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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山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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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除迷信、崇尚科学的吗?”
  陆继丰略一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算算姻缘,算算良辰吉日。你也知道算人不算己,我就先把林小姐身边的几个人和她一起算一遍,他们没戏就是我有戏……啧!我在说你表弟呢!”
  “我表弟好着呢,不劳您挂心了啊,请回吧陆大仙。”原君策不以为意,“我看你这律师也趁早别当了,回来算卦得了,博爱医院拐角那条路,我让他们把最好的摊位让给你,怎么你也比那几位装神弄鬼的多点真本事。”
  陆继丰愤然道:“你看你,都宗教体制内的人了,还这么抵抗宿命的倾轧,你这样让广大人民群众怎么想?”
  原君策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一个卦师怎么还说这种胡话,我这是已经坦然接受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陆继丰眼见天被聊死了,冷静道:“你说我明天约林小姐出来吃饭怎么样?”
  “麻溜滚。”
  顾苏送付宗明到家后准备离开,却被拉住了手腕,付宗明再次提起那件事:“住回来,好吗?你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回来吧。”
  他的语气放软了,顾苏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我的任务才完成了一半,昨天是中元当日,直到七月三十收节,为期还有半个月。”
  勉强说服了付宗明,顾苏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些事情他说不上来,但直觉就是叫他不要太过仓促,还有太多的未知与不确定。
  顾苏照例在鬼界内巡视一圈就出来了,没出什么大乱子就是好事。但顾苏想找周老头,却发现他不见了。第十殿宝库的其他看守人也说从昨日起就没看见过周老头了,顾苏有不祥的预感,却也不能干涉太多,周老头毕竟是盗了轮转王的东西,轮转王……又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第五殿是阎罗天子,虽然众人都将阎王叫做阎罗王,但真正称号为阎罗王的是第五殿阎王。他铁面无私断冤屈,往生者到第五殿,若是有大仇大冤在身不得解脱,阎罗王便会遣返其还阳,待大仇得报再回地府。第五殿阎王原是第一殿,但因怜屈死者,这才被降至第五殿,众人猜测,他所得罪的那位便是第十殿轮转王。
  十殿阎王各司其职,第十殿虽是最末,但唯有轮转王的职责有安排地府鬼魂转世投胎的权力,而阎罗王的职责并不在此。就算往生者有冤屈在身,也应当发往第十殿由轮转王安排,但第五殿的越权,直接影响了第十殿。
  虽然真相众说纷纭,但这一说法可能性最高。
  周老头不见了,顾苏更加谨慎小心,不能出半点差池。
  此时已夜里三点,夜摊也收得差不多了,在鬼门的影响之下,偌大的商圈一点人气都不剩了。顾苏即将走出城门楼,却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响,他返回几步,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阴冷的夜晚里似乎有着极度森寒的阴气,但它似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根本无法辨别从何而来。
  顾苏往左边走了几步,那声音似乎正在移动,忽然一炷火光从一栋建筑后面亮了起来,顾苏毫不犹豫向着那个方向冲去。
  绕过建筑拐角便是一条后巷,顾苏急急刹住脚步,正前方便是两个甲兵,听见声响回过头,用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一个人正在不远处一面挥舞着铁剑与一名手持铁斧的甲兵交手,一面向着这边逃得飞快。他看见了顾苏,眼睛一亮,大喊道:“帮忙!”
  那人正是顾寅涵,但他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另一个人在帮他——也或许不是在帮他,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人在单打独斗。另外那人顾苏看不清楚,他离得较远,一直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衣着也似乎不合身,看不清身形。
  听到顾寅涵开口,顾苏自然不会含糊,但他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武器,但大都是十分有效的。他掏出印信,手掐法诀,脚下步罡踏斗,金光亮起的瞬息间,凶猛进攻的甲兵便迟缓了下来。
  远处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在印信的照耀**形清晰了许多。顾苏眼力算不得极好,但此时他竟然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瘦削的脸,甚至看到了藏在细直的眉毛中的那颗痣。
  顾苏愣在原地,手里的阳使印信“咣当”一下砸到地上,他也没有半点反应,欲脱口而出的那句师兄硬是不敢出口。太过期待反而心生胆怯,眼前这人显然过得并不好,他怕是自己认错,又怕师兄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更不愿承认的是,他不敢面对师兄这些年在外受的苦,即便毫不知情,也觉得那是他的过失。
  所谓近乡情怯,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十六章 
  才歇了一口气的顾寅涵在他的印信掉落后立刻又被围攻上了,忍不住喊道:“眼下就快在你面前发生命案了,你还能分神?”
  顾苏回过神,立刻捡起印信,取出一张符纸,并着的双指止不住地发颤,他强行镇定下来,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他发觉自己口中诵念咒语的声音也在抖。
  艰难地将并不长的咒语诵念完毕,一条火龙便从符中冲出,连带着将符纸烧燃,顾苏盯着那个人,一瞬都不敢移开,火舌舔着指尖他也忘了疼。
  火龙在空气中爆裂开,热浪裹挟着炸开的火云冲击在甲兵身上,强大的气流将它们撞开。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他最近的两个甲兵,它们手中的武器脱了手,身上年久腐蚀残余的布料尽数被焚。
  随后,那片火云迅速向后窜去,将手持巨斧的甲兵冲撞到墙边,碳化的物质被撞击后在地面落下一层黑灰。
  顾寅涵躲闪不及,额前的一缕发都被燎得弯曲起来,他暗骂一句,被这张符所发出的力量所震惊。
  符咒的力量实际是无法估量的,皆由施术者的意念所定,心诚信念坚定,所能激发出的力量就会更大。
  一击得手,顾苏向着那个人的方向跑了几步,却发觉他也正向着这里冲过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顾苏逐渐看清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木剑,刚才他就一直是用着这把木剑在抵御甲兵!
  就在这分神的片刻,顾苏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手持长刀的甲兵,一跃而起,利刃映着月光竖成一道雪线,他却毫无察觉,全身心都投注在那个可能是他师兄的人的身上。
  他面色冷凝,一张灰扑扑的脸唯有眼神锐利,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几步方外突然纵身一跃,高举着木剑斜斜斩下。顾苏紧闭双眼侧身避过,心里一片冰冷。
  金属掉落的声音骤然响起,甲兵被木剑砍中,当场消散,却只是逃掉了。
  顾苏缓缓睁眼,那人不知何时站得很近,两人几乎就在咫尺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苏,忽然嘴角化开了一个笑:“小苏,吃糖。”
  他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颗奶糖,糖纸都泛黄了,但表面看来保存得十分完好。顾苏腿一软,仿佛就要支撑不住跪下了,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眼泪已经“簌簌”掉了下来。
  “师兄……师兄!”
  他一定是师兄!一定是的!顾苏心里不断重复,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狄斫,内心的惶惶却一点都没有安定下来的意思。他依然没有找到师兄的踏实感,明明人就在这里了,他就是当年把他揽在怀里的师兄……
  可是,为什么师兄没有回抱他呢?
  顾寅涵坐在地上喘气,往那边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些事和顾苏脱不了干系,他口中那个师兄,就是杀了那条蛇妖的凶手,不但杀了他,还取走他的蛇胆,确实太过凶残。
  “顾苏,很抱歉打扰你们师兄弟重逢,但我想,你师兄需要和我走一趟了。”顾寅涵站起来,沉声说道。
  顾苏松开手,看着狄斫的脸,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除了刚才那个笑容和那句话,他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他冷静下来,扶着狄斫的双肩,轻声说道:“师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狄斫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小苏。”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仿佛置身于寒窖,连流淌的血液也是冰凉的,淌入四肢百骸,冷得麻木。
  这绝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顾苏的手仿佛被粘在他的身上,收不回来,僵直的手臂也无法弯曲,他想强迫自己放手,但身体无动于衷,他几乎想要发泄般的吼出声,但他却克制到仅仅只是绷直了嘴角。
  顾寅涵见他没反应,伸手过去搭在狄斫的肩上,却被顾苏用力挥开了。他诧异地看着顾苏,顾苏也被自己的反应惊到了,他的目光终于从狄斫身上移开,浑身的血液也渐渐回暖。
  他不能这样,师兄只有他,如果他失了理智……他没有别的能依靠的人了,师兄还能靠谁去呢?
  “你说,我师兄要和你走一趟,为什么?”
  顾苏说话说得很缓慢,顾寅涵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好说出口,便只是含糊说道:“他和一桩命案有关,我得调查。”
  “命案?”
  顾寅涵道:“对,大约在两三周前这里死了只蛇妖,蛇胆被人取走。今天夜巡,我看见蛇胆在他手中,就准备带他回去查案,没想到遇到了那些鬼兵。”
  顾寅涵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颗蛇胆呈墨绿色的,颜色深浅不一,浅的部分散发着莹莹的光,在月色下显得玲珑剔透。
  “如果是他做的,”顾苏突然说道,“你要怎么样呢?”
  顾寅涵说道:“我对事不对人。”
  顾苏却道:“我帮亲不帮理。”
  两厢话一出口,气氛立刻紧张起来,顾寅涵脸色一变,却还是面上平静地说道:“这还没真相大白呢,你大包大揽什么。”
  蛇妖的尸体暂时被寄存在那儿,等案结,或是等他的朋友自动放弃追究,才会把尸体转移走。鉴定科对于这种案件有独门验证秘诀,根据手法和道法根源来判断,确实是狄斫干的,甚至武器就是他手里那把小木剑。
  可真的把人带到鉴定科确认了结果,顾寅涵简直头如斗大,顾苏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一定是心里清楚才会说那样的话,可从他那一张符的效果来看,不得不有所顾虑。
  部里不少值夜班的,顾寅涵时不时应对几声招呼,维持着高冷,但心里却已经炸了锅:他这又是熬夜又是焦急上火,可别年纪轻轻就谢顶啊!
  顾苏带着狄斫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时不时在一旁嘘寒问暖,就算狄斫只是在叫到师兄的时候才有反应,他也不肯停歇。
  狄斫身上穿着一套很旧很脏的工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短,却又很宽大。他的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干完活,从工地下来。顾苏又是心疼又是悔恨没有早点找到他,起身去找人借了些面巾纸,沾湿了给他把脸擦干净,然后是手。
  顾苏盯着他的双手看了很久,十指修长一应俱全,也没有短缺。
  以前也没发现师兄是六指啊,那第十殿的那个黑匣子……
  突然顾苏听见了一阵“嗡嗡”声,是从狄斫身上传来的,顾苏看狄斫一直没有反应,便自己伸手去从他的口袋里拿。
  发出声音的是一台老人机,被调成了振动模式,屏幕上有十来个未接电话。也不知道那个手机振动了多久,直到狄斫坐到椅子上,振动的手机接触到椅面,这才发出声响来。
  顾苏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大嗓门立刻传了出来:“喂?喂?工头?你怎么才接电话,我们工地丢东西了!”
  “你好,我不是工头,这个手机在我一个朋友口袋里,请问你们是……”顾苏扫了一眼狄斫身上的衣服,“你们是宝龙施工队吗?”
  “在你朋友口袋里?”大嗓门大喝一声,“你们小偷现在都是这么美化自己的吗?”
  “……我们不是小偷,我找到我的朋友的时候,他穿着你们的工服,这个手机也在那个口袋里。”顾苏耐心解释。
  师兄虽然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但全身上下周全,也不像是遭到禁锢的样子。既然可以找到线索,那顾苏就要尝试去找,如果对方是帮助狄斫的人,那他也就是顾苏的恩人。
  大嗓门那边静默了好几秒,似乎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谁,突然爆出比刚才更大的声音:“我草!你是不是又是变态?你朋友?他能是你朋友吗?你不要以为他脑子不好使就欺负人啊!你他妈……你他妈给我等着,你在哪?我现在就带着人来砍你!”
  他说到后面,整个人都慌了起来,顾苏的怒火却被他话里的意思给点燃了,他想追问那是什么意思,此时手机却一闪,没电关机了。
  狄斫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垂着头,被擦干净的脸与记忆中的俊秀少年人相比成熟了很多,全然是成年男子的模样,眉宇间不剩半点阴柔。因为这个姿势显得他整个人无害,头发似乎最近刚理过,很短,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来。
  顾苏猛烈地冒出一个念头,不管那是谁,他必须要死,必须要死!
  鉴定科的门被猛地推开,顾寅涵吓一跳,给家里人报平安的手机都差点砸地上。顾苏说了声抱歉,问道:“宝龙施工队是不是就是在城门楼对面施工地上工作的?”
  顾寅涵略一回想,点头道:“对,不过那边施工地我没进去过,管得比较严。”
  顾苏转身牵着狄斫就要走,顾寅涵跟出去,也不拦,只是问道:“你带他去哪儿?”
  “去工地。”他的的眉眼中带着不自知的戾气。
  “那……你小心。”顾寅涵话一出口,惊觉自己似乎语气太过软了些,这并不是他的作风,于是他又冷着一张脸补充道,“那些鬼兵一日没有抓捕,所有人都要小心。”
  工地并不是整夜施工,约在凌晨四点才会停下,夜间施工正常来说应当是晚十点,超过十点是要经政府批准的。现在临近歇工,顾苏急着找人,用了缩地成寸术,到达之时却觉得不用费心去找了。
  那帮工人手里拿着锄头、镐子、大锤、铁铲,聚集在门口像是要出去打群架。为首的一个黑壮汉子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榔头:“阿乐是我们的兄弟!今晚上大伙一起去找,找不着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一个工人举起手:“那啥,国哥……”
  国哥嚷道:“你干嘛?不想去找人,你这份工也别干了!”
  那工人缩回手,委屈道:“不是,我是说……”
  国哥手一挥:“不是就闭嘴,抓紧点啊,我跟你们讲,阿乐被人动了一根手指头我……我就和动他的人同归于尽!”
  “可是,阿乐就在你后边啊!”工人逼急了,指着他身后的手指哆嗦得跟他得了帕金森的九十多岁老太爷似的。
  国哥一愣,回头就瞧见顾苏牵着狄斫,站在十米开外,似乎是被这阵仗吓着了,一动不动。
  “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啦?”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从围挡板尽头窜出来,扣子扣得歪七扭八,皮带也没系好。他趿拉着一双穿旧了的皮鞋,头发也没扒拉两下,胡乱支着。
  国哥呆了一瞬,说道:“啊,包、包工头,阿乐丢了。”
  “阿乐?”包工头看着不远处的狄斫,满脸的困惑。
  国哥摇摇头:“不是不是,是工地上东西丢了!”
  “丢了去找啊!查监控,把偷东西那孙子揪出来!”包工头气得跳脚,把他从睡梦中敲醒来就为了这事儿?
  国哥面露尴尬:“这恐怕查不了了啊,摄像头也被一路顺走了。”
  包工头气了个仰倒,但他很快变了脸色,冲着顾苏吼道:“干什么呢你的手?俩大小伙子,这样像话吗?你什么人啊?”
  国哥仿佛连之前的事情也反应过来了,哦了一声说道:“阿乐先前走丢了,我打你电话估计就是他接的,我还以为他是变态呢,想不到他是个好人,把阿乐送回来了!”
  包工头脸色当即又变,一脸感激涕零,猛冲几步到顾苏跟前,猝不及防地就给顾苏跪下了:“恩公!”
  “……”还没有感谢恩公就被恩公给跪了这算是什么事?
  顾苏膝盖也下意识一低,差点两人对跪,但仅剩的理智强行止住了向下的趋势,他连忙把包工头的双臂扶住,一把把他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包工头反握住他的手臂:“你不知道啊,阿乐是我的恩公啊,你把他送回来就是我的恩公。”
  “……”顾苏发现他的台词似乎要被这位包工头说完了。他决定转移一下话题让包工头情绪冷静一下:“您贵姓?”
  包工头看着狄斫一脸慈父的微笑:“我姓包。”
  “……包工头你好。”顾苏,“你口中的阿乐,他真名叫狄斫,我是他的师弟,我叫顾苏。”
  包工头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懂,他疑惑地问道:“什么?”
  顾苏面容肃然,直直地跪在包工头面前,这一跪无比郑重:“师兄在十二年前走失,杳无音讯,而我有师命在身,不得擅自离开,竟让师兄在外流离失所,饥寒不知十二年……现在我找到师兄,也见到各位对师兄的关切包容,实在无以为报。包工头,你就是我们实宗的大恩人,只要你有什么需求,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赴汤蹈火定不推辞。”
  包工头后退一步,面露惊慌,回过神来便伸手去拉他起来,却发现根本拉不动:“小兄弟,你看起来也不胖,怎么死沉死沉的!”
  顾苏也不便久跪,顺势站了起来。常言道,只跪天地君亲师也是不无道理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气运,不是谁也受得起别人一跪的。但包工头大恩大德在此,应当受这一跪。
  包工头也不是完全就信了,虽然他是十二年前捡到阿乐不假,但他也不可能就凭这么一句话就傻乎乎把阿乐交到这个人手里。
  当年阿乐倒在国道旁边,包工头带着施工队正远赴千里前去给一个老板干活,从国道路过时见到路边倒着一个人,便搭救他上了车,一车人围着瞧稀奇一般。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都还未成年,长得全施工队一群糙老爷们都公认的好看。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检查,他的身上带着严重的伤,恐怕是被人打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才会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等他清醒之后,包工头才发现他像是脑子方面有问题,根本不搭理人,也没有表情,吃喝也完全不在意,是咸是甜,是冷是热都没有关系,喂他他就吃。
  没过两天老板打电话来催,包工头连忙答应尽快赶过去,包工头原本要急着赶路想把他送到救助站得了,但见到他痴痴呆呆坐在病床上,包工头心肠一软,还是决定带着这个可怜人。
  因为这孩子总面无表情低垂着头,看着像是无限忧愁颓丧,工友相商决定就叫他阿乐,希望他能高兴点。
  万万没想到,那老板不远千里请了这么一个小施工队过来修房子,竟然是另有隐情的!
  之前电话里便商谈好了价钱,那老板爽快,包工头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当日到了便开工,老板和他一家人住到了别处,周围只有远远几户人家,而且那些人似乎在躲着他们。包工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到了夜里,他彻底明白了。
  房子实在是一栋老房子了,各个房间里都破烂不堪,还藏着蚊虫,正值炎炎夏日,哥儿几个就决定在大厅里打个连铺,又透气又可以彼此照应,包工头睡最外边,阿乐就睡在最里面。
  到了众人都睡着的时候,呼噜声起此彼伏,包工头起夜撒尿,不知什么毛病犯了,一路走过去一边数人,数到最边上明显最瘦的阿乐,一共十六个,加上他自己,就是十七个。那没错了,施工队一共十七个人。
  他上完厕所摸黑回来,照例又数了一遍,十七个,没错。包工头迷迷糊糊躺下后,准备继续睡,但他很快睁开眼,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地上躺着十七个,那加上他呢……
  包工头猛地踹了睡在他旁边的国哥一脚:“快醒醒!”
  “怎么了?”国哥睡意浓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背对着包工头,动了一下表示抗议。
  “你来数数人!”包工头低声道,生怕惊扰了什么。
  “这还数什么?”国哥喃喃道,“不就十七个吗……睡吧,大晚上怎么这么多事……”
  包工头又踢了他一脚,却也没说什么了,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似乎只要当这事是幻觉,那就能这么过去了。
  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有人在厨房里剁肉馅,不知道是什么肉,但他能肯定那些肉没有处理好,血都没有放干净,血刺啦胡溅了一厨房。大刀砍在砧板上,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在梦里都很清楚,就像在耳边响起一般……
  这个比喻一出现在包工头的脑海里,他越发觉得这个形容是正确的。他猛然睁开眼,一把菜刀便贴着鼻尖剁了下来,沾着血,碎肉屑溅在他的脸上,似乎还是温热的。他感觉不到他的身子,没有手脚,也感觉不到呼吸时胸口的起伏……
  他只剩了一颗头在砧板上,他死了……这念头一起,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他拼命仰头呼吸着,可是死人是不能呼吸的,他呼吸不了……这种感觉太真实了,不像濒死,反而更像一个死人的臆想。
  “啪!”
  “哎哟!谁打我呢?谁?”
  队里一个工友的声音响了起来,包工头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鲜活的肺,它还在尽责运转着,但胸口的疼痛更加令人难以忽略。
  包工头睁开眼,看见阿乐蹲在他的头前方,低着头看他,包工头了然,刚才把人叫醒的那一巴掌肯定也是出自他手了。包工头一把掀开工友还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坐起来大骂道:“晚上睡觉这么不老实还睡我边上?孙国,你他妈不是睡我边上的吗?”
  正在刷牙的国哥一脸无辜地探进一颗头来:“说什么呢,我一直睡在中间啊。”
  包工头觉得自己太阳穴跳得和心脏一个频率,脑子有些涨涨的,他迟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睡中间的,这么多人都给我作证呢。”国哥挥一下牙刷,周围的工友都纷纷看着包工头,仿佛在看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包工头有些无措,他的目光投向了阿乐,阿乐蹲在那里,维持着看地面的姿势。他又迅速反应过来,阿乐是个有些特殊的孩子,怎么会有所反应呢。包工头有些失望地收敛了表情,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但,阿乐突然伸出了手指,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看。”
  这是阿乐第一次讲话!但他手指上的东西盖过了第一次听见他讲话的激动,包工头一下吓得面如土色。
  他的指尖上,蹭着一点红色的液体。


第二十七章 
  周围的工友都是同乡跟他出来讨生活的,这单生意的价钱都已经谈好了,还有个小伙子等着这笔钱回去提亲。如果只是他遇上这件事,那过去就算了,只要没人出事,赶紧完工才是最重要的。
  包工头压下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具到门外洗漱。
  包工头还是如往常一样监工,有时候也拿着锤子和他们一起干,只是话少了很多,旁人聊起来,他也是埋头干活不搭腔。
  有人挤兑国哥,说他不该不承认没和包工头睡一块,你看,伤了人家的心吧!周围几个哄堂大笑,包工头锯着木头,似乎一句都没听见。
  下午六点歇了工,白天干了一天的工,大伙儿都一身汗,一个人起个头要去池塘洗澡,其他人都应和。阿乐没干活,安静坐在门外一把竹椅上,就那么坐了一天,包工头经过夜里的事不敢把他一个人落在这栋房子里,便把他也带上了。
  其他人下了水,阿乐一个人坐在岸边的柳树底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包工头搓着身上的渍泥,时不时看两眼,别让孩子掉水里给淹了,他直觉那孩子掉水里叫唤都不会叫唤的。
  突然他看见阿乐站起来了,仰头看着那颗大柳树,包工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看他在干什么。阿乐直愣愣盯着头顶迎风摇摆的柔软枝条,突然相中了一个,伸出手把它折了下来。
  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重新蹲了下来,手里捏着柳条枝,盯着地面就不动了。
  包工头看着那个方向,手上慢慢搓着脖子,工友陆陆续续上了岸,他也抓紧再搓两下爬了上去。
  阿乐一路都捏着柳条枝,手臂自然地垂在两边,柳条枝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有人想逗他玩,装模作样地伸手上去抢,却被包工头一瞪推一边去了。阿乐对外界毫不在意,直视前方每一步都四平八稳。
  夜里睡觉之前,包工头提前去把尿给放了,拿衣裳把头一蒙,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早上他放心下来,心想那果然是做梦呢,阿乐从他脸上蹭下的东西,说不准就是刚吸饱血就被打死的蚊子挤出来的。
  工程进行了一个多月,期间屋主来看过两次,带了俩西瓜,每次都是放下西瓜看了一圈就走。阿乐虽然是吃闲饭的,但好在其他人都没意见,隔几天大家伙要去池塘边洗澡,结伴返程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带着柳条枝回来。
  直到有一天,在二楼修窗子的阿斌突然摔了下来。
  还好底下撑着一块遮雨的塑料棚,人没大碍,只是擦伤。包工头大惊失色,冲到人群最里边,向好不容易定神的阿斌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平时都跟你们说,安全第一!你们怎么就是不注意!”
  阿斌一脸委屈:“我可小心了,怕摔下来,我还拿根绳子把脚拴着呢!”他的手往脚踝上一指,果然,右脚上正套着一个绳套,后边缀着一小节断绳。他说道,“我可是一百个小心了,我还等着回去娶媳妇,缺胳膊断腿的谁嫁给我?明明……”
  他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包工头却不知怎么的,猜想他咽下的那句话是“有人推我”。他想起第一晚的事,却又不敢说,挥挥手说道:“散了吧,继续干活,都警醒一点,我带着你们出来,怎么也得把你们全须全尾带回去啊!孙国,来帮忙把阿斌扶到大厅里休息。”
  第二个出事的,是国哥。
  那日临近黄昏,外面似乎是要下雨,天十分阴沉。他路过一片刚拆下来靠着墙的废木料,却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那些手臂粗的木棍、木板突然就砸了下来,有几根给他当头一棒,原本坐在小矮凳上的阿乐突然一跃而起,以惊人的速度移到了这边,伸手挡住了几根。国哥被砸得晕晕乎乎,虽然没有见红,但他伸手一摸就是一脑袋包。
  他这才看清阿乐挡住的那几根废木料上,带着数十根中指长的铁钉。国哥当时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在地上慌忙往后蹭,退到了安全地区。周围不少人都看见了,国哥脚下没有东西,真的是凭空被绊倒的!
  阿乐松了手,走进了最近的一间房里,也不管其他正在刷大白的人,把窗子合上了,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木楔插在栓里。
  所有的工人都停了下来,先看包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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