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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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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只是嗬嗬地哑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昌毅皱紧了眉头,沉思脉象,总是摇头,张月娥在舱外急得差点就要出声代东门庆问:“到底能否治愈?”张昌毅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东门庆的寸、关、尺,说道:“王公子,你这哑症若我所断不错,初期确是因为中毒,但现在毒气早消,你如今说不了话,不是因为毒障,而是因为心障!”
舱外张月娥听得大奇:“心障?”舱内东门庆亦怀疑问,张昌毅道:“简言之,你现在之所以说不了话,乃是因为你长久以来自以为已哑,久之而成自然。所以眼下这哑症已非体病,而是心病!”
东门庆又试着说话,却还是喊不出声来,张昌毅微笑着安慰道:“别急,别急!急了也没用!”东门庆连连比划,问他是否有诊治之法,张昌毅道:“心病自有心药医,我没这本事,不过王公子放心,待上了岸,我会帮你引见一位大师,他或许有办法。”
舱内东门庆舒了一口气,舱外张月娥也合十祈祷。张昌毅若有意若无意地用眼角余光扫了舱门一眼,忽道:“这次请王公子来,除了老朽要自荐一下这贻笑方家的药石之术外,还有一件私事要向王公子打听。”
东门庆便作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便听张昌毅问道:“不知王公子有妻室未?”
此语一出,把舱内舱外两个人都问呆了,张月娥本在合十祈祷,听了这话十指交织,纠缠得如要嵌入肉中。
东门庆正要回答,忽然岸上有人大声疾呼,跟着甲板上啪啪啪连响,有水手气急败坏冲了过来,张月娥虽舍不得走,却还是侧身藏了起来,舱门没关实,张昌毅东门庆也都听见了响动,东门庆便住了口,张昌毅走出舱来,对奔近的水手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那水手叫道:“出事了!出事了!张少爷他们出事了!”
张昌毅眉头微皱,又见张益盛衣服沾血冲了过来,叫道:“叔叔!叔叔!不好了!哥哥他……哥哥他……”张昌毅喝道:“这个畜生!他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啊!”张益盛道:“这次是大哥救了我们!”
张昌毅一听神色稍和,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甲板上和岸上何无畏听到消息早已在组织防备,同时又送了几个伤员过来,卡瓦拉也在其中,张益盛道:“我们在林中遇到了袭击,半数挂彩,幸亏有大哥掩护断后,这才得以脱逃。”
“怎么会这样!”张昌毅心道:“这个是个无人岛……难道……难道是海贼?”
这时杨致忠也赶了过来,听到张益盛的叙述后道:“这回南下,真是多是多非!这个小岛没有番民啊!怎么会遇到袭击?是野兽么?”
“不是,是人!”张益盛道:“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楚面目,但我们肯定是人!而且看那武器也不像南洋的番民。”
“唉!”张昌毅道:“那你哥呢?他伤得重不重?”
张益盛一听流下泪来,张昌毅惶然道:“益兴……他……他不会已经……”想起乃兄临终的托付,身子连晃了两晃,几乎不支。张益盛赶紧抢上扶住,叫道:“叔叔你别想差了!哥哥他还没死!不过在断后的时候被捉住了,现在……现在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张昌毅听说张益兴还没死,心中便有了一点希望,按着侄儿的肩膀道:“放心,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岸上忽然又起了一声惊呼,众人一起举目关注,却没再见什么动静,不久于不辞匆匆跑了过来,拿着一封书信道:“舶主!有人把这个射了过来,点明了要给舶主!”
张昌毅接过,打开看了,随即将信交给了杨致忠,杨致忠看了一眼讶异道:“他们……他们是要赎金!”
第四十九章 绑票之二
箭书上的字写得很丑,扭扭曲曲的就如小孩涂鸦,但基本意思还是表达明白了,时间、地点、货物的数量与种类都十分清楚,尤其指明:如不按时依地交纳赎款而妄图以武力救人,一经发现马上撕票!
书信传到于不辞手中,他是商队财副,职业病犯,自然而然地将索要财物清单默算了一番,吃惊道:“要是照单全给,又是半船货物!”
“啊!这么多!”张益盛叫道:“难道我们我们这次出海犯了龙王的逆鳞,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半船货物送出去么?上次没送在陈五手里,这次却要送给这帮蒙面海盗!”
几个理事听了面面相觑,亦生同感,均想:“这次出海,多半是日子没挑对,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事?”东门庆在旁听得心中一动:“事情真有这么巧?”
张昌毅问杨致忠:“老弟,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杨致忠道:“益兴贤侄这次是为掩护同伴而实现,和上次的糊涂胡闹不可同日而语!我的意思……人不可不救。”
几个理事一听都说:“不错,不错。”
张昌毅也叹道:“老弟说的不错,不可不救,不可不救!”
“只是他们要的也未免太多了!”于不辞眼珠一转,道:“各位理事,这笔赎款要是都由舶主出,只怕张家就算不破产也得一蹶不振!大家同气连枝,张家不振,各位怕也要受损。这次益兴失陷又是因为公事,各位随舶主日久,现在同舟共济,能否一起帮衬个三五成?”
几个理事一听都面有难色起来,张昌毅看看众人神色,忙道:“张家子弟出事,怎么好让各位理事破财?这事我自会承担,各位无需挂心。”
于不辞道:“可是……”
张昌毅摆手道:“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不过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说了。”又道:“料来我命中必有这一劫,若这次再不应劫,接下来的祸患帕会更大。有人方有财,钱乃身外物,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便再买不回来了。”
于不辞和何无畏一听都不禁黯然,他们知道若由张昌毅独立承担这笔赎款,广昌平商号只怕前途堪忧!
杨致忠道:“老弟,我……”
张昌毅却已摇了摇头道:“大家散了吧。这书信规定的赎人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我还得安排一下,看如何去交纳赎款。大伙儿在船上岸上好生防范,以免再遭偷袭。”便召了于不辞、何无畏、张益盛、东门庆入舶主舱议事。
入舱之后何无畏和张益盛都愤愤不平,张益盛叫道:“他们能发财,还不是依靠着叔叔!现在一有事就都想抽身!”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张昌毅道:“现在局势本已不稳,若再招惹得他们不满,我们内部就得先乱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出海,难道连这点人情世故都还不懂么?”
张益盛道:“可要是真由我们独力承担这笔赎款,那就算回到广东把货出了,只怕也得亏本!”
“那也没办法。”张昌毅道:“就算是亏到底,只要留住伙计们的保底饷,便也得把益兴救出来。益盛,你这就和不辞去点算货物,整理好准备送去。那帮盗匪要的多是珊瑚、黄金、珍珠、上品香料等物,我们只怕还凑不齐这些东西,要实在凑不齐,只好拿些别的货物和其他几位理事换一换了。这事很急,你们这便出去办吧。无畏和王公子留下,我们商议一下如何交接赎人。”
当下张益盛和于不辞先去点算货物,跟着何无畏也出去安排船只、挑手,舱内只剩下两人时,张昌毅见东门庆正拿着那封箭书琢磨,便问道:“王公子,可看出什么门道了么?”
东门庆提起笔来,写道:“此信有三怪。”
张昌毅问:“哪三怪?”
东门庆写道:“货物数量,似嫌过分巧合。”
张昌毅点头道:“不错,那刚好是我能拿出来的数目,再多就实在不行了。这难道真是巧合么?嘿嘿,我虽信运数,但却也不会盲信。”
东门庆又写道:“货物种类,又太详细。”
张昌毅见到这八个字神色大见暗淡,叹道:“是!他们不是直接要‘白银若干两’而是点明了要货物,而那些粗夯难运又价值不高的,一件不提!那拨强盗,竟像知道我们船上有什么东西、哪些东西贵重一般。唉,唉,唉——”说到这里竟是连叹了三声。
东门庆最后写道:“字虽扭怪,字与字间却有法度!”
“不错,写这封书信的人,用的应该不是正手!他的字其实应该不是这样的……”说到这里张昌毅忍不住抚额长叹道:“他千方百计想隐藏自己,担心我们知道他和这件事情有关联,却还是被王公子窥破了机关!王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眼力,好生令人佩服!”
张昌毅却不知东门庆能想到这些除了聪明才智之外,与东门家学也大有关系!东门家把持泉州庶政多年,靠的就是对人心人性细微之处的把握,而对隐藏于文书中的各种细节的发掘,更是要想成为奸猾悍吏者必备的本事!也可以说是东门家的绝学之一!
张昌毅又道:“我虽觉得此事很可能是这样,但还是希望自己料错了!希望自己错怪了好人!因为我怕万一我真的错怪了好人,致令那些盗匪撕票,那我入土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兄长?不过这笔赎款关系到广昌平数百伙计的腰包,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念而出差错。王公子,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东门庆想了想,写道:“先送赎款。若真是他,事后必有分赃!”
张昌毅沉吟道:“你是说在他们分赃的时候动手?”
东门庆点了点头,张昌毅道:“那好吧。赎款我让无畏送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赎人的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利,于不辞将香料、辣椒、黄金、珊瑚等全船最贵重的货物装满了一小船,由何无畏送了去。这一小船货物就量来说似乎不大,但价值却极高,按照那张清单上所列所举的贵重货物,就是张昌平也凑不齐,不得已只好拿些染料之类的大宗低值货物与杨致忠等其他理事交换,才算把东西凑齐了。
小船回来时,东西已空了,只多了一个张益兴,他泪流满面,回船之后连甩自己耳光,说自己对不起大家。广昌平的伙计心里对他其实都有不满,但这次他毕竟是因公受困,所以大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张昌毅安抚了他一阵,道:“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再想没用。”
何无畏道:“舶主,我这就点齐人马,把那些货抢回来!”
张昌毅摇头道:“没用的!人家早计算好了,此刻多半早逃之夭夭了。”又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明日便发船回去。这个岛不能呆了。”
张益兴已经哭得不能动了,在张益盛的搀扶下回到本舱,一进舱张益盛就将门关上,赞道:“大哥!你可真有本事,装得真像!”
张益兴抹了泪水道:“要是装得不像,如何骗得过那老不死?哼!为了这场哭,可把我的眼睛辣坏了!”
张益盛道:“不过那东西可怎么办?”
张益兴道:“放心,我今晚就去拿。福致隆上的舱位准备好了么?”
“早腾出来了!”张益盛道:“那老不死为了凑齐黄金、珊瑚,把好多东西都贱卖了!这事大家都有着数,当然会帮我们啦!这就叫得道多助!”
“哼!老不死滥做好人,又收留那来历不明的哑巴,又花钱派人去帮那些生番,把我们船队当善堂了!大家被他用大道理压着,口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可恼火得很呢!”张益兴笑道:“现在就差把东西拿回来了!嘿!这番回到广东,我们就再不用看那老不死的脸色了!”
第五十章 绑票之三
挨到晚上,张益兴悄悄出舱,在亲信的掩护下先上了福致隆,借到了一艘小船,带了五个人,载着些东西向小岛另一端进发,不久来到一个小湾,小湾中有一个小船可以进出的隐秘岩洞,洞口却被山石阴影与蔓藤之属覆盖。拨开蔓藤才隐约见得到里面有火光。
张益兴等驾船进了洞,此洞半水半陆,涨潮时整个洞都会被海水淹没,此时退潮,进洞走一段弯弯曲曲的水道后便有一片不小的陆地,洞内早候着十几个人,此外还有两艘小船,那批赎款赫然就分别放在两艘小船上。而等候着的那十几个人,为首的竟是陈五!
见到陈五,张益兴也不紧张,笑道:“这个岛我来过两次,但这地方连我也不知道!亏你找得到!”
“我只是凑巧发现而已!”陈五道:“闲话少说!我要的东西呢?”
张益兴道:“淡水这个岛上尽有,粮食我正在想办法。”
陈五叫道:“粮食也就罢了,但我要的那些修船的家伙呢?”
张益兴指着自己小船中的几包东西道:“在这里了。”又道:“你真要驾你那艘双桅船出海?我看还是和我一起走吧,我想办法给你在福致隆上找个舱位……”
“不用了!”陈五道:“我的那艘船虽然破,但只要修好了,等风向一顺挨到吕宋还不成问题!若是上了你们的船,嘿嘿!”
张益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信你才有鬼!”陈五道:“你连你叔叔都能卖,何况别人!”
张益兴冷笑道:“咱们半斤八两!你要不是对刘可保出手,又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方!”
原来麻逸一事过后,刘可保和陈五相互间实已各怀猜忌,陈五于航程中造反,不料却被刘可保识破,起事失败后他夺了刘可保船队中的一条双桅帆船,被风浪吹打到这里,船又坏了,只好上岸觅生。这个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虽有一些野生果实,但毕竟比昌平岛小得多,物资也不如昌平岛丰富,更没有麻逸那样相对完整的供应链。
陈五正在发愁,没料到广昌平福致隆船队也跟着在这个小岛停泊,陈五赶紧和手下将那艘双桅帆船藏了起来,又派人打探消息,其中一个手下建议偷袭,如能抢到一艘船那他们就发达了——不过这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广昌平人数远多、武装远胜,而且何无畏防范得又严密,所以他们便不敢动手。
不久张昌毅派出了张益兴上岛收集净水瓜果,陈五决意冒险,竟在林中和张益兴接上了头。张益兴在乃叔面前满脸的悔意,实际上内心却充满了不忿,见陈五向自己求援,计上心来,竟演出了一出假绑票的双簧好戏来!
这时张益兴将陈五所要的修船物资给了对方,便朝装载货物较多的那艘小船走去,却被陈五拦住道:“等等!”指着货物较少的那艘道:“你的在那里!这艘是我的!”
张益兴一呆,道:“你这是什么话!说好了是三七分……”
“没错啊!”陈五抢着道:“是三七分——你三,我七!”
张益兴大怒道:“陈五!你!你别太过分!要不是我肯出这条办法接济你,你别说得到这么多东西,就是要修船离开也休想!等把这个岛的东西吃完只能活活饿死在这里!陈五,人不能贪心不足!否则要遭天谴的!”
“贪心不足的,是你吧?要遭天谴,你只怕会比我更早!”陈五冷笑道:“听说张昌毅也没打算不分家产给你,可你自己还是等不及。我估摸着,你吞下这批货以后,回到广东还会向张昌毅伸手要分家产吧?哈哈——要不我们现在就到广昌平去,找你叔叔理论理论,看看是你贪心,还是我贪心!”
这两句话击中了张益兴的要害,把他气得暴跳如雷,想想却又无可奈何。陈五道:“现在我已经没什么东西得问你要了,就算我一个子也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哼!我能分给你三成,这份信义,也快赶上你叔叔了……哈哈哈……”
其实陈五还分了三成给张益兴,当然不是真的讲信义,而是担心把张益兴逼急了狗跳墙,但绕是如此,张益兴还是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自己已奈何不了对方了!广昌平号的武装若全部动员起来虽然可以将陈五碾个粉碎,但张益兴又哪可能去求助?不得已,只好把这口恶气吞了,指挥心腹带了东西出洞。
他走了以后,陈五的手下便都欢呼起来,个个都道:“头儿神机妙算!这二世祖果然不敢用强。”
“用强?”陈五冷笑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事情若是闹大,随时都有可能会穿帮——他怕着呢!”
又有人道:“可他要因此恼了,不给我们送些粮食来,那可怎么办?”
陈五冷笑道:“我看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拿到货以后再给我们送什么粮食!只要东西到手,他恨不得赶紧走人和我们撇清关系,免得被张老头识破了机关!你们放心好了,这里离吕宋不远,船一修好,去到那里不难。至于吃的,岛上的东西还够我们挨一阵!来,搬东西!”
他们将那几包修船物资搬上了船,又将这个水洞略作打扫,然后便驾船出洞。拨开蔓藤,但见月光下风吹浪打,全无人声,早不见张益兴一伙的踪影了,一个喽啰笑了起来,说:“他们跑得好快!”
陈五道:“咱们也赶紧走。为免夜长梦多,最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张昌毅他们走了再……”
忽然暗夜中一人笑道:“藏什么藏!不用藏了!你们早被围住了!”
陈五一伙闻言大惊,叫道:“快回去!”
还没动身,边听砰砰砰三声连响,旁边一个手下应声而倒,另外两颗铅子却落入水中!虽然如此,陈五等也已被震住,好几个人同时指着右上角的岩石尖叫:“鸟铳!那里有埋伏!”
暗夜中周大富的声音呵呵笑道:“你们才知道么?再看看你们左边!”
陈五等望过去时,左边的海岸较平坦,有些灌木草丛,林木之间匍匐着七八个人影,此外还有人在后面穿插着不知做什么,风一吹,树木晃动,影上叠影,也不知有多少人埋伏着!只是隐隐看见每个人都拿着鸟铳!
跟着水声响起,一艘小船从前方拐角处现身,船上又站着若干人,陈五等一件心都凉了:左、右、前三个方向都有埋伏,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往山洞——可那是一条死路!何况现在又被至少十几把鸟铳瞄准了,一旦开火,只怕船还没进岩洞便得再倒下几个人——在这一刻,包括陈五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说下一个被鸟铳击中的人不是自己!所以没人敢动!
对面那船开得近了,陈五才看清楚船上只有四个人,两前两后,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从刘可保手中将张益兴带走的哑巴!
“是他!”陈五心中一寒,忖道:“他既然来了,那张昌毅多半就已经知道这事了……难道是张益兴卖了我们?”
他还在那里迟疑,对面东门庆旁边沈伟已经喝道:“张老舶主素来仁义,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他不会杀你们的!但你们要是执迷不悟,我们就要开火了!”
陈五的这个团队还是乌合之众,张昌毅仁义之名又盛,所以他的手下一听这话便有好几个叫了起来:“别开火!别开火!我们投降!”说着便有好几个人扔了武器。这一来陈五便更加被动了,他要想举刀劈翻了投降的手下,却又怕暴露了目标被鸟铳盯上,犹豫了片刻,又听砰的一声火枪又响,这次没有谁倒下,很明显只是示威,陈五自觉难敌,叹了一声,也将武器扔了。
沈伟又叫道:“一个接一个,游到岸上去!”
这群海盗在沈伟的喝令下一个接一个游上岸去,林木间那一队匍匐着的“鸟铳队”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水鱼蔡,一个是水虾蔡,拿了绳子将十四个盗贼都捆翻了,这才笑道:“王公子真是厉害!咱们十个人拿他们二十个,竟是半点也不费力!”
陈五等一听都蒙了,林木后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踢了几下还匍匐着的五个人,把那五个人踢了起来,走得近了,陈五才看清楚那五个人竟然都是张益兴的手下,也是被绑了手脚行动不便,至于那些“鸟铳”,其实只是树枝!真正有鸟铳的,其实只有卡瓦拉他们三个!水鱼蔡、水虾蔡等四人捆翻了张益兴的手下后将勒令他们伏在灌木之间,加上水鱼蔡、水虾蔡一共有七人伏倒装作鸟铳手,剩下两个人则在灌木丛后面不断走动虚张声势。
海盗们大呼上当,但这时已经受缚,刀枪之下又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东门庆的座船移近,这时火把聚集,陈五才看清楚站在东门庆、沈伟后面的一个是牛蛙,另外一个竟是被绑了双手、塞了嘴巴的张益兴!
“唉——”陈五叫道:“没想到我陈五一世英雄,竟会输在你手里!”
周大富哈的一笑道:“好不要脸!凭你也佩称英雄?”
这时小湾拐角处传来了一点火光,陈百夫看出是暗号,便带上牛蛙过去接头,过了一会回来道:“何管哨派人来问是否要过来。”
原来今晚的事情张昌毅虽交给了东门庆全权处理,但东门庆考虑到此事张昌毅可能不想声张,便将何无畏的人手安排在外围——若他们拿不下陈五再向何无畏求援或者通知他堵截,这时事情已经大定,便让周大富去通知何无畏不需来了,又让牛蛙、沈伟、水鱼蔡兄弟带了两船货物去与何无畏会合,这边却与卡瓦拉等人将一干盗贼的嘴巴全塞了,又嘱咐众人未得自己允许不得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然后才带了这些俘虏朝广昌平号而来。
第五十一章 叔侄?公私
“好侄儿!我的好侄儿啊!”
船舱内只有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跪着,站着的是张昌毅与东门庆,跪着的是张益兴、张益盛兄弟。张昌毅撑着舱壁,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今夜之事对广昌平来说是一场胜利,但张昌毅受到的打击却好像比失去半船货物更大!
外面不停有人声传来,高叫要见舶主,却都被于不辞何无畏拦住了——理事们在静夜之中听到枪声早就警惕起来,纷纷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连于不辞何无畏也知道得不详尽,所以他们只是尽量安抚众理事,说事情已经了结,眼下已转危为安,只等舶主审问完毕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你说!”张昌毅指着张益兴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你说!还有你——”他又指着张益盛:“你说!你们说!”
东门庆听张昌毅语气极为悲凉愤怒,但声音却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若有所悟,心道:“舶主终究还是心软。”
张益兴早就泪流满面——这次却是真的哭了,他爬着过来抱住了张昌毅的大腿叫道:“叔叔,你得救我,你得救我!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但这事要是捅了出去,侄儿就不用活了!”
“救你?”张昌毅一字一顿道:“我怎么救你?我怎么救你!”
张益盛也爬了过来,抱住了张昌毅的大腿道:“叔叔,你千万要救救我们,这事要是扬了出去,我们一定得喂鲨鱼的!”
张昌毅痛声道:“既然知道会被喂鲨鱼,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张益盛道:“因为……因为……”
张益兴忽然又哭了,抢道:“都是因为侄儿一时糊涂啊!叔叔!求求你救救我们!经过这次,以后我们再不敢了……我们钱也不要了,我爹传下来的那份家产,我们兄弟俩也都不要了,都给适郎,都给适郎!”
张昌毅怒道:“钱钱钱!你们到现在想的还是钱!难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会为了钱而把你们推下海的么!”
兄弟俩一时吓得不敢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张昌毅才对张益兴道:“王公子今晚跟踪你,发现你是先到福致隆然后才走,所以我知道你还有同谋的——是谁?”
张益兴张益盛对望一眼,不敢说话,张昌毅怒道:“到了现在,你们还顾虑什么!还要为谁隐瞒?到底是谁!”
两人都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张益兴才道:“是……是……是忠叔……”
“什么!”张昌毅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要待不信,从种种迹象看来又难以不信,许久许久,才流下两行热泪来,道:“小的不学好,还能说是我们常年出海,对你们疏了教导,可是……杨贤弟啊杨贤弟……你为什么也……”
张益兴道:“叔叔,现在想想,一直以来有许多事情都是他在惯着我们!他还常常帮我们瞒着许多事情,当初我们都道他是帮我们,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在害我们!”
“不错!我也想通了!”张益盛道:“他一定是图谋着叔叔你的位子,因为只要叔叔你在一日,这支船队的第一把交椅就轮不到他!可他又找不到叔叔的破绽,所以才利用我们……”
“够了!不要再说了!”张昌毅道:“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不要往别人身上推!鸡蛋要是没缝,乌蝇怎么叮?你们不是小孩子了,生意做得好不好,不要紧,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们也都不懂?”
张益兴哭道:“叔叔,我们知道是我们错了,这次是真的知错了!”
张益盛也哭道:“是啊,叔叔,求你再原谅我们一次,最后一次!你一定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啊!”
两人攀着张昌毅的大腿哭哭啼啼,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东门庆在旁边看得大烦,心道:“这等窝囊废!若换作我,就算是儿子也早劈了!”但他看看张昌毅越来越软弱的眼神,心道:“只怕他要答应了!”
果然张昌毅将眼泪抹了,道:“你们先回舱去吧,记住,我没开口之前什么话也别说!”
张益兴张益盛破涕为笑道:“叔叔,你肯原谅我们了?”
张昌毅哼了一声道:“到底饶不饶你们,我还得再想想。”
两兄弟一听又紧张起来,赶紧继续哀求,张昌毅挥手道:“走!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兄弟俩在张昌毅的不断驱赶下才恹恹离开。
舱门再次关上后,张昌毅忽然面向东门庆跪了下来,唬得东门庆赶紧扶住,他说不出话来,但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是在问张昌毅为何如此。
张昌毅叹道:“王公子,你这次替广昌平立下大功了!若不是你,我们的弟兄怕要把腰带勒紧一二年方才能度过这难关!不过若只是这事,我论功行赏也就是了,不必相跪——现在跪下,是要求你一件事情!请你务必答应!”
东门庆心道:“他是要我封口么?”
果然张昌毅道:“王公子,我一向号称公正严明,但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下不了手!这件事情若是捅破了非犯众怒不可,我虽是舶主却也姑息他们不得!益兴只有两个女儿,益盛还没子息,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兄长这一脉香火可就断了!好在这次的事情是有惊无险,我们又没弟兄罹难,想来也足安慰,而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知道得彻底的只有王公子和你的兄弟,无畏虽然应该猜到了但也知道得不明确,不辞我干脆是没跟他说。现在只要王公子点一点头,事情或许就能盖下了——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公子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份上,放过他们两个……”
东门庆心道:“这次的事情有妨公正,而且那两兄弟也不见得是真心悔改,真这么办恐怕会留下隐患!”但张昌毅已经向他下跪,而且言语间甚至有张氏兄弟之生死就决于东门庆一念之间的意思!东门庆在广昌平毕竟是个客卿,而且是张昌毅力排众议才得以上船,现在主人将话说到这份上,他哪里还有回绝的余地?当下点了点头。
张昌毅大喜,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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