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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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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阵中,响起隆隆战鼓与冲天之号角!

“轰隆隆——”

幻月谷中的轰鸣之声仍是不绝,整座山谷已然如同雷神降临!

“塌、塌了!山顶塌方了!”

“啊——!!”

大地震颤,在谷口厮斗的军马,都已经站不稳脚,好多骑士居然从马上掉了下来。

幻月谷两侧的陡峭山峰,塌陷了!

活埋,天葬!

……

噶尔钦陵倒提蟒槊奋马疾驰,驾下神驹也是不同凡响,竟然将大部队甩下数里之遥。眼看便要赶到幻月谷前,忽而听闻惊天动地之巨响,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竟让他的驾下神驹都仓皇的跳跃了几步险些将他甩下马背。

紧接着,眼前一幕,让他脸上的惊骇与震撼之表情,瞬间定格!

高耸入云一片黑茫之中的两侧山峰,竟如同被天降神斧拦腰斩断,山巅便朝谷中掩埋而去。

“我的……十万大军!——啊!!!”噶尔钦陵突然大叫一声口中喷出血雾,扔了狂蟒槊双手掩住胸口,摔落下马,当场昏死过去。

黑云滚滚阴风怒号,大雪,终于降临了……

秦慕白驻马站在幻月谷西南数里开外的小山岗上,身后万余铁骑,头顶帅旗昭张。

眼前,山岳倾榻,天地震颤!

他的脸上,竟无半分表情。

身后,万余翊府越骑将士,都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竟无一人说话。

“慕白,下雪了。”只在秦慕白身边,陈妍轻声的说道。

“嗯……”秦慕白轻轻的应了一声,抬了一下手,“传令薛万均,令其加速进军,前来追捕俘虏抢夺马匹。”

“诺!”

风雪愈紧,很快天地一片白茫。河陇一带的大雪,由来以“狂紧”而著称。

左右军士急忙撑起伞盖,撑在了秦慕白与陈妍的头上。

“慕白,你行军打仗这几年,筑过京观么?”陈妍突然问道。

“没有……”秦慕白轻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从鼻中缓缓吁出。

眼前这副神威天葬的景相,秦慕白自己,也被深深的震撼了。数万生灵,就这样被生生的活埋在幻月谷内。

“这一手笔,竟似出自我秦慕白!”

“那今天,雷神天雪为你代劳,筑下了此道京观。”陈妍说罢,少有的重叹一声,“原来,这就是战争!”

京观——得胜之后,胜方大将为标禀战绩而收集敌尸,筑土而成的高冢!

“你说得没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战争。”秦慕白双眉紧拧凝视前方,沉声道,“既然选择了踏上战场,要么是自己的人头成为敌人的战利品;要么,就让万骨为我枯!”

第449 章 天威惶惶,莫可触逆

噶尔钦陵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只感觉到身体数处剧痛,仿佛是躺在担架上,摇摇晃晃的在缓慢前行。

“放我下来。”他吃力的吐出几个字。

“元帅!元帅!”众将士顿时惊喜又焦急的大叫,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一并围了过来。

噶尔钦陵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副由两竿长枪与战袍临时拼凑的担架上,身边,全是自己的近卫与心腹将领。

“战况如何?”噶尔钦陵刚说一句话,就感觉胸口闷胀气短心慌,于是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胸膛。

众将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生怕又刺激到了噶尔钦陵令他伤势加重。

谁也没有想到,壮如虎狮岿然似天神的噶尔钦陵,竟有这种奇异的心痛之疾。怒火交攻之下,竟能吐血晕厥!

“说。”噶尔钦陵闭着眼睛,吐出一字,不容辩驳。

众将士叹息了一口气,只好告诉他,丹巴乌尔济所率十万大军,尽皆陷在了幻月谷里,只有三千多骑走在最后,幸运的没有被活埋逃了回来。据当时的惨状目测,至少有一半兵马被活埋在了山谷之中。生还的可能,几乎是没有。

噶尔钦陵听完了消息,出奇的平静。

四周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人说话。噶尔钦陵闭目沉默了许久,说道:“大非川情况如何?”

“目前还尚未可知,哨骑已然派出,正等回报。我军,正在往大非川撤退。”

“如不出所料,秦慕白必然不会只有一处手脚。他的手眼,重点仍是放在大非川。”噶尔钦陵说到此处,双眼猛然开睁,精光毕射,“速派快马传我帅令,所有兵马撤出大非川退守晴罗原!——除了粮草,其他辎重一概舍弃!”

“是!”

说完这句话,噶尔钦陵连喘了好一阵粗气。

“天不助我!竟让我噶尔钦陵,在此刻病发。”他的牙关咬得骨骨作响,唇角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元帅不可发怒,但要保重身体要紧。”身边的副将说道,“胜败兵家常事,唐军不过是一时诡计得逞,我们尚有二十万雄兵在手元气尚存,仍可与之一决雌雄。谁是最终的赢家,还尚未可知。”

听完这话,噶尔钦陵突然放声哈哈的大笑——“扶我起来,上马!”

众将士无法违逆,只得搀扶着噶尔钦陵,吃力的骑上了马。

脸色青灰,目光迷离,噶尔钦陵骑在马上遥遥眺望自己眼前的这十万昆仑铁骑。

“我噶尔钦陵,十二岁从军,征战天下近二十年,历经大小数百战,所战无不得胜。”说到此处,噶尔钦陵顿了一顿,又道,“今日一败,金身告破,但——未尝不是好事!”

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噶尔钦陵,方才还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现在也仍旧满面病容,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依旧是字字铿锵霸气四射。这个口衔天宪扭斡乾坤的高原枭雄,此情此景之下,竟仍能不失半分将帅之风!

“将士们,胜败兵家常事,一场败绩,不足挂耻。”噶尔钦陵强提中气,大喝道,“敢输,才能赢!汉人坑杀了我十万兄弟,此仇,不共戴天!终有一日,我噶尔钦陵要血洗兰州砍下百万汉人的头胪,血祭我同胞!”

“血洗兰州!”

“血洗兰州!”

吐蕃将士,被噶尔钦陵这一番话深深的感染了。方才被幻月谷那场天葬震撼到粉碎的军心与跌落到谷底的士气,瞬间回暖,并火速爆棚。

噶尔钦陵的嘴角,终于露出那么一抹欣慰的笑意,“很好,这才是我噶尔钦陵亲手带出来的昆仑铁骑!”

“将令!——全军不回大非川,疾驰绕走西南侧七十里外的突仑原,火速向晴罗原挺进!”

“是——”

十万昆仑铁骑,重铸主心骨,精气神也是再度焕发。铁蹄飞扬,十万大军如同急风骤雨一般朝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此刻,布哈河上源。

张同单手擎着“秦”字帅旗立于一艇牛皮筏上,身后有四百余艇同样的牛皮筏,每船可载五到十人。此刻,两百火神已经在河堤薄弱处埋好了五指神雷,白浪水军将皮筏迁移到了避洪稳妥之处,只等张同一声令下,便要引爆神雷炸堤泄洪。

天寒地冻,白雪纷飞。布哈河的水流并不十分湍急,此刻已然结上了一层薄冰。想必用不到几天,这里全会变成一片坚冰,任由人马皆可通过。

“报——张统领,我等前后刺探了十余次,皆不见前番奔出的兵马再回大非川!反倒是原本留守军屯的吐蕃大军,正在拔寨起营,似要撤走!”

“什么?”张同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好狡猾的蛮子,必是看到幻月谷那边的动静,料想我军会来奇袭大非川,因此想要撤逃!——战机不可殆误!

“下令,炸毁河堤,水淹大非川!”

“是!!”

很快,轰隆隆的巨响冲天而起,布哈河上源的河堤瞬时崩塌,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被激怒的水龙,奔泄而下!

俗语有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一处河堤被炸开了口子,很快缺口被水流越冲越大,惊涛骇浪化为洪水巨兽,朝大非川凶猛奔去。

眼见此景,连张同在内的所有人都触目惊心。

终于亲眼见证,什么叫——天威,不可犯!

在这种毁天灭地的自然之神力面前,人,是那样的渺小。

任你智弄乾坤武功盖世,只消一个浪头,转眼间粉身碎骨!

同时,众人也多少有些心疼。这河堤,曾经可是花费了大非川驻守唐军许多心血加固巩建起来的,并建有许多引水沟渠与供水设施。还有下方的军营,那可是好几年的经营成果。如今,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了!

但,这就是战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并非只是人员的伤亡,还有财富的损失与物资的折耗。

大非川里的吐蕃人,刚刚接到将令要撤退。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方才仓皇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往身上套衣服,就被惊涛骇浪之声给吓了个魂不附体!

“洪水!洪水!!”

“快逃啊——”

不管是多不怕死多骁勇善战的军士,也不敢与洪水对抗搏斗。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人马牲畜,一并惊慌大叫。整个大非川军屯里,瞬间化作了人间地狱。以往温驯似绵羊的布哈河,一夜之间化为魔兽,毫不留情的开始吞噬它所能遇到的一切……

此刻,幻月谷的另一端,战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提前结束了。

天威惶惶,谁还不心胆俱裂!

以法制国的吐蕃王朝,对于战犯是相当残忍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是打了败仗回来,脸上就要被人挂上狐狸尾巴,以示耻辱。若是临阵脱逃或是对敌抗降就更不必说了,全家老幼一个不留,尽皆活埋于深井!

可是现在,已经有大批的吐蕃人下马,弃械投降了。

这仗,已经无法打。

十万大军,过半被活埋在了幻月谷中。任凭他们如何精锐如何骁勇,也掀不翻这大山走不出这地狱。

剩下的一半人,没被剿杀的却已被刚才这一场天葬粉碎了信心与斗志,只顾得浑身发抖连兵器都拿不稳了,如何再战?

天降神威,不可触逆。与之相比,敌人的刀剑与制裁的律法,屁都不是。

……

秦慕白依旧驻马停在那处小山岗上,身边已经积了一层不浅的白雪。

前方奔来数骑,远远就看到宇文洪泰那铁塔一般雄壮的身影。他手中还用长枪挑着什么高高举起,随即便听到他放肆到了极致的狂放大笑。

“三哥,三哥,俺回来了,哈哈!!!”此刻,宇文洪泰像是急着抢糖吃的小孩子,几乎是从疾驰的大马上直接摔下来的,还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又捡起那跌落的长枪哈哈大笑的跑过来,对秦慕白道,“三哥你看,敌军大将的人头!哈哈哈!听说是卫茹大将军,叫什么德什么格,名字好长一串俺没记住!”

“你这黑子。”陈妍抿然一笑,翻身下了马来上前,伸出手在他头上、肩上拍去泥土与雪块,“多大数岁了,还如同孩儿一样。”

“嘿嘿,谢谢嫂嫂!”宇文洪泰还就不好意思了,缩起脖子矮下身子谦恭的施礼,黑脸上红了一红,咧嘴道,“三哥回来了,俺高兴!俺这一高兴,就没边儿了。你现在就是问俺爹娘姓什名谁,俺可能都答不出了。”

“哈哈哈!”周围人一片大笑。

秦慕白也大笑了几声,有点吃力的翻身要下马,宇文洪泰急忙扔了铁枪上前来扶。

“黑子!”秦慕白长吁了一口气,重重的拍在他的肩甲上,连拍了三次,微笑道,“咱们说好的,还得做几十年的兄弟。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宇文洪泰愣了一愣,突然跪倒下来,紧紧抱着秦慕白的膝盖双腿,放声号淘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秦慕白也感觉眼睛刺痛,深吸了几口气忍住涌到眼眶边的泪花,重重的拍他的头盔,“阵前啼哭,成何体统!还不起来,你可是将军!”

“俺不管!俺就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宇文洪泰还就耍赖了,号叫道,“俺这心里,都快憋死人了!砍了几十颗人头,也仍是发泄不去!”

这时,前方又奔来数十骑,秦慕白抬头看了一眼,旗帜鲜明,是侯君集与薛万均。

“喂,侯君集与薛万均来了。你还不起来?”秦慕白有点哭笑不得了,奋力踢腿,想要将宇文洪泰踢开。

宇文洪泰先是耍赖的死死抱着,后来听到周围的人一片大笑,他也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的傻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扑腾的拍着身上的积雪,他站到了秦慕白身后。转眼一看,虎头錾金枪可是落到了一边,他急忙将他提起,依旧高高举着,枪尖就挑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吐蕃的卫茹大将军,德格?丹巴乌尔济。

“呵!宇文将军果真神勇无敌啊,阵前力斩敌军主将!”侯君集与薛万均方才拍马走到近前,纷纷喝彩惊叹。

宇文洪泰顿时呲牙咧嘴神气活现的得瑟上了,他将铁枪举得越高,叫道:“虎头錾金枪!看清楚了!虎头錾金枪!”

“放下。”秦慕白没好气的喝斥了他一句,上前两步。侯君集与薛万均一并落马上前。二人走到秦慕白身前,相互对视一眼,突然整齐的对着秦慕白单膝跪下,抱拳重拜。

“二位将军这是为何?快请起!”秦慕白急忙上前,伸手去托他们起身。

侯、薛二人起了身,一起喟叹了一声,薛万均说道:“少帅,我等都拜服了!这一仗,实在是赢得痛快彻底!薛某征战半生所历大小一百三十余阵,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酣畅淋漓过!”

“你若再晚半分出现,我估计我都要沉不住气了。”侯君集双眉深锁脸色肃生,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承认,虽同为卫公门生,我不如你。”

“二位不可如此高看秦某。”秦慕白上前,左右拉住他们的手腕,说道,“秦某不过是突发奇想用了条诡计,一朝得势小胜半阵。其实,秦某自忖学艺不精又无历验,此一战后就算徒有虚名受人谬赞,也顶多只是个光鲜漂亮的泥胎菩萨。若论用兵伐武,若要冲锋陷阵,秦某远不如二位将军。今后,关西军还要是完全仰仗二位将军之大能。”

“少帅,大气度,真英雄!”薛万均沉声重叹,然后放声哈哈的大笑,“我等得能追随少帅,真是此生之大幸啊!”

侯君集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附合,等薛万均笑罢赞罢之后,他抱拳一拜,说道:“禀少帅,此处战事已告一段落。幻月谷山峦倾塌,埋葬敌军过半。另有三万多敌军此前在谷口与我军激战,山塌之后大半吓得灵魂出窍,军心为之崩溃。因此我军奉少帅之命,对其阵前收降。”

薛万均也回过神来,抱拳一拜回报军务,“报少帅,末将奉命专行抓捕俘虏抢夺马匹。现今仍在进行之中,末将前来之时已经俘虏了敌军一万余名,战马一两万匹。末将斗胆揣测,到最后能有近两万名的俘虏,近三万匹战马!”

“很好,二位都辛苦了。”秦慕白说道,“薛将军,你休辞劳苦,将这些俘虏与战马一并押回鄯州,交由江夏王处理。随后,就请你将本部人马分作同等两部,一半化作轻骑再到此处来与我汇合;另一半,就由你亲自统领,留在江夏王麾下听用。”

“是!”薛万均抱拳应诺,翻身上马,“末将先行一步,告退!”

“秦慕白,那我呢?”侯君集的脸色比之以前仍是没有好看半分,生硬,刻薄,声音也仍是冷的。可是他眼神中已然没了以往的孤傲与敌意。

秦慕白看在眼中,欣慰在心里。

侯君集,的确就是一匹孤胆恶狼。你永远不要幻想一匹狼被驯化成一条狗。能让他眼中的冰冷杀意淡去几分,就表现,它已经对你表示认同——就如同某日,这匹孤狼突然心甘情愿的加入了某个狼群之中。就是因为这个狼群中,有一匹值得他信任与仰望的,狼王!

第450章 事在人为

侯君集依旧气势咄咄的盯着秦慕白,眼神中渐渐有了孤傲、挑衅,还有无法掩饰的期待与渴望。

秦慕白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从被贬出长安、发配凉州的那天起,侯君集就期待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现在,这一天仿佛是近了。

他想要兵权,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足以让长孙无忌闭嘴、甚至让李世民脸上无光的事情来。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甘心屈居于后进晚辈秦慕白麾下的唯一目的!

秦慕白,当然心知肚明。像侯君集这样的人,多少金银美女也无法尽收其心,唯一对他有着致命杀伤的,就是信任与权力!能让他展现自我价值的信任与权力!

“兵贵神速!侯将军,就请你整顿兵马,全军即刻启程,直奔大非川!”秦慕白顿了一顿,双眉略微一沉,“那里,才是我们的主战场!”

“诺!”

侯君集沉声一喝,抱拳应诺。

这几乎是他头一次在秦慕白面前,完全以麾下的姿态,心甘情愿的说出这个字。此时,他眼中闪动的那一抹异样的光芒,连站在秦慕白身后的陈妍都清楚的看出,这匹孤狼,真的是找到了他需要的狼王!

秦慕白点了点头,再道:“幻月谷一战,不过是反击第一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噶尔钦陵元气尚存。请侯将军代我起草并颁布帅令,郑重告诫全军上下戒骄戒躁不可轻敌!否则,今日幻月谷一战之吐蕃败相,很快就轮到我们。”

“好。”侯君集抱拳应了诺,此等事情,正是他这个行军司马的份内之事。略作停顿了一下,他说道,“大雪愈紧,不能再作片刻俄延,否则一但大雪封山我们都将被挡在幻月谷的大门口,白白丧失战机。属下建议,先由属下率领本部骑兵轻兵兼道先行一步,奔赴大非川。可让宇文洪泰将军率领余部并押运一些粮草辎重等物随后起身;至于此方战场,可交由随后来援汇合的薛万均所部。”

“好,如此妥当,就听你的。”秦慕白微然一笑,全盘接受。

侯君集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舒坦的笑容,说道:“少帅身体欠佳,不如请回鄯州略作休养。毕竟,此役非是一日之功,少帅的康健真正关乎我军的存亡。这并非是属下一己之见,也是全军将士的一致心愿。”

“我也这么想。”身后的陈妍接了一句。

“是啊三哥,还是身子骨要紧。你就回鄯州歇着养病去吧!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新郎官,该是留在洞房里快活啊!”宇文洪泰乍乎乎的吼道。

秦慕白一愣,“你胡说什么?什么新郎官?有女眷在此,你也如此口无遮拦,该打!”

“呃!……该打,是该打……”宇文洪泰顿时大窘,嘴里一阵结巴。

“慕白,此事容我稍事与你细说。”陈妍说道,“你还是先答应侯将军的请求吧!”

秦慕白略作思忖,说道:“侯将军,你带兵打仗的能力,我军上下无人能出你之右。现在要我答应让你率军前往也可以,但有三件事情我要叮嘱你。”

“少帅请讲。”侯君集顿时神色一振眼光精亮!

“其一,不可轻敌。满打满算,吐蕃人在幻月谷这里的损失不过三分之一人马,噶尔钦陵手中仍有二十万大军和绝大部分的昆仑铁骑主力。”秦慕白说道,“虽然我军小胜挫动了敌军的锐气,但现在,敌我实力仍是差异悬殊,我军仍是处于弱势。而且,该使的诈都使过了,噶尔钦陵不会再上任何的当。剩下的,就是正面攻坚硬碰硬。所以,我们仍要清楚的认清自己的处境,万不可令军中滋长出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这个你放心。”侯君集说道,“侯某一生任由狂悖,但唯独上了战场,从不骄滋轻敌。”

“其二,在你动身之时,我派已出张同率一支人马去炸布哈河,水淹大非川。如果此计成功,大非川军屯将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能淹死冻死多少吐蕃人我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那里会变成一片天灾景相。估计等你率部赶到时,刚好可以接应张同。抓捕俘虏抢救军资是为首务,但也必须防范吐蕃人的突然逆袭。”

侯君集比张同先一步出发,此事他并不知晓。此刻他先是惊讶随即是兴奋的一扬眉,“这计毒虽毒了一点,但使得精巧。天降神威非人力所能抗衡,为将者能做到像你这样灵活运用天时地利,便是出类拔萃了!”

“谬赞。”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说道,“第三件事情我要叮嘱你的,就是不可滥杀。”

侯君集轻拧了一下眉头,“何谓滥杀?”

“除开战场之上正面交锋时的死伤,其他皆是滥杀。”秦慕白答道,“你回想一下噶尔钦陵送回我军阵亡将士的骨灰一事,就可明了,我为何要禁止滥杀了。”

“就为收获人心?”

“可以这么理解。”

侯君集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我只能答应你,尽量不滥杀。我知道你志存高远雄心万丈,所关注的并非只是一战之胜负,而是想最终踏平高原征服吐蕃。并非是我瞧不起你,我一直想从你这里讨句实话——你自己觉得,这可能么?或者,这仅仅是你的痴心妄想、自欺欺人?”

秦慕白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宇文洪泰急了,吼道:“侯君集,你这是什么屁话?既然你信不过俺三哥,就别跟着俺三哥干!”

“黑子,闭嘴。”秦慕白喝斥了一声,只对侯君集说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那我再信你一次。”侯君集几乎是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他抱了一拳转身就走了,大马靴踩着积雪嘎吱的作响。

“若遇噶尔钦陵主动前来挑衅问战,不必与其争锋,一个字——熬!”秦慕白在他身后大声道,“彼缓我急,彼急我缓。现在,主动权落到我们手上了。如果他要力求速战,便很有可能是粮道补给出现了极大的危机。”

“粮道补给?”侯君集脚步一顿口中沉吟,回头看了秦慕白一眼却并未多问,只是抱了一拳便骑上了马。

众人目视侯君集纵马踏雪而去。

“这厮!算是答应了没有?”宇文洪泰憋不住了,骂咧道:“三哥,此人好生狂傲无礼!随我性子,方才便要将他摁倒在地毒打一顿再说!”

“我也想这么干。凡是接触他的人,都想。”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但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了,反而会对他充满宽容与敬重。”

“啥意思?俺不懂。”宇文洪泰茫然的摇头,“俺只知道,这厮很嚣张,很欠揍!”

陈妍笑道:“黑子,侯君集这人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他这样的人不懂什么叫虚伪客套,也不会使坏心眼。耿直,就跟你一样。若非如此,他岂能在朝堂之中落败给长孙无忌等人,到头来身为开国功勋当朝宰辅,反而落得个贬废的下场?”

“啊?那不就是缺心眼喽?”宇文洪泰怔了一怔,“嫂嫂是不是想说,俺将来也会跟他一样?”

“哈哈,你肯定不会了!”秦慕白笑道,“你虽然鲁莽冒失了一点,但你一不争权而不夺利,没人会跟你誓不两立,谁会害你?”

“嘿嘿,也是!”宇文洪泰咧嘴笑道,“俺这不是还有三哥嘛!俺就跟着三哥,啥也不多想!”

“傻黑子!”秦慕白笑了一笑,暗忖道:想当初,侯君集对于李世民,何尝不是宇文洪泰对我一样的感情,可是到头来呢?……仓海桑田人情冷暖,就是这样的变幻无常,徒增唏嘘!

很快,侯君集整顿本部轻骑五万人马,顶着瑞雪呼啸而去。宇文洪泰则率领本部数千兵马与秦慕白的诩府越骑,清点战场搭建临时营房。入夜之时,全军便在幻月谷前的临时营屯里安歇。

当晚,北风呼啸大雪愈紧,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担心此前埋伏在山上引爆炸药的秦拾等人。如此天寒地冻,他们在山上埋伏这么多天肯定是吃尽了苦头,引爆炸药本身就有危险,现在又大雪封山,也不知生死如何?

第二天午时,漫山遍野已是一片白茫,积雪甚厚。

大军刚刚吃罢了一顿午饭,秦拾等人奇迹般的回来了!

他们居然从大雪山上走了出来,但已个个不成人形,每个人都比秦慕白所受的冻伤严重许多,而且,的确是有三十多人死于严寒和雪崩。

秦拾这颗瘦弱如草根的野小子,却是生命力极度顽强,几乎是一根毫毛不少的回来了,身上连冻伤都没有。据鲁有海等人说,这小子非但不怕冷,还经常用雪块搓澡,而且带着他们在山中捕兽充饥、寻找通道。这一路来,若不是有他,恐怕这两百人全要困死冻死在山里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军制胜的关键所在!!”秦慕白为秦拾等人举行了一个庆功宴,并将此前的安排如实告知了众将士。

众将士无不惊叹感佩。一夜之间,秦拾这个无名小卒,成了关西军全军上下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等到摊开功劳薄要记功勋之时,秦拾却是抵死不肯,他觉得自己不过是秦家的一名犬奴,听主人的吩咐做了一些最简单的、最该做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封赏。

秦慕白跟秦拾说,如果此战最终得胜将来朝廷论功行赏,以我大唐王朝重视军功的惯例,你这笔功劳足够封得一个五品游击将军,或是子爵以上勋略了。

可是秦拾仍旧是死也不肯,他说自己不会做官不会当将军,只会服侍主人给主人跑腿。众人再要劝说,他居然被急哭了,还就以为秦慕白要赶他出家门。

秦慕白无奈只得作罢,最后只得将鲁有海与众火神将士的名字,记到了功劳薄上。

隔了一天,薛万均麾下的两万五千人马从鄯州去而复返,带来大批粮草、营帐、寒衣等重要物资。秦慕白将其中五千人马留下交由偏将指挥暂驻临时军屯,待大雪罢后专行收拾战场处理战后事宜。另外两万人马交给宇文洪泰,让他押送军资,尽快前往大非川接应侯君集。

宇文洪泰虽有些不大乐意跟着侯君集“混”,但秦慕白将令一出,他还是乖乖的服从了,并做下保证绝不跟侯君集闹别扭乖乖听他号令行事。

稍作准备后,秦慕白率领一万亲勋翊府越骑,与宇文洪泰兵分两道,各奔鄯州与大非川而去。

第451章 绝域孤城

玉门关。

狂风骤雪,天地一片白茫。

城墙上插满了箭矢,厚积的白雪掩不尽肆虐的血迹。残破的大唐龙旗依旧高傲的飘展,城头布防的唐军将士个个满面菜色,但目光深湛精神抖擞,迎风屹立的长枪闪动着凌厉的锋芒。

烈风过去,一片寂静无声。

关城军屯里,苏定方从马圈里牵着自己的黄彪马,默默无言的抚着它的面颊。

这黄马,曾是他早年跟随李靖北伐突厥时亲手从一名草原酋长手上,抢来的战利品。战后论功行赏,此马就跟了它,跟随多年极通人性。

将士三宝,兵马甲,唯有这马是活物,也最为重要。吕布当年为一匹赤兔马而弑父叛变,为世人所不耻。但也恰巧反证,一匹宝马对于行武之人的重要。

此刻,这匹极通人性的宝马摇着尾巴,低下头胪用面颊轻蹭苏定方,宛如宝石般的一对眼睛中居然淌出热泪。

苏定方的手颤抖了。

“彪儿,彪儿!若有来世,我为牛马你为主……!”苏定方将牙根咬得骨骨作响,浑身颤抖,眼圈也红了。

一只手,缓缓的伸向腰间,握住了横刀……

“将军!将军不要啊!!”

两名养马的马卒眼见眼景仓皇的大叫,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左右抱住苏定方的胳膊拉他住持刀的手腕,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如此好马,杀了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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