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寒蝉-第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着,不可能有其他妖魔鬼怪过来骚扰小孩子,于秋凉认为那些鬼魂没有偷看未成年人洗澡的怪癖。
  他选择性忽略了门外的笑声,他把一切都归咎于幻觉。
  男孩子洗澡一般比女孩子要快,不过于秋凉比较讲究,洗一次澡起码要洗半个小时。等到他终于洗完澡,站在镜子前面吹头发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整。今天余夏生没过来敲门,于秋凉觉得有些奇怪,但同时他又想到余夏生最近总是在忙,也许在他洗澡的这会儿,老鬼已经回屋睡着了。早睡早起,生活规律,怪不得余夏生身材好。可身材好又怎么样,就算他有腹肌,他还是死得早。于秋凉忽然觉得有点可惜,幽幽地叹了口气。
  忽然之间,卫生间的灯灭了,外面的客厅以及餐厅也陷入一片黑暗。于秋凉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吹风机摔下地。一片黑暗当中,只剩下他的手机屏还在洗漱台上坚强地亮着光。于秋凉一边伸手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一边想着自己上一次交电费是在哪一天。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回不是跳闸就是小区统一断电,灯忽然黑掉,绝对不是因为他没交电费。
  于秋凉尝试着喊了两声,想叫余夏生去楼道里看看是不是跳闸,但外面安静得要命,没有一个人来应答他。或许余夏生是真睡着了,算了,不麻烦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于秋凉飞速擦干身体,套上睡衣,正要开门出去,结果“啪”地一下,整个家里的灯全亮了起来。这是余夏生出去过了?怎么也不吱个声?于秋凉觉得奇怪,又看到卫生间的门上映着一个黑影。
  “跳闸?”于秋凉盯着那个黑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外面的那个影子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怎的,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余夏生。于秋凉往后退了一步,慌忙去抓手机,正想给余夏生打电话,门外的黑影却突然有了动作,一下子撞开了卫生间的门。
  率先滚进来的是一个药瓶,包装极其老旧,像十几年前的款式。于秋凉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了格格声,但一定不是因为冷。他终于想起来,主卧的窗户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他觉得外面空气不好,因此不常开窗,而余夏生也是一样。在他洗澡时吹过来的冷风,看样子是发源于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这、这位姐姐……有话好好说?”于秋凉惊恐地看着面前穿着破旧衣裳的女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恨身上的睡衣太薄,如果面前这只女鬼伸出蓄着长指甲的双手来抓他,这套睡衣抵挡不了一时半刻。倘若人能穿着铠甲洗澡就好了,倘若人像乌龟那样有个壳就好了。于秋凉看着女鬼,大气也不敢出,他仍然紧紧盯着洗漱台上的手机,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先给莫名失踪的余夏生发条消息。
  “你,认识顾嘉。”果真像于秋凉所假设的那样,女鬼伸出了指甲长长的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自己身前。那张惨白惨白的脸近在咫尺,于秋凉几乎晕厥,他何德何能在这群女鬼中间如此受欢迎,为什么这女鬼不去欺负余夏生?
  幸好于秋凉平生最擅长撒谎和演戏,他将奥斯卡影帝的功力发挥了个十成十,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向面前的女鬼讨饶:“这位姐姐,我是听说过顾学姐的名字,但我真的不认识她啊!那个和我在一起的,他比我见的鬼更多,姐姐您要是想打听顾学姐的事,您可以去问他……”
  也许是他装得太像,女鬼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于秋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就知道自己接近了胜利。他乘胜追击,继续装傻卖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得顾嘉,然而那女鬼忽然凑过来,在他身上闻了闻,顿时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尖声骂道:“你身上明明就有她的气味,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她?!”
  她这句话怎么听上去就这么奇怪呢?于秋凉脑袋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句子: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他抬起胳膊使劲闻了闻,但除了洗发水的味道,其他的气味什么也没闻见。要说他身上真有谁的气味,那也只能是洗发水的香气,这个女鬼说他身上沾了余夏生的“香水味”还差不多,凭什么说他身上有顾嘉的气味?
  “演什么呢?!”女鬼张开血盆大口,里面长了两排尖牙。她在于秋凉肩上狠狠地啃了一口,疼得于秋凉眼冒金星。他恍然惊觉自己刚刚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原来这只鬼也在和他飚演技。人生在世,满满的都是套路,鬼也他妈会玩套路了。
  但这只女鬼咬了他一口,很快又把他放开。于秋凉按住血流不止的肩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虽然肩上的伤口并不算太深,日后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但疼是真的疼,而且他刚刚洗过澡,这算是白洗了。
  于秋凉心疼水费,一时间委屈得想哭。
  怪力女鬼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单手拖着他走到了客厅。挣扎之间,于秋凉抓住了手机,使出了单身十七年的手速,飞快地给余夏生敲了一行字发过去。但愿老鬼在看手机,他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看老鬼有没有及时接收到他的消息。
  女鬼一路拖曳着于秋凉,一条长长的血迹从卫生间拖到客厅。于秋凉嗷嗷地哀嚎起来,心疼他今天下午才擦干净的地板。那女鬼可能也是第一次吓人,业务不太熟练,除了露出尖牙恐吓于秋凉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对他造成精神威吓的举动。
  肉体上的疼痛,对于秋凉而言不算难熬,他肩上那个血口竟然已经开始愈合,看来死了以后,他的自愈能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他在地上撒泼打滚,不是在哭他被咬出来的伤口,而是在哭他洗澡洗衣服以及擦地板用掉的水。在独居的年轻学生眼里,水就是钱,水很金贵。毕竟给这间房子缴纳水电费的是他,不是这突然冒出来捣乱的女鬼。
  魔音穿脑,直叫那女鬼也心烦意乱。她把于秋凉往地上一甩,双目瞬间变得血红。于秋凉往旁边一滚,躲开她如刀刃一般的长指甲,顺手抓过旁边的小板凳,把她挡在了一臂距离之外。
  不过,脆弱的塑料小板凳显然不能充当盾牌,它没能扛多久,就在女鬼爆发出的恐怖力量下崩裂成了碎片。于秋凉又“嗷”地嚎了一嗓子,做好了肚皮上或者胸前出现五个血洞的准备,但女鬼的动作突然一顿,紧接着她消散在于秋凉的眼前。钥匙开门的声音咔哒咔哒地响起,于秋凉躺在地上长出一口气。
  余夏生回来了。
  当天夜里,于秋凉并没有睡好,他恹恹地缩在被子里,像大章鱼那样把余夏生缠得死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在他心间狂奔而过,他最后数到了几万只羊,也没能成功睡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被他缠着的余夏生。接到于秋凉发来的消息时,余夏生正在外面和路怀明共同处理一起突发事件,由于担心于秋凉出事,在路怀明那里不好交代,他是找了个借口飞奔回来的。
  不管是人是鬼,在剧烈的运动过后,都会出现两个极端:一种是运动过后就亢奋的类型,另一种则是将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倒头便睡的类型。很显然,余夏生他是第一个。路灯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在墙上投下一条明晃晃的线。余夏生注视着那条线,也往被子里缩了缩。
  “还到外头乱跑不?”余夏生在熊孩子腿上掐了一把,故意问道,“她在你洗澡的时候进来的?还有没有咬你别的地方?你这浑身没几两肉,倒是挺招女孩子喜欢。”
  “你能少说两句吗大哥,她那一嘴巴牙齿跟鲨鱼似的,你让她咬你一口?”于秋凉气得牙根痒痒,又为自己辩驳,“不是我去那的,是我同桌拉我去的,我他妈怎么知道会在楼里撞鬼啊?”
  “哦,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咋这么听话呢。”余夏生忽然笑了,于秋凉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这是一切喜欢偷换概念的老师和家长惯用的句式: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咋这么听话呢?他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去啊?
  于秋凉甚至想好了要怎样反击:他让我干这事,我不一定会死,可能还挺开心,所以我选择听他的;但他让我去死,那我一定会死,我闲着没事送死干什么?我有病吗?
  可余夏生却没有这样说,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于秋凉准备好的说辞也失去了它的作用。余夏生只是闭着眼,隔着睡衣摸了摸于秋凉的肩膀,以慈父般的口吻关怀道:“还疼不疼?你下次也听我的话呗,少往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跑,对你没好处。”
  “行吧,下回不去了。”于秋凉又挤得离他近了一些,好似抱紧了护身符,“我困死了,明天你给我请个假呗?”
  “不行。”余夏生一口回绝。
  “你看看你手机,都几点了,我明天上课得睡死!万一我睡着的时候,她又来缠着我怎么办?学校又不让家长进,你想找也找不到我,到时候我就被女鬼抓走了,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于秋凉呜呜地干嚎,半滴泪也没有。余夏生心知这小子只是想睡觉而不是真的怕,但安全起见,他决定容忍于秋凉一次,替于秋凉请一回假。
  只是于秋凉如果呆在家里,那自己的工作也就不必去做了,还是安安生生在家做个全职保姆吧。余夏生心力交瘁,觉得新中国尚且存在一个名为于秋凉的剥削阶级,是压在劳动者背上的一座大山。


第16章 药瓶
  一到休息的时候,于秋凉反而起得很早,余夏生一大早就被咸猪手摸醒,不由得怀疑起了于秋凉请假到底是不是为了睡觉。老鬼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被未成年骚扰的一天,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听到了自己三观碎裂的声音。于秋凉是世间一朵不可多得的奇葩,他对别人的腹肌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余夏生忍了又忍,总算把那股怒火压了下去,他心平气和地推开于秋凉的爪子,警告道:“你要是再乱摸,从明天开始我就每天五点叫你起来跑步。”
  跑步和这件事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于秋凉睁开眼,困惑地看着余夏生,真心实意地发问:“所以我为什么要跑步?”
  “等你肚子上分出来八块以后,你就可以摸自己的肚子。”余夏生把上衣扒拉下来,翻了个身背对于秋凉。他好不容易逮到个休假的机会,绝不能将其白白浪费掉。他宁可睡上一整天,也不愿意再陪小孩子玩游戏,就让于秋凉自娱自乐去吧!
  于秋凉打了个哈欠,感到十分无趣。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还是觉得没意思,正想爬起来去厨房找余夏生私藏的碳酸饮料,却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侧耳细听,他发觉这是有人在拿钥匙开门。有他家钥匙的不外乎那么几人,除了他本人,剩下的就是他爹和他妈。于秋凉的亲爹轻易不来找他,每个月按时过来的,大概是惦记儿子的亲娘。
  “唉……”于秋凉少见地手忙脚乱起来。他大概知道他妈妈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他现在不及时出去阻拦,等会儿他妈就要走进卧室,看到床上酣睡的余夏生了。于秋凉简直不敢想象她看到余夏生时可能会有怎样的表情,他觉得老妈大概会当场崩溃。并且,如果她回去以后把这事对于秋凉的爹说了,明天于秋凉一定会挨一顿毒打。
  外面的大门轻轻地合上了,余夏生被惊醒,正要下床去看,却被于秋凉蒙上被子按了回去。于秋凉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像在告诉他不要动,随后在老鬼诧异的眼神里,熊孩子黑着一张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下了床。
  “妈……”于秋凉反手关上卧室门,从老妈手中接过那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有些无奈地说,“我不吃这个,浪费钱,也没什么用。”
  “既然身体不好,就听话把药吃了。”于妈妈温和地劝道,继而又问,“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这两天休息不好,喘不过气,有点儿难受,就请假在家躺着了。”于秋凉揉了揉眼睛,终于想起自己逼着余夏生请假是为了补眠。他昨天没睡够,这时候眼睛边上应该是一圈青黑,如果去照照镜子,也许能看到一只国宝大熊猫。
  儿子的脸色实在是太差,所以于妈妈没有起疑。她习惯性地叮嘱几句,要于秋凉多喝热水,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匆匆忙忙就要离开。她今天还要上班,看来那些药,是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医院拿来的。于秋凉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
  “妈,我姐最近……在干什么?”于秋凉送母亲出门,没话找话地问起了姐姐。他最近的时间线有些混乱,甚至记不清姐姐是已经毕业了,还是仍在上学。他对姐姐最后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两个月以前的那次会面,当时姐姐刚谈了个男朋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有没有新的进展。
  好久没有从儿子嘴里听到他关心别人的话,于妈妈莫名松了口气,看来孩子最近心情还是不错。她斟酌了一下词句,轻声回答:“和男朋友处得还行,应该再过几年就能结婚。”
  于秋凉很想说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且结了婚也不一定能幸福,但对着妈妈,这种藏着针夹着刀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虽然他不相信婚姻和爱情能带给人真正的快乐,但既然别人都乐在其中,他又何必去浇灭他们的兴致,做一个不近人情的坏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站在门里,梳理着脑袋后面那撮翘起来的头发。昨天他没把头发完全吹干就睡了,结果头发被压得翘了起来,等会儿估计还得拿水往上浇,把它重新打湿之后,再把它压下去。
  半长不长的头发,就这一点最麻烦。不过,要让于秋凉剪头发,他打死也不愿意。想起之前被迫剪头发的经历,他就感到浑身不舒服,他讨厌一切强制实施的东西,他讨厌和大多数人“统一”。
  妈妈站在门前,没有很快离开。她最后往门里张望了一眼,似乎觉得屋里有些凌乱,修得整齐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你爸爸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住?”于秋凉听见她说,“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不太方便。你同学们有自己住的吗?自己住太不安全了,改天你收拾收拾……”
  “妈。”于秋凉生硬地打断她,“上班要迟到了。”
  于妈妈抿了抿嘴,转身走下了楼梯。
  尽管于秋凉说了很多次自己不想吃药,但他的亲人每个月还是按时把药给他送来。上个月的药已经被他扔了,这个月的药他同样也不打算吃。在一个无药可救的人身上花这么多钱真的值得吗?于秋凉又开始烦躁。他觉得他生下来就是给别人添麻烦的,这么一大堆药,谁知道又花了他妈妈几个月的工资!
  这玩意儿真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秋凉把它们放在餐桌上,钻进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他打开塑料袋,盯着那些瓶子盒子看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一颗药也没吃。如果有人专门收购这些药就好了,他很想把它们转换成钱。
  余夏生一直在卧室里躺着,没有动静。于秋凉现在懒得去管老鬼在干什么了,反正他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不晓得余夏生平时有多么累,于秋凉发现他是动若脱兔,静若死猪。他忙起来是真的忙,懒起来也是真的懒。
  又过了几个小时,直到卧室里薄薄的窗帘都挡不住外面的太阳光,余夏生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候于秋凉反而开始犯困,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眼底的乌青,耷拉着眼皮走回卧室,一头扎进乱成一团的被子里,好像一只要躲在窝里过冬的松鼠。
  “早上是你妈妈过来了?”余夏生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语气中不乏调侃的成分,“怎么,把我藏起来,怕被家长发现啊?”
  “你脑袋里想的什么?”于秋凉说,“路怀明他知道你这么变态吗?我未成年诶!”
  余夏生大感惊奇:“你在别人身上乱摸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自己未成年?”
  “闭嘴。”于秋凉毫不客气,在床上扑腾着给了他一脚。
  或许是看出来于秋凉不太开心,余夏生没再说话。于秋凉闭着眼睛,听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不禁在心里计较起了余夏生该付给他多少水费。数学使人头晕,算数使人犯困,于秋凉昨天夜里数了多少只羊都没能睡着,如今在心里做了几道计算题,居然就直接睡了。
  余夏生叼着一袋奶,提着外面桌上那个塑料袋走进屋里,刚想摇醒于秋凉问他这都是什么药,却发现这熊孩子已经睡着了。睡回笼觉好像是不太好,但于秋凉已经睡着了,再把他摇醒貌似有点残忍。余夏生犹豫半天,最终决定让于秋凉好好补觉。
  老鬼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研究那些瓶子盒子。他发现袋子里装的这些,压根就不是什么感冒药之类的东西,甚至算不上家中常备药品。高中生有什么可焦虑的?余夏生挑了挑眉。他突然明白了路怀明为什么说于秋凉这孩子有点问题,也明白了于秋凉为什么随时随地都能变得不开心。
  睡回笼觉是不好的,因为睡回笼觉容易碰上鬼压床。于秋凉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状况,可只有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也许是因为心情太糟,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上呼呼地吹过冷风,他整个人都快要被冻僵了。这个梦果然真实,真实到让他发疯,真实到让他烦躁。
  他听见耳畔炸裂开的尖利笑声,笑声险些刺破他的耳膜。太吵了,太吵了,都是什么东西在吵闹?于秋凉反感别人的吵闹声,更讨厌这种尖叫声。他仔细一听,发现那些声音有男有女,但是没有老人,只有少年。阴冷的风不再吹拂他的手臂,转而吹着他的侧脸,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向他慢慢爬来。他挣扎着张开眼,疑心是窗未关好,半梦半醒之间却见到门窗紧闭。可那阴风,它从何而来?
  他翻了个身,把右臂伸出床沿,想以悬空的感觉强迫自己冷静。然而床底下好像藏着小鬼,它们笑着伸出手,抓紧他的手把他往下拖拽。他想再次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到无法睁开,只好任由鬼怪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入地底深处。
  穿过重重迷雾,幽暗的光就在眼前。原来迷雾当中同样有着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庞大的海岛。神秘的海岛上伫立着巨大的石雕,无一例外都雕刻成人脸的模样。哭着的,笑着的,冷冰冰没有表情的……他发现这里的天空是永远不会亮起的黑暗。他想自己生在内陆长在内陆,死后竟然也见了海,而且还是一片无边无际、一刻也不停地翻涌着波浪的海。在他身边笑着闹着的都是年轻人,都是早逝的灵魂,他终于明白了那尖锐的笑声来源于何处,那笑声就藏在他的心间。
  他听见寒蝉在树上发出嘶哑的鸣叫,这是夏天的末尾。他穿越时光的隧道,也许来到了许多年前,也许飞到了许多年后。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已不是夏天,然而只有在夏天的末尾,才有叫声这样凄厉的蝉。它们快死了,他们也一样。鬼怪的哭声环绕在他耳边,他张开嘴想喊谁的名字,可他记不得自己能呼唤谁。
  眨眼之间,蝉鸣声消失不见。秋天来了,风转凉了,吹得他的血液他的骨骼同样冰凉,又或许在他死去之前,它们早已冻成了冰。
  寒蝉夏生秋死,生命短暂,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突然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他看到一个人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不走?真请假了不去上班?”于秋凉皱了皱眉,但心里忽然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能一觉睡到十一点。”余夏生不答反问,“你数学作业都写完了?”
  “操,写个屁的数学,别和我提数学!”于秋凉猛地弹了起来。梦中的一切挣扎,一切沉沦,他都忘了。他想起自己死而复生,想起自己仍要参加高考,仍要面对那该死的数学。
  余夏生坐在床沿,手里还捏着一只药瓶。他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又把于秋凉身上的被子掀起来,也不管于秋凉是否抗议,直接把被子压在人身上叠成了豆腐块。于秋凉转了转眼珠,正想飞起一脚把余夏生的“豆腐块”踢散,却忽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我让你动我东西了吗!”于秋凉拽住余夏生的裤腰带,力道之大,险些把对方的裤子整个都扯下来。余夏生按住他的手,防止他耍流氓,好言好语地对他解释:“我想你不太舒服,才给你把药拿过来,你要是不愿意吃,我再拿走就行。”
  于秋凉平生最讨厌被人当作病号来对待,他有点儿讳疾忌医的意思。家长让他吃药,他从来不吃,不管他生了什么病——这可能是叛逆期的特殊表现。不过余夏生这句话说得很是真诚,于秋凉意外地不讨厌,他放开余夏生的裤腰带,重重地往床上倒去,看上去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再睡下去,恐怕眼睛就睁不开了,余夏生忙把他拉起来,端起床头的水杯放在他手里。于秋凉本来以为里面又是万能的包治百病的热水,两眼一翻正要谴责余夏生思维简单,却忽然发现杯子里装着的是冰可乐。
  刚积攒起来的怒气眨眼间跑光了,于秋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给病人送热水而是送冰镇可乐,放眼全世界,也只有余夏生可能会这么干。于秋凉喝了一口冰可乐,感到心满意足,他凭什么跟可乐过不去呢?可乐并没有做错什么。于秋凉拍了拍床垫,心花怒放地赞赏道:“你做得不错,朕赏你几两银钱!”
  “少贫嘴了,你有钱给我发工资?——下午还去不去学校?”余夏生把空杯拿过来,催促于秋凉起床。
  “你干脆给我请一周的假吧,就说我有病。”于秋凉忽然改了主意,开始自称病患,“我要是上课,女鬼又来缠着我……”
  余夏生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放到了书桌前头,桌上正摊开一本数学练习册。“这话跟你姑父说去,我不管你了。”余夏生点了点练习册上的几道题,“你把这几道题写了,写完去背英语单词。”
  “我真心实意地想掐死你。”于秋凉由衷地感叹,“你简直是他妈的新中国最大自然灾害。”
  他还不如去上学。起码在学校里睡觉没人管他,不写作业也没人逼他写。和这老鬼一块儿呆在家里,是他十几年来做出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于秋凉欲哭无泪,眼前的数学题渐渐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可怕的黑洞,把他的灵魂都吸了进去。瞌睡劲儿又顺着脚尖爬了上来。他想他讨厌数学。
  但逼他做数学题的老鬼没那么讨厌,大概还行。


第17章 跟踪
  余夏生嘴硬心软,他说不给于秋凉请假,但真到了下午该上学的时候,他反而不逼着于秋凉出门。于秋凉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把他看得烦了,他才实话实说。原来他给于秋凉的班主任打电话时,就请好了两天的假,在这两天之内,于秋凉大可藏在家里睡觉。
  虽说他请假成功了,但于秋凉仍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心里那一块空落落的,无论怎样也无法把它填满。于秋凉在床上翻来覆去,浪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猛然想起班主任没见过余夏生。既然他没见过余夏生,那余夏生是怎么对他做的自我介绍?
  “你跟班主任怎么说的?”于秋凉跳下地,连鞋也不穿,光着脚跑到了客厅,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他人未至,声先到,余夏生正在阳台上侍弄那盆花,闻声惊诧地抬头:“就那么说的呀,请假还能怎么说?难道我说你未婚先孕,要去休产假?”
  “滚!老色鬼!”于秋凉上前一步,弯腰把花盆抱起来,咄咄逼问,“你和班主任说你是谁?你说你是我哥?他万一找我爸妈问怎么办?”
  “我有那么傻吗?他要是找你爸妈问你有没有哥哥,他们一说没有,你不就露馅了?”余夏生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擦着小铁铲上沾的泥土。于秋凉有种不好的预感,正想追问,却听他说:“你放心吧,他不会给你爸爸打电话的。”
  “那你到底怎么说的啊?”于秋凉懵了,他感觉自己今天睡得太久,脑子生锈,转不过弯来。余夏生说得明明白白,可他就是听不懂,甚至还觉得老鬼在打谜语。
  余夏生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我说我是你爸爸。”
  “你有毛病吧!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爸!”于秋凉气得乱蹦,然而是他自己让余夏生给他请假的,余夏生的任务是完成了,不管过程怎样,他都不该抱怨余夏生。于秋凉含着热泪接受了这个便宜爹,心中愤懑不平。难怪余夏生要拿他的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如果班主任接到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去通讯簿里一查,发现这手机号不是于秋凉他爹的,那么他们撒的谎就没法圆回来了。
  一个谎言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补充,才能让它变得圆满,而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谎言也总有被戳破的那一天,所以,人们最好不要撒谎,要做诚实守信的好公民。这是一个被说烂了的理论,它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某些谎言并不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因为接纳它入耳的人们只是听听便过,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不走心的谎言遇见不走心的人,结局也就成了不走心的完美。班主任每天忙碌,日理万机,没空猜测拿于秋凉手机打电话的男人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于秋凉想,班主任大概也快放弃了屡教不改的自己。班主任说了无数次希望他好好学习,而他的态度总是很敷衍,久而久之,对方的信任也就被他消磨光了,和信任一同黯淡下去的,还有一颗耐心。于秋凉暗自松了口气,班主任不管他,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慌,反倒还有几分雀跃,几分欢欣。自甘堕落者大抵如此,于秋凉不求上进,因为他觉得上进没有用处。
  余夏生给于秋凉请的是病假,不过于秋凉看上去就不像带病的样子。他斜躺在沙发上,好似中世纪欧洲的贵妇人,对自家的奴仆颐指气使。余夏生一会儿被他使唤着去拿零食,一会儿被他使唤着去倒水,顿觉自己这两天的休假完全不是休假,而是自讨苦吃。
  他们两个好像天生不对盘似的,都竭尽自己所能,以各种方式互相报复。余夏生和于秋凉都在心里偷偷记账,于秋凉让余夏生倒多少次水,余夏生就逼着他做多少数学题。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照他们这样你一刀我一刀地下去,到最后两败俱伤,谁身上都剩不下一块好肉。
  于秋凉的数学水平,用“垃圾”二字都不足以概括,余夏生看不过眼,主动承包了讲题的义务。可惜他在这煞费苦心地给于秋凉讲解,熊孩子的眼睛却没在看题目,而是盯着他的侧脸,这让他感到他的一腔心血全都白费。他放下笔,清了清嗓子,正想重头再讲一遍,忽然听见于秋凉问:“你入伍以前是学数学的啊?以前那个教育水平也这么强的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