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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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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数学老师真的没在注意自己,干脆倒头睡下,拿外套把上半张脸盖得死死的,仅留下俩鼻孔眼儿和一张嘴用来喘气。
  过了一会儿,似是想起喘气不必要,就把整张脸整颗脑袋都给包住了。
  宋词然偷眼看他,感觉他像木乃伊,安眠在学校这座金字塔里,而自己则是法老王坟墓中的随葬品,伴随着他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似乎被这肉麻的想象惊艳到了,宋词然执笔长叹,几乎落泪。
  或许他天生应该做一名诗人,专写抒情诗,而不是坐在此处,研究干巴巴的枯燥的数学。
  倘若于秋凉听到宋词然内心独白,该要恶心得想吐。
  这天中午,于秋凉回了家,发现余夏生不在。兴许是工作忙,兴许是出去买食物,兴许是到小区的另一个门口拿外卖……于秋凉想着想着,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再过些时候,余夏生回了家,敲门没人应,费劲地掏出钥匙进屋,走进卧室一看,但见一个孩子趴在床上,只向来人展示出自己的后脑勺。
  余夏生慢慢接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很怕惊扰了于秋凉,他知道这孩子如果没睡够会难受,会生气,会一整天都不舒服,过不好。
  因此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床的这边,努力伸长手臂去够放在那头的被子。他看到于秋凉的手上还有冻出来的裂口,于秋凉总是不戴手套就骑车,干燥冷冽的风吹得他手上的皮肤绽开一条血淋淋的缝隙,如果他没发现,他不会觉得疼。
  供暖早已停了,而此时尚未彻底入春,寒气残留在各种地方,风吹在大街上,雨落在河岸边。昨天凌晨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敲着窗台,敲着外面的叶子,余夏生后来去关了窗,但窗台上仍然淋湿了一片,直到现在都湿漉漉的。
  于秋凉大概去摸了窗台,屋里太闷了,他想透透气。余夏生看见他袖口上有未干的水渍,潮湿且扎眼。
  忽然想起这个孩子对自己的事十分不上心,胃病也好着凉也罢,他好像都不怎么关心。病痛来了,他就忍着,病痛走了,他就继续先前所做的事。……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完好无缺地活到十七岁的。
  如果他不熬夜,没有突然死亡,兴许能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下去、活下去;而自己,就藏在他身旁的暗处,躲在阴影里,暗中窥视他一辈子。余夏生眨了眨眼,把被子轻轻柔柔地放下了,盖在于秋凉身上。
  片刻过后,他想,还是死了好。
  如果是同类,就能名正言顺地黏在一起了。
  不论人鬼,都有一颗相似的心,七情六欲,好恶怖惧……他余夏生也一样有颗心,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会孤独,会想望着有一个能陪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路怀明不知道于秋凉的灵魂回到躯壳里后,未来会面对怎样的生活,当时他一心只想着要尽快完成计划,继续对这孩子的监测。可余夏生和他不同,余夏生当时想,若是用这种方法,制造出一个能永远陪着自己的人,那该有多好。
  他是这样想的,也便这样做了。
  那是他几十年间唯一一次暴露出内心的私欲,那是他的阴暗面,所幸无人发觉,让他的幻想成了真。
  “……”
  于秋凉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抬起了头。他不是惊醒,却也不是自然醒,只是恰好,恰到好处地,就那样醒了。身上压了一床被子,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当即诧异地回头,撞上余夏生的视线。
  只消一眼,于秋凉沉默了。他从余夏生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有别于平时的冷静自持,他看到了冲天的火焰,看到了别样的热度,好似火山喷发,又若大江东去,激荡的、疯狂的、难以抑制的情绪。
  然而仅仅一瞬间,天地重归宁静,江河冰封。余夏生注视着他,忽然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串什么东西。
  “送给你的。”他认真的神情像是一个孩子,“戴上它就不做噩梦。”
  于秋凉接过那串链子,上头挂了颗水晶吊坠,吊坠正中央是一点殷红,艳艳的,映入人眼。余夏生的血液被他这般挥霍,倒好像无偿献血,不知是他血液再生的速度快,还是消耗使用的速度快。
  若说仅凭一块水晶就能不做噩梦,于秋凉是不信的,他觉得余夏生这是封建迷信,但不得不说,余夏生的血还真有辟邪的作用。于秋凉把那块水晶郑重其事地放在衬衫口袋里,不由得感谢这口袋在左胸的位置。
  偏左的口袋离心脏最近,于秋凉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接触到那块水晶,似乎从上头感应到余夏生手掌的温度。余夏生盯着他看了又看,不晓得想到点什么,忽然偏过头去,轻轻咳嗽一声。
  “那这东西我收了啊,回头送你块表。”于秋凉浑然不觉,拍拍胸口,向余夏生郑重许诺,好像他真有闲钱买一块送得出手的手表似的。
  闲钱是没有的,不如拿另外的东西来换。
  只是不清楚余夏生这正人君子会不会接受。


第107章 白卷
  未曾经历过苦痛,人永远不知悔改;未曾经历过失去,人永远不懂珍惜。
  于秋凉握着笔的手好看极了,从他笔尖流淌出的字迹更是好看,宋词然在旁边托着腮看他写字,一时看得呆愣。这不是宋词然首次看到于秋凉写字,他们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于秋凉写字的时候他没道理瞧不见,但他就是觉得,今天这一行字,于秋凉写得格外认真、格外好看。
  他们在写作文。
  语文老师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是普通的周测,她却要求学生们把作文也一并写了,说什么大家平时只做题,忽略了对作文写作的练习,所以要抓住大好机会,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她自己应该也知道,写作水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提高的,临时抱佛脚,写那么一次两次,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她还是固执地这样做,好像这回学生们把作文完成了,回头高考就能考出一个理想的好成绩似的。
  她说得没错,大家平常光做选择题和阅读理解,再了就是背诵古诗文,作文这种东西,还真的很少接触。写作文其实很随缘,于秋凉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肚子里脑子里没有想倾诉的故事,没有想写的词句,那再生拉硬扯也凑不出完完整整的一篇。
  出口成章的人还是少,运笔如飞文不加点的那都是传说,语文老师最常讲的一句话是,“好文章都是改出来的”,意思是建议学生们在写文章之前先打个草稿。然而实际情况和她的设想有些许不一样,一部分学生懒得打草稿,另有一部分学生打草稿的时间太长,乃至于写不完答题卡上的内容。
  宋词然是那种懒得打草稿的,他甚至连张像样的草稿纸都没有。于秋凉有幸观摩了三年他的数学试卷,那答题卡上的字迹尚且算整齐,可试卷上就不一样了,乌漆嘛黑的墨水团子和无数验算公式,让于秋凉看了一眼就感觉腮帮子疼。
  换作他,决计搞不出那么乱的草稿纸,宋词然也真是个奇人。
  高中作文一般要求写议论文,尽管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议论文。于秋凉暗地里对宋词然骂过教育局的人,说他们满腹酸水,成天只会搞八股取士,至于高考,那就是科举遗毒,是应该拔除的烂根。宋词然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又补上一句:“强迫学生练字,完全是压抑本性。”
  虽然他俩当时所言风马牛不相及,但就是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竟然还能持续下去。不过,于秋凉本就不是要跟宋词然讲道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自己不断吐槽的对象,显然,宋词然是个合格的树洞,于秋凉很高兴。
  但活人跟真的树洞还是有点儿差别,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活人会说话,会问问题,而真实的树洞不会。宋词然不是真实的树洞,他是个会喘气的,所以当他发现于秋凉在写一段看上去与正文毫不相干的话时,他就想当爱问问题的好奇宝宝。
  于秋凉好脾气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解释:“随便写的。”
  宋词然瞅了瞅同桌只字未动的作文纸,心中滋味复杂,难以言表。他只知道于秋凉不爱写数学卷子,回回周测都交白卷,有时候文综和英语甚至也不写,但他从来没见过于秋凉不写语文试卷或者语文作业。
  一反常态,反常得让人感到害怕。
  同桌中邪了?
  惴惴不安地去观察同桌,宋词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于秋凉不喜欢扣上衬衫的扣子,不管春夏秋冬,只要他穿衬衫,必然开着最上面两个扣,而今他领口敞开着,竟露出里面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来。
  一颗吊坠,瞧着像是水晶。
  定情信物……?宋词然蓦地一惊,睁大双眼望向于秋凉,想不到这铮铮好男儿难过美人关,居然和自己一样开始了早恋生涯。
  有些人自己谈了恋爱,就急着做红娘给人说媒,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非要强拉红线,宋词然却不是这样的。他深知于秋凉对谈恋爱一事的鄙夷,毕竟此人曾经对天发过毒誓,说自己这辈子绝不结婚,要做一名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风一样的男人。要说于秋凉自打脸,宋词然不太相信,因为他跟于秋凉一起玩了三年,没见过于秋凉啪啪打过脸。似乎任何事都在于秋凉的掌控当中,他说结局是一,结局就真是一;他说结局是二,结局就真是二——从来没有分毫偏差。
  所以,发现于秋凉脖子上有个秀气的水晶吊坠之后,宋词然的第一反应竟是同桌被狐狸精给迷了,向山精鬼魅主动献身。
  他想象力丰富,放到从前定是茶楼酒肆中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一场故事讲完,博得满堂宾客鼓掌喝彩。但现代社会不信奉想象力,不相信依靠想象编出来的故事,那些故事太不切实际。
  比如说,他们住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里,距那绵延山脉足有十万八千里,况且山中早就没了野生动物,松鼠都瞧不见,哪儿能瞧见狐狸?独自咂摸了好一会儿,宋词然隐隐约约抓捕住一点蛛丝马迹,他看似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语文练习册,实际上那双眼已经按捺不住地朝同桌身上扫了无数次。
  于秋凉写完那句话,兀自出神,手下意识地捏着笔,时不时转动一下。他撑着头,没过多久闭上了眼睛,十分钟后,他缓缓趴下,手背隔着衣料按在那块水晶上。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似提前演练过无数遍,然而这确实是于秋凉第一天把水晶挂在脖子上。他摩挲着晶体被打磨光滑的表面,忽然想起课本上看到过的水晶原石,那是有棱有角傲骨铮然的矿石,可它在世人手中竟变成了这般圆润光滑的模样。
  假如没有被打磨光滑,没有被除去棱角,大概是无人愿意将它佩戴在身上的。大家都惧怕太尖锐的东西会划伤自己,远离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东西,是生物的本能。
  最初的于秋凉,同未经打磨的水晶原石很相像,他棱角分明,他浑身是刺,所有的光华全藏在体内,从来没人看得到他内里的流光熠熠。可余夏生出现了,这个男人将他切开成两半,让他得以看清自己的心。厚黑的山体给水晶石带来的孤单寂寞与彷徨忽而不见,剩下的是一件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
  艺术品。人是艺术品。痴心的冷血的温柔的暴戾的阳光的阴郁的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艺术品。庞大的世界是由珍贵的艺术品构建而成的王国,大地是货架天空是橱窗,而艺术品本身亦是采购者。
  水晶石的确阻止了于秋凉滑入噩梦,但它永远无法控制于秋凉的心神。它是死物,人在想什么它永远不会知道,它连它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不清楚,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它没有心。于秋凉忽然拍了拍胸口,感到有些胸闷。
  他触碰到一块突突跳动着的东西,猛地坐起身来。
  那颗心……那颗心……那颗早就该无声无息地碎裂掉的心,它居然动了!
  心脏在跳,我还活着?于秋凉不敢置信地低头,摊开手掌看自己掌心的纹路。他不知道手相怎么看,他胡乱地选了一条最短的线,认为那条线代表着他的生命。生命线这样短,他一定早早地就死了,绝无生还的可能。
  是余夏生,在水晶里封存了什么东西!是除了鲜血以外的——
  “呃……”宋词然看他抓着那块水晶,脸色阴晴不定,想要问他怎么回事,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只好张张嘴,吐出一个没多大意义的单音节。于秋凉精准地捕抓到这声单音节感叹,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攥紧水晶的手也放开了,他看着宋词然,宋词然也看着他,良久,宋词然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你接着写作文啊,这节课下课就要交了。”
  写个屁。于秋凉心里想,这种考场作文,有什么好写的?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气,如果换成别人发现自己没死,大概是会欢呼雀跃的,而不是像他这样脸色阴沉,活像是帮助他从鬼变回活人的那位欠了他几百世的债未偿还。
  半晌,他明白他在气什么了。他气余夏生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对待,实施计划从不征求他的意见;他气余夏生诸多隐瞒,几乎什么也不对他解释不对他说;他气余夏生亲手将同类推远,难道他们不是同类吗?余夏生孤零零的那么多年,身边故友早就死光了烂完了,剩下个杜小园还常常与他观点相反作风相悖,并且杜小园她总也得走。他就不想要一个能天长日久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吗?他就这么愿意独自生活吗?
  是看不起我?
  于秋凉的心里突然生出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太看重余夏生的态度了,所以对方的行为稍微让他捉摸不透,他就开始胡乱揣测,还总往最差的方向去考虑。从不乐观,是于秋凉的一个习惯,起始于他的小学。
  好学生们不光要学会做题,还要学会检查,学会估分。自打与考试做了伴儿,于秋凉就同估分形影不离,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能考多高的分数,所以每次估分的时候,他估测出来的分数都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实际分数比他的估分高出三四十分都是常有的事。他擅长悲观,他认为只要提前悲观了,把最差的情况考虑进去,身上的压力会减轻很多,但他的做法完全是在给自己增添压力。
  人的压力,一半来源于外界,一半来源于自身,那最难战胜的怪物,不是实质化的苦难,而是内心的阴云。
  于秋凉扫了桌上的作文纸一眼,咧嘴笑了笑:“不交了。”


第108章 戒
  具有成瘾性的东西很危险,因为一旦对它们产生依赖,就很难戒除,很难抗拒它们带来的诱惑。于秋凉清楚地记得历史课上讲到过的近代史,是一捧烟土毁了泱泱大国。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基本上都不是好东西,比如烟,比如酒,比如毒,比如……
  不,也许还是有好东西的。对某个人的思念与渴求,对某个人的依赖与信任,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成瘾”。于秋凉抓着笔,陷入了思考,教室里的投影仪继续放映着纪录片,轰隆隆的背景音乐响雷似的盖过了周遭一切嘈杂之声,它是最大的寂静,它是最大的喧闹。
  酒精和尼古丁是会危害人体,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吸烟,喜欢饮酒,而且常常没有个度。烟味很呛人,讨厌闻到烟味的人多得是,然而总在他们身边吸烟的人不一定会戒烟。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私心,都想让自己过得舒坦,大多数人不会考虑自己的舒坦是否会侵犯到别人的利益,每个人是独立的个体,谁也无法对旁人的经历感同身受。
  只有在经历极其相似的时候,这个人和那个人之间才会生出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觉,随后就有了深刻的印象,有了长久的回想。
  刻意遗忘的事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钻进人心,把于秋凉从睡梦中唤醒。自打路怀明和杜小园淡出他的视野,迟渝和那些离谱的协议书不再出现,于秋凉非但没有将过去的事情遗忘,反叫它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回顾中愈发鲜明。他是一个顽劣不堪的孩童,固执地把旧照片从垃圾堆里翻拣出来,拿自己快要没有墨水的画笔给褪色的画面重新上色,一遍一遍,看似生涩,实则熟练。
  前几天他和母亲聊天,随便聊了没几句,就听她提到丈夫正在戒酒。于秋凉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多少年,只见过父亲在小儿子出生那年戒过烟,从未见他戒酒,当即十分惊讶,甚至怀疑这又是一句空话。他总是说下次就不喝酒,每次伤害了别人就追悔莫及,其实有什么好后悔的,又有什么下次?于秋凉想,他老是这样子,说了下次不酗酒,结果下一次变本加厉,搞得于秋凉认为他反复无常,再也不愿意信他的话。
  要不是为了躲他,于秋凉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住在二楼。对于秋凉而言,有他和没他都是一样的,或许没有他在,日子还能过得舒心一点儿,不必小心翼翼,担忧挨打挨骂。
  戒烟……可能是成功了吧,但是于秋凉有时候还是能看到他和朋友一起吞云吐雾,每当这时候,有人的房间就得紧紧关着门,留几个烟鬼霸占客厅,霸占走廊,他们把闻不得烟味的人关了起来,还觉得自己很有礼貌。
  当真有礼貌,就不会在主人家吸烟了。
  每次烟鬼们一走,客厅里厨房里餐厅里甚至是卫生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味,熏得人喘不过气。于秋凉想到以前的情景,不禁揉了揉鼻尖,似乎穿越时空的界限,闻到了那刺鼻的呛人的气味。
  “戒酒?”于秋凉感到气闷,便打开窗户通风,“为什么?”
  之前他戒烟是觉得对小儿子不好,影响孩子的身体健康,那这次戒酒的原因呢?他打了小儿子吗?于秋凉话刚出口,心脏忽然狠狠紧缩,弟弟个头那么小,才刚到哥哥的膝盖,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如果挨一顿打,那可不是开玩笑。
  于秋凉的手指敲击着窗台,连续不断的哒哒声表明了他心里有多烦躁。他等着母亲给他一个准话,他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啊……”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年纪上去了,身体不太好。”
  年纪上去了,身体不太好。于秋凉猛地捏紧窗前挂着的风铃,清脆的铃声一下子停了。他想起上一次会面时父亲头上的白发,乍一看不明显,仔细一观察就突兀得很。他收回手,怔怔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从前软弱的孩子长大了,孩子的父母变老了。
  再多的凶狠再多的暴戾再大的脾气,总得有一天被岁月给消磨掉,化成土,化成灰,化成泥。于秋凉吸了口气,轻声说:“他戒酒,对我来说是晚了,对他来说是刚刚好。”
  “……”这话说得怪异,那边的母亲不知道如何回答,于秋凉只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那声音靠近话筒,让他无端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是过去的那个小娃娃,母亲就在他身边陪着他,抱着他,哄着他玩耍。
  焦虑顷刻间把于秋凉吞没了,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匆匆说了句晚安,落荒而逃似的挂断了电话。现在并不晚,他没必要在这时候送上一声晚安,但他这时候如果不说,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说,所以他还是把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丢到了母亲怀里,自欺欺人地想:我这就去睡觉。
  睡了还是没睡,他自己心里有数,他母亲以为他睡了,实际上并没有。说完“晚安”之后,他依然看着手机,只不过没有再和先前的人聊天罢了。于秋凉点开小企鹅去找宋词然,他一烦躁就想对宋词然这个树洞倒垃圾,而对方照单全收,时不时蹦出一句话消减他的愤怒。
  “别气了。”宋词然说,“想想你的猫,兄弟,天塌下来也不怕啊,你有猫。”
  “……”
  于秋凉不知道天塌地陷和猫有多大关系,他感觉宋词然的思维很跳脱。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宋词然总要把话题往于秋凉家的猫身上扯。
  在宋词然第十四次提到于秋凉家的猫之后,猫主人终于觉出不对,当即质问道:“你是不是想抱我家的猫?!”
  “是。”宋词然厚颜无耻地承认,他对猫的关心胜过对于秋凉的。于秋凉怒极,切出聊天界面去打游戏,顾嘉恰好在线,看他上游戏就拉了他组队,于秋凉气哼哼地点了同意,同顾嘉一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一边拿着手机打游戏,一边慢腾腾晃回了自己屋里。途经书房,被余夏生瞧见他捧着手机,口中念念有词,老鬼何等聪慧,立刻猜出他没写完作业就打游戏。从天而降一只手打断了于秋凉的进攻,他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余夏生眉头一皱,掐住他的脸用力一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脸蛋顷刻间变了形,张着嘴含含糊糊地骂,却是谁也听不清他在骂些什么。
  “干什么呢你挂机啊?”余夏生无意中触碰到了手机侧键,游戏声音瞬间变得巨大,顾嘉开了语音,她的声音在书房外的走廊上久久回荡。于秋凉怒了,他不想让顾嘉冤枉他挂机,便在余夏生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想将自己的私有财产夺回,然而余夏生一旦抬起手臂,于秋凉就够不到手机,他的身高不够,这就是他常年挑食还总吃垃圾食品的后果。
  余夏生不由分说地退出了游戏,也不管于秋凉的账号会不会被顾嘉怒而举报,进而扣分。他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推着于秋凉回屋写作业。高三的作业倒是多,但作业越多,于秋凉就越不愿意写,他不喜欢被催着被逼着做事情。
  当然,就算别人不催他,不逼他,他估计也不愿意写作业。
  坐在书桌前,于秋凉双目空洞,毫无神采。他很想对余夏生实话实说,告诉对方他根本没把练习册带回来,可现在去找余夏生说这种话,与找死无异。如果于秋凉不写作业,余夏生分分钟化身为死神。
  总得找点事情做,不如抄抄书……假如余夏生要检查作业,就告诉他老师今天让学生们抄书。或者,把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那些空白练习册翻出来,随便挑一本写几页,等余夏生来查的时候蒙混过去,应该也行。于秋凉抓抓头发,觉得写练习册比较可信,于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余夏生在书房里未曾出门,便鬼鬼祟祟地从阳台上那摞旧书中抽出一本,飞快地搁在了书桌上。
  看清封面的一瞬间,于秋凉的脸绿了,他抽出来的这本是数学。
  没准儿有比较简单的内容呢,总不可能一整本全是难题。于秋凉不死心,将练习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这本还真的全部都是难题。
  不行,那得换另外一本。于秋凉又去阳台上摸,这回看清了,拿出一本语文练习题。
  再翻开看,第一部 分全是古诗文默写,题目是弱智了些,但好歹写得快。于秋凉很想写快些,手机不在自己身边,他不放心,和外界失联的感觉让他万分不好受。他咬着嘴唇,又气又急,实在憋不住了,就往草稿纸上写一行小字。 
  “王八蛋余夏生”。
  写了半个小时,于秋凉坐不住了,连他应该做的作业他都不愿意写,更别说是被他丢掉的已经没有用处的练习册。他从椅子上蹦起来,拿着所谓的语文作业去敲书房的门,敲了半天,里头却没人应,安静得有些可怕。
  木门在于秋凉的捶打之下颤颤巍巍地开了一条小缝,于秋凉惊恐地发现屋内竟然没人。余夏生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于秋凉想了想,总觉得他是在收走手机之后就出了门,难怪没见书房有动静,这家伙根本就不在屋里头。
  既然他不在家,那手机应该是被他搁在桌上了。于秋凉进屋去找,没成想找了一圈居然找不到。就在此时,书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了于秋凉的注意,他走近桌子拿起来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将余夏生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小纸片上铁画银钩,字体俊秀:账号冻结了,戒游戏吧。
  恐怕只有余夏生自己才知道,他拿于秋凉的游戏账号都干了些什么。也许是在公共频道污言秽语遭人举报,也许是开着于秋凉的账号不停连输不停送人头导致被队友举报,也许是顾嘉愤怒至极冲昏头脑不停举报学弟,总而言之,于秋凉是无辜的,但他遭殃。
  光打在纸片上,于秋凉注意到背面还有字,翻过来一看,是余夏生告诉他手机放在衣柜上。于秋凉“噫”地叫了一声,猛地回头看高高的衣柜,这衣柜不踩着把椅子就够不着,而且柜顶一年到头只打扫那么一次,灰尘积了三尺,老鬼不是存心想摔死他,就是想恶心死他。
  于秋凉跑到餐厅费力地搬来一把椅子,吭哧吭哧挪进书房,踩在椅子上去看柜顶。除了厚厚的积灰之外,他还看到空荡荡的柜顶上摆了一只鞋盒子,这鞋盒仿佛是余夏生给他的手机罩上的一层防护结界,阻拦了灰尘的侵扰。
  欢欢喜喜地打开鞋盒,于秋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忽然遏止,停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地方。
  鞋盒盖子敞开着,里面竟然没有手机。余夏生这混蛋东西闲得无聊,不知给于秋凉写了多少张小纸条,他好像是想跟别人玩寻宝游戏。
  虽然于秋凉并不想和他玩这无聊的游戏,但为了手机,还是得忍,如果半途而废,那就要前功尽弃,将手机拱手送人,失去手机,于秋凉绝不同意。他捶了捶胸口,展开那张字条,不由怒火攻心,两眼翻白。纸条上写的压根就不是下一个“藏宝”地点,而是余夏生志得意满的嘲讽:“行了,别找了,打游戏上瘾,得戒。”
  “我呸!!”于秋凉抓起笔,往纸条上添了几个字,其动作之迅速,仿若经过千百次演练,然而写下这些话,他的确是第一次。


第109章 卷土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就过了清明,清明节的时候于秋凉他们放了两天假,而假期第一天清晨六点半,睡眼惺忪的于秋凉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以后惊恐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杜小园。瞧见杜小园的那一瞬间,于秋凉猛地将脊背挺得笔直,生怕对方说他举止不端,把他扭送进大楼顶层的空中牢狱,结果杜小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相互交谈之后,他才知道对方是来他家借浴室。
  先前杜小园到南方出差时,余夏生大肆挥霍,交了不少电费,路怀明抱着算盘仔细一算,严肃且认真地将电费透支的情况报告给了杜小园。这下可好,整栋楼的人和鬼都要跟着余夏生一起遭殃,不光是电停了,水也停了,他们甚至连食堂的燃气都供不起了。
  “太惨了。”于秋凉听完杜小园的控诉,这样感叹道。
  后来过了清明那两天,又到了劳动节这两天,于秋凉忽然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余夏生他们停电停水停气,竟然他妈的从清明一直停到了劳动节!杜小园情真意切,甚至邀请于秋凉亲至大楼内一观,于秋凉劳动节正好放假,就跟着去了,他发现杜小园说的都是真的。
  “太惨了。”于秋凉捂着脸,坐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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