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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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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诸人虽低声相传,却个个窃喜,都道爽快!那叫坦夫地小孩子却听得心向往之,忖道:“父亲在日,只道读圣贤书,方不负孔圣故土风俗,却不道当今之世,有贼不杀,读书何益?”

虽有此心,可惜年龄尚小,只能艳羡,不能效仿。

河北之大,岂止东山一处?完颜亮圣旨既下,大举征发民,河北地面上汉人叫苦不迭,纷纷起事,地方官兵弹压不及,东边压下去,西边又冒出来,一时间手忙脚乱,又哪里敢违旨不征?不及两月间,燕京至大同府一线,已经有二十余万强征的民越奉圣州而北,深入汪古部腹地,押送的金军达到三万余,贺兰可汗一边收缩兵力,紧守东胜州城,一边却着人往克烈部求援,不亦鲁黑汗闻讯,也着古儿汗率三千骑来襄助。

这两个月中,完颜亮也没有闲着,四月间即下旨,着有司预备迁都燕京之事,并先行画出宫室图案以备御览,上京诸勋旧大臣骇然,连连上书求完颜亮免此成命,完颜亮久有此心,岂会轻易舍却,当下杀了数位叫嚣得最凶的臣子,连太府监完颜冯六也在被诛之列,这下子上京诸旧臣心中雪亮,再无人敢出头作对。同时完颜亮也为征战预备,着宫中一应用度大力裁减,不得供膳兼鱼肉,鹅鸭等类为北方罕有之物,也不得供入御膳之内。五月间,宰相大率臣工上书,请益嫔妃以广嗣续,免遭前朝之祸,完颜亮从善如流,命大舅子徒单贞私下晓谕群臣:“此前所诛党人诸妇人中多朕中表亲,欲纳之官中,以免为纳嫔妃之事扰民。”

这次不要说完颜氏的旧臣,连当初一力扶持完颜亮的萧裕也看不下去了,上书请止此举,这些个罪臣之妻妾虽然个个美貌,却都是完颜亮亲族,其中甚至有完颜亮堂、表姐妹,如此这般,恐贻后世之讥!

完颜亮心下不悦,却也没有加罪,只是纳妃之事照常举办,将莎鲁啜、胡里剌、胡失打,秉德弟里等妻妾纳入宫中,连远在开封的唐括定哥也着人送至上京为妃,方遂昔时大愿,在宫中与诸妃胡天胡地,不思朝政。

六月初七,漠北草长,忽图刺率大军已经在塔塔尔部与金军厮杀多次,双方不分胜负,兵马地势犬牙交错,僵持不下,完颜亮却在上京誓师出征,正与诸臣工道别。

“此去漠北,本不必朕亲征,然蒙古诸贼以天威尚远,不曾慑服,故朕举天兵扫荡,欲令贼知进退,不敢轻犯国朝!待壕墙筑成,此后再无虑蒙古来犯,庶几可得百年之安。诸卿家在朝,须奉尚书省令,筹划迁都燕京事宜,待朕南返,即行营造宫室,上京勋旧可择日先行南迁,免致届时慌乱。”

众臣惟惟听令,个个胆寒。

“相爷,完颜亮已经出京北伐,蔡都统自太原府来书,请以太原兵马出东胜州与罗彦为犄角,以缓金军兵势,杨相以为如何?”洪皓整理鸽书,深知此际事关重大,是以不待僚属传达,而是亲自至杨再兴署中问策。

杨再兴料理完春耕夏种之事,正在与相府诸文武共商练兵之计,闻讯止住诸人议论,问道:“完颜亮大修城壕,欲拒蒙古诸部于漠北,此番又大举北伐,若是诸事皆定,当作何举动?”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道:“必要南下!”

杨再兴苦笑道:“正是如此!两月前即报完颜亮下旨迁都燕京,此为长久之策矣,此子久在开封,深知南北虚实,除却河东兵马未曾熟知以外,对河北久有筹谋,眼下举动虽过急了些,却必为算计河北之治,做些预备功课罢了!本相还打算多准备些时日,再作道理,可惜完颜亮不肯答应!哼,河东地面已经略有根基,杨某岂会坐视完颜亮这等步步进逼?先生这便发书至河北各州县,晋城诸分号人马银钱缓缓迁至晋城,却不可太过张扬,令金人觉察!”

诸人听罢,都是一凛,晓得杨再兴不肯等完颜亮一步步计划完善,再南北对决,而是要先行发招,令完颜亮难以立足河北了!

此令既下,晋城往北再无银钱运送,诸分号在南下货车中,纷纷将历年积储的银钱藏于北货之内,大批南运,而分号中人手精锐也分批南下,在分号内只留了些当地聘用地汉人撑着门面,连分号中存货也日渐减少,只是这番功夫下得仔细,分号外的门面上看不出有何异样来,照旧是货物满架,车水马龙,只是有些老主顾会诧异:“咦?贵宝号为何近来久无南货?”

觉察河北不对劲的除了晋城分号顾客,还有上京金国右相大,待完颜亮出征不足半月,便火急上书至军中奏道:“臣谨奏:河北故汉民因征发民事,多有据山川险地为贼者,不可胜数,虽不致国朝之险,恐于开封金德帝处有妨,若贼势日众,为首者有意于开封府,则河北地难安!臣有虑及此,不能不为国朝计,敢奏请陛下早定方略,移金德帝于燕北,庶几可防不时之变!”

完颜亮此时还未与蒙古人交锋,一路上自然“势如破竹”,心情大好,得表虽不快,也晓得大所虑羞然不错,即下旨令孛迭押赵桓北上燕京安置,待大金移治燕京之后,再行废止之事。

大得旨大喜,随即着人星夜南下,报与开封孛迭,令火速押赵桓北上燕京,不可迟滞,以免为河北宋民所误。

孛迭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七月底了,这还是大心急之下最快的速度送来,却让孛迭失去在开封逍遥的好心情,抱怨这旨意来得不是时候。眼下河北乱得有如一锅粥,哪里是送赵桓北上的好时候?

但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消息不可先让郦琼等人得知,否则后果难以逆料!

战太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 孛迭掳赵桓,汉军乱开封。有贼!

七月流火,赤日如焚,开封城中街巷内,午后便人迹稀疏,至日落后方才热闹起来,城中连年平安,金人也早习惯了汉人闾巷坊肆间的安逸生活,那些被上京勋贵排斥的臣子远镇开封,归行台尚书省节制,虽在孛迭这粗人治下,仍乐不思蜀,私下里嗤笑上京那班蠢贼坐守苦寒之地,不通变化。是以完颜亮在上京颁旨预备迁都,上京诸臣叫苦不迭,开封金人却个个点头称赏,颇赞:“圣上虽更近武人些,毕竟有谋略,此为大金万世良策矣!”

入夜后的热闹喧嚣可直至酉时末,早些年不曾安稳时,申时便要击鼓禁行了,眼下岁岁平安,开封的宵禁也松驰起来,渐渐将夜间活动时间限制移至酉时,此时的开封城中,但闻鼓响,诸贩夫走卒皆开始收拾生意,预备还家。而大富之徒或在家中安享逸乐,或在勾栏间留宿,也不会在鼓声尽时到处走动,以免为夜间巡狩的金军捕获,为开封尹所加罪。

七月二十九日府里,却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未曾宵禁之前,大内金人四下出动,将城里经营马车的商号搜罗一空,数百辆马车被拘至宫中停放,更有大批金人将手中财货在街市出手,以极低的价格换为银钱,其中甚至有近两年晋城才进贡给赵桓的贡物,开封城中坊肆每日里进出银钱不少,堪堪将这批财货消化下去,也造成了市面上的物价陡跌。

“相爷。这两日金人大举销货,手边财物尽换作银钱,是何用意?孛迭处须不曾有令换防。也不曾见北边兵马来往………”郦琼虽不谙坊肆间事务,却有帐下耳目晓得将城中动静随时上报,何况这等轰动开封地大动作。

初时郦琼也不曾上心,毕竟金人偶尔也会有上千人的换防之举,北撤的金军往往会将在开封搜罗地财物尽数换作银钱带走,以免路上累赘,但据眼下这等行情,却似数千金军要尽数北上一般,但如此大的举动。为何孛迭不曾有一声知会?何况数千兵马尽撤,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为何金人这等着急?

纵然要将大军北撤,也须待北军南下换防,方可举动。眼下这般,北方全无动静,大军早早上了大草原去追剿蒙古人,哪来的兵马换防?

眼看越来越不对劲,郦琼终于横下心来,打算入宫向孛迭问个明白,以免当真有事时。自家措手不及,徒生变乱。但到了二十九日申时,听闻数百辆大车被拘至宫中,郦琼大惊之下,哪里还敢耽误,当下率亲卫三百余骑直扑大内。

宣德楼下,数百金军架起鹿柴拒马,前有长兵,后有强弩。守得严严实实,门楼上通明,五十丈内纤毫毕显,郦琼这队兵马所至,城中有如惊雷,远远就传至宣德门处。金军闻声大震。当下便有三骑突地冲出,后面金军急急将鹿柴移拢阻断道路。

“来者何人?敢在开封府乱闯!”

眼看相距不过百步。金人在马背上大吼,郦琼不得不率队勒马,缓缓上前,那三骑金人面面相觑,一时皆作声不得,半晌之后,才有一骑上前拱手道:“属下不知是郦相,冲闯莫怪!”

郦琼不与他答话,却缓缓驱马越过这三骑,往宣德楼逼去,为首的金人还想拦阻,后面汉军众骑一阵兵器交响,吓得这三骑不敢动弹,只得让道,郦琼眼见宣德楼下重兵把守,眼中有如要冒出火来,骑马逼近,高声道:“完颜相公何在,郦某有要事相商,速速通禀!”

那门楼处的守军一阵慌乱,才有一谋克出面拱手道:“郦相勿罪,相公有令,今夜大内有紧急军务相商,任何人不得入内,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郦琼眼见大内人喊马嘶,乱作一团,处处,人影绰绰,晓得必有不妥,哪里肯答应,只是所带的亲卫有限,莫说直闯孛迭大营,便是眼前这关也过不去,没奈何,只得怒喝道:“回营!”

不消片刻,孛迭便已经得报,晓得郦琼来此无功而返,心下大惊,连忙吩咐斥候:“快往汉军营中探听动静,大军不可迟误,这便出发!”

宫中顿时大乱,后宫一片哭喊之声,赵桓如遭大难,面若死灰,寝宫外金兵一迭声催促不停,身边二妃哭叫不休,四顾无援,心乱如麻,悔不早教郦琼下手救驾,眼下哪有回天之力?才及戌时,宫中大车一辆辆驶出,排成一队长龙,自天街往北,在空无一人的开封街道上疾驰而去。

宫中车驾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城中一片马蹄声大作,大内墙外数里之间黎民都被惊动,晓得城中必有不妥,却哪里有人敢出门窥伺?

李固渡码头,照耀,数千骑押着马车渐次赶到,一片忙乱中逐一登船。押后的两千余骑却紧张地遥看着开封城方向,果然,登舟未毕,数骑如飞而至,火把散乱,一边狂奔一边大叫:“汉军作反!汉军作反!防御!…………”

孛迭眼皮一跳,晓得郦琼终于发作,心下一横,喝道:“莫怕!汉军焉能作乱!随本相列阵!”

郦琼率队疾驰而至时,只得叫苦:汉军战马总共不过千余骑,还多是金军中淘汰下来的老弱病残,能够惫夜赶上金人已经不错了,哪里能与严阵以待地金人硬撼?汉军所长者乃在步卒,以守城为第一要务,开封防御本依赖汉军甚重,却不是用来攻城掠地,突阵斩将的。眼下若要将孛迭截下,除非能够瞬间将汉军步卒大队带至此间,否则一切休提!

“相公,为何不曾知会郦某,擅将陛下掳去?陛下治河北乃是上京圣旨所封,恐非相公所能定夺,何不暂停车驾,待禀明上京圣上再作区处?”

两军对圆之后,郦琼眼见无法可想,只得跃马出列,向孛迭问话。

孛迭看清汉军规模,暗称侥幸,心下安稳,也不甚将郦琼的话放在心上,却反问道:“郦相率军追赶本相,莫非想作反么?”

郦琼一凛,在马背上拱手道:“郦某不敢,只是身负圣命护卫金德帝,若有何差池,只怕吃罪不起!”

孛迭哈哈一笑,将怀中圣旨展开,远远对郦琼道:“圣上有旨,今河北未安,恐致生变,着本相将金德帝移至燕京护卫,免生意外,郦相可要亲自阅看么?”

郦琼一时踌躇,晓得孛迭所言多半不假,但眼睁睁看着赵桓在自己眼皮底下押走,总是心痛如绞,却无可奈何,进退不得。孛迭见郦琼失色,晓得已经不足为患,悄悄嘱人加快装船,自家却丝毫不敢懈怠,远远监视郦琼动静。

不消两个时辰,河面上舟船如织,已经将车驾上的事物大半装运北上,眼下渡口处只剩金军与汉军相持,孛迭哈哈大笑道:“不敢劳郦相远送,这便请返开封防御,异日圣上南征之时,还须借重郦相,不可自误!”

长笑声中,率队登船,渡口处人去船空,郦琼气丧若死,立马渡口河边,只听得黄河水响,天地间唯有这声音回荡,弥塞万里虚空。

“郦相…………”

身后传来麾下亲卫的呼喊,郦琼有如从梦中醒来,却泪流满面,嘶声道:“回城!”

“郦相,这贼子欺人太甚,不如…………”

“住嘴!”郦琼暴喝道:“汉军营中尽是签军,家小皆在河北,汝辈任意妄为,想害死这班兄弟家小么?”

那小校口中不言,心下却道:“这般大张旗鼓地来追车驾,也不晓得哪个更任意妄为!”

这边郦琼怏怏不乐,率队返城,那边孛迭却在船上稍微吁了一口气,晓得总算逃过一劫,纵然郦琼敢据开封为乱,只怕宋人一时间还不敢举大军北上收复开封罢?再者郦琼及汉军中将士家小尽在河北,哪里敢便作乱?只要赵桓安抵燕京,河北地面再无顾虑矣!

黄河以北,千里地面,早被斥候探得明白,并无可以威胁到这支大军地乱民势力,只要不出意外,过河之后,便是自家天下了!

正在侥幸间,却听得舷窗外一片惊呼,黄河夜渡本来就是冒险之举,若非早两日强征了这批船只,平常渡船也不会答应送数千人马过河,饶是如此,也花了数个时辰才渡得干净,眼下又听得别有动静,哪里会不心惊?

“甚么?对岸有贼军?”

不消片刻间,孛迭便听明白了外面惊呼甚么,出舱看时,果然,对面岸上人喊马嘶,火把乱摇,虽不明所以,但已经过河的金人发出的信号却再明白不过:有人劫掠!

“哪来的大胆贼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孛迭才逼退了郦琼,以为从此太平,再无人敢与自家作对,哪晓得船过河心,便得到这等消息?大怒之下,恨不得插翅飞过河去!

待船稍近岸边,已经不消询问了,火光下,河岸上的“贼军”高举着“岳”字大旗!

战太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 铁枪洗旧恨,难雪靖康耻。告慰!

正在惊疑间,却见自家座船上刀光乱晃,适才默不作声梢公水手纷纷擎出短兵,向船上金军下手,措不及防之下,转眼杀了数十金兵,孛迭急怒攻心,连声呼喝之下,组织船上金兵反击,待长矛大刀齐出时,但听一阵水响,适才作乱的船工们纷纷跃入水中不见,留下大船在水中乱转,渐渐往岸边荡去。

孛迭本不谙水性,初时极是慌张,待见这大船在水中极是稳当,被河水冲得转来转去,却并无半点倾覆之险,且渐渐向岸边靠拢,心下大定。过不多时,船底一声响亮,船上众人东倒西歪,却各自一喜,晓得这便已经过了河了,当下也不待吩咐,各自跳下船来,涉水上岸。

此地离预定的登岸处已经较远,但甫一登岸,便已见前方兵器交击声大作,厮杀声震天,只是岳家军严阵以待,金军却是立足未稳,加上众寡悬殊,不足四千骑金军连马也不曾来得及上,便与对面铺天盖地而来的岳家军铁骑撞正,火光下虽不看不分明,却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孛迭怒发如狂,率众上岸后,将手中铁锥挥出,将迫近的一名岳家军骑兵击落马下,随即抢过马来,纵马狂奔,只盼能够找到赵桓车驾所在,即使兵败如山倒,若能抢得赵桓在手,也可令岳家军投鼠忌器,不敢过份相逼,待返燕京时,还勉强可以上覆皇命!

但上马奔出片刻,孛迭心头一片冰寒:远远看去,这渡口上下数里内,无穷无尽的皆是铁甲精骑,若赵桓已经落入贼手。哪里还能够夺得回来?心急如焚之下,大声呼喝,手中铁锥荡起一片乌光,劲风飚处,将数丈内的火把一齐卷熄,身后金军渐渐聚起百十余骑。往前面大船靠岸处撞去。

右侧所过岳家军与金军厮杀处,见这伙人来得凶悍,纷纷上前拦截,却哪里能够阻拦孛迭手中铁锥?但闻金铁交击的闷响声大作,岳家军铁骑纷纷从马背上抛落,余者更不敢近身,眼睁睁看着孛迭往码头逼近。

“贼子哪里逃!…………”

孛迭正在“势如破竹”之际,听得一声暴喝,数十骑从右侧扑至。为首的年轻将领手中铁枪有如乌蛟,噬人夺命,在几无声息中连连刺中数骑金兵,后者往往在惨嚎声中滑落马下,这枪法当真举重若轻之至!

孛迭眼角余光觑见,不敢大意,勒转马缰,转眼间两骑相距不过六七丈。孛迭沉声暴喝:“去!”

手中铁锥如无中生有,自一片黑暗间现身,风驰电掣般撞向铁枪。来将卒不及防,骇然之下将枪舞出一团斗大枪花,枪头黑黝黝地不甚反光,便似融入这夜色中一般,消逝不见。与铁锥大异其趣。“当!”

铁锥撞入枪花,略一迟滞,方向稍偏,从敌骑头盔边擦掠而过,孛迭志在必得地一锥居然无功,不由得大是讶异,便在大金国中,能够躲过这铁锥一击的高手人数,仔细算来也不会超过一只手去,居然在这里能够轻易遇到一位。也算难得。更重要的是这般拆解之法浑不似寻常大金武将,上京高手一般是以重兵器硬撼撞开,或者干脆提前挪位以避锋芒,前者全靠力大兵沉,后者则须对手轻灵机巧。

但眼前对手这一枪却有使巧力的痕迹,明明可以察觉到这一枪中力量并不足以与自己硬撼,却能够将沉猛的一锥引得滑向一侧。改变飞锥轨迹。

“杨家枪?不对!”孛迭先是心下一惊。想起在临安七宝山下与自己放对的杨再兴来,但随后立即否定自己地想法。杨再兴当日以铁枪头上铁蒺藜与自己的铁锥硬撼,相撞不下数十击,却不显力颓,可谓神力,但眼下这枪法却是以柔克刚的路子,力道刚中有柔,不是杨再兴那等恃力强破的套路!

“来者何人!”孛迭念头转得快,手中铁锥却半点也不曾歇息,系锥的铁链便如一条活物,在手中钻进钻出,牵着那斗大铁锥在空中翻飞,不断与铁枪相击,一时间“当当当”声如珠落玉盘,不绝于耳。这手锥法,已经不纯是以蛮力击敌,其间举重若轻,刚柔兼济,非等闲可致。

对面的正是岳家第三子岳霖,此刻几乎喷血!自第一击开始,手中铁枪便几乎脱手飞出,此后每一击,都是在酸麻的双手上再加一道刺痛,虎口处早已经裂开出血,握枪的掌指表皮也都磨破,胸口气滞,难以呼吸,却哪里还能答上话来?只得咬牙苦撑。

这番滋味并非岳霖初尝,当年在岳府上,岳雷与诸弟演练枪法时,便不顾诸弟年幼,往往将岳霖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是那时手中只有一柄白腊杆,哪里有今日铁枪这般沉重!

周围诸人都不敢逼近,怕为铁锥所伤,但岳家军渐渐将金军杀散,能够坚持作战的金军渐渐稀少,孛迭虽在兴头上,却是心下叫苦,大是惶恐,否则不至于与岳霖相持许久。

岳霖恰至叫天天不应地生死关头,却听得旁边兵马渐集,杨再兴纵马扑至,高叫:“完颜亨敢尔!”

孛迭闻声一颤,忽地持锥在手,漫天锥影收尽,岳霖大喜过望,勒马退过一边,有如逃出生天般侥幸,双臂酸麻难言,铁枪几乎坠下,心头狂跳。

这一下两边停手,孛迭四顾之下,只有不足百骑与三四百步卒向自己靠拢,其余诸人或者四散逃命,或者已经丧于岳家军之手,而赵桓车驾不见,大约也早落入了岳家军手中,不由得气沮意丧,眼下再不敢顾及寻找赵桓,而是到处寻找可以逃跑的路径,但眼前这一关却是能否躲得过杨再兴手中铁枪!

杨再兴虽在岸处四下扫荡。率二三百骑往金军多处一阵冲杀,务要将金军冲得不能聚拢,但孛迭这一路厮杀却并未及时发现,直待冲至近前,才看到岳霖已经全无还手之力,再看到铁锥漫于飞舞。哪里还不晓得对方主将就在此处,当下也是心头乱跳,遂率队扑上来。才见岳霖逃出,便再也等不得,手中铁枪一挥,便往孛迭扑去,其余麾下铁骑则往四下扑杀聚拢的金人。

孛迭心知这一战难免,咬咬牙,铁锥再次飞出。砸往杨再兴头上,只是心头对这杨铁枪不无顾忌,虽在开封时早想至晋城寻这杨铁枪的不是,以续七宝山下未竟的一战,但当真交上手时,心头竟然没来由地忌惮,竟然不敢全力以赴,晓得杨再兴不像岳霖那般好相与。

“当!…………”

这一声再不似此前与岳霖交手时那般沉闷。响得干脆利落之至,铁枪抡至最圆处,枪头下的铁蒺藜破空而至,与那铁锥撞正,其势有如打铁,这次轮到孛迭双手一痛,铁锥几乎连着铁链脱手飞出。忙竭力拉回手中,方得再次出击。

当年在七宝山下,孛迭在马背上操控自如,铁锥有如活物,而杨再兴则失却坐骑,在地上被当作铁砧,打得火星四溅,眼下双方皆在马背上,再没有这等落差,杨再兴眼中冒火。铁枪舞出一团团枪花,只在铁锥将至处铺开数尺,但那铁锥无论如何灵动,最后总如倦鸟归巢般落入巢中,再被撞得有如折翼般乱坠。

孛迭才交手数击,便大感绝望,只见杨再兴铁枪每交击一次。便离自己近了数尺。若再击数次,铁锥的远距离攻击优势便荡然无存。虽然可以攻击得更快些,却难留后手自卫,不由得心下焦燥,手上更是剧痛起来。

恰在此时,岸边一阵乱响,又有数艘大船靠岸,涌下近千金军,这是最后一批随孛迭过河地金军了,适才在根深叶茂面上与船工们相搏,好不容易才夺得掌控权,驶至岸边,却已经形势大坏,个个急着上岸逃生。

杨再兴本待不顾,却忽然恍悟道:“快!救驾!…………”

周围数百骑堪堪结束厮杀的岳家军闻声,急忙往金人聚集处杀去,其中有三百余金军碰巧接近了赵桓车驾所在,护驾者也不过一二百骑,形势当真千钧一发,杨再兴再没了与孛迭对决的念头,铁枪挑处,将孛迭铁锥挑得远远荡开,觑得空档得冲往赵桓车驾处,若是赵桓出了事,这一战至少失败了一半,相较之下,杀一个孛迭算得甚么?

杨再兴铁枪所至之处,如锥破浪,这三百余骑生生将已经聚拢并靠近赵桓地数百金军撞得稀烂,哭嚎声震天,个个四下夺路而逃,哪具还敢去动赵桓的脑筋?

孛迭此刻却有如适才的岳霖一般,晓得这一乱实际上救了自己的性命,当下也不再与图杨再兴厮杀,拔转马头往北便奔,身后只稀稀疏疏跟了十余骑,其余金军尽被杀散了。

岳霖待河边安定,再不见活地金人,才慨然对杨再兴道:“叔叔,可惜逃了完颜亨!”

杨再兴却笑道:“不妨,今日为叔才出了七宝山下一口浊气,异日必杀此贼!只要保得御驾平安,便放此子多活几日,值得甚么!”

随后二人并马至赵桓车驾前,杨再兴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就这么下马立在河边,拱手对赵桓道:“陛下,臣等救驾来迟!天佑大宋,未令贼子各逞,此为臣等之福矣!”

大河边上,岳家军士卒纷纷跪下。

“万岁!万岁!万岁!”

一万五千余将士在河边高呼,响彻数十里。自靖康之后,二帝北上,至此终于尽归宋人手中,虽未能尽雪前耻,也稍可慰大宋臣民了!

迎还二圣,一直是岳飞的梦想,眼下这般从金人手中强夺了一帝回来,岳飞在天之灵,是否稍可宽怀?

战太行

第二百六十三章 … 御驾返泽州,雄师战河北。出击!

赵桓缓缓下车,须眉皆颤,东方已经渐白,映得赵桓头上白发如雪,才五十许的人,却如六七十岁的苍苍老翁,想来在南在北,亡国之主的日子当真不好过之至。

这一夜来更是大起大落,生死只在一线间,纵然赵桓对自家生死已经看得麻木,但只要随孛迭北上幽燕,此生若想再返开封,便只能在梦中了!

是以自出宣德门,赵桓一路上老泪纵横,却为虎狼之兵所挟,哪里有半点生路?

谁料才过大河,车驾未稳,便听得耳畔刀枪绞击声不绝。厮杀声惊天动地,那一霎,似又回到靖康年城破之前的时刻,惊惧之间竟然心魄动摇,喜惧交集,不过片刻之间,便已经明悟过来:岳家军在金人渡河一半的关键时刻,发动了空前规模的袭击,并成功地掌控了大河弱岸的局势,很快,自己所在的车驾四周,都围满了铁甲精骑,这可是大宋的好儿郎们!再也不是金国的蛮兵了!

赵桓晓得当时还在生死一线间,连伸头往外多看一眼都不敢,只能在车帘缝隙间往外偷觑,对这场厮杀的结果充满了期待,如幼时蒙父皇亲训,或者大婚之夜初见太子妃,心如撞鹿,不知是祸是福。

但形势终于慢慢明了,金人的嚎叫声渐渐稀疏并远去,周围听到的都是久违的大宋军令声,纵然偶有小规模的金人反击,妄图欺近车驾,也都旋即被强悍的岳家军精骑扑灭,再不能形成威胁。

待大事抵定,河边只闻水响,大军已经控制住河边的一切,再也听不到大队人马移动,赵桓止不住泪如泉涌:自己终于重回到大宋子民之间了!

听到杨再兴上前见驾的声音。赵桓在车内努力地止住老泪,拭干脸面,迎着清爽的河风掀帘而出,面前一位少年英雄,一位长须悍将拱手而立。不问可知,年长者必为杨再兴了。

岳家军将士见赵桓现身,高呼万岁之声响振大河两岸。赵桓也自心潮澎湃。这声音与前几日开封大殿上郦琼孤零零的声音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在时隔三十多年后,终于能够听到治下子民地欢呼。赵桓深觉死而无憾。

木讷片刻之后,已经不再年少冲动的赵桓清醒过来,自己的一切都依赖于眼前这两位统军的将帅而存在,甚至在重归宋人之手后,还面对江南河北两位皇帝的尴尬局面,日后如何自处,一面得看眼前这两位将帅如何处置,二则还须看临安九弟地主意。说白了,生死亦操于他人手中,未必便比在金人手中安全多少!

当下赵桓振作精神,上前将杨再兴、岳霖双手一扶,颤声道:“两位卿家之功,极天极地,于朕有再造之功。此生能再返国朝。朕岂敢忘卿家之德?”

岳霖嘿然不知如何应对,杨再兴却沉声道:“陛下谬赞。此为臣子本份事矣,岂敢推却?请陛下安返车驾,江淮间一时未能平复,且至泽州暂驻,待大军北上,尽复河北,方择日还都,此间尚非平安所在,不可久留!”

赵桓一凛,晓得这话实在,金人在开封外围数百里内,还有强大的实力,不可轻视,若这万余兵马既要护驾,还要在金人治下攻城掠地,也实在不可想象。

当下御驾随军,急急赶往泽州。

原来孛迭虽秘密行事,却错在不该提前两天强扣李固渡所有商船。想这宋金之间,江河之上,所有500石以上大船,九成五以上都是晋城商号所有,其余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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