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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反攻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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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妈妈离着好几步远,居高临下嫌恶地看着苍苍,尖着嗓子问:“都是她说的?那你明知道那贱人在撒谎,为什么不拆穿她?你可知道为这事我差点丢了职务!”

苍苍扯扯嘴角不以为意道:“当时的情况,人们自然更信柳妈妈,况且只是你们二人之间的角斗伎俩,又不妨碍什么,我不觉得有必要解释。”

这话听似自私,但确实很符合苍苍凉薄冷淡的性情,但凡自认了解她的人只怕都会相信。

“你——”杜妈妈愣了一下气极反笑,“好张伶牙俐齿的嘴,昨天的事先不说,你这回又要做什么?我看看,唔,居然是蜂蜜水,谁允许你做工时间出去的?话说回来,你是要把这东西拿给谁?”

苍苍抬了抬眼,见是自己的食盒不知何时到了杜妈妈手中,她打开瓷盅边嗅边问,一副抓贼拿赃的神态。

过了这片刻,苍苍缓和了不少,她小心地坐正以便稍后站起,垂着眼眸道:“昨天我看藤白的样子似乎是花粉过敏,蜂蜜对治那个有效,我就……”

猛然从头顶淋下的温热液体打断了她的话。

杜妈妈收回空了的瓷盅,盯着落汤鸡一样的苍苍,心中恶气终于消散不少,言语仍不减刻薄:“不说还不知道,逢春院主针居然也会关心人了。不过这蜂蜜水到底能不能喝还是一说。别是变质的加料的,又或者是来得不干不净。人家藤白可是二爷跟前的,万一吃出个好歹……妈妈也是为你好,多做多错不是?”

她说着掩嘴一笑:“说白了人家还是柳妈妈手下得力的,能少吃喝吗,你就少去丢人现眼。”

人人说她心眼小,她还真是心眼小似针眼。苍苍不但顶撞她,还害她丢脸,这口气她怎能不出?

她说完就等着苍苍暴怒,她恶意地想着这冷冰冰的人一旦慌了,怒了,表情一定很生动,生动到解气。

“呵呵。”苍苍却忽然低低笑了,她霍地睁开双眼,眼里盛放两丛怒火,但那怒火背后,幽漆的瞳仁深处,仍旧是那压倒一切的刻骨的冷静和清醒,会吸噬人魂灵一般黑洞洞地将杜妈妈凝视:“杜妈妈,莫欺少年穷。今日你看我落魄无依便肆意折辱于我,焉知他日我不会一跃而成人上人,来还报给你?奉劝一句,人,永远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012试探反试探

杜妈妈吓得倒退两步,她何曾见识过这样的苍苍?

以前的她虽然冷漠尖锐,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满身都是刺,但到底看得见周旋得了。刺嘛,布满一身又如何,避开就是了,甚至想办法一根根拔掉也行,杜妈妈也不是没做过。

她虽然不愿意和苍苍打交道,但惹恼了还是很不介意找她不自在的。看着她愤怒尴尬无可奈何,杜妈妈别说多有成就感了,就像昨天逼得她要去伙房。

说到底,小丫头,尤其是无权无势无良好教养的小丫头冲动好拿捏,杜妈妈甚至想如果苍苍这回发火了,她还能借机发作赏她两个耳光,彻底打消其气焰,不就是有一手绣艺绝活吗,还了不起了?反正今天她是得了夫人的指示的,她看得明白,夫人也早不耐烦这个小蹄子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苍苍没有像受了挑衅的公牛一样冲上来,也没有破口大骂嚣张威胁。她分明是那样狼狈,发髻散乱湿淋淋滴水,身上处处草屑泥渍,裹在棉衣下面的瘦弱身躯让人怀疑会不会一个巴掌拍下去就碎了。但她猛然抬头的动作如此有力,那种冷静,那种严厉,那种宁折不屈的强劲魄力,那种稳固超然的无边底气,生生地令人心悸。

杜妈妈刹那间发觉,眼前的眉眼是飞扬霸道的,仿佛禁锢多年的力量焕然苏醒即将破壳而出,那是凡人难以企及的辉煌美丽,让她想起舞阳门前凤凰台上展翅在即的赤火凤凰。

杜妈妈被吓退,抖手指着苍苍“你”个半天没有下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她重重一甩袖子:“你等着!”说完要走,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道,“两天后,二月初一,夫人要上檀香寺为二爷祈福,行法事时要十二到十五岁的少女,你正好符合要求,准备随行吧。我们走!”

杜妈妈带来的人很快走得一个不剩,苍苍冷眼看着,在湿冷的地上又坐了一会儿。她心里想着初一上檀香寺的事。

前世的确有这么一件事,那时墨松瘫痪几近不治,方氏手足无措之下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失了分寸,没仔细安排随行人员,竟让自己跟了去。

自己的存在追究起来也是一桩罪过,因为她的母族永国公慕容氏犯了贻误军机,致使御驾亲征的先皇被围击身死的重罪,虽最后祸不及妇孺,甚而她的母亲仅充作官伎不用流放边地,但她到底是罪人之后,没几个人知道不代表可以随时出去晃。

因此侯府对她的束缚很严,她远没有冬初那么自由每月能出去一两次,重大场合更不能露面,更何况二月初一同去檀香寺上香的还有苍苍血缘上的姨母,当今皇后。

而今世先不说墨松没那么危急,方氏还会不会去祈福,但说自己已惹来了监视怀疑,就绝不可能有机会跟出去。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考虑过这事。

可是这次杜妈妈却亲自告诉她,她要去檀香寺?

苍苍微微低下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痛得倒抽一口气。她定了定神,确定自己除了头疼头晕没有别的症状,这才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瓷盅和食盒。

谁知视野里忽然多了只手,那手修长有力指骨分明,一看就是练武男子的手,虎口覆着一圈薄茧,那是长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苍苍内心一凛,瞬间明白来者是谁。她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眼看那手先她一步捡起食盒盖子递过来,随即一道温朗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昨日真是多谢你了。”

苍苍大脑急转飞快分析这话是什么意思,表面上强迫自己平静,没接盖子直身抬头,看清了对方后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大公子。”然后又问,“大公子刚才说什么?”

墨珩温和一笑:“昨日幸得你指点乔总管,否则珩只怕留不到命回府,今日专程来道谢。”

原来还真的奏效了。苍苍想着,面露不解:“我不明白大公子在说什么,乔总管那样的人物,不是我这没有见识的小姑娘可以左右的,更不要说指点。大公子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她没有对那句“留不到命”表示讶异恐慌,也不装得无知无礼。这时候的墨珩对她接触不多了解更少,装不装以前的性子意义不大,况且刚才这人明显躲在附近,将她应对杜妈妈的举止都看了去,她这时再扮演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只会弄巧成拙。

况且,况且她打心底不愿意这个人瞧不起自己。

墨珩看着眼前才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她看起来那么小,瘦瘦矮矮的,还未长开的五官一团稚气,却已经有妍丽清逸的迹象。不难想象,这将会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在他印象中,这样的女孩子要么自以为长得不错便一腔娇气,要么自卑于地位唯唯诺诺,总之都该是没有头脑的。可身前的这个眼神澄澈态度磊落,虽然头发还滴着水看起来可笑又不堪,但她似乎并不在意,端端然站出玉树般的姿仪,微微上挑的眼线毫无媚意,反而蕴着股拒人千里的冷味。

这真的是十三岁少女应有的姿态吗?

如果是,只能说明这是个人才。而如果她是在虚与委蛇,那么墨珩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真是练到狗尾巴草身上去了。他自叹弗如。

他有些动摇,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真的只是就事论事?

他眼里划过流光,默了片刻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若非乔总管无意间听到你与柳妈妈的对话,就不能有充分的准备,珩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大公子折煞苍苍了,能帮上大公子是苍苍的荣幸。只是不知道苍苍到底说了什么入得了乔总管的耳朵?”苍苍真诚无比地道。

墨珩终于承认试探不出什么来了。他笑着转开了话题:“乔总管倒不曾明说。听说昨日是你给父亲送药?”

“只能说阴差阳错跟着柳妈妈送了一趟。送药这等要事怎么能由我这个外院人负责?二夫人可是看我碰了那汤药就不高兴呢。”苍苍抬头问,“莫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不是。”墨珩轻叹一声,目光里是不作假的担忧,“父亲病情越发严重,微末枝节处也大意不得,随口一问罢了。你莫在意,许是我多心了。”

苍苍眯眯眼:“大公子忧心父亲是人之常情,若有需要配合调查之处,苍苍义不容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是试探与反试探,但话说得明白不猥琐,谁也不曾矮了谁一分气势。纵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彼此却都很能接受这个谈话的过程。不明就里的人若看了,只怕要以为这是两个许久未见的人叙旧谈天了。

苍苍有心询问他的婚事,奈何自己毫无立场,纠结几次只得作罢。

一阵冷风吹来,苍苍不禁一颤,登时打了个喷嚏。两人这才意识到她这幅湿淋淋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在风里久站。

墨珩有些惭愧,说要送她回去,苍苍忙口称不敢劳动大驾,两人在逢春院门口告别。

墨珩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这位绣女倒是有意思,府里出了这样的人物,怎么无人留意提拔?若最后证实她这次没有扮演不合适的角色,那他少不得要把她调过来,好生培养,假以十日说不定就能独当一面。

可是,她真的什么也不曾做过么……

苍苍看着他挺拔英俊的背影,疏朗的眉宇缓缓收紧。

墨松更严重了?

这怎么可能?照她估计,从今天起,墨松应该每天都能有一段时间是处于清醒的,至不济气色也会好很多,况且他排出了大部分毒,难道那些名医会诊不出来吗?可是墨珩那担忧的神色也不像作假。

前后两世不曾尝过眼看至亲濒危滋味的苍苍哪里知道,亲人一日不完全脱险,担忧就是一日不能散的,哪有中毒程度轻点,或者从全昏迷变为可以清醒片刻,就心满意足的。

所以这回她被墨珩那句“更严重”的谎言骗住了,这让她更迫不及待地想拿回解药。她开始回想,前世此行,她确实见到了陪同皇后上香的殷据,不过也只是遥遥一眼,她要怎样把握这次机会?

正在思索,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人都走远了,再看,再看也看不成你的。”

013且歌行路难

苍苍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庞。

这张脸可以算中等之姿,还是挺好看的,可惜此时脸上的嫉妒刻薄生生破坏了和谐感,显得有些刺眼。

苍苍想了想,此人应该是彩绣招的头等绣娘,名叫青面,在这次外雇的八个绣娘中是领头的,也是昨天最先向冬初发难的人。

对于无关紧要又没事找事的人,苍苍一向没有打交道的习惯,当下微微一笑不声不响地转身回房。

其他人也有和站在青面边上瞅着墨珩离去方向,一脸酸滋滋的,也有在屋里探头张望,看到苍苍狼狈模样或是好奇议论或是讥讽不屑的。她们显然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开始是冷眼瞧苍苍在杜妈妈手下出洋相,墨珩出现后则是蠢蠢欲动却不敢出头。

苍苍暗笑,这些女子自知事起就耗在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深深寂寥的楼阁里,对外界的人事天空几乎一无所知,在她们眼中,一个找上门算账的杜妈妈就很了不起了,一个英姿勃勃玉树临风的墨珩就是那天上仙一般可望不可即的翩翩王孙,一个绣工出色能与上面人有几分接触的她慕苍苍就是值得嫉妒眼红的对象。

这种肤浅无知是不幸,但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也算是一种单纯和幸运。苍苍想,若非她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得知自己的身世,她或许也成了这样的人,一辈子斤斤计较,一辈子目光短浅,但至少不会搅入那么多恩怨,害了别人,最后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拥有过,经历过,才有比较,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才能用中庸平和的目光看待一切。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因为自己血统高贵就冷眼看低别人,也不会因为一无所有就嫉恨别人妄肆报复。她希望能不偏激,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同时也不偏不倚地看待身边一切。一个人,冷静,清醒,明朗,磊落,如阳光自照,心无尘垢。

这便是她今生最高的追求。

二月初一很快到来,天不亮杜妈妈的人就过来叫门。苍苍和冬初摸索着穿好衣服,打开门看去,视界灰蒙蒙一片,到处都是雾瘴,冰冷的空气直往领口袖口里钻。

冬初哆嗦了一下,来叫的婆子瞅她一眼,转身冰冰地道:“快跟上,先去主院,一会儿还要换衣服梳妆。”

苍苍和冬初对视一眼,迈步跟上。苍苍也觉得冷,但她意志力强,可以控制自己保持淡定自然,反观冬初,一路走一路抖,只差跳起来跺跺脚。

苍苍看着有些担心。

冬初再过三个月才满十五岁,年纪符合行法事的标准,这才要一起去受罪。苍苍坏心地想墨青染以及大房的双胞胎姐妹也正十四五岁,不知道她们要不要去,是不是也早起受冻。

走了一会儿来到主院,这里也是静悄悄的,除了例常巡逻的人再难看到其他人晃悠,怎么看也不是要敲锣打鼓去庙里的样子。苍苍还记得前世方氏急切得睡不着,后半夜就起来准备事宜了。

果然是不同了。起点过程不同,是不是目的也不一样?

苍苍眯起了眼睛,这种怀疑在踏入主院觉察到无数来自暗处的监视视线后越发地强烈。只是她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针对自己的。

主院里面也划分成好些小型庭院,苍苍二人被带到一个偏僻的院子,早有人等在这里,马上给她们打理。

换上的衣服是统一规制的棉袍,青色面料,领口衣襟还有袖口缀着指宽的黑边,腰上系条长至膝盖的宽腰带,走路幅度若大些再加上风来助威,便能飘摇荡动,显示出飘逸的味道。

说这是女装,苍苍怎么都看不出来。冬初觑着没人瞧见凑上来说有点像道士服。

她抿嘴不语。

道士服?如果把腰带和衣袍下摆改短点,再把袖子收窄收短,可不就是高门大户里最规矩正宗的家丁服吗?

长发被绾起盘在头顶,横插一根木簪,留下两绺头发被编成两根辫子一左一右垂在胸前。脸上给略略擦了脂粉,上妆人手艺很好,完美掩盖了苍苍病歪歪的脸色,又不至于突兀显眼。苍苍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脸,眉清目秀,比寻常女子要清晰明媚的美好轮廓透着疏冷坚毅,微微上挑的凤眼眼角韵华稍展,已是有了前世长开后的风采。

她冷然皱眉,她很清楚这张脸与母亲生得有五分相似。母亲曾是名动盛京的第一贵美人,做官伎后又是各方名流贵子竞相追捧的才艺双馨的国手琴师,识得她的人不在少数。前世因顶着这张脸她很少见人,此时她一无权二无势,说句不中听的,杜妈妈那般的人发发狠便能收拾掉她,这幅容貌于她而言实在是祸患。

于是趁着其他人打扮冬初的空当,她捻了点胭脂自己对镜涂抹起来,又画上淡淡眼线,将那标志一般的上挑的眼角掩下,片刻一张脸就变得平庸寻常。

这时天也亮了,陆续又来了十个少女,这样就凑成了十二人,应该正好是要求的人数。苍苍发现那十人大多是上品阶的丫鬟、管事女儿之流,个个长得唇红齿白玲珑剔透,一溜烟看去煞是亮眼,对比下来瘦瘦小小的自己便不太显眼了。可惜没有发现墨氏姐妹,这让她有些失望。

一群人准备就绪,安安静静来到主院门前草坪上,和一干仪仗队一起等今天的主角登场。可左等右等,冷风里直站成了冰棍,大半个时辰后墨青染才扶着方氏姗姗而来,一来就坐进棉实温暖的马车里。

倒是好享受。苍苍扯扯嘴角,忽然感觉一束目光锁住了自己。她转头,看见一袭锦袍长身玉立在马车旁边的墨珩。他似乎在听训,亮亮的眼睛看过来眯了一眯像打招呼,马车开动后他走过来上下打量苍苍:“你这个样子很精神,不过妆好像过了点,都有点不像你了。”

苍苍心里咯噔一下,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回答道:“出了大门多少代表侯府的形象,自然要经过一番修饰。”多的话一句不肯说。她明白墨珩是盯准了自己了,多说则多错。她不由担心今天能不能顺利接触到殷据。口中问道:“大公子也要一起去吗?”

'文'“这是当然,为父亲祈福做儿女的怎能不到场?”

'人'轻轻巧巧一句话如同雷电击中苍苍,叫她瞳孔急缩。

'书'为父亲祈福儿女怎能不到场?

'屋'难道墨珩已经得知她的身世,而以此来试探自己知不知晓此事?

她乍然抬头,却见墨珩神色并无不妥,心头吊起的紧张慢慢松开。不不,墨珩不是无情无义的阴谋家,他心地宽厚,对亲人尤其重情,若知道她是妹妹就不会是这种态度。方氏怨恨她忌惮她,怎肯将儿子送来做她的靠山?

她余光一动,恰巧看见前方马车的帘子正在放下,立时了然,是方氏对她起了疑心!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前世自己之所以能跟去祈福,也许不是凑巧,而是方氏迷信,想让她这个私生女也为墨松求一点福气回来。

那么如今呢?是同样的原因,还是另有目的?

胡思乱想间大部队起行了,墨珩也不知何时走了。苍苍甩甩脑袋低头行走,暗暗想,这些事先不计较,眼下有方氏怀疑她因恨杀父,有墨珩“虎视眈眈”要找出她做过什么,墨鼎臣等人更不知道对她持有什么态度。而拥有解药的殷据与她既无交情又无联系,怎么跟他套上话都是大难题。她的重生之旅还真是乌云障眼磨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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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也是旧识人

檀香寺是大央朝的国寺,朝堂皇家一旦有什么大事需要祭告上天、行法事拜佛等等,大都在檀香寺举行,每年正月初一的祭拜佛祖点佛灯以求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然也是在那里。

大央朝的传统是该日皇帝皇后协同入寺礼佛,然而当今皇后只在今上登基之初走过那么一回,后来其母家永国公府获罪没落,皇后本人又不得殷帝喜爱,连统帅六宫的权力都移交,后位便形同虚设。

殷帝无情轻礼,里子面子都不给原配妻子,大日子里带着宠妃景贵妃大摇大摆浩浩荡荡上檀香寺,却叫皇后等到二月初一再独自动身。一连一十八年莫不如此。可二月初一可不止皇后一个要上香,信佛的人谁不想早点求佛庇佑,正月初一是没办法和皇帝抢,二月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开始一两年大家还给皇后面子纷纷回避,后来大概明白皇后就是摆着好看的,便随意来了。

于是每年这天就能看见各大高官贵胄门前一直到檀香寺的道路上车马不绝,尤其是康庄主道驷马街上人满为患,街头巷尾飘着香烛味,热闹程度堪比集市。

今日方氏算是出门较晚了,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马车轿子已经往回走。遇到相识的高官贵妇,少不得要停下来打个招呼。苍苍在队伍后面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倒有种大事宣传的味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要给墨松祈福似的。

从侯府大门出来右转,走了一段路便能远远望见央朝皇宫大门舞阳门。那恢宏雄壮的宫门数百年伫立无言,将央朝政治权力核心牢牢围拱,引得多少人引颈瞻望壮志腾腾,场屋宦海里沉浮一生。

舞阳门前的大广场上,两座庞大高台遥遥相望。一个上面架着封侯拜相时才开启的凤凰台,沐浴在赤金色火焰中的凤凰展翅欲飞张喙欲鸣,浑身充满不可亵渎的圣洁感与传奇般的力量,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另一个高悬警醒世人的长乐钟,乌黑哑光的巨大钟鼎庄严肃穆,每当有重大事件发生,悬挂一旁的钟锤撞来,振聋发聩的盛世钟声便会响彻长空,那警示着祸患无处不在,人人需要居安思危。

央朝盛京三大象征性建筑,一个大气浑厚,一个辉煌醒目,一个冷沉清醒,既催人进发又暗寓不能沉迷荣华,高瞻远瞩时时警惕反省才能走得更远更好。

不得不说,建国者为子孙后代的长远兴盛煞费苦心。

队伍走过凤凰台前时,苍苍举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图腾神兽,想着那高台下面的地牢,眸底一片冷漠。

她曾在凤凰台上迎着夜风与殷据指点江山意气纵横,最后却死在凤凰台下殷据一手制造的火海中。这个台子见证了她的胜与败,如今又似乎将要目睹她回归和反击。岁月更迭历史轮回,不变的却只有这些刚硬不摧无喜无悲的死物。

忽然,几个官兵气势汹汹地相互招呼着跑进凤凰台右后侧,苍苍一时奇怪,边跟着队伍走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只听得那里一阵骂咧,一个半红半黑的事物被合力丢出来,同时一个壮实官兵破口低骂:“什么玩意儿!喝酒就喝酒,非要跑到这种地方喝,来来往往的都是大人物,哪个看到了问罪一句,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守台的。这个什么狗头将军真是可恶至极,活该丢人丢官再丢命!”

另一个官兵笑着劝:“别跟他过不去了,人家大概是想着在凤凰台下多待会,哪日就能上去封封将。也就这两日光景了,等到上头审判下来,他想来还来不了了呢!”

听着是笑言劝语,话里话外的讥讽不屑却怎么也藏不住。

苍苍的目光已跟上那个被丢出去的物体。只见对方犹在空中时猛然一腾一拧,便利索潇洒地落地,这才显出身形。

那是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目测在十八九岁上下,发髻微倾衣衫微乱,手上提着坛酒,一落地看也没看人提起酒坛就海灌了一口,一面摇晃了两步,看起来喝了不少都有了醉态。

那些官兵没光顾着抱怨挖苦,团团地将他包围起来,因为在大街上,旁边又是一溜接一溜的显达车马,他们有所顾忌,只按着刀把动作不敢太大,壮实那个低喊:“钟离决,速速离去别闹事,我等就不为难你!”

只冷淡看着的苍苍双眼就是一亮。

钟离决!

那个少时就自行组建洛军,曾大败南周进犯兵马少年称将,后来割据洛阳在内的,北央以南南周以北的大块地域自立为王的行兵奇才钟离决?!

她重新审视起那个人来。

他背对着她站立,站姿随意而易于发力,背脊笔挺如松,带着股宁死不折的悍然。上身穿得十分贴身,外罩一件大红罗地戚金绣半臂,下身一条宽大胡裤,裤脚扎得紧紧。这番颇有异域风格的打扮看似不伦不类,但明眼人一瞧就明白,这是极其适合打斗的着装,一旦动起来毫无阻碍,机动性绝非飘逸的宽袖大衣可比。

从这身阵势至少可以看出三点。第一,此人武功不弱,据苍苍估计应该和成年后的墨珩不相伯仲。第二,他警惕性强,安危意识高,随时随地准备着战斗。第三,从第二点可以推断,他的人生经历不太理想,甚至时时与危难同行,这才养成了草木皆兵时刻预备用拳头说话的习惯。

这些判断结合前世对此人流于表面的认识,苍苍飞快得出一个结论,此人目前正陷入人生中一大困境,前世他没跨过这道坎,由此愤而离京落草为寇,人间蒸发一般却是暗里招兵买马,数年后一飞冲天占地为王,令大央无数权贵扼腕无数英豪不齿。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眼下,钟离决是失职带罪之身,无援落魄得一些小兵都能冲他大呼小叫冷嘲热讽。

不知为何苍苍心中有些激动,像是发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宝藏,但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宝藏对她有没有什么好处。

队伍已经慢慢地走过去了,眼看离钟离决越来越远,苍苍暗暗有些着急,只盼望前方出个什么事让队伍停一停。

这念头刚闪过,前方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前方止步——”队伍随之停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那一刻就看见钟离决似乎朝这里瞟了一眼,紧接着沉默得石头一样的人又灌了口酒,冲面前滔滔不绝的壮实官兵一口喷出。后者冷不防遭偷袭,怪叫着直抹脸,而钟离决一步踏前一拳砸出,他就腾空飞了起来,再狠狠摔将下去。

其余人一愣,齐刷刷拔刀,不等他们先招呼,钟离决扭身冷眼一扫,酒坛子一摔砸个震天响,陡然发动迎了上去。

别人或许没注意,苍苍却是从头到尾盯着他瞧的,看出这场打斗发生得牵强无理。

她眉头缓缓挑起,脑海里冒出四个字:故意闹事。

钟离决为什么这么做?又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发作?之前他在等什么?

她若有所思,循着钟离决有意无意一直瞥过来的视线转头看去,便看见舞阳门已然大开,一支人少势弱的皇家仪仗队簇拥着一前一后两顶金色銮轿缓缓开出来,走在前头的太监继续用那尖利刺耳而中气不足的声音唱道:“皇后驾到,三皇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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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错错致命伤

天家出行,一声唱喝,本该是威仪无比万人叩首膜拜的盛况。可是这一个,仪仗队羸瘦不堪气势全无,太监唱礼有力无气心不在焉,自己就先弱了声势。

一个在自己阵营中即不能得到尊重的人,还指望走出去后获得什么?

舞阳门前静了那么片刻,然后远远近近不管有无身份的人陆续下跪行礼高呼千岁,但仔细看去没有几个人是态度诚恳的,叩拜的方向也是皇宫而非那两顶銮轿。

这是给天家殷氏的脸面,却也是打在皇后母子脸上的重重耳光。

苍苍隐在人群中亦跟着行礼,人潮起伏间抬眼偷觑第二顶銮轿。八面阔冷的风撩动金黄色轿幔,里头隐约映出个端坐静止的人影,她知道那就是殷据。

渐渐得势之后,苍苍曾听殷据吐露过作为不得志皇子的感受。他虽高高坐着,却无时无刻不煎熬在底下人的眼光中,那些讽刺的,嘲笑的,冷漠的,幸灾乐祸的,笑里藏刀的,一道一道如同最不留情的利器,而他还要面对着欢笑。他一个皇子做得竟还不如寻常门第的少爷,情何以堪?太多时候,他需要紧紧掐着拳直掐出血来,才能忍耐下去,才能镇定如故。

苍苍想知道此时此刻的殷据,尊贵轿中华丽袖下,那双手是不是也青筋暴起紧握近颤。

她眼里闪过一抹快意,冰冷而缓慢地放下眼帘。她怎能忘记,这个所谓志同道合的表哥刻意加深她对侯府的仇恨,淋漓尽致地利用完她之后,一把火烧死了她?

山呼千岁的空当,凤凰台下的打斗声显得突兀,所有人转过头去看,那开路太监扯着公鸡嗓子骂道:“谁在那里放肆!”

虽说皇后皇子无权无势,可表面上的恭敬还是要表示表示的。大驾当前居然斗殴不止,这可是对天家的大不敬。

时下人们扬头探脑窃窃议论,有识得钟离决的发出恍然之音,对左右介绍道:“洛阳的跳水将军呢,野路子出身,不懂规矩。”

不多时,参与打斗的官兵和钟离决被御林军押解到銮驾前,其余人包括侯府仪仗队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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