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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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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合符”才得以入港贸易。按规定贸易使团不应超过两艘船和两百人,十年一次,勘合符也是十年一换。但是这么长的周期和这么苛刻的贸易限制根本无法满足民间的商业需求,而商人自己组织出海前往日本做生意又不被允许,所以十年的期限经常不会被遵守,商船常常没到期限便又来了,而且船的大小、人的数量也经常超标,这些实际上是商业利益驱动的结果。

到嘉靖初年,日本的勘合贸易权由幕府落入细川、大内两家之手。大内氏获胜后,于嘉靖二年向宁波港派出商团,但细川氏商船带着已经过期的“弘治勘合”也到达了宁波港,并事先通过雇佣的明人副使买通了市舶司太监,得以先行进港验货。

大内氏得知消息非常不满,带武士攻杀细川氏正使,冲入市舶司,攻击明军。这一事件当时和后世的政治家多认为“过在太监”,但执拗的嘉靖皇帝却认定“祸起于市舶”,便武断地撤销了宁波市舶司,断绝了对日贸易。是为“争贡之役”。

自从“争贡之役”以后,大明已实行海禁,所以眼下出海做生意的个个都是走私!大明朝廷的保守派固步自封,却封不住沿海人民冲向海外的野心和勇气。保守派腐儒既不知天下大势,又不顾民生疾苦,面对海寇不思整治海防积极进取,面对日益发展的海外贸易也不能因势导利,而是消极地来个一禁了事!但福建人多地薄,濒海人民全靠海洋为生——羸弱胆小的捕鱼捉虾,强悍胆大的便出海闯天下!这海一禁,可把他们的活路都断了!明廷对“通番”之罪治得极重,真判下来是要杀头的!本来若允许老百姓做生意,就算要交纳沉重的税金,只要还能活下去,有多少人会干掉脑袋的买卖?但现在正规途径全被塞死,他们活不下去,便只有铤而走险,入海走私了。

东门庆此时要去的月港隶属漳州,位于龙溪县东南,九龙江下游入海口,离漳州府城约五十里,地理位置大约在后世的厦门附近,枕山靠海,既有天然的良港可以泊船,又远离明皇朝的政治中心,所以整个地方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是这个时代中国最重要的走私中心之一,当世称之为“小苏杭”。

月港的贸易线,东通日本、流求,南通吕宋、暹罗,被误称为佛郎机(即法兰克的古音译,当时或被回回商人用来指代基督教欧洲,或更为具体地指代葡萄牙)的葡萄牙人来到这里也有好些年了。这个濒临东海的走私港口里,常年活动着的葡萄牙人也有几十到数百不等,他们用香料、黄金等货物和本地居民换取食物和生丝,以维持他们在东海和南海的商路。因为是海外贸易重要的集散地,商业发达,人不务农,所以落在正人君子眼里,月港的居民生活显然是奢侈而糜烂的!他们的服饰不但常常僭越,甚至还充满夷人的风情!而尤其令道学先生们看不过眼的,莫过于这里的民风!

月港的风俗,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男的彪悍,女的淫荡!

与道学先生们相反,和正人君子八辈子挨不到边的东门庆一到这里便如鱼得水!精神也为之一振。不过,他这次来月港却不是来游玩享乐,而是来觅船逃难,所以对着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的少妇娇娃竟都熟视无睹,只是想着如何出海,如何上船。

东门家在争贡之役之前曾长期把持着泉州市舶司的美差,争贡之役以后又深涉走私,所以海上的勾当可以说是东门庆的家学渊源,不过东门庆毕竟还年轻,对航海事务从来都是耳闻,并没有像他的父兄一样真正出海体验过,而且他长期接触的都是比较高端的事务,比如海上各派势力谁强谁弱,海商海盗如何结合,与士林吏员的关系又如何调处,甚至连朝廷的政策、态度也有所把握,但说到实际操作层面的事务——尤其是中下层如何运作他就不行了。他虽然对月港由那些大海商把持,受哪些大海盗影响都大致知道,可是失去了家族靠山之后这些人他都不敢去找!至于一个人拿着一些细软金银如何雇船出海,这些东门霸东门度他们可没教过——因为东门家族的成员出海从来不用走这等低级路线。

所以月港地方虽然不大,但东门庆进了月港之后却感觉摸不到北。

由中国前往倭岛的船,通常是在四月到七月上旬的夏季出发,此时中国沿海盛行西南季风;而从日本返航的时期,又多在秋末冬初,此时靠日本九州地区多吹西北风,靠东南沿海地区则多吹东北风,这个时候行船最快。如今季风已起,为了赶上货期,商人们、苦力们个个都在忙碌,人人目标明确地奔向自己要去的码头,奔向自己要去的船,唯有东门庆在月港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找不到门路。这晚他在月港的客栈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向小二套问打听消息,此时的东门庆本质上还是一个纨绔子弟,气质与月港来来往往赚生死钱的商贩们完全不同,所以小二对他也不免有些堤防,怕他是官府派来调查的,言语间便东拉西扯,不落一句真话。东门庆听出他已经起疑,不敢再问,结了帐出门,心想:“常听三哥说月港的船大多是从浯屿出海,不如我就去浯屿看看。”

按本朝律令,三桅以上大船若不得特许不但不许打造,而且不许停泊。平常时节地方官吏欺上瞒下,也没人去理会这条不合时宜的烂法律,但最近海禁又严了起来,大海船一般都不敢停留在大陆港口,而是藏匿于外洋的岛屿之中。月港这个地方的商人,一般都会把船藏在浯屿——即后世的金门。

东门庆出了旅店后就找个行人问路,但这时大家都在忙,知道的没人有空理他,不知道的问了也没用,好容易问到个流浪汉模样的男子,对方看了东门庆两眼,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出海吧?”

虽然被对方看破,但东门庆还是死撑着,说道:“不是,我是要到浯屿看一个朋友。”

那流浪汉哦了一声,说:“要到浯屿得渡海,要渡海得先找到船,现在正在船期,若没早早预定,恐怕有钱也买不到船位啊。公子约的那位朋友给公子定了船没有?”东门庆说没有,那流浪汉道:“要是这样,那公子得先租条船。不过……”说着手伸了伸,东门庆一笑,知道对方是要钱——他不恼反喜,因为东门家的家教从来就是“交易可以倚重、‘好人’不可轻信”,所以对方要钱东门庆反而放心,便拿了一锭散碎银两给他,那流浪汉拿到了钱精神一振,指着东南道:“从这条小路一直走,逢岔道取左边道路,约走五里左右,就有一家酒店,店旗上写着一个张字。这家张记酒店老板叫张维,为人最古道热情的,满月港的人都知道。他除了卖酒,也帮散客找船去浯屿的。你找到了他总没错!”

东门庆大喜,便依照他的指示,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小路上有许多车辙、脚印,路上也有行人赶路,可见不是个偏僻的去处,所以东门庆也不担心。走了二里开始有岔道,逢岔道便取左边道路,又走二三里,路上的车辙、脚印渐稀,行人也越来越少。走了五六里,果然望见了一家酒铺,上面写着一个张字。酒铺朝东开,店铺面前是个小池塘,池塘里停泊着两艘小船,池通江,江通海,正是东南沿海特有的格局。

东门庆见这家酒铺没什么人,心里有些警惕,想了想,竟回头回到市集,买些不干紧要的东西,和几个店铺的老板闲聊,随口提及张维这个名字,不料所有老板、商贩听到这个名字都竖起大拇指道:“张老板啊!那是咱们月港有数的好汉!”

东门庆心道:“全镇众口一词,看来不是圈套。”便随口道:“听说他开了间酒铺,不知道怎么走。”

被问到的人如实相告,果然如那流浪汉所言,东门庆这才打消了疑虑,重新找到张家酒铺,这么一个来回折腾,再找到酒铺时已是下午。酒铺中竟一个人也没有,东门庆在外面叫了两声,才走出一个眼睛通红的汉子来,这汉子个子短小,但肩头、胸口裸露出来的肌肉却都如同石头一般,那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哭过,但见东门庆正留神他的眼睛时又是一瞪,那一瞪竟如寒光一闪,在倔强中隐藏着威胁,东门庆不敢再看他,问:“大哥可是张老板?”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张老板出去了,我是他的伙计!有什么事情么?”

东门庆不说什么事情,先问:“大哥如何称呼?”

“我姓吴。”那汉子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是要喝酒,还是要租船?”

东门庆心想:“这人好凶。”不过心反而又宽了两分,他自幼听多了江湖上的诡计,知道越是有奸谋的人通常都越是佛脸菩萨笑,便道:“我要租船去浯屿。”

那姓吴的汉子道:“我有事,不能带你去。等黄隆来了,让他带你去。”

东门庆问:“要等多久?”

那姓吴的汉子道:“黄昏之前他应该会回来,要是黄昏他都不回来,你就去别处找船吧。”

东门庆听他没打算留自己过夜,又多放了两分心——他知道道上的黑店通常都是拖时间拖到入夜好留人加害的,哪有到黄昏就赶人走的道理?便说:“好,那我等等。”

那姓吴的汉子说着就一边坐着去,也不招呼东门庆,似乎全不将这生意放在眼里,东门庆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叫道:“有酒没有?整两碗出来!再弄几个下酒菜。”

那姓吴的汉子说:“阿川不在,我不会弄菜,光酒,喝不?”

东门庆笑道:“喝,喝。”因见这汉子直爽,心里越发认定这不是一家黑店了。

那姓吴的汉子便转后面去取酒,他进去后便咦了一声,似乎在说:“你在啊!什么时候回来的?”跟着就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出来对东门庆说:“阿川回来了,你要吃什么?”

东门庆想这小地方多半也没什么吃的,便说:“随便弄点,你们拿手的就行。”

那姓吴的汉子便进去了,过了一会拿了一壶酒出来,而厨房里也响起了炒菜的声音,东门庆拿出一条手帕将杯子抹干净然后再倒酒,那姓吴的汉子瞥见,冷笑了一声:“娘们!”竟不怕东门庆听见!

喝酒之前先将杯子擦干净,在东门庆看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想到在这里却被人瞧不起,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拿起杯子一闻,却是从来没喝过的劣等酒,眉头一皱问:“有好酒没?”

那姓吴的汉子横了他一眼说:“男子汉喝酒,只管烈不烈,哪分好不好!”

东门庆无奈,心想:“小地方大概是这样了。”不愿被对方看不起,仰起脖子喝了,舌头啧了啧,觉得满嘴都是臭味,喝了一杯就不喝了。

没多久一个胖子端着一盘菜笑嘻嘻走了出来,见东门庆停杯,便问:“客官,怎么不多喝两杯?”

东门庆看了那姓吴的汉子一眼,不好说酒不够好,却道:“这酒不够烈。”

那姓吴的汉子抬起头叫道:“阿川,别理他!”

那阿川却笑眯眯道:“小地方是这样,小地方是这样,公子你将就些吧。”说着又替东门庆斟酒,又替东门庆夹菜,东门庆勉强再喝了一杯,又吃了一口菜,心想:“若在家里,这厨子煮的东西只能拿去喂猪!”但见对方服侍得殷勤,也不好不应景地吃上两口。

那姓吴的汉子看见不悦道:“阿川你讨好他干什么!”

阿川微笑道:“他多吃点,倒得更快,昏得更久,我们办事也轻巧些。”

东门庆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拍案站起来叫道:“你们……”他不动还好,这一站起来便觉酒气上冲,头脑一阵昏沉,竟然站立不稳——以他的酒量,这是不当发生的事情!

阿川上前一脚把他踢翻,踩在脚下,捏住东门庆的鼻子拿了酒就往他嘴里灌。

东门庆呛了好几下,因呼吸道被控制住便不由自主地吞下了几口酒,没片刻脑袋的昏沉就越来越严重,迷糊中听那姓吴的叫道:“阿川你做什么!”

又听阿川说:“这家伙是只蠢虾,是黄隆引来的。趁着老大不在,我们把他做翻了,刚好可以给你凑足回诏安的盘缠……”

再接下来的话东门庆就听不大清楚了,好像那姓吴的又说了什么,再过片刻,东门庆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七章 通财

一阵冰凉刺激得东门庆从昏迷中醒来,知觉渐渐恢复后感到脸上、脖子上都湿漉漉的,原来他刚刚被人泼了一盆的冷水。他睁开了双眼,模糊了一会,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一间小屋之中,屋内充斥着柴草灰烬与腌卤烂菜的味道,再看屋内的陈设多半是一间小厨房,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东门庆定了定眼,见这男人三十岁不到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旧布衣,看见自己醒来,问道:“醒了?那就出来吧。”

东门庆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灶边,他先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尽量清醒些,心想:“我刚才好像被药翻了,然后……嗯,他们没害我?还是说有人来救了我?刚才那人好像对我没恶意,要不然大可趁我昏迷把我杀了,不用先救醒我大费手脚。”

他等脑袋清楚了才掀开布帘出来,门外站着四个男人,竟然个个都见过——第一个就是刚才弄醒他的布衣男子,第二个、第三个就是日间招待自己的那个姓吴的和那个阿川,而第四个人,赫然就是在月港市集给自己指路的流浪汉!东门庆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这件屋子就是那个酒铺,只不过店门已关而已,从窗口望出去外面黑漆漆的,此时多半已是入夜。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东门庆问,他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

那布衣男子拿出一个包袱来往东门庆身前的桌子一放,说:“这是你的东西,你点点,看看有没有少。”

东门庆却没听他的话去点算财物,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再看看其他人,说道:“我想先知道你是谁,他们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明白么?”那男人道:“我叫张维,是这家小酒铺的老板,有时候也做些跑腿的买卖。这几个……”他指着其他三个男人说:“是我的兄弟。这个,”指着那流浪汉说:“叫黄隆,这个,”指着那胖子:“叫吴川,这个,”指着那短小精悍的吴姓汉子:“叫吴平。我这家酒铺,向来是做正当生意的,虽然薄利,但勉强也能糊口,月港虽然遍地是黄金,但我们也不贪图不是我们的东西……”

东门庆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起来:“不贪图不是你们的东西,那为什么把我给药翻了?”

张维眼中略略现出歉意来,说道:“我张维的名号虽然不算响亮,但在月港谁不知道我行得正站得直?我的兄弟,本来也是不干这等事情的。不过吴平老家托人传来口信,说他老娘病重,要他赶回去。最近刚好我们手头又紧,连盘缠也凑不齐,他们这才趁着我出去动了歪心。”张维指着黄隆说:“你在月港市集乱转,早已落在黄隆眼里,所以就把你引了过来。谁知你却也有几分小心,到了我这里竟然不进来,竟然会先折回市集去打探消息——其实你当时要进来了反而没事,因为我是中午才出的门。但你一来一回这么一折腾,我已经不在店里了。”

东门庆有些奇怪:“我折回去打探你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张维嘿的一声冷笑:“黄隆和吴川轮流跟踪你啊,你不知道么?真是个公子哥儿!”又道:“这件事情是黄隆和吴川的主意,吴平本人反而不知情,他心情不好,所以你来了之后他也不怎么招待你,不过这好像反而打消了你的疑心,跟着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你还是被中了吴川的蒙汗药,翻倒在地。他们夺了你的财物,又将你拖到厨房,准备把你宰了做包子!”

东门庆听得心中一寒,张维已指着吴川黄隆骂道:“咱们这里又不是十字坡!你们又不是孙二娘,卖什么人肉包子!”又对道:“吴川黄隆是想瞒着我把你解决了,但吴平却坚持要等我回来再说。我回来后问完了经过把他们骂了一顿,跟着用水泼醒你,整件事情就这样了。”他对自己的事情,倒是说得简洁异常。

东门庆这时已经暗暗猜到了张维的立场,但仍问了一句:“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张维说道:“我想问你肯不肯善了。我看得出你是急着要出海的人,我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之如果你肯善了,不追究这件事情,那你出海的事情我帮你办——当然,费用要你自己出,我们不收你中人费就是,算是给你道个歉。”

东门庆道:“如果我不肯善了呢?”

张维冷笑道:“你能不善了么?你一个公子哥儿,带着一包乱七八糟的金银细软,神色慌张地跑来浯屿,还不是为了出海逃难?你若不肯善了,就算我肯放你走出这店门,我猜你也不敢去告发我们,和我们对簿公堂!”

这几句话当真击中了东门庆的死门,而且张维如能兑现他的诺言,对东门庆来说也只有好处而没损失,所以东门庆听了之后只有苦笑着说:“看来我只好善了了。”

“那好。”张维说:“那么现在你就算我的主顾了。如果你只是要去浯屿,明天我就可以给你安排船。但如果你要出洋,那可能就得花些时候。”

东门庆点了点头说:“好,我信得过你。”这时他除了选择信任张维,也没其它办法了。

张维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东门庆想了一下道:“我行王,叫王庆。”

张维深通世情,也不多问什么了,只是说:“晚了,就请王公子到后头休息吧。”便带东门庆到屋内来,一个女人正在收拾床铺,见到东门庆来退在一旁,张维指着那女人说:“这是贱内。”又说:“我们穷乡僻壤的,就这么个屋子,这么张床,请公子将就一夜吧。”

东门庆看看张维的妻子,问道:“若只有这么个屋子,这么张床,那张大哥和嫂子睡哪里?”

张维一呆,他的妻子道:“我今晚到外面和相公蹲一晚就好了。”

东门庆又问:“那吴平他们平时睡哪里?我和他们睡去。”

张维道:“他们平时就在外头,把几张桌子一拼就躺下了,有时候就直接睡地上,没别的地方了。公子就不用多说了,请休息吧。”就要带着他妻子出去,东门庆却已经拎着包袱抢先出门了,说道:“还是我在外面蹲一晚吧。”

张维一呆,眼睛里有了一点笑意,挥手让他妻子回屋歇息,自己却到外面来,动手拼桌子当床铺让东门庆睡。

东门庆刚才的言行举止吴平吴川黄隆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虽只三言两语,但对东门庆的态度已起了变化,黄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兄弟,看来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日间真对不住了。早知道你有这样的人品,我们就不动你了。”

张维哼了一声说:“就算是人品不好也不应该动!凭咱们几个的本事,真要下海去捞,就算赶不上许龙头、王五峰,至少也能割据一岛!不过咱们既然选择了要靠薄利生意发家,就该守本分!”看看东门庆正在听自己说话,挥挥手说:“王公子你睡吧,别管我们。”

东门庆也知道听人家说话不好,便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但他既没真的睡着,同在一屋之中,张维等说话他也就只能听着。

张维似乎也不怕东门庆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摸出一包银子来,交给吴平说:“明天你就回去。别再耽搁了。要是见不到你娘,那这罪过就大了。”

吴平打开那包银子一看,见约莫有六十多两,问道:“老大,这钱……你哪来的?”

“放心,这钱来路正得很。”张维道:“你尽管拿去,不会有后患的。”

吴平道:“那也不需要这么多,我拿个三五两,够我挨到诏安就行了。”

张维道:“路上花费事小,但你娘的病可还不知道轻重!回去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别婆婆妈妈了!拿去!”

黄隆眼尖,伸着脑袋瞅了瞅,忍不住叫出声来:“老大……这银子……这钱好眼熟……啊!这是我们凑来打造大海船的钱啊!”

原来张维、吴川、黄隆等人出身贫苦,像东门家族那样通过资本掌控海外贸易固然是他们所不敢想像,就是许栋、王直这样造大海船直接远航倭岛也不是他们的财力所及,甚至就是像洪迪通般买舱位出海,他们也凑不到足够的本金。

不过海外贸易是一个极大的经济生态圈,富豪有富豪的投资路子,穷苦人家也有一些漏油可以接,张维等想做的生意,就是打造一艘中等的海船在近海活动,或运食物、净水接济海商们的大船队,或是帮大海商们在船、岸之间搬运货物。这条生意路子的利润自然不能和直接出海相比,也总算是一条财路。但就算如此,要打造一条够得上规模的海船,也需要四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在东门霸眼里不值一哂,但张维等人却还是拿不出来,最后他们想了个办法,那就是联合一批人共造此船,每人出银二十两左右,联合了二十多人,到前几日才凑齐了四百多两!这六十两银子,就是张维、吴川、黄隆三人的份。

黄隆他们为了要凑齐这些银子,不知挨了多少的苦,这时见张维要送给吴平,口里不好说,可心里着实难受,吴川干脆背过脸去,他倒不是闹别扭,只是怕被吴平看见他那难看的脸色,坏了名头。

吴平看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哪里还好意思拿这钱?用力推还给张维说:“老大,这钱是你和黄隆、阿川他们从口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你们要用这个造船,若是耽搁了这件大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呢!我不敢拿。”

张维瞪了黄隆吴川一眼,说道:“是造船的事大,还是你老娘的病大?”

吴平道:“我来月港没多久,得老大你这样看待已经是三生修下来的德了。这若是我的钱,我哪里管它多少,自然要拿来治我老娘的病,但这钱……这钱我真的不能拿!我就算拿了买了药,端到我老娘面前,她也喝不下去的。”

张维说不过他,对黄隆吴川道:“你们两个,过来劝劝。”

黄隆答应了一声,遮掩着心不甘情不愿,说道:“吴平兄弟,你就拿吧。”

吴川转过身来,两片肥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道:“吴平兄弟,你……你就拿吧!”

但吴平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张、吴两人正推着,东门庆听不下去,忽然爬了起来,打开包袱把细软金银都亮出来,问张维道:“张大哥,我要出一次海买个舱位,需要花光这些财物么?”

张维一时不知他什么意思,想了一下说:“不用。”扫了东门庆那堆金银细软一眼,说:“最多用上一成,也就够了。”

“好!”东门庆取出一成来,又指着剩下的财物说:“这些分出一半来,够做本金么?”

张维道:“也能买些杂货什么的去卖了,若是做生丝生意,你这些钱全拿出来也不够看。”

“那好,我也不图做多大的生意,能过日子就好。”东门庆说着,把那一半财物包了,交给吴平说:“吴平兄弟,我们萍水相逢,我也不好说送,就当是借吧。以后若有机会,你再还我。”

黄隆吴川等看得目瞪口呆,黄隆讷讷道:“你想清楚没有,这些金银细软,怕有好几百两啊!”

东门庆道:“若论以前,我也不把这点东西当回事。说到现在,我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多几百两少几百两,没什么所谓。”说着就要塞给吴平,吴平不拿,东门庆又塞给张维。

张维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说道:“好!我今天算没救错人!王公子,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就交个朋友!”

东门庆大喜道:“交得张大哥这样一个朋友,胜似千金!”

黄隆吴川对望一眼,一起道:“如果王公子不嫌弃,我们也愿意和王公子交个朋友。”

东门庆道:“既然愿意做朋友了,还叫什么王公子。”

吴川喜欢道:“对,对,王兄弟!”

张维将那包财物往吴平手里一塞,说道:“刚才王兄弟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笔钱虽然更多,但对他来说,和那六十两银子对我们来说不一样。你就拿着吧。”

吴平低头想了想,终于收下了,也不多说什么。

张维大喜,叫道:“今晚真是痛快!来!拿酒!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第八章 赏金

东门庆和张维等正喝酒庆祝,他们刚刚了了一件心事,心情正好,喝酒时大呼小叫,肆无忌惮,忽然门外有人叫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张维听得出这个声音,脸上现出喜色来,对东门庆说:“是何岳,没想到他会来,你要出海的事情,正好托他办!”

东门庆不知道这个何岳是谁,但听张维的说法,想必是个很有门路的人。那边吴川早开门将何岳接进来了,却是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张维见面就道:“什么风把何掌柜的吹来了!”

何岳呵呵笑了起来,说:“我刚刚打听到一笔大买卖,一来自己一个人啃不下,二来有钱也得大家一起赚,所以就来找张兄弟商量。”

张维哦了一声,黄隆忙问:“什么大买卖?”

何岳正要述说,忽然抬头看见了东门庆,不由得一怔,眉头扭曲了一会,问张维:“这位是……”

“是新结实的好朋友!王庆,王兄弟!”张维给两人引见了,黄隆吴川放倒东门庆的事情略过不提,先说了东门庆的义举,跟着又给东门庆介绍何岳,说何岳是在月港吃得很开的人,各方面的消息都十分灵通,又对何岳道:“王兄弟正要出海,这事可得劳烦老何你了。”

何岳脸上若无难色,说道:“别说是张兄弟托付,就是冲着王兄弟这份义气,我也是责无旁贷要帮忙的。”

张维喜上眉梢,对东门庆说:“有何掌柜这句话,你出海的事情就十拿九稳了!”东门庆一听也感高兴,那边张维又问何岳:“对了,何兄刚才说的买卖,却不知道是什么。”

何岳说:“这个买卖不急,今晚难得认识王兄弟这么个好朋友,正当喝他个一醉方休!义气当前,买卖的事情靠后!”

吴川、黄隆等都叫道:“不错!说得好!”

五个男人便席地而坐,喝了起来。张维喝酒,一碗就当三口干。吴平心里有事,要不就是呆了好久不动,一动就是整碗往咽喉里倒。何岳喝酒却是细吸慢吞,喝的似多实少。东门庆也慢慢地学着这些粗人的喝法,不再计较酒好酒坏了。黄隆吴川在旁劝酒,没多时东门庆便喝得酩酊大醉。

东门庆醉倒以后倒地就睡,睡到将近天明忽然尿急,迷迷糊糊起来找厕所,一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吴川,吴川也睡迷糊了,昏昏问:“怎么?”

东门庆道:“尿急,找厕所。”

吴川道:“我们这有个什么鸟厕所!到外面随便找个地方撒就是了!”说完又睡过去了。

东门庆往房门上一推,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晃晃悠悠走了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解了手,冷风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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