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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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泽当然记得，当时他没有接江城的话。江城说，你哥哥迟早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而你也是。
　　颜泽是知道的。潜意识里，也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来。可是他有恃无恐，因为一直以来固执地认为，自己在颜向林心中才是第一位，无可替代的。
　　知道是知道，但当今天真的看到属于自己的家被另外的一个人占据，他穿着自己的拖鞋，穿着哥哥的衬衫，轻车熟路地在厨房里帮忙，而颜向林会像无数次照顾他一样照顾着另一个人……饭菜香，说笑声，那些全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占据时，自己反倒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好哥们。
　　茫茫然的不适中又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恼怒。
　　恼怒中，又无故生出旁杂的念头——
　　江城自始至终都在骗他，他压根就不是哥哥的恋人。
　　颜泽当时也被自己忽然跳出来的推断吓了一跳，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会去考虑江城的事情？
　　他生颜向林的气，生郑易池的气，生江城的气，也生他自己的气。
　　他生所有人的气。
　　江城见他半天不说话，刚要开口，却见颜泽忽然转过头来。在黑暗中，那一双沉静的眸子也定定地盯住了他，跟以往的任何一次不同，没由来就让他静声了。
　　“为什么骗我？”颜泽问，“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哥的……”
　　江城拧着眉毛，表情像是有些想不通。
　　他想不通好好的再说颜向林的事，为什么颜泽忽然把全部情绪的矛头引到他的身上来。
　　颜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块湿冷的柴薪被他一句话给点燃了，于是火越烧越旺。他的眼里不再是波澜无惊的，背脊和手臂渐渐抽紧，腰杆挺直，一双眼不放过地径直看着江城，咬紧牙关。
　　他忽然拽住江城的领子，狠狠将他掼到草坪上，整个人骑上他的腰，怒视的目光恨不得把身下的人掐死。连颜泽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一瞬间情绪就变得失控，他的手高高扬起，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半空中。
　　声音像是从闷闷的胸腔中发出的：“为什么骗我？从一开始你就在玩弄我？觉得这样很有趣？”
　　江城仰躺在地上，面前的颜泽表情几乎有些狰狞了，可他身后的星空却很亮。
　　江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高举在空中的手，随后又挪到颜泽的脸上，细致地看着。眉毛，鬓角，鼻，唇，眼。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颜泽拽到了怀里，颜泽一个不稳，脑袋直接撞上了江城的胸口，灼热的，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颜泽，这才是你真正在意的？”
　　夜晚的河坝上，青草微微晃动，偶尔一两声路过汽车的鸣笛，反而更显得安静。
　　江城看着颜泽的侧脸，目光有力地投到水中，他忽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颜泽冷静下来后就隔着江城这么一段距离，不搭理他也不动。江城知道这样的气氛不适合说话，就陪他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颜泽动了。他起身，且并没有看江城，只冷淡地说道：“明天下午，我去你家取东西。”
　　江城一顿。
　　这段时间颜泽住进去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牙刷牙缸是成对儿的，毛巾浴巾也是，还有拖鞋。什么都是两个人的，似乎以前偌大的房子也不显得那么空。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
　　但颜泽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瞬的沉默。
　　“明天我不在。小泽，你先冷静一下。”
　　“我只是通知你。你不在无所谓，我有钥匙。”颜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沫，“我不会多拿你一样东西。”
　　说完这话，他顺着河坝往上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更不用说等江城。江城还坐在原地，捂着眼睛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也站起身往上走去。
　　颜泽并没有等江城，直接在路边打了一辆车，走了。
　　江城坐在车上，点了一根烟，无趣地看着灯火辉煌的河对岸，不知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等一支烟熄灭之后，他也发动了车子。
　　两个人背道而驰，向着相反的两个方向。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颜泽一整天都没见江城，下午一下班他就到江城家，还带着一个空箱子，生怕琐碎的东西太多收不完。
　　他没想到，江城不在公司，却在家，愣是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颜泽冷冰冰地看他一眼：“让开。”
　　“不让。”
　　江城人高不说，胳膊长腿长的，在门上那么一支楞，就把能进去的空间全占了。
　　“我们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颜泽深吸了一口气，“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追你，你其实早就知道吧？这样有意思吗？”
　　“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江城反倒笑了一下，撑在门框上的手往上挪了挪，“如果我真的是你哥哥的情人，你又想怎么做？嗯？追到我，然后甩了我？颜泽，将心比心，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颜泽眼皮跳了跳，但没有多说什么，只垂下眼来，不容抗争地僵持着：“让开，我拿了东西就走，我现在不想陪你玩了。”
　　江城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颜泽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玩？你以为你还走得了？让我想想，如果你哥哥知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家，还是和自己的上司在一起，你猜，他会怎么想？”江城声音低沉沙哑地在颜泽耳边响起，“你猜他还会因为小池的事对你愧疚吗？他对你，又会怎么想？”
　　颜泽僵持着身体，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这个一向温和懒散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神色，说出的话却字字中的。
　　颜泽攥紧的手有些发抖。
　　“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啊？”江城温和地笑着，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颜泽没有动，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转身离开。
　　江城在他身后还是刚才的姿势，声音还是沉稳沙哑：“想通了，就早点回来。”
　　颜泽走下楼后就开始觉得后背发汗。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掌控，他从一开始的主动沦为被动，现在一步步的像走进一个陷阱，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江城就像缓缓地布开了一张大网，每一天里都不动声色地收紧网丝。等颜泽反应过来想要离开时，却发现已经被盯紧了。
　　他没有再提回去拿东西的事儿，白天在公司里也避免和江城见面。踏踏实实地工作，只想有一天江城赶紧对这种无聊的把戏失去兴趣。
　　令他松一口气的是，江城似乎也没有想要紧紧逼住他。颜泽不来找他，他也就不来找颜泽，但不远不近的，又像是永远都在那儿。
　　这种感觉让颜泽觉得很糟。
　　这一天下班，他接到了颜向林的电话。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回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颜向林。颜向林给他发了几条微信，还有郑易池也找过他，都被他看也没看一并删除了。
　　颜泽的意识里，出了这种事如果也能用微信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那也未免太荒谬了。
　　看到颜向林打的电话，颜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泽，今天你在家吗？”他当然指的是颜父颜母的那个家。
　　“在。”颜泽说。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颜泽深吸了一口气，“还在那家咖啡馆吧。”
　　五点半，颜泽今天早走了，回家放了东西，洗了个澡，七点准时到了咖啡馆。
　　想到几个月前，他和江城还来过这里，那时他还没有进公司，两人的关系也才停留在暧昧上。当时他是真想好好把这个人追到手，没什么目的性，全身投入到了那种状态里。
　　深吸了一口气，他走上二楼，看到早等在窗边的颜向林。
　　天气回暖，他穿着一件浅色条纹衬衫，卡其色的西裤如水洗，头发洗过了，柔软地耷拉在额前，优雅地坐着在喝咖啡，手下翻着一本视觉杂志。
　　怪不得。颜泽远远地看着哥哥，心里的那种喜欢恋之情一点点地涌上来。
　　怪不得连郑易池也会喜欢了。这样的哥哥，不管是谁看着都会打心底里想去接近。无害的，亲和的，没有任何危险性。尤其像郑易池这样的性子，更容易接纳和靠近。
　　颜泽走上前，走在颜向林对面。
　　哥哥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杂志放到一边，咖啡推了过去：“不加糖拿铁。”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喜好。
　　颜泽笑了一下，拿过一边的糖包放了两袋子：“现在口味已经变了。”
　　颜向林深吸了一口气：“小泽，我和小池他……”
　　“叫得还真亲密。”颜泽眼皮也没抬，淡淡说。
　　颜向林被打断也不恼，继续说：“我和他已经有一个月了。没有告诉你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和要做的事，也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以前我不找对象，是因为觉得会影响到你，但是现在你已经不需要了。”
　　“我不需要什么？我不需要你了？”颜泽心头微微有些火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向林皱了皱眉，“你是我弟弟，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
　　“无条件是吧？”颜泽笑了一声，掏出手机甩到颜向林面前，“那你们现在分手，立刻，马上。”
　　颜向林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又看了看颜泽：“能说说理由么？为什么这么抵触我和他在一起？”
　　“你觉得呢？”颜泽歪了歪脑袋，“我最信任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搞在了一起。那天我回家，你知道我看见他穿着你的衬衫，穿着我的拖鞋时，我心里什么感觉吗？”
　　颜向林没吭声，考究似地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了，如果是因为这样，我不会让他再到家里来。”
　　颜泽看着他，心里头的火下去一点。
　　“我会找一套公寓，搬过去和他一起住。”颜向林说。
　　颜泽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向林，双手在桌下不自觉地发抖，忽然狠狠地一拍桌子：“你疯了！”
　　颜向林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暴跳如雷，他揉了揉眉心：“小泽，如果是因为你对我的性向还不能接受……我能理解，我搬出去住。但是我已经快三十了，这几年，一直忙着工作和照顾你，我的私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当然，也是因为没有遇到真喜欢的，对脾气的。现在我找到这个人了，我想跟他好好过，你能明白哥吗？”
　　颜泽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颜向林。
　　颜向林于是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桌面上的：“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有了恋人就让他瓜分我对你的关心和注意，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明白吗？”
　　颜泽沉默了一下，狠狠甩开手：“这些话，你最好带着郑易池再来跟我讲。我没有想到我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他竟然背着我和我哥哥……”
　　“没有什么背着不背着的。”颜向林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你的东西，小泽，他也不是你的。我们都是自由的。如果你实在介意这件事，我会带着他过来和你说清楚，我们三个人好好谈谈。那孩子胆小，上次你吓到他了，他其实一直想找你，但是他不敢。”
　　听着颜向林言语间处处不自觉对郑易池的维护，颜泽觉得心里就像火烧一样。同时，一种无力感攫住了他。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江城那天的话。他说，你哥让着你，是因为没碰到真喜欢的那一个。
　　郑易池是颜向林的真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把头垂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身子像僵硬的一块石头。
　　颜向林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在考虑，默许了，微微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坐下：“那，这个周末？这个周末，我带你们出去吃一顿饭。”
　　“我不想出去。”颜泽说。
　　“那就在家，我给你们做。”颜向林微笑。
　　看着刀枪不入的哥哥，颜泽这回也是真没辄了。他就是再无理取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沉默地重新坐下。
　　后来颜向林和他聊一些事，他都兴趣缺缺，有问有答，态度敷衍。实际上他不是耍脾气，就是没有心情，神又似的，根本听不清楚他哥在说什么。
　　颜向林知道颜泽这会儿心情复杂，情绪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也不在意。他自顾自说着，刻意避开郑易池的话题。两人就这么硬撑着也坐了半个小时，最后，颜向林送他回了家。
　　当天晚上，颜泽翻来覆去睡不着，掏出手机又刷起了朋友圈。
　　江城最近参加的活动似乎挺多，他的朋友圈一向简洁干净。就算是活动的照片，除了遇上有名的人物会介绍一下，恭维两句，其他的活动照片都只是发布，没有什么配文。他会转发一些和游戏相关的咨询，帖子。他偶尔也会发小视频，可能是有意思的事，或好看的景色，也是一句话没有的。
　　说实话，要是光看江城的朋友圈，可能还觉得这人挺高冷。
　　而实际相处之后，比如颜泽，动动手指几乎都能想出江城的理由：懒。
　　颜泽趴在枕头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刷了刷。
　　不知怎么的，不小心就点了一个赞。颜泽想都没想立刻取消了。
　　他没想到这一秒这么刚好，偏偏就被江城看到了。
　　“还没睡？”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微信，他有点心塞。
　　就好像自己是闹脾气，却背地里偷偷视奸别人的朋友圈一样。
　　颜泽面皮有些发热，但江城显然给足了他台阶下。
　　“上次说五一假期的事，我看到你有日本的签证，我机票已经买好了，刚好五天。”
　　颜泽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依旧没有回复。
　　江城又发来了一条：“所以早点回来，睡吧。”
　　不知怎么的，看着江城说两人的机票已经买好，要带他去日本玩的消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铺天盖地。竟然有一瞬间的期待。
　　颜泽摇了摇脑袋，把心铁了起来。他想回复江城，不去，但又不知为什么犹豫了。他想，干脆直接把人删除，黑名单，这样他就明白了吧……
　　这样想着，想着，颜泽渐渐地睡着了。

　　第三十章

　　第二天中午吃饭，颜泽就接到了颜向林的电话，约了晚上见面的时间，问颜泽要不要来接他。颜泽这才想起来，昨天已经和颜向林约了今晚三人好好谈一谈。
　　他有些心烦意乱，午饭没吃多少就饱了，下午也总是心不在焉。
　　颜泽拒绝了颜向林的好意，下午直接打车回了家。
　　回到家后，颜向林已经在准备晚餐，围着围裙探出脑袋问了一句回来了，就继续做饭。颜泽环视屋中，没有看到郑易池，心里的堵劲儿消下去一点。
　　别看颜向林看上去什么都不说，心思却很精致，颜泽一向知道。颜向林明白如果小池提前来了家里，或者自己去接他过来，只会让颜泽情绪不好，因此郑易池是在两人相处了一会儿之后，才姗姗来迟。
　　来的时候是颜泽去开的门。
　　郑易池套着兜帽米色卫衣，水洗的牛仔裤，看见颜泽有些紧张，局促不安地端详了一会儿，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小声说道：“给你的，听说你最近忙……”
　　颜泽看了一眼，是个薰衣草枕头，助眠放松的那种。
　　他也没道谢，沉默地侧了侧身子，在门口扒拉出一双拖鞋扔给他，自己又懒洋洋地回沙发上坐着了。
　　颜向林见郑易池来了，跟他笑着打了招呼，问他要不要喝水。郑易池这会儿拘谨得要命，全部心思都放在颜泽身上了，哪有力气打理颜向林。
　　颜向林看着他这样，就有点心疼。
　　晚上做了六道菜，倒是很公平，三道是郑易池爱吃的，三道是颜泽爱吃的。饭菜摆上桌，颜泽光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这个哥哥打的什么心思。
　　颜向林打小心思玲珑，最懂得交际圆滑，谁都不得罪，这也是为什么不论到了外国还在在国内，他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因为走到哪儿都有朋友。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得的了。
　　三人坐着，谁都没动筷子，最后还是颜向林先给颜泽夹了一筷子菜，又给郑易池夹了点鱼肉，这才开吃。本该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因为心思各异谁都不知怎么先开口，反倒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颜泽看着他俩吃饭，胃口忽然就没了，啪地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颜向林抬头看他。
　　郑易池则是缩着肩膀，脑袋都快埋到饭碗里了。
　　“小泽。”颜向林皱着眉叫他。
　　“郑易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颜泽发话了。
　　颜向林一听这开头就不对劲，连忙想截住话头：“吃完再说。”
　　“我吃饱了。”颜泽瞥他一眼。
　　“你吃完了别人还没吃完。”颜向林口气淡淡的，可就那么把筷子往碗上一搁，颜泽就不说话了。
　　“我没有故意想瞒着你……”极其细小的声音从郑易池那边传来。
　　颜泽看他，他却目光躲闪，垂着眼睛，偶尔抬起眼皮瞄一眼颜泽：“对不起，刚开始我和你哥哥……我没有想把事情发展成这样的，但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就走得近。前一阵，你忙，我知道这事情不对劲，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后，后来，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难得一向胆怯的郑易池说了这么一段话，本是想让颜泽宽心，可一番话此时落在他耳朵里怎么都像是郑易池为自己辩护。
　　他干脆抄着胳膊冷笑一声：“那倒是怪我那天回来的不是时候了，撞破了你们的好事。”
　　“颜泽。”颜向林叫了他一声。
　　颜泽知道颜向林这是生气了。从小到大，颜向林只有在真的生气时才会直呼他的名字。
　　颜泽对哥哥多少有些顾忌，目光却不服输地笔直地看着郑易池。
　　“不是的，我没有想要瞒着你。”郑易池的手放在大腿上用力地互相握着。
　　颜向林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这一举动相当于对颜泽摊牌了：“你别为难他了，当初是你介绍他给我认识，后来一段时间我看他因为男友的事闷闷不乐，怎么都是同一类人，不免安慰了几句，又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久而久之就对脾气了。没有人想瞒着你什么，更何况这样的事，本来就是自由的。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出来，用不着这样。”
　　他们俩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和举动把颜泽气得脸都发红，心头就像有一盆冷水就这么浇下来一样，从里到外湿淋淋的。
　　好一出戏，弄到最后，反倒成了他才是棒打鸳鸯的那个反角。而面前这两个人自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自由辩护，不曾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过分毫他的心情。
　　其实他不是对郑易池有意见。他一直很喜欢他这个朋友。比起其他虚伪做作又爱来事儿的那些个人，他这个兄弟身上的真诚，胆怯却不卑微，不动声色地耿直和对人好一直是他欣赏的。
　　可是眼下他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东西被人抢走了。
　　颜泽却不能表明他这样的情绪。
　　他气得发抖，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来谅解他的心情。连江城都不能。
　　江城只是骗了他，然后告诉他，那个人才是你哥哥真喜欢的人。这一次，你抢不走。
　　他觉得自己像患了失心疯。
　　鬼使神差的，颜泽不知道那一刹那自己是怎么了，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怒气攻心。
　　他一把将桌面上的冷水泼到二人紧握的手上。
　　他不知道他拿错了水，那一杯是颜向林刚倒的开水。
　　郑易池的手放在腿上，因此一杯开水就这么完全泼到他身上。
　　郑易池被烫得叫了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裤裆连同手和胳膊全湿了。
　　颜向林因为握着他的手，因此知道那水有多烫，但皮糙肉厚并没有出声，只是猛地抽手诧异地看了一眼颜泽，二话不说立马抱起郑易池冲进了卫生间。
　　颜泽看到手里冒着烟的瓷杯还有些发怔，也连忙跑到了卫生间。
　　郑易池被颜向林抱坐在浴缸上，长裤被脱下，露出烫红的大腿根和手臂，和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一块丑陋狰狞的伤疤。
　　颜向林还红着眼眶，这会儿见到颜泽就忍不住了，拼命地抿着嘴唇，一低头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一滴滴无声地往下砸。
　　颜向林正拿着花洒给他冲冰水，郑易池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他怔了一下，抬头，看到门口的颜泽。
　　颜泽从没见过颜向林那样的眼神，冰冷冷的。
　　“出去。”他说。
　　说完不再看颜泽的表情，低头还要脱郑易池的内裤。郑易池止住了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用烫伤的手去阻止，颜向林干脆连他上衣一起脱了，让他整个人坐在浴缸里，然后拿冰水一遍遍冲他烫伤的地方。
　　颜泽看到颜向林的手背上也红了一大块，他却完全不自知一样。
　　“我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说出口。
　　因为他看到颜向林看他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木然地转过身，听到郑易池在后面急急地喊了一声：“小泽！”
　　他忽然觉得很疲惫。
　　“以后，我没你这个兄弟。”他说。
　　颜向林没有多说一个字。
　　颜泽走到门口抓起钥匙，随便蹬上了鞋就出了门，一路上失魂落魄的。
　　没有地方可以回了。
　　江城骗他，从一开始就玩他，他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而自己的家里已经有了郑易池，是让哥哥比自己更捧在心尖上的人。
　　他又想起刚才颜向林看他的眼神，心里难受的揪成一团。
　　这个时候他就很想江城，想江城什么也不说地带他出去兜风，或者揽着他的肩膀，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哪怕跟他开几句不合时宜的玩笑……
　　颜泽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对江城的依赖已经如此严重。
　　他摸了摸口袋，出来时没带钱包，苦笑了一下，心想，如果现在江城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自己会不会原谅他呢？
　　他也就是想想。
　　他顺着自家的马路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看看手机，颜向林始终没有给他打电话。走回父母家是不可能了，去江城那也不行，思来想去只有给手机里朋友打电话，暂时借点钱了。
　　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亮了。
　　是江城的电话。
　　鬼使神差的，颜泽就这么接起来了。
　　“你在哪儿，我在你家楼下。”
　　颜泽忽然觉得一切很好笑。
　　“你回去吧。”
　　“我来给你送护照，不要？”
　　颜泽几乎能想到江城在电话那头扬眉的样子。
　　颜泽从没有这样地想见到江城。
　　“我在我哥楼下。”他说。
　　江城没说话，但听着颜泽的口气心里隐约猜到个大概，这会儿也不开玩笑了：“那你等着，我马上来。”
　　颜泽蹲坐在马路牙上，抽抽鼻子望着天空，觉得自己这是真无家可归了。自己的窝，被外人占了，有委屈还不能哭。
　　他觉得很难受。
　　一辆车缓缓停在颜泽面前。他是再熟悉不过的，银色的SUV；车上的人没有摇窗户，而是直接下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在靠近时候颜泽清楚地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浑身的神经就像一下放松一般。他低下头，觉得有人见证了他的委屈，虽拼命忍着，但不动声色的眼泪还是一滴滴往下砸，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在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
　　哭个屁，简直像郑易池那家伙一样，哭什么哭，真傻逼，又不是娘娘腔，还他妈真委屈上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多难听，眼泪就有多忍不住。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抹了抹他的眼尾。
　　他扭头避开那只手，那只手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第三十一章

　　颜泽最后还是坐上了江城的车。
　　他车里有淡淡的熏香，但依旧遮不住若隐若现的烟草味。
　　以前颜泽是很讨厌这个气息的，现在闻到却无比的熟悉安心，浑身都放松了。他靠在窗子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霓虹灯彩一掠而过。
　　他问：“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什么我哥这么不喜欢我和你接触？”
　　江城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会让说：“可能想把弟弟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到。”
　　颜泽说：“我认真的。”
　　“那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的。颜泽在心里对他说。
　　事到如今，颜泽也隐约明白了当初颜向林不让他和江城见面的原因。
　　现在他和江城私下发展的结果，恐怕就是颜向林最不想见到的。
　　“明天我去取我的东西。”他撑着脑袋，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你说就说吧，就告诉他，他的弟弟跟他是一样的。”
　　江城慢慢地把车子停在路边。
　　“到底怎么了？”
　　颜泽这才将视线拉回来，把目光投向江城。
　　“我有个提议，对我们都好。”
　　江城见他眼睛亮晶晶的，问：“你说。”
　　“我们交往吧，我不会从你那儿搬出来。作为交换，就算我哥知道，不论他做什么，你都要我条件站在我这边。”
　　车里很寂静，只有引擎发动的声音。
　　半天，江城才笑了一声，掀开手边的车盒，从里面掏出护照递给颜泽：“这可是笔亏本买卖，我不做。”
　　颜泽垂着眼看他手上拿着的自己的护照，目光无声地催促。
　　“不如我们换一个赌。”江城说，“五月一早上八点，我在机场等你。你没来，我就同意你提议，我们做情人，但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不会在有更多。你来了……”
　　你来了，很多事情就有了别的可能。
　　颜泽听懂了江城的话外之音。
　　他直勾勾地看着江城。
　　江城带着点笑，举着护照的手还在等颜泽接过，表情不变。
　　最后，颜泽缓缓接过了护照：“你不用等了，我不会去的。”
　　江城没说什么，转过头，看着外面不断变化的红灯绿灯。
　　“我们之间也不需要有更多的什么。”他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
　　颜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第几杯。
　　他从来不是个借酒浇愁的人，更不是不开心就宿醉的，只是下班后被祁阳看出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就拉到这种地方。颜泽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杯杯酒下肚，想着其他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非等酒劲儿上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醉了。
　　“看不出来嘛，你小子挺能行啊。”祁阳一边说着扯了扯领口，懒散地靠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