三才说拒绝。
  “好,我放你走。”
  一句我放你走,决定了曾经那些一起笑过骂过的日子,都成了回忆的墓志铭。男人苦苦地笑了,能把人亲手养大,再亲手送走,总算得上功德圆满,也算是为他父亲的死赎了罪。
  云谲颤颤地伸出手回抱他,每说出一个字,喉咙都是一阵灼热,仿佛血液在烧:“走之前,我们做一次爱。”
  翟星辰僵住,直起身体去看对方的表情,谁知云谲却在眨眼之间变成吸血鬼的样子,头发很长很细,散落在枕头上,不舍地缠绕着星辰的小臂和手腕。
  云谲脸色酡红,原本受伤羸弱的身体,热了起来,手心都是滚烫的,唇色也因喝了血变得嫣红,非常诱/,他有些尴尬撇过脸,像在掩饰什么,又好面子,故意拧着眉,装出一副严肃的兄长样儿:“变成这样,才有精力和你……”
  即使有了上次非常糟糕的经验,云谲还是想和他做,像一场告别仪式,又像个无疾而终的誓言。因为他自己知道,只要星辰有机会踏出南市,总有一天,他就不愿意回来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诱惑那么多,他怎么会甘愿向他未来的家庭、未来的生活,重提黑历史一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星辰担忧地摸着云谲的额头,他的身体经不住折腾:“等你伤养好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
  “不行!快点!我很想——”
  云谲急切地亲吻他汗湿的眼睑、鼻梁、和微张的唇。仿佛喝了最浓烈的鸡尾酒般,醉得一塌糊涂,不顾后果地挨近他的小孩怀里。
  星辰把手伸进他的脖颈下,把他抱得更近,撩开云谲脸上的长发,抵着他的额头难耐地吻他,仿佛要看清楚那双漂亮眼睛里的自己。云谲的身体要烧起来似的,上一次做同样的事,他只感受到绝望和痛苦,但现在,摸着对方强壮的臂膀,温热的颤抖的唇,和灿若星辰的眼眸,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真可怕,但我想我爱上这种感觉……
  肌肤相亲的战栗感很让人痴迷,又陌生得让人期待。云谲云里雾里地想着,双手一捞,把孩子的肩膀搂的更实在,嘴唇难耐地啄着星辰伟岸的肩线,找到那朵玫瑰的柔软的花蕊,狠狠地咬下去,像是对他的报复。
  粘稠的血液涌向嘴里,甘甜如蜜,仿佛星辰还是那个调皮的小孩子,偷偷在肩上撒了一层糖,特地让他心甘情愿地沦陷。
  ——玫瑰花在小王子走后,就枯死了。
  ——你知不知道。
  

  ☆、感染

  
  凌晨三点,云谲被脸颊处的瘙痒弄得半睡半醒,睁开眼睛,星辰正枕着手臂望着自己,看见他醒了,轻柔地喊了一声:“哥哥,我要走了……”
  云谲在黑暗里吓出一身冷汗,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去哪里?!”
  少年弯下脖颈,轻吻着他的脸,珍惜地吻过鼻尖和双唇,他睡得大脑有些缺氧,捉摸不透星辰话里的意思,只能伸手箍住他的脖子,反复问去哪里。
  翟星辰没有说话,眷恋地蹭着云谲的脸,跟他接吻,把他不清醒的呓语吞进自己的唇里,那个吻绵长又温柔,让他慢慢地、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连绵的阴雨打得天空黏糊不清,夜色也暗沉了下来。云谲费劲地睁开眼,发现是早晨,想要起来,浑身的力气却没有了,连在脖子上的脑袋僵硬得快断掉,仅仅靠枕头托着。雨声淅沥,屋里的门窗依旧紧闭着,要不是难以启齿的部位还在疼着,他一定会认为这几天的荒唐事,只是一场没有痕迹的梦。
  “啧……”
  云谲忍着腰痛去够手机,日期显示3月5号,这么说来,他应该睡了整整一天两夜,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床单,枕巾铺得很整齐,另一条被子叠成豆腐块,码在床尾,倒像星辰会做的,搞得太整齐了,连一起睡过的痕迹都看不出。
  云谲动了动身体,还好,重伤的地方打过麻醉,轻伤的地方也不怎么疼,一方面是因为他夸张的自愈体质,另一方面,他大概能猜到,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被星辰喂过什么药,还输了液。
  星辰星辰。
  ——“离开是最好的方式,对你,对我,对周鸣都是如此。”
  ——“好,我放你走。”
  云谲回过神来,立刻掀开被子爬下床,没有来得及穿鞋,就跑出去。冷意从脚板底蹿到手心,像雨衣缝里掉进来雨,冷得他整个人都发起憷。小房间没有锁,衣柜里面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码在那儿,玄关处的鞋子也还在,云谲松了口气,心想那小子会不会出去买菜了,因为以前他一直喜欢趿拉着拖鞋,下楼晃荡着玩的。
  洗手间传来窸窣的水声,云谲狐疑地喊了声星辰,没有人应,厕所的门还是关着的,但水龙头却开着,水声哗啦啦地响,像故意没有拧紧,掩盖着里面的动静。
  云谲一阵不安,趴在门后听了一会儿,愣是让他听出一两声诡异的咳嗽来,他更加确定有人躲在里面,便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粗鲁地砸门。
  “翟星辰!!开门、快点,我要上厕所!!你在干什么,应我一声啊!”
  门始终紧闭,仿佛在守护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云谲喊了几声,一直没有声音,他只能去找备用钥匙,平时的物什都是星辰收拾的,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还在猜星辰是不是跟自己堵气,所以关在厕所里不让他进,或者刚好在方便什么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想得太天真了——
  云谲站在门边,像中了晴天霹雳一样,钉死在原地。那人正对着自己,坐在马桶盖上,手臂徒劳地遮掩在身前,睁着一双殷虹色的瞳眸躲避着云谲的目光。
  那双眼睛正被鲜红色侵蚀,像有血从眼白的地方渗透了出来,流了两条血泪,他似乎在压抑着极度的亢奋,双手痉挛着,腰背弓得像垂死的虾,云谲从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看见了许多凸显的青筋,微微跳动着,仿佛随时突破皮肤表层,爆裂开来。
  “不要过来——!!!”
  云谲刚走近一步,他立刻凭空吼了一声,摆出警戒而隐忍的姿态,手指费劲地往旁边的墙壁抓了抓,指甲却已把墙壁刮出几道白漆。他的双眼依然游移不定,像一只急于圈地的猎豹,不安地找着自己的避难所。
  云谲想靠近一步,星辰却神经质地尖叫一声,从坐着的地方跳起来,动作非常灵敏,仅足尖压着地,背部蓄满了力量,仿佛只要云谲再动一下,他就立刻会朝来者发动迅猛的攻击。
  指甲慢慢蓄长。
  眼睛也开始发红。
  牙齿——不,星辰一直在忍耐着,现在把自己咬得满嘴是血,根本看不清獠牙的成长状况。
  云谲紧张得血液都凝固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星辰的动静,直到衬衫里浸泡着冷汗。
  完了,全完了,他百分之百肯定,这是吸血症发病的前兆!
  GKH病毒感染是一个跟病毒抗争的过程,决定你是屈服于病毒(死去),还是被其同化,因个人体质不同,花费的时间不同,有的人可以熬过去变成吸血鬼,有的则不可以,过程简单地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痛不欲生。
  云谲手心都凉了,没想到千思百虑,竟然怕什么来什么。他还记得,第一次星辰被咬,是央求自己去看他打球的那个晚上,当时云谲咬人时有控制力道,獠牙甚至没有碰到星辰的血管,所以不存在传染的可能。
  第二次,是云谲缺血到准备杀人的时候,他们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血液交换,且云谲处于濒死的状态,吸食量非常大,是最有可能受到感染的一次,偏偏星辰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只感觉到困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当然,不是说感染了病毒,身体一定会立刻产生异变,相反,病毒也可能潜伏在你身体里几个小时,但最多也就三天,所以云谲只觉得是个奇迹,或许体内有抗体之类的。之后也有喝过几次,但都没有直接碰触到动脉,也没有感染的可能。
  第三次,则是星辰逮捕他那会,云谲出于泄愤和不甘,又咬了他,结果还是没事。陆陆续续吸了几次血,云谲还是留着一个心眼的,虽然没办法精确地控制,但他每次喝的量,都低于医院抽血的最上限。
  但第四次,也就是前两天——
  云谲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当时激/情香艳的场景,心尖顿时火辣辣的。不知会不会真的因为放/纵过火,促使身体内的激素增加,血液指数发生异变,才酿成现在这副惨况?
  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云谲排除这个假设,但星辰的体质确确实实变了,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在猎人公会工作期间,注射了什么东西,被人为地改造了血液?
  “滚开!!!”
  星辰似乎疼得更严重,眼睛看不到人一样,抡起一张小凳子,重重朝镜子砸去。他需要发泄,需要一个可以把浑身的负面情绪喷射出的着力点。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云谲冷静地劝导着他,一边用脚把玻璃渣子扫到旁边,以免扎到星辰的脚。“别害怕,哥在这里,把剃须刀放下——”
  “别过来!”
  翟星辰双目通红,被小凳子拌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厕所里,从极为警惕的姿态变为无助地抱住自己的双腿,他现在视野里红蒙蒙的,看什么深色的东西,都带着血腥的红,就像看得斗牛士拿着的那块布,最容易被激战斗欲。
  云谲怕激怒了他,心惊胆战地往后退,满脑子都是星辰拿在手里自残的剃须刀,“好,你把刮刀放下,我就出来!”
  “走开——!”少年失去理智,浑身肌肉都绷紧起来,每一个字,像是强行从喉咙里憋出来,费了他极大的心力:“好渴、我要水,我想喝……血……”
  云谲站在门槛处进退不得,他不怕受伤,却很怕翟星辰没有理智地自残,一旦爆发起来,他一个病号怎么拦得住:“没关系,别硬撑……你把剃须刀放下!”
  “啊啊啊啊啊啊!!!”
  星辰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身体撞到花洒的开关,冷水兜头兜面淋了下来,湿漉漉的刘海贴着他的脸,更显得他皮肤渐变得白如透明,“把我绑起来……快!不然我会忍不住,攻击你、好疼啊啊啊——”
  怎么办!云谲紧张得手冷脚冷,趁着星辰发愣的间隙,把剃须刀躲过来。他使劲在脑海里搜索着当年自己被咬时的情况,想传授点经验给星辰,让他不要太难受,但想来想去,他只记得当时全程痛得肝胆俱裂,死去活来,后来直接昏过去了,什么都不记得。
  “你出去、快点!”星辰死咬着下唇,却依旧不屈不饶地叫云谲离自己远一点:“我头好痛,要喝水……”
  “冷静点,没事的,哥在这里。”
  云谲直视他冰刀般的眼神,蹲下来把少年的脑袋抱住,安抚着他的背,匆忙伸手够了条毛巾过来,让星辰咬住,以防止失控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
  “听着,小子。”云谲扶着他的头,抵在自己额头处,让星辰能冷静下来,“你现在已经被病毒传染了,不要太抗拒,慢慢缓下来,我放点血给你喝,睡一觉就没事了……放轻松点,我拿刀来放血。”
  “不——我不要被感染!”星辰死死地咬住毛巾,涎水顾不得擦,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下颌往下流:“我不是吸血鬼!我不是!!!”
  原本早晨一起床,他打算打电话给刘小吉,让他过来照顾云谲,自己才得空去找个医生过来。云谲持续低烧,他怕自己治的没用,再引起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没想到起来刷牙时,两只眼睛开始漫红,他还以为是得了红眼病之类的,不料一开门,晒到阳光,皮肤就像被如细针刺过一样,他不愿意相信,故意顶着阳光到大街走了一圈,却发现每走一步,都痛得生不如死。是真得,身体在发生巨变,包括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臼齿长度的变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要,求你!”
  星辰忍无可忍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浴缸,如初生婴儿般蜷缩成团:“我不要再杀人了,死都不要!”
  云谲蹲在地上抱住他,让他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着,故意化作吸血鬼的姿态,抚摸着星辰的脊背:“没关系,以后你喝我的血,我来杀人,所有的坏事我来做。”
  如今木已成舟,基本上不可能好回来。云谲抚摸他汗湿的脸颊,在虎口处割开一道口子,凑到星辰嘴边:“喝吧,不然你会一直痛苦下去,直到死。”
  星辰冷得手脚打颤,隐约感觉到一双手,包住他的手,带着不明不白的温暖,让痛苦减缓下来。
  闻到血了,可以喝到血了……星辰只顾呆滞地闻着血味,任由云谲把血挤到他嘴里,舌尖和味蕾都被这种纯净的禁/忌的液体所包围,登顶巅峰的快'感一点点湮灭理智,把他的思绪抽飞,拔离,马上可以不痛苦了……
  ——“以后你喝我的血,我来杀人,所有的坏事我来做。”
  不行,不要再杀人,就算是你也……
  在即将咽下喉咙的那瞬间,星辰猛地醒了过来,把云谲狠狠地推开,他锤着自己的心脏,扶着墙,使劲用手指抠喉,去够喉头的血,一滴不漏吐出来,“不行、一口都不行!一旦开始,以后一定会变质!我不是吸血鬼——我不要变成你那种人!!!”
  翟星辰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他的牙齿长出约莫一半的长度,所以他不得不把下唇当成磨石,咬烂了不让獠牙长成型,眼白里的血丝开始迸裂流血,像两道红色的泪痕,衬得脸色更加煞白:“好疼……晕了就不疼了、对,这样没错……”
  他被病发的痛苦逼得没有办法,干脆拿头去撞桌角,发出砰砰的声音,伴随着他神经病一样的喃喃自语:“晕了就没事了,晕了就不用喝血了……”
  “星辰!”云谲看他自残真看不下去了,心跟着一上一下地疼,连忙从后面死死拽住他,“没用的,你把头磕破了还是不会好回来,清醒点!”
  “放开我!!!”
  少年面门血流成河,被云谲手上的血腥味刺激得眼神迷离,只看见云谲的脸一下子靠近,一下子飘忽,像磕了药似的,头痛欲裂。他一手扶住半边脸,双眼里淬了冰,危险而脆弱,仿佛从紧闭的牙缝中艰难地吐出话来:“我才不会……才不会……变成和你们一样。”
  云谲一愣,动作一时停滞,像被隐形的拳头闷声击中了最脆弱的部分,他刚在厕所光着脚,好像踩到了玻璃,现在还嵌在皮肉里,每走一步,都像站在尖刀上,“我们……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原来在你潜意识里,你还是恨我的。
  说了不恨,可他到底是恨着的。
  云谲放开手,黯然地吁了口气,很绝望地一拳打在墙上。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临走前要做/爱,为什么要喝他的血,安安生生放人走不就行了吗,去美国多好啊,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的贪念,星辰早该收拾东西走了,而不是变成这副样子,变成他所恨着的「你们」。
  “对不起。”云谲无助地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脖颈,汗湿的额头抵着他的脸颊:“别忍着,会死的,别忍着……”
  翟星辰倒在地上翻滚,四肢痉挛,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使他原本朝气蓬勃的脸泛起铁青,沿发尾眉梢滴下的冷汗足以打湿了衣领和前襟。
  他很痛。
  身体的战栗感一滴不剩地传达到自己掌中,云谲的心也在颤抖,他感到懊悔,内疚,和密不透风的悲伤,星辰本不需要承受,痛苦却因他而起。
  即使让你恨我千遍万遍,也好过死在我面前。……
  云谲一凛神,抬手打中他的后颈,用的是三分力,只会让星辰昏迷一小阵。少年高大的身躯无力地挨在他怀里,却睡得像个婴儿,下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光看着都觉得不忍。
  云谲试着去掰开他的嘴,往里摸他的牙齿,一般来说,长出獠牙是吸血鬼成型标志性征之一,确认了这点,等同于确认了吸血鬼的身份,可是云谲摸到他的臼齿时,却只摸得到一点儿小尖尖,并没有很明显的特征。
  他吓了一跳,虽说发作期可长可短,但星辰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了,獠牙却没有长全,真的很奇怪,云谲忙伸手去探星辰的脉搏,很微弱,该不会没法成型了吧。
  这样,不就是等死吗?
  云谲手足无措地抱着他,脑子快要崩溃,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抱着他,等着第二天奇迹的发生,可是奇迹真的会发生吗,有可能吗?
  屋子里平息了危险,变得安静而冷清。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长,一秒就是一个世纪。少年的手心已变得冰冷,脉搏比之前更微弱,血色基本上从他富有朝气的脸庞上褪去,变成病态般的惨白。云谲什么都不敢想,木讷地看着窗外,徒劳地□□着星辰的手,希望给他暖回来。
  不要……不能死……
  忽然想到什么,云谲疯了一样把人放下,奔向房间,自己没办法救他,医院也不可能救得了,那么……
  林修境生死未卜,不知道白凌会不会把他怎么样,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云谲犹豫了很久,才开了机,向那个本不该有过多交集的人求助。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云谲扑过去打开门,林修境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倦意,看了他一眼,便指挥亲信和医疗队把翟星辰带走,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云谲这个头号敌人存在一样。

  ☆、感染

  
  眨眼间,九月已过,南市开始下起雨来,阴雨连绵了几天,整片土地像块泡在水里的海绵,一脚下去还能踩出满腿泥浆子。空气很湿润,带着一丝海边特有的腥气,天空是浑浊的,完全没有阳光,所以窗帘也敢大咧咧地卷上去,露出灰蒙蒙的一小块天空。
  云谲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手机,他一直在等,林修境的电话迟迟未到,他却等得好像突然间老去了几岁。所谓的不老不死,其实没什么用,年轻不变的只有外貌这一件而已,他的心,大概真的苍老了十岁,算起来,和真实年龄倒是相符的。
  五分钟后,他放下黑屏的手机,绝望地躺回床上,心累得好似闯进了七弯八折的迷宫,苦苦寻不见出头。当天的细枝末节,就这么没来由地跳出来——星辰在他怀里躺得笔直,四肢是僵硬的,面色铁青,快死了一样,奇怪的是,病症居然被他本人苦苦的挣扎退了回去,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当时林修境给他检查过后,表情像被电击了似的,怔楞了很久,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学术名,还说要拖去实验室解剖,被云谲一吼,他才镇定下来,解释说自己没见过这种案例,翟星辰的体质很特殊,需要留待实验室深入观察。
  云谲问他能不能治,林修境却闭嘴了。那个书呆子一旦牵扯到研究的事,便严谨得像个老顽固,一问三不答,还执意要把人带走,也不管云谲要吃了他的眼神。还好他一再保证,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云谲结果,并确保翟星辰的安全,他才不得已放人走。
  当翟星辰被抬上洁白的担架,他像被剜去心底的一块软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找不着平衡的落脚点,脚底板被玻璃割得血肉模糊,他却跟哑了似的,连痛也不会喊了。
  这几天,云谲不敢去想生死之别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干等,有时发呆,也看书,来来回回那两页,被他看了一个星期。翻开抽屉,床柜里多了几瓶药,上面还压着写得很详尽的药方,抽屉里则装了溶液和针头,贴着的便签条上写着使用方法,说是抗生素,打了可以抵制细菌感染。
  就连临走之前,也要把他照顾好再走。真是……
  云谲眼眶热了一热,其实人都是贱的,拥有的时候,这挑剔那不满,待失去后,大多喜欢把往事拎出来放太阳底下晒一晒,不捶胸顿足一番,好像都没办法凸显自己多珍惜。
  他以前很讨厌煮饭,那孩子在的时候,总会把他的胃养得暖暖呼呼,没病没痛的。现在,他不愿辜负星辰的一番好意,也想着法子打发时间,就开始学煮速冻水饺,把自己照顾的好一点。
  之前喝过血,又静养半个月之后,云谲的身体好了很多,他一面战战兢兢地等电话,一边恨不得断水断电,断了那人的消息,很矛盾,却很真实,因为他在怕。
  二十天后,林修境的电话还是打来了。
  “这孩子身上有天然的抗体。”林修境的声音压得很低的,云谲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楚他咬的字眼,“你再说一遍。”
  话筒里传来深呼吸的声音,经过多次试验确认后,林修境依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斟酌了接着说:“翟星辰身上有病毒的抗体——没错,就是我们找了十年都没检测出来的抗体——所以他被你咬过之后,没有真正感染,我的意思是,没有变成‘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另外,医生说他脖子上的伤痕有新有旧,他是不是之前也被你咬过?”
  “嗯……”
  云谲震惊得说不出话,话筒差点滑下来砸到他的脚,他不是没有起过这样的假想,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早就被他否决掉,没想到检查结果真是如此。“是,我在五个月前咬过他一次,中间陆陆续续都有,但他没有发作,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
  “云谲!你应该第一时间跟我们汇报!”
  林修境一副你蠢爆了的口气怪罪道:“城里几万人在等着盼着,因为你一个人的隐瞒,耽误了多少人的治疗时间!如果你早说,说不定疫苗早研制出来了!”
  “白凌天天翻箱倒柜抓人,我是上赶着去送死啊?不对,他加入公会肯定有体检过,怎么,你们居然到现在才查出来?”
  “档案被掉包了,检查报告也是。”
  不用想都知道,翟星辰的身体报告肯定被白凌事先截住了,又改了一番,到自己手里全变了样。面对云谲的诘问,林修境不知该怎么解释好,他觉得讽刺,同时又很难堪,非常难堪,绝对是他职业生涯里面最难堪的第二件。事关千万人的生命,竟然在他手里出了重大差错,不怪他,又能怪谁?
  难得还要一脸天真地指责白凌的不是?从进入地底城那一刻起,他就是他的敌人了!
  云谲见修境不说话,急切地问:“那他现在怎么样?醒了吗?为什么前几次没有病变,这一次却……”
  “他可能没有真正成型,所以有得治,但未必能完全治好。”
  云谲被他一个「可能」一个「未必」说得烦躁,他不想听些有的没有,就想知道翟星辰有没有事:“什么意思,他到底感染了没有?!”
  林修境一手翻报告和医生核对,一手查资料,用耳朵夹着手机说:“很明显,对比来公会之前,翟星辰的身体切切实实发生了一些变化。医生必须知道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才可以继续医治。白凌肯定安排这事,不过他那边套不出东西,档案上也做得干干净净,我根本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云谲气急攻心,语带讽刺:“那不正是你们实验室搞出来的鬼玩意?!你一个负责人,跟我说查不出来!”
  林修境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地底城里有我碰不到的东西。不过初步可以确定是Poe系列的,一种最近投入使用的催化药剂,用量很小,但效果很可怕,可以短时间内强化人的战斗力。暂时不知道对GKH病毒有没有影响,毕竟那东西是用在活人身上的,我们没有数据,无法判断。”
  “没有数据……数据个屁,他都快死了,现在收集数据有什么用!”
  林修境一脸你错得离谱的表情,虽然对方压根看不到:“没有数据支撑的研究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实验室一向作风严谨,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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