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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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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姐成绩很好,听说她生前人品也不错。”于秋凉冷冰冰地说,“虽然我和她不熟。”
  “她杀过人,你知道吗。”余夏生注视着于秋凉,不放过他脸上轻微的表情变化,“如果换成路怀明在这里,他也不会让你和顾嘉见面。”
  余夏生本以为,于秋凉会惊恐,会慌乱,但是于秋凉居然笑了笑,甚至还反问他:“她杀过什么人?”
  听那口气,仿佛是在好奇街头巷尾的小故事。
  这个孩子,应该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余夏生不禁站直了身体,他低头紧盯着于秋凉的双眼,后者毫不畏惧地回以凝视。那一刻,余夏生感觉这孩子的眼睛黑到出奇,像两口古井,又像万丈深渊。
  “不说算了。”于秋凉转过身,掀开床上的被子。他没有再关门,却也没有叫余夏生进屋,天生养成的冷漠泛了上来,将他笼住,他懒得管余夏生,甚至还想叫对方自生自灭,爱去何处就去何处。
  紧接着,床沿一沉,是余夏生坐了上来。他现在坐着的这一块,正是昨晚属于他的地方。于秋凉哼了一声,把头蒙进被子里,努力蜷缩成一颗球。这个睡姿,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不管冷不冷,他总是这样缩成一团。
  余夏生看着床铺中央那个凸起的圆球,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很缺乏安全感。他来看管于秋凉,来得不明不白,因为路怀明说得不明不白,只告诉他于秋凉有点问题。如今看来,这孩子何止是有点问题,他身上所存在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总是缩成一团睡觉,很容易做噩梦。”余夏生故意说,“梦里如果见到鬼,千万不要哭着找我。”
  “你不就是一只鬼?”于秋凉呵呵地笑,“不请自来,还想烦我。我让你上床了吗?”
  余夏生嗤笑,没有理他,自顾自躺下睡了。于秋凉知道他在床上躺下,便翻了个身,脑袋朝着另一边,身体依然蜷缩着。
  背对背睡到后半夜,于秋凉忽然出声:“我问你,我姑父叫你过来,到底是想让你干什么?”
  余夏生假寐,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于秋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怎么不来?他不愿意见我?”
  屋内一片死寂,于秋凉竖起耳朵听,未曾听到半句回答。
  他莫名有点儿委屈,但这结局,似乎又在他的意料之中。黑夜总能无限扩大人的负面情绪,难怪别人总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大晚上不睡觉,很容易胡思乱想,想到不好的事,免不了要哭。哭得多了,不光是第二天眼睛会肿,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眼泪这种东西,大概是坏处比较多。
  没人会喜欢坏孩子,坏孩子也不喜欢别人。
  明天又要去上学,烦得很。
  但愿闹铃不响,太阳不升,天空不亮,自己不醒。
  “你姑父说,等你高考完了,是个大人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管你。”半梦半醒之间,于秋凉好像听见了余夏生的声音。鬼知道这是不是在做梦。
  等到高考之后?这算什么意思?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奋战高考,青春无悔。’”于秋凉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句,终于掉进了梦里。
  余夏生在黑暗中睁开眼。他有点儿想笑,不过最后依然是憋住了。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大声唱起歌来,这是一首纯音乐,于秋凉向来很喜欢听,但在早上这不清醒的时刻,让他听什么歌,他都觉得头晕。毁掉一首好歌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拿它做起床闹铃。于秋凉打着哈欠,伸手摸索,没有摸到手机,先摸到了八块腹肌。
  “……”于秋凉顶着被子坐了起来,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余夏生,以及余夏生被自己撩起来的衣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亲眼见到活的八块腹肌——不对,余夏生是死了的八块腹肌。
  被他一摸,余夏生也醒了。于秋凉看着他替自己关掉闹铃,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眼往床上一倒,想睡个回笼觉。他们班主任是教地理的,而这个周末恰好没有地理课,班主任绝对不会来学校。学生们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于秋凉也是一样,他昨天下午已经和宋词然说好了,今天谁也不去学校,等睡够了,他就爬起来给宋词然打个电话,一起相约网吧,激情飙车。
  只可惜,有余夏生在,于秋凉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没有用。被子突然被卷走,后腰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冷空气里,于秋凉缩了缩,勉强睁开眼去抢被子。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得手,结果余夏生忽然抓住他,把他从暖洋洋的床上拖下了地。
  “你是不是有病啊,说了不用你管。”于秋凉往后仰,想要倒回床上,余夏生却一把将他扛在了肩头,逼他去卫生间洗漱。
  真是令人窒息。于秋凉一边刷牙,一边愤愤地捶着胸口。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动作,一定很像怒容满面的大猩猩。但他认为余夏生才是野蛮的大猩猩,谁知道余夏生是哪个朝代的老僵尸。大清都亡了,中华民国也完蛋了,余夏生却还在这里,给他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找麻烦。
  “你,出去。”于秋凉洗完脸,还是很困倦,很想睡觉。他对高中提不起半分兴趣,一到周六日更是如此。高中并没有什么意思,高中的课没有什么好听,自习也没有什么好上,至于那些高中同学,绝大部分都是无趣的,班级里的正常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这样的鬼地方,去了有什么用?于秋凉狠狠地把毛巾甩到水盆里,水花扬起老高,溅到了镜面上,模糊了镜中映出的他的面容。
  “我说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于秋凉心中怒火烧得更旺。但他打不过余夏生,只能仗着年纪小,对方不好对他动手,在口头上发泄发泄情绪罢了。
  他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那张嘴再怎么毒,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余夏生知道他只能嘴上说说,所以根本没打算走。他盯着于秋凉洗完脸,又盯着于秋凉拿着木梳梳头……到最后于秋凉咧嘴一笑,突然解开裤腰带的时候,他才挪开视线,转身面对门外。
  “你看啊,你怎么不看了。”于秋凉冷笑,“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他故意挑衅,而余夏生不为所动,依旧面朝门外,安安静静地抽烟。于秋凉重新系好腰带,啪嗒一下关了灯,绕过余夏生往外走,貌似还想回房。
  “校服外套在客厅。”余夏生抬腿拦住他,“我送你去学校。”
  于秋凉停了脚步,斜着眼把余夏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屁事就这么多?
  “你谁啊,你是我爹还是我妈?”于秋凉转了个身,但没有往客厅走,转而打开了主卧的门。余夏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来,押着他到了客厅,紧盯着他穿好外套换好鞋,这才提起他的书包,推他出门。
  于秋凉站在楼道里,抬手使劲戳着电梯按键。他现在憋屈得很,又想打人又想哭。但他天生爱逞强,吸了吸鼻子还在死鸭子嘴硬:“你别以为你个子高我就怕你。就算你一米八几,就算你八块腹肌……”
  “再乱讲话我就真的打你了。”余夏生眯了眯眼,“你姑父说了,你要是不听话,我随便打你无所谓,反正也打不死。”
  路怀明心疼孩子,当然没这么讲过,余夏生只是随口一说,然而于秋凉当了真。余夏生眼看着那根不停戳着按键的手指突然不动了,紧接着于秋凉发出一声长叹,将手揣进了校服兜里。这种叹息,一般只有老人才能发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发出这样的哀叹?
  余夏生不禁多看了于秋凉一眼。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于秋凉注视着电子屏上徐徐下降的箭头,好似透过它看到了地狱,“他自己都想死,为什么还会觉得我愿意活?”
  余夏生没有接话,因为电梯快到了。


第5章 逃亡
  虽然住在二楼,但是于秋凉固执地要坐电梯下去。余夏生其实不太懂他为什么非要这样,仔细思考片刻,发觉他或许是在拖延时间,想晚一些再到学校。的确,今天是周六,就算学校要补课,这么早就到校也没什么用处,更何况于秋凉本就不打算去学校,当然是到得越晚越好。
  他懒得去太早,余夏生也不逼他,只要他今天是在学校里呆着而不是去网吧,余夏生的任务就完成了。从头到尾,余夏生只负责监督他正常上课,其他的一切,实际上并不归余夏生来管。
  本来就不熟,管得越多,事情越多。余夏生一开始都不想过来带孩子,但是路怀明帮他做了那么久的活,不帮对方分担一些压力,他良心上过不去。于是他自告奋勇,成为了于秋凉事实上的监护人。不过,于秋凉好像并不想要监护人,瞧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恐怕所有管束过他的人,都被他拖进了黑名单。
  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名单上高居榜首?余夏生盯着马路对面的早餐车,扫了一眼目不斜视正往前走的于秋凉,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不吃早饭?”
  “不饿,也没那个习惯。”于秋凉转过身,态度似乎有所缓和。从小到大,很少有人问他吃不吃早饭。他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因为喜欢凌晨的空气,所以经常早早地跑出家门等着去上学。然而在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是没有人会给他做早饭的。
  其实,如果家人不给他做早饭,他大可以自己动手,或是去街上买小吃。但他本人在某些方面出奇地懒,而且,假如让他自己去外面买饭吃,他绝对会心疼那一两块钱。如今想想,他倒是开始感到疑惑,也不知道当初是在坚持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竟然坚持了整整三年。
  为什么以前会起得那么早?
  可能是因为凌晨的空气,确实很清新吧。
  当然,那时候的冬天,也已经有了雾霾。于秋凉眨了眨眼,仰头看不远处的天,在马路和林立的高楼之间,是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它毫无生气,静默而又令人窒息,只看它一眼,于秋凉就觉得呼吸困难。
  因此他收回视线,重新上下打量起余夏生:“鬼也要吃东西吗?你喝一口水,它会变成什么?”
  “水喝下去,当然还是水。”余夏生随口胡诌,“牛奶喝下去,到最后也还是牛奶。”
  他分明只是在随便回答于秋凉的问题,但这小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眼惊愕地眨了眨,紧接着竟然脸红了。余夏生见对方匆匆扭过头去,感到十分诧异,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说得有错。
  公交站牌附近,很人性化地设了几张长椅,供候车的乘客在此休息。尽管在这样的天气里,它们早就通体冰凉,让人不敢往上坐,但于秋凉现在不怕冷,就算是大冰块,他也肆无忌惮地往上头爬。他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伸手找余夏生要书包,余夏生把包递给他,就和他并排坐着,望着马路对面发呆。
  马路对面的东西很少,不过一少年,一小电驴,一早餐车,一卖饭阿姨而已,可是余夏生和于秋凉双双看得入迷。他们的关注点并不相同,前者是在研究阿姨娴熟的手法,后者则是在关注那小电驴的主人。
  “他说他今天不来学校。”于秋凉低声说,“早知道不信他的屁话。”
  “没准儿也是被家长赶出来的。”余夏生随便接了一句,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昨天写数学作业没有?”
  于秋凉压根闹不明白,余夏生为何对数学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高中数学这种东西,能不看是最好,闲着没事去研究它的,多半都是精神不正常。
  这些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说,真要讲出来的话,极有可能被数学爱好者们千刀万剐。于秋凉嗯嗯啊啊敷衍几句,含含糊糊地回答:“算是……写完了吧。”
  “抄的?”余夏生心如明镜,早已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于秋凉的数学有多差劲,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夜里,余夏生心里就有了底。要说于秋凉会认真勤奋地自己做数学作业,余夏生是不可能相信的,要说于秋凉在放学以前就独立完成了数学作业,他更不可能相信。
  所以只有一个结论:于秋凉的数学作业之所以能够早早写完,是因为他的答案全是抄的。
  “哦,你知道啊。知道了早说嘛。”于秋凉本人好像觉得抄作业没有什么错,居然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有几个高中生不抄作业?于秋凉这么想道,愿意抄抄答案还算是好的,有些人不想写这一科的作业,整个练习册就那样空白着直接交上去。
  比如说宋词然,他的政治练习册,在这三年之间都是空的。
  他被政治老师针对,完全是有原因的。
  于秋凉抱着书包,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对面那个出尔反尔的家伙,而宋词然也已注意到了于秋凉的目光。他买完早饭,站在马路那头三两口匆忙吃完,将塑料袋往垃圾桶里一丢,就甩着书包和书包上的钥匙,一路叮叮当当地跑了过来。他把他心爱的小电驴停在马路对面,因为他从这里推车回家比较方便。
  “你不是说不来学校吗?”于秋凉小声问他,“你爸今天在家?”
  宋词然一脸晦气地摆了摆手:“算错日子了,他今天不加班。我刚被他撵出来,烦死了,周末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早上比较冷,宋词然捧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在于秋凉面前不住跺着脚,不停叫着好烦好烦。于秋凉打了个哈欠,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说他爹,而是在说周末还要强制学生补课的学校。
  因为是周末,所以大家的到校时间并不一致,在他们谈话间,又有几名学生陆续走入校门。于秋凉回头看了一眼,从兜里摸出手机,觉得差不多该进去了,就扭头对余夏生说:“哥……那我先进去了。”
  他的态度转变很快,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余夏生不动声色,朝他微微一点头,他就单肩背着包,和宋词然肩并肩跑进了学校大门。在这样的季节,门卫都懒得很,见到有学生跑着进去,也不多加制止,不过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而已。
  余夏生抬头往天上看。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在行人头顶,他估计今天会下雨。
  好在于秋凉长了脑子,提前往书包里放了一把伞。
  送走了于秋凉,余夏生这边就没有什么事好做。他站在校门口环顾一周,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于秋凉今天上午大概要在学校这个大监狱里度过了,余夏生不相信他还敢逃学去网吧。
  然而他低估了网吧对于秋凉的诱惑,也低估了学校的无聊程度。自打踏进班级门口的那一刻起,于秋凉就后悔了,他看着黑板上整整齐齐码着的“自习”,心说这学校简直黑心到了极点。学生掏钱补课,他们竟然让学生来班里上自习。
  没有老师监督的自习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会有几个学生,在这时候认真学习?于秋凉的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他发现他的预感并未出错。他所看到的同学们,不是在看闲书,就是在看手机,要么就是趴在桌上睡觉。
  “班主任今天不来?”于秋凉把书包往桌上一甩,书包上的铆钉撞到桌面,发出“当”的一声响。前桌被这声音吵醒,迷茫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又趴下继续睡。哪怕是吵醒了同学,于秋凉内心也没有一丝愧疚,事实上,他现在几乎什么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今天到底能不能顺利逃课。
  他问宋词然班主任来不来,可宋词然也不知道。这个班长,真是当到狗肚子里去了。于秋凉伸手抢过他的豆浆,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这才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翻出他偷来的假条。盗窃假条并不难,他自认为他是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才向假条伸出罪恶之手,偷假条并不能算偷,高中学生逃课的事,能算偷吗?
  宋词然咕嘟咕嘟喝完豆浆,提着塑料袋和空杯往外头跑,他要去楼梯口扔垃圾,回来的时候顺便刺探情报。这个时间,其他班都在安安静静地上自习,站在走廊上往教室里看,全部是埋头做题的好学生,只有于秋凉他们班群魔乱舞,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一样懒散。
  也不知该说校领导对学生们太过信任,还是说他们神经大条,总之,宋词然把班主任以及年级主任甚至是正副校长的办公室都摸了一遍,不出意外地发现门上全挂了锁。看来他们都去休假了,也不知道任课老师在不在办公室里。
  本来宋词然还想去任课老师的办公室转一圈看看,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毕竟没有哪个任课老师会多管闲事,管他们逃不逃课。现在负责教他们班的,也就那俩代课老师一天天屁事很多,但英语老师是从初中部临时征调上来的,周末绝对不在,至于政治老师,她本来就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而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宋词然刚刚摸过了,六个文科班的头目全都不在。
  根据目前所收集到的线索来推断,可以轻松得出一个结论:今天的逃课计划,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过依然可以顺利实施。
  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宋词然手舞足蹈,一路扭着大秧歌回了教室。他这副模样,要是被老师们看到,保不齐又挨一顿批,然而现在,整个学校里基本上都没有老师。
  “老师不在。”宋词然回来时,于秋凉早已填好了假条,此刻正抱着书包等他。一听他说老师不在,于秋凉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但他没有直接往外跑,而是先到窗前,警惕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宋词然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以为他是担心门卫,就拍了拍他的背说:“门卫估计正在睡觉,我们跑快一点儿,出了校门我骑车带你去网吧。”
  于秋凉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他知道宋词然误会了,实际上他是在看余夏生那家伙在不在。如果刚出校门,就迎面走来一个魔鬼,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当场昏厥,送进医院都叫不醒,彻底成为一个植物人。
  幸亏余夏生不在。于秋凉转身跑过桌旁,一把拽起桌上的书包,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宋词然慌忙把手机塞进兜里,也跟着他一起跑。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逃课的时候还是一样兴奋,而那兴奋感的来源,大约是打破束缚的快意。
  对有些人来讲,规则是用来遵守的;但是对于秋凉而言,学校的规则,只是用来打破的。
  学校不是国家,它包含在一整个国家里面,它仅仅是国家内部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从这方面来看,校权当然要接受法律的管辖或是治理。可某些事情,国家明令禁止,它们在校园内却依然会发生——比如补课,比如滥收学费,比如私吞助学金,比如擅自搜身,比如老师趁学生不在的时候,偷偷翻他们的书包,没收一些私人物品。
  别人总说学校管得严是好事,不过于秋凉不这么认为,他心里一直觉得,爱学习的人不管在哪儿都爱学习,不爱学习的人,管他再严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起到负面效果。拿他自己来举例子,没有人催他背语文,也没人催他学历史,更没人催他关注政治,然而他总是不自觉地这样去干。与之相反的是,大家都逼着他学数学,任课老师也是一样,班主任也是一样,就连余夏生都是这样,可他就是讨厌数学。
  门卫果然在睡觉,一旦没有人盯着他们,他们就开始玩忽职守。于秋凉和宋词然猫着腰从传达室窗下经过,于秋凉忽然想,这些门卫大叔守在这里,兴许也像是在蹲监狱。
  他们的高中是一所重点学校,不过于秋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之所以选中这所学校,并非看中了它的升学率,他选择这里的原因很简单:管理宽松,逃课容易。
  别人是想方设法,不惜掏钱也要往里面挤,而他身在此处,却每天策划着想要逃离。
  他们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距他们走进班级,才过了十五分钟。
  一场行动迅速的逃亡。
  坐上宋词然车后座的那一瞬间,于秋凉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他突然发现,在阴暗的天幕下,在教学楼的顶层,顾嘉正倚着栏杆看他。她还穿着那身白裙子,于秋凉都替她感到冷。为什么她穿着白裙子?于秋凉记得她跳楼自杀也是在冬天。
  学姐是个乖学生,从前一定不逃课,也不像他这样调皮捣蛋。于秋凉轻轻咳嗽,这座北方的城市,雾霾越发严重了。
  几年前,十几年前,或许还没有这样阴暗的天……但某些人的心,大概永远都是阴暗的,绝不因他们所处的年代而有任何改变。


第6章 偏见
  对于自杀者,人们通常会抱有各种各样的偏见,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大家明明都不知道他们生前经历过什么,但在指责他们不负责任的时候,往往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曾经亲眼看到过他们做下天大的错事一样。一个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错?他们没有决定自己何时何地出生的机会,难道连决定自己何时何地死去的机会都没有吗?人有选择生的权利,也应当有选择死的权利,用道德来绑架他人的人,实际上最不道德。
  顾嘉的死,在这校园里并不是秘密。她曾经在这里上过学,曾经是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但她的毁灭也如此突然,她是一颗流星,划过黑夜之后就消逝。
  流星无法照亮漫漫长夜,她与黑暗接触,本身就是个错误。
  顾嘉从楼顶慢慢地往下走,数过五四三二一,绕过长廊穿过车棚,就到了空无一人的操场。现在天气很冷,哪怕没有人看管,学生们也不愿意下来走一走,升入高中以后,孩子们就都变得沉闷了,又有几人像从前那样,在操场上追逐打闹?
  也许高一的孩子,还会保留一点活力,而到了高二高三,基本上玩耍的心都死了。顾嘉坐在长椅上,哼着一首十多年前流行过的歌,这首歌传到现在,早就老掉牙了,应该没人愿意听。
  “当当当。”钥匙敲击栏杆的声音从顾嘉背后传来,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站在她背后的是余夏生。她对余夏生的感情极为复杂,他们对彼此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从来没有完全的信任,同时又存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怜惜。
  死得早的人,大约也算是同伴,会觉得对方死得可惜。
  “还在唱这首歌。”余夏生语调平缓,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的事有没有勾起他的怒火。顾嘉的歌声停了,她回过头来瞟了余夏生一眼,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她右手的指尖向外发散。
  “你从前就是用这只手杀过人。”察觉到她的异常,余夏生往后退了半步,和她拉开距离,“我不是来抓你走,我只想请你离我弟弟远一些。”
  弟弟?顾嘉哼了一声:“别撒谎,他不是你弟弟。”
  “叫过我一声哥,就算是我弟弟。”余夏生点了根烟,双眼紧盯着顾嘉,“十几年前的事,我和路怀明替你压下来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容忍你的一切。这孩子是路怀明的亲戚,你最好离他远一些,他这些年……你也知道,脾气不算太好。”
  尽管他的语气还算委婉,但顾嘉仍被激怒。她霍地站了起来,眸中浮上一层血色。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是她平生唯一的污点,也是她这辈子最痛的伤口。她狠狠瞪着余夏生,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之所以死,是她自己活该!”
  瞧她反应忽然这么大,余夏生就知道她还没有迈过那道坎。她游荡在此地迟迟不归,多半也是出于这个缘由。有些事情,的确让人一生都难以释怀。
  虽然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但该说的,余夏生还是要说。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那句已经重复过几百遍的话:“在那时候,只要你愿意等一等,警方很快就能抓到她,让她为她犯下的罪付出代价。你太沉不住气了,杀了她又有什么用?能把你母亲换回来吗?”
  “她被抓走之后,能判多少年?她害死我妈妈,我也要她死!”顾嘉突然扑过来,用力摇晃着铁栏杆,余夏生看到她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只看了一瞬就移开视线,生硬地岔开话题:“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你让我离他远一点,你怎么不先弄清楚他每天都在做什么?”顾嘉嗤笑着松开了手,“你管天管地,连别人家的孩子都管,你是太平洋警察吗?”
  余夏生摆了摆手,没有接话。他按灭烟头,把它抛进了垃圾桶。烟头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恰好落进垃圾桶的正中心。他本来还没觉得于秋凉可能会去做什么,但此时此刻,经顾嘉一提醒,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于秋凉把身份证放进了裤兜。
  如果是去上学,于秋凉需要特意带上身份证吗?
  一定是蓄谋已久,想要逃课。
  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欠收拾,一个比一个难管教。带孩子的差事真不好办。余夏生踱着步,走到学校大门口,果不其然,那辆停在公交站牌对面的电动车,已经被人骑走了。
  余夏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很想立刻把于秋凉逮回来,可惜他不知道这小子偷偷溜去了哪里。会是去网吧吗?网吧那是什么地方?在余夏生的印象里,这两个字通常与各种违法犯罪行为联系在一起,于秋凉经常跟他同学去那混,能干什么好事情?
  他对网吧也有偏见。
  于秋凉把书包一丢,输入密码迅速开机,紧接着又在软绵绵的座椅上瘫成一条咸鱼。一旁的宋词然打开易拉罐,满意地喝了一大口冰可乐,都这时候了还喝冰镇可乐,他倒也不嫌冷得慌。
  “刚喝完热豆浆就喝冰可乐,你肚子不疼啊?”于秋凉伸了个懒腰,觉得宋词然果然是个外星生物。
  他不说还好,他这话一出口,宋词然就感觉胃里一阵抽搐。于秋凉看着好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好似一块闪烁的霓虹灯牌,顿时哭笑不得,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板胃药,给宋词然扔了过去,顺带递给他一个装满热水的保温壶。
  宋词然一边吃药,一边从水壶边沿瞟他。于秋凉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抬手在壶底一推,宋词然连忙蹬地,带有滚轮的沙发顷刻间退到了包间一角。心有余悸地放下水壶,宋词然摸了摸胃,觉得于秋凉这药还真管用,立马就不疼了。
  会在包里备着的东西,一定是常用的,但宋词然从来没见过于秋凉吃胃药。换句话说,在今天之前,他压根不知道于秋凉的包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你有胃病啊?”宋词然记吃不记打,喝了胃药又去喝冰可乐,于秋凉懒得说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有胃病的人,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忙出了病,第二类是修身养性但不幸患病,第三类纯属傻逼,他们是自己作出来的病。
  于秋凉就属于第三类的傻逼。
  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午饭和晚饭也很不规律,胃疼的毛病初中就有,到高中发作得更厉害,也不知到了大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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