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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柯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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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跑了!”
胖子一听,吓得脚都软了,正要亲自去摸,陈新哪容他多想,一把抓住他的大红衣裳来来回回就是几个巴掌,打得那胖子晕头转向,口中一边胡乱骂道:“教唆杀人,草菅人命,与杀人同罪,按大明律当凌迟处死!”
旁边的书童吓得连连尖叫,陈新丢开胖子,那胖子脚一软,就摊坐在地上,口中连呼大气。
陈新手一指一群乞丐骂道:“你等四处讨要,可入了丐籍,既无丐籍,又打架斗殴,人人有份,也都拿了回衙门。”一群乞丐慌忙跪下求饶,他们辽东流浪来的,哪里入过什么丐籍,再说那丐籍一事,本是明初定制,明中以后,各项制度糜烂,丐籍一事无人再管,这些乞丐更是听都没听过。
陈新可不管那些,又一指那店家:“人命可就出在你店门口,一样拿了回县衙,少说也要判个帮凶。”
店家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父母大人饶命,大人您可是亲眼所见,小人只卖了饼,并无教唆啊。”
陈新手一挥:“你铺子出的人命,见人教唆杀人,却不阻止,也不报官,可是想悄悄埋了,你这就是草菅人命!”
那店家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刀疤刚倒地陈新就跳出来了,他就是想报官也没那么快啊。
周围一群人被陈新几句话吓得不轻,全部都向陈新跪下磕头,陈新看看气势够了,口气一缓:“不过刚才情形我也看在眼里,不会冤枉了好人,你等虽个个都难脱干系,但主凶唯有这胖子和小乞丐。”众人纷纷称是。
陈新说着又看了一眼抓在身边的小丐,这少年还吃得津津有味,他一伙的那个小女孩上来拉着他袖子哭,眼泪在乌黑的脸上淌出一道道白色的沟渠,少年把手上剩下的半个饼递给小女孩,又傻笑看着小女孩,也不说话。
陈新心中称赞一句,抬头又说道:“你们若作了人证,证明这胖子和少年杀人,便都可以脱罪,当证人还有饭吃,你们可愿意?”
众人齐声大喊“愿意!愿意!谢父母大人!”,“就是这胖子教唆的,他是凶手!!”听得自己可以无罪,谁还管这可恶的胖子。
“等等,你算哪门子的父母大人,有穿你这样的衣服的大人?你又是哪一类的衙役,看你明明就是个骗人的农夫。”却是那书童尖声发问。
陈新心道要糟,打晕了胖子,却忽略了这个小人妖。正不知怎么办,店家发言了。
“哎呀,你还问呢,定然是典史大人派来查访的人!这乡间地方,便是弓手、快手、门子、牢子、禁子也有穿这般的,再说哪个农夫不是风吹日晒,能有大人这般俊朗面色?农夫又岂能知大明律,你一个小小孩童懂得什么?”那店家惶急中已经视陈新为帮他脱罪的唯一希望,岂容这小孩质疑。
陈新暗道一声侥幸,当下顺杆爬了上来,哈哈大笑道:“店家好眼色,典史大人便是我亲舅,我也是快手,今日奉典史大人之命,出来微服查探。你这小厮嚣张得很,正是胖子的帮凶。”说罢过去对小书童连踢几脚,踢得他哇哇大哭,顺便把那车夫吓得躲到了桌子下,估计着他不敢再乱说,陈新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胖子身边。
陈新一把抓起胖子,拖到树下,继续对胖子吓唬道:“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抵赖的?就你这身肥肉,不凌迟个三天肯定不死。”
“啊!你…你…敢抓我,你知道我老舅爷是…”
陈新啪啪又是两耳光过去,在胖子耳边道:“老子可不管你老舅爷是谁,他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不在这里,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压了沙袋?人证物证都在,便用你这根破腰带吊死了你,躲猫猫撞死了你,也可以定你个畏罪自杀。”
胖子两眼圆睁,压沙袋这些东西他道听途说,很是听过一些,看陈新气质谈吐,完全不是农夫,心中已经完全信了这是个衙役,于是彻底软了,一下跪倒在地,对陈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求大人指条活路!”
陈新满意的蹲下来,挡着背后众人视线,对胖子小声道:“你看,早点这样大家都省事,看你也是富贵人家,何苦为个花子惹上官司,这活路就在公子怀中,只看公子诚不诚心,若是诚心,这事便是这小丐一人做的。”
胖子天分不错,连忙掏出钱袋,一股脑倒出一堆散碎银子来,双手捧到陈新面前,“小人手中就这么多了,求大人饶命。”
陈新伸手接过,抖一抖笑道“公子可是把我也当做了这帮花子,这事人命关天,知县大人、典史大人不用说,这小丐定是要抓的,一进了牢房,小丐还能不乱讲?牢子、禁子、门子,哪个不要分润?公子这点银子,还是留在牢里买吃食的好。保管还是够吃到公子压沙袋。”陈新现学现卖,估计着什么牢子、禁子都该是管牢房的,一并说出来,更显得是官衙中人。
胖子一看躲不过,连忙拉住陈新手道:“大人慢着,方才我忘了出来时还备了些银两,看我这记心,大人万勿怪罪。”说罢又在怀中一阵摸索,摸出几个大锭银子,陈新也不知道是多少,望着胖子,一把抓过,也学胖子般放到怀中。
胖子见陈新还看他,便怯怯的道:“真的就这么多了,大人要是还嫌不足,便把那小七领了去,他可是我年前才买的小唱,曲唱得好,这摸起来…”
陈新切一声打断他:“你自己留着吧,本少爷没兴趣。”
陈新估计差不多了,又一把将胖子的钱袋抢过,装好碎银放到怀中,然后站起,大声道:“原来你是遵化的人,看在你也是出于善心,罪减一等,今日便不抓你,你自去遵化投案,省的到时我押你去。来人啦!抓了这杀人的小丐”
刘民有忙走过去抓住少年乞丐,陈新转过来,对刘民有挤挤眼,又大声对众人道:“这位公子已经认罪,答应了去遵化投案,杀人主凶便是这小乞丐,其他人就不用作证了。除了这小丐外,都没有罪!”
那茶铺老板一听不用去衙门了,心中一松,哪还质疑陈新放走胖子,口中大声赞美陈新英明神武。
胖子起得身来,连滚带爬,带书童上了马车,不敢再往蓟州走,按着陈新的暗示,掉头往马伸桥落荒而逃。
陈新看胖子走了,松了口气,朝店家丢出一小块银子,道:“这死胖子茶钱也没付,怪我忘了,我便替他付了。”
店家一掂,足有一钱重,忙道:“不需这多银子,五个杂粮饼子加茶钱不过十几文钱,便是五十个饼子,也不值一钱银”
陈新大度的一挥手:“剩下的你就给这些乞丐吃些饼,怪可怜的,我们官府中人,要时刻惦记黎民之疾苦。但是你们都是与这事有干系的人,可不许再往蓟州走,否则让我碰到,一并拿了。”
众人又是大声道谢,陈新不敢久留,拉起小乞丐就走。
那店家见陈新要走,忙问道:“大人,这,这尸体可如何是好?”
陈新大声道:“放那里别动,晚些自然有仵作来收。切不得翻动,谁动了抓谁。”,然后向刘民有一招手“刘衙役,我们走。”
刘民有虽没看到陈新收钱,但猜也猜到了,陈新找的那个放走胖子的理由也是滑稽得很,只能骗骗这些农夫乞丐。况且刘民有还知道刀疤没死,心中比陈新还急,连忙拿了包袱跟着上了官道。
两人抓着小丐,一路疾走,那小女孩就跟在身后,另外两个他们一伙的小丐颇讲义气,饼都顾不得要,一路远远跟在后面。
陈新生怕刀疤醒来坏事,所以忙着赶走肥羊,又不许他去蓟州,这样即便刀疤醒来,其他人也不知道胖子曾给他银两,然后又留点好处给其他人,让众丐忙着吃饼,无暇多想,现在远离了现场,就更放心了。摸着怀中的银子,陈新高兴的哼起歌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样直走了三里路,两人才减缓步子,陈新干脆松开那小丐,甩手走在前面,刘民有上来对陈新问道:“你讹了人家多少钱?”
陈新把几个大银锭摸出来给刘民有一看:“这么多!”
“这是多少?”
“我不知道,这上面又没写。看店家那样子,这几大块,吃饼子应该可以吃好久了。”
刘民有也心头高兴,讹这种坏人的钱,他是乐见其成。他转头看到那小丐和小女孩还傻傻的跟在后面,对陈新道:“这小子咋办?”
陈新回头一看那小丐,招招手,让他过来,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海狗子。”
“辽东来的?”
“海州卫的,鞑子来了,爹娘带我往关内跑,跑了一半就死了,我自己进了关。”
刘民有叹口气问他:“我们放了你,你不用去坐牢了。高兴不?”
“我要坐牢,牢里管饭。”
刘民有怒道:“那断头饭你也敢吃?去,放你走了。”
海狗子见刘民有发怒,还是傻笑看着他道:“敢吃。”
陈新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道:“这牢可坐不成了,你可愿跟着我,也管饭。”
海狗子连连点头,“你给我饭吃,我就跟着你。”
“我可是杀人放火的,你做得?”
海狗子没有一点犹豫“做得,我爹娘就是路上被人抢了吃食,饿死的。别人做得,我也做得。”
陈新点点头道:“好,那你跟着我,饿不着你,你一起那几个,我却不能带那么多。”
小丐有了生路,又可以不坐牢,小女孩高兴得连连拍手,听到陈新要赶他们走,又哭起来。
刘民有心中不忍,拿出肉干给女孩,看她吃起来,才问道:“大哥哥可不是真的衙役,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跟着我们可未必就好。”
小女孩跪着边哭边磕头:“我什么都会做,我能砍柴做饭洗衣服,大哥哥你带着我,我天天给你们洗衣洗脚,每天只吃一顿就好,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呜呜…”
海狗子也跪下磕头,刘民有转向陈新,试探道“要不带上他们吧,大不了我们少吃一点。”
“又发善心了?要是有个住处,带上他们也无妨,现在我们可是到处流串,远不是吃这么简单。若带几个小孩乱跑,吃穿住行,我担心这点银子用不了多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再做点今天这种生意,为了帮助这几个失学孤儿,就叫希望工程,你可得帮忙。”
“只要是坏人,我就帮忙,多带几个帮手也好,是不?”
“那好,那就带上他们。”
小女孩蹦蹦跳跳去后面叫另外两人。等他们赶来,刘民有又拿出肉干分给他们,几人立马将两人当了再生父母。
……分隔线……
刚才的茶铺内外,一群乞丐吃得兴高采烈,老板拿出几十个饼子,茶也管够,一个乞丐突然停下,看着那刀疤动了几下,坐直了身体,抬头迷茫的看着其他人,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大家又各吃各的,店家转过头,如同没见到一般…

第四章 星空

“当当当”
两人懊恼的听着远远传来的钟鼓声,望着蓟州高大的城墙无可奈何。
慢慢带着四个少年走了半天,他们才说蓟州是要关城门的,陈新虽曾在一些历史书中看到过,却没有想起这事,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一步,于是,一行六人便被关在了城门外。
好在城门外也有客栈,六人开了三间中房,三个男孩一间,小女孩一间,三间一共四分五厘银子,陈新又要些简单饭菜,一共八分五厘银,这次陈新有了经验,估摸着下午那一钱的大小,拿出一个银块,递给那掌柜。就要看这掌柜该如何辨别大小,又如何找零。
只见这掌柜对着烛火看了几眼,从柜台下拿出一杆戥称,称一下之后又摸出一个夹剪,熟练的嚓嚓几下剪掉几块,又拿起戥称一称,道:“请公子看。”把称杆转过来给陈新看,陈新自然看不懂,装模作样点点头,掌柜便把剪下的部分还给陈新。
陈新又打量一眼称上的银块,大致记住八分银的大小。随口问掌柜道:“若是用铜钱,又是什么价?”
掌柜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公子出门还带这多铜钱?若是嘉靖隆庆万历金背制钱,一两折五六百文,若是私钱,便要看成色,好点的一两兑一千五百,差的一两兑三千也是有的。”
陈新点点头,随后拿一块一分的银子扔给掌柜:“给我的伴当准备洗澡水,饭菜弄好些,等他们洗好再上!”
掌柜得了银子,立马点头哈腰,吩咐伙计速速办理。
……
一灯如豆,在瓷灯台上跳动,六人围坐在桌前狼吐虎咽,没有一个人说话,陈刘两人一天没吃饱过,另外四个人则是不知道多久没吃饱过,六个菜两盆饭转眼便底朝天。
除海狗子外,另外两个小丐是两兄弟,也是海州卫的,一个叫张大会,十七岁,便是大喊“狗来了”然后又被刀疤撞破鼻子那个,另一个叫张二会,十四岁,跟张大会一起偷袭刀疤的就是他,原来还有三会四会,也死在入关的路上,小丫头叫王带喜,十三岁,连是哪里人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是辽东的。因为都是海州卫的人,三个少年便混在一起,不久前又带上了王带喜。
四人吃饭前洗了澡,换上两人抢来的旧衣服,清清爽爽的完全变了个样子,海狗子脸上好多处大小伤疤,张大会兄弟两人要好一点,可也不少,显然入关以来吃过不少苦头,目光都有些呆,只有王带喜清洗之后,乖乖巧巧的,眼睛灵动的转来转去,还记得给海狗子夹了两次菜。
“大哥哥,我第一次吃这么多饭,以后我给你们洗衣服,煮饭,带喜一直就跟着你们好不好?”
“好、好。只是大哥哥连个住处都没有,你跟着我们,也是吃苦罢了。”刘民有对带喜颇为喜欢,爱怜对她说。
“带喜不怕苦,大哥哥这么威风,很快就能赚好多钱,等大哥哥买了房子,我就住在柴房里面,冬天也不会冷了。以前在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冬天都是娘抱着我睡,就不冷了。”
“家?”刘民有听得发了呆,想着自己那存在却永远回不去的家。
“刘大哥?你们以前有家吗?”王带喜抬头看着刘民有,眼睛亮晶晶的。
“啊?…有。”刘民有回过神来,悄悄抹了抹眼角,从陈新筷子下夺过最后一块肉,放到带喜碗里。
“谢谢刘大哥,带喜不敢吃陈大哥的肉。”
陈新笑骂道:“陈大哥的肉又不好吃。”
刘民有拍拍带喜的脑袋:“带喜吃,陈大哥吃饱了,多了浪费。”
带喜喜滋滋的夹起肉,正要吃,想起什么,又把肉放到张大会碗里,说道:“大会哥今天流了好多血,大会哥吃。”
张大会便一口吞了,还是顾不上说话,又开始装下一碗饭。
等四个少年都吃饱了,两人谢绝了他们帮忙洗脚的要求,打发他们各自回屋,陈新才坐下洗脚,又对刘民有道:“晚上我们轮流睡,不要两个人都睡了。”
“为啥?”
“万一有人来偷了银子咋办?”
“你是说他们四个?不会吧。”
“小心点好,今天才刚认识,我们算运气好,才来就得了银子,没有银子,我们可就跟他们一样。再说也要防其他人,这是城外,那老板说没有巡更的。”
刘民有一想也是,这点银子现在可是两人的唯一资产,便点头答应。
“明天就进蓟州,可进了蓟州又做什么?”刘民有盯着烛火问道。
“先进城再说,有个住所才是,又不会种田,身上这点银子,我估摸着重量,最多也就是几十两,只有进城才有机会,这样带着几个娃娃乱晃,这点钱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在蓟州住下来?不怕再碰到那妖胖子、药农、店家乞丐什么的?”
“也是,先看看这大明的城里是个啥样,买好衣服就走,换个地方。”
“去不去京师?你那么爱讲政治,去京师讲去。”
“算了吧,这年代都是要考过八股的才有资格讲政治,要不然就是练葵花宝典的,我一来考不过八股文,二来不敢挥刀自宫,三是连身份都没有,要是穿越到一个举人身上,我还犯的着去蒙那胖子。”
刘民有道:“要不然我们去天津?”
陈新同意道:“过几天我们先去天津那边看看,毕竟是老家么,北方过几年不太平,有机会我们就坐船去江南好了,江南一直到崇祯上吊都没大的动乱,反正还有十多年,咱们有这点本钱,到江南做点生意混日子,明末的江南可是很有意思的。总之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民有对这些不熟悉,但感觉陈新一来就收小弟,倒不像要混日子的样子。
此时也不过原来的九点过,两人原来都是夜猫子,从来不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今日却是累了,要说这古代一到晚上,除了房间里,到处也没个亮,若是阴天,就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陈新洗好脚便先睡下,刘民有怕影响陈新睡觉,吹了灯干坐在桌旁,外面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坐了一会无聊之极,到窗前推开窗页。
一阵夜风拂过面庞,抬起头来,窗外满天星光,璀璨蜿蜒的银河清晰可见,刘民有看得怔怔出神,仿佛在遥望原来灯火辉煌的城市。后世工业时代的天空,早已没有了现在的清澈。
刘民有知道陈新没睡着,问道“你说,带我们穿越的金字塔,是从哪颗星星来的?”
“艾博坦或者阿凡达,或者是月亮?谁知道。”
“当当当”蓟州的钟鼓楼上又传来钟声,这次没敲鼓,共十八声,清亮的钟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如有实质。
“这闹钟好,下次敲钟,你就叫醒我换你。我先睡了。”黑暗中陈新说道。然后是翻身的声响,不一会,传来一阵阵鼾声。
“这就是明朝的夜晚。”刘民有自言自语着。

第五章 蓟州

一夜无事,两人按钟声换着到了天麻亮,听到天井中有了伙计说话的声音,便不再轮流值守,两人都倒头大睡,海狗子几人也是如此,只有王带喜起得很早,在外面喊了两声,见两人还在睡,便回了屋。直睡到约莫十点多,才起床洗脸,王带喜忙前忙后,打水递帕,等都收拾停当,叫起海狗子三人,沿官道进城。
蓟州,古称渔阳,东面沿着昨日穿过的谷地的尽头就是蓟州所在,南面城墙约两里外便是翠屏山等山丘,梨河从山下流过,北面城墙不足两里远,也是山地,传说黄帝问道广成子的府君山(时名崆峒山)便在此处,西面有一条发源于五名山的小河,沿城墙向南汇入沽水,其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
因自古便是控扼东北方进入华北平原的重镇,明代大力经营,于此设蓟州卫、营州右屯卫、镇朔卫,城墙高大巍峨,整个城池呈八边形,东西两面向外突出,南北平直,城周长九里十三步,连女墙城高三丈五尺,洪武四年包砖,城垛二千零四十个,四角立有角楼,最有特点的是北面无门,东西南三门外建有瓮城,瓮城门侧开,城墙上耸立着高大的箭楼,城外环绕着护城河。
刘民有看着东门上“威远”两个威风凌凌的大字啧啧称赞:“古代城池还真是坚固,这要打下来,得死多少人。”
陈新看着周围形胜,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这地方都能潜越,真有才。”
刘民有看得起劲,没听清楚,回问道:“有什么才?”
陈新一笑:“我说我一表人才,走,入城。”
几人混在一群菜农中走东门入城,瓮城的城门是向北开,六人顺门洞走入,见瓮城后的城墙上,又立有门楼,门楼两侧城墙下还有藏兵洞,但一路所见的士兵,都是身体羸弱,所穿的胖袄也十分破旧,无精打采的或站或蹲,看得陈新暗暗摇头。
走入蓟州的东门大街,青石路面的街道不算宽敞,有几处地方堆了垃圾粪秽等物,蚊蝇乱飞,一股难闻的腐败气味充斥街道,两侧房屋多为两层或单层砖瓦房,底层是店铺,店铺外挂着木牌布幔招牌,路上行人众多,大多衣着朴素,男女都是右衽,男子多戴方巾、网巾、方帽等,胖子那般的妖怪几乎没有。
刘民有掩鼻叹道:“怎么臭成这样,也没个市政部门管管。”
王带喜忙接道:“早上有拉粪车的,过了时辰的就乱倒。”
刘大会也插言:“京师更脏,到处都有干粪堆,冬天冷的时候我们就在干粪堆里面挖个洞,睡在里面就不冷了。”
刘民有胃中一阵抽搐,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摇摇头,把干粪堆的形象从脑海中赶走,问陈新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吃干粪堆,不是,先吃早饭,然后去买衣服。买好衣服今天就出城去天津。”陈新一指前面挂着“重罗白面蒸饼”布幔的小店。
四个小孩一阵欢呼。六人每人两个蒸饼,刘民有吃起来和后世的馒头差不多,四个小孩倒吃得津津有味,价格比昨日的杂粮烙饼贵得多,一个五文钱。王带喜边吃边对刘民有含糊不清的道:“我好多年没吃过重罗白面了!”
陈新跟店家问衣店鞋店所在,店家建议去城隍庙附近,那里常有集市,店铺众多。
城隍庙在城西北角,六人便一直往西到关帝庙后往北,一路上看到守备府、府厅、以及南街几个牌坊,飞檐斗拱,建造精细,陈刘二人颇觉新奇,倒不觉得累。
到得城隍庙,今日正好有集市,行人接蹱摩肩,热闹非凡,菜农、相士、和尚、光棍各色人等都有,担郎来往叫卖声不绝,庙中正演着昆曲《蕉帕记》,门口有一人在卖筹,里面依依呀呀唱得热闹,倒与原来的农村赶集有点相像。
几人挤在人群中看一杂耍艺人舞弄火叉,只见他毫不用手,只用肩背臂腿,踢挡推接,一杆火叉上下翻飞,碰得几个铁环当当作响,刘民有看得津津有味,这大明朝还是不见得无聊。等看完了,几人当然也不付钱,悄悄溜掉。
寻了一家衣店,海狗子在最前,正要进店,突然侧面走来一人,两人撞到一起,却是一个穿青布衫管家模样的人,那人大怒下一脚踢向海狗子,就听“哎哟”一声。海狗子一个狗爬扑在地上,又两把推开刘二会等人,骂道:“滚开,滚开,别挡道。”
说完转过头去,马上换上献媚的笑脸,对身后一女子道:“夫人里面请。”
那女子衣着华贵,身旁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抱小孩的老妈子。
刘民有正要上前理论,陈新一拉他,用手一指,那女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带刀的士兵,刘民有忙把嘴边的话吞回去,遇到明朝的武装力量,总还是要给点面子。
海狗子还没起身,那老妈子又骂道:“小狗才还不滚快些,撞到我家小少爷便打死你。”
王带喜拉起海狗子,连滚带爬躲到一边,那贵妇轻蔑的看一眼,对管家道:“文管家,我要给宝儿量一套夏衣,不要让旁人进来扰了清净。”又对老妈子道“徐婆,我们走。”
文管家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说罢便面朝大街,带两个士兵站在门口。
陈新转过头,不让管家看到自己面貌,拉刘民有闪到一旁,只听里面老板娘大声招呼道“严夫人今日可是要给指挥使大人做夏衣,我这里有新到的绢绸料子……”
陈新低声自语一声“严指挥。”,随即嘿嘿一笑,对刘民有道:“这算坏人不?做个希望工程如何?”
刘民有讶然道:“当然,不过这可是带刀的坏人,还是算了吧。”
“无妨,反正要买衣服,我们先换一身行头。让刘大会在这里盯着,看他们还去哪里。”
“打劫他们?抢钱?”
“抢带刀的,不是找死么,看到那小孩帽子上的珍珠没?绝对是个好东西。”

陈新一身缎质的圆领玉色青边襴衫,头戴六瓣瓜拉帽,脚套松江墩布袜,外穿双脸鞋,腰上系上革带,这一打扮起来,俨然一个翩翩公子。这一套花了一两多银子,刘民有则舍不得花钱,要了一件腰机夏布直身,一套下来用掉六钱银,衣行可没现衣,陈新多给了两钱银子,要了别人订做好的。
陈新买好衣服,一路跟踪先前那伙人跟到一个金店外,街上人来人往,那严夫人和丫鬟进店去看首饰,把门也关了,留下老妈子带小孩和管家在外面守着,两个士兵还是无精打采的。那小孩约三岁大,头上的纱帽上镶了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此时下来到处东走西走,老妈子弓着腰跟着,生怕他摔了交。
陈新只留下海狗子,让刘民有带其他三人到南门牌坊等他,刘民有临走的时候颇不放心,陈新再三保证没事,说是锻炼后辈。
等他们走了。陈新观察好旁边一条巷子,那巷子通往另一条街,这头就可以看到那边街上,看毕他把计划又默想一遍,然后摸出刚在鞋店换的一把铜钱,交给海狗子:“你躲在人多处,只管看我,千万不要说话,等一会,若是我跑掉,你就自己去南门牌坊,要是有人追我,我一喊“钱掉了”,你就把铜钱全部撒出去,还要喊‘捡钱了’,喊大声点,记得没?”
海狗子一脸傻笑接过钱,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陈新不放心,又让他重复一遍,海狗子说完,又认真的对陈新道:“大哥,我拼了命也不让他们抓到你。”陈新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转身往管家走去。
那管家等得无聊,站在台阶上看远处一个靺鞈戏杂耍,那小孩在杆顶上倒立翻转,惊险非常,管家看得目不转睛,突然脑袋一痛,转头看时,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男子站在身前,正要发怒,那人又是一下打在他头上。
“你…你,你为何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管家又惊又怒,指着那公子,便要叫两个士兵帮手殴打。
“你什么你,你一个文管家,我打了便打了。”那公子一边骂,一边作势还要打来。
文管家一听对方叫破自己姓氏,又衣着华贵,摸不清来路,不敢动手,连忙躲开,他是镇朔卫指挥使家的管家,明中期以后卫所制荒废,九边实际都改为镇戍制,这种体制下,卫指挥的好处是还有一点军户军田可以剥削,坏处是地位低下,文官不论,与营兵相比,卫指挥使的地位只与营兵的把总差不多,这蓟州城里他惹不起的人也多的是。
那公子看徐管家躲开,又指着两个士兵道:“严指挥大人叫你们来干什么的?是来听戏看杂耍的?”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听起来这人认识指挥大人,但又没见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奉上笑脸,对陈新点头哈腰。
“你们一个个只顾看杂耍,便让徐婆一人带宝儿少爷,这街上人来人往,要是摔着碰着,更要是被那拍花子的拐跑了,便砍了你等脑袋也不够?若是再被我看到,定然要到严指挥那里告上一状。”
那管家听他连徐婆都知道,哪还敢还嘴,只以为是认识指挥大人的哪家公子。口中连连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万望公子高抬贵手,恕在下眼拙,还不知公子是…?”
陈新架子摆足,哼一声“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当得管家。”,不去理他,丢下三人,走到徐婆那边,蹲下看着宝儿,笑道:“这可好久没看到严宝儿了,宝儿还记得叫我什么?”
那徐婆刚才听了,也只道是指挥大人的熟人亲戚之类,忙对宝儿道:“宝儿少爷快叫人。”
那小孩哪认得眼前这人,看陈新面貌好看,咯咯笑着就要来摸,陈新让他摸几下,又用头顶两下他胸口,小孩笑得更开心。管家陪着笑站在一旁看。
陈新又跟小孩戏耍几下,有意带着小孩往旁边移几步,引得管家等人都跟到了看不到巷子里面的位置,突然站起来,一把取下小孩的珠帽,笑道:“快叫我,不然我可把你帽子拿走了。”
小孩倒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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