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草茉莉-第1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人情,少了点烟火味儿。
郑彧吃东西的时候很乖,闷头扒碗,从不多言多语。陆揖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斯琦本算无心的一句话,形于眉目的活泛与笑意,包括言语在内,都变得有所自持,有所收敛。相较之下,郑斯琦也的确觉得两人之间这样疏疏带着落阔间距的交流氛围,更舒适自在。
不必去排斥对方带着探问的热烈目光,自己也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考量对方。
陆揖铭拿过郑彧面前的小碗,替她舀了栗子羹,又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烧麦皇,放在她的小盘子里,温柔说道,“尝尝吧,小心烫到哦。”,折巾的动作也很优雅。
的确如郑斯仪所言,陆揖铭这个姑娘,活泼漂亮。
吃通了西方人热烈随心的那一套,表里面里,却仍留有中国姑娘矜持清澹的痕迹。郑斯琦想起来,自己在里上师大念汉语言的时候,这样的姑娘在系里是很吃香的。
虽说自己大学清心寡欲了四年,但男生群体之间审美的整体把握,他还是很门清儿的。
如果他自己再倒回去年轻七到八岁,或许还真的会对她心弦一动,抑或是怀有无限好感也说不定。敢疯敢闹不害怕偏离航线,有路可回头的年纪里,都挺向往这种能接近甚至去呵护这样的娇俏姑娘。
郑斯琦舀了一勺鸡茸粥,含在嘴里往下咽,安静听着店里放的一支轻音乐。
但自己已经算不年轻丰茂了,转眼即将不惑,四十了。所以不再有精力和欲求,去在田野地头撒开一身包袱去追逐一朵漫天漫舞的蝶了。陆揖铭于他,始终还是少了一份可供缓缓停泊靠岸的栖息感。
既不觉得温暖安定,自然也不会觉得心动。看她,至多只能当成个不熟识的小妹妹。看她优秀,也至多只能做到远观欣赏而已。
“郑先生……”
“恩?”郑斯琦把嘴里的东西咽了,放下勺子看她。
陆揖铭把咬了半口的虾饺搁回盘里,目光在郑斯琦的鼻尖流连了两下,忽又落到了郑彧的乌漆漆的头顶上,弯了下嘴巴,“感觉您好像不太喜欢我。”
换言之,是不是讨厌我?
这是真想多了。郑斯琦忍不住笑,用指关节把镜腿往鼻梁上顶。
“没有,真的。”
陆揖铭抿了下嘴,用筷子把饺皮拨开,夹中粉冻里埋的一枚粉色虾仁,“但我平常联系您,您也总是推拒,我都知道。您跟我出来……看起来也并不尽兴。我是想说……”
她用指尖摩挲着瓷盘的边沿,“您如果觉得我俩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您可以说,可以告诉我。”
郑彧不明所以。一开始只当陆揖铭是爸爸认识的朋友,漂漂亮亮,闻起来喷香的。哪成想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就听见了“相亲”这俩敏感字儿。
但郑斯琦也从不有意把这些事儿瞒着郑彧,听对方这么直白地提明了,也没想着让小丫头回避。
郑彧含了口凤爪,鼓着半张脸抬头想囫囵说句什么,郑斯琦就把食指竖在嘴边低头冲她眨了下眼。
室外的阳光投进落地窗内,明亮的白点在陆揖铭的瞳里闪烁了一下。
她从小至大被人捧着护着,国内国外不被人倒贴的次数少之又少,总算遇到了看着颇心仪的对象,难免有点进退失度不受自制。可就这么遭了披着谦和有礼态度下的不咸不淡的冷遇,虽然不至于气急败坏地摔杯泼茶,但终归自尊心受挫,失落难堪。
郑斯琦无论讲话做事都看起来很有分寸,怎么想不像是会吊着别人团团转的人。
“您可以说,我觉得我俩不合适,这次相亲失败,咱们以后没必要再继续相处。您可以这么说的明白直捷些……”
我也好被over的干脆些。
郑斯琦低头思索了一下措辞。
“是因为。”他把胳膊搭平在桌子上,用手码齐了两根细细长长的筷子,“你是女性,你很优秀,有你自己的骄傲与自矜。所以给对方台阶下的权利,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
陆揖铭一怔。
她用手抬了下垂下来的眼睫毛,低头吸了口气,挺了挺胸脯,继而盯着桌布长长舒出。听完郑斯琦本是一句婉拒的话,她却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又跟着不可遏制地猛地一悸。
她微不可查地嘟了嘟嘴,一下子觉得了然通畅。
多奇怪。
吃完了饭,郑斯琦牵着郑彧把陆揖铭送回了隔壁广场的高级写字楼。陆揖铭进电梯前,还远远问郑斯琦以后能不能再联系。姑娘又恢复朗健清爽的样子,手交握在连衣裙前,挂着满脸得体的笑容。
郑斯琦心里无可奈何,回身冲她比了个ok。
回利南附小运动场的路上,郑斯琦扯了扯郑彧的小手,“吃饱了吗?”
郑彧摇头,“没有。”
郑斯琦挑眉,笑道:“一盘排骨一盘凤爪全落你肚子里了还没吃饱?”
“那还没枣儿拳头大呢!”郑彧跺了下脚,噘了噘嘴,把滑下肩膀的背包背带往上提了提。
就那么点儿的东西花了他五百多,郑斯琦心里腹诽。饭钱最后是他掏的,假意借上厕所的机会去收银柜台刷了卡。郑斯琦拿了消费条目看了一眼,光服务费就另多收了四十二。
郑彧弓腰拣了地上一叶绿里染红的香樟,捏着茎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接着又说,“……而且还没小乔叔叔做的好吃呢,一半儿都没有,枣儿想赶紧到周一,枣儿想去小乔叔叔家吃饭。”
郑斯琦乐,伸手去挑郑彧的下巴,“哎你看着我,来,你告我你现在是不是特——嫌弃我做的晚饭啊?”还坏心眼儿地往她脸上的软肉上挠挠。
郑彧皱了皱鼻子,痒的往后躲,假意认真思考了两秒,坚定摇头。
“我还是最爱爸爸的!”
郑斯琦从来不担心郑彧的心思以后能往别处偏,面儿上嫌她粘自己粘的比苍耳种子还紧,私下里偷偷琢磨着还挺知足挺得劲儿。自家小棉袄乍就给个旁人拴住了胃肠擒住了味蕾,一想还是自己向来的短板,还真挺幼稚地觉着不顺耳。
“别给我偷换概念郑彧同志,我现在问的你做饭,没问你爱谁。说。”
“唔……”
郑彧自问扪着良心做人,实做不到心口不一,睁眼说瞎话。
溜达回北区看台的时候,橘黄的观众椅上,只稀稀落落坐了零星几个学生和家长。小五子坐在右手边倒数第二排的拐角位置,从后面看,直直支着腰板儿,橘里冒出一截瘦长长的小身子。左右看,不见乔奉天。
郑斯琦松了郑彧的手,跟着她走近到倒数二排,才看见乔奉天认正横霸了三个椅座,头枕在小五子的腿上合眼睡着了。
田径场平坦开阔,阳光到了这里,也没了什么阶级之分,均匀而整饬地铺撒流泻。乔奉天的一张脸,沐在一片满满的浅黄里,颊上的颜色通透发粉一扫往常的隐隐青白,甚至乎能看清皮质下细细匝匝丝丝缕缕的毛细血管,和唇上半周细软晶亮的短短汗毛。
风拂开了他的额发,于是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像原石经流水积年冲刷磨打出似的,线条天然的流利平缓;原来乔奉天睡觉,嘴巴不是合的很牢很紧的那一挂。他两片嘴唇当间,正启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从缺口里看,隐隐露着两颗齐齐板板的牙。
面容一下子就显得更加明净而有清粹之气了。
小五子低头勾着他小叔的头发,一抬脸,见郑斯琦和郑彧站在边上,想动,被郑斯琦用手势阻止了。郑斯琦摆摆手,指了指乔奉天,比了个禁声。接着又把路上顺手带的两杯玫瑰奶盖绿递给他。
小五子受宠若惊似的接过,给了他一个不出声的感谢的微笑,郑斯琦就越过乔奉天,伸长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篮球场上有外校的高中少年溜进来打篮球。一水儿亮白的篮球衣像操场上明灭不定的几粒光斑。篮球在他们手下弹弹跳跳,击打地面,发出“砰砰”的有节奏的声响。
声音驭着徐徐暖风传到看台,就已经很细弱了。像一根手指在耳边“嗒嗒”地叩,勾人睡意,惹人生倦。
等乔奉天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嗓子因为嘴没合紧钻了风,正干涩的难受。他咳了咳,咽了咽,,从小五子腿上把脑袋挪开。
“麻了么?”伸手替他捏捏腿,问他,“一没留神就着了,这地儿太哄人……”
小五子捏着手里的奶茶杯,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小叔可轻了,像只……”小五子想说像只鸡暖暖地贴在腿上,一想不对,及时收口。
乔奉天揉揉眼皮,指了指奶茶杯,“哪来的?”
小五子冲前排抬了抬下巴,把没戳开的一杯新的塞他手里。乔奉天顺着他比的方向往前看。
前排坐着郑斯琦,高出椅背一大截,正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手机,还是就着这么个考验脊椎的姿势睡了。乔奉天挺了挺发酸发胀的腰间盘,往前探头,先没说话。
郑彧正坐在郑斯琦腿上,窝在他的怀里,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叫不上名儿的益智小游戏。郑斯琦果真就这么合着眼皮睡着了,听呼吸起起伏伏,平缓均匀,还像是睡熟了。
乔奉天被阳光照的眯了下眼睛,心想所谓夏乏春困,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往回收视线的时候,乔奉天看见了郑斯琦脊椎线下,埋在衬衣领里,隐现的一截带青的红斑。
乔奉天及时按捺住了自己想伸手触一触的作死念头。
这放在平常应该是看不见的,但因为郑斯琦解了衬衣的两颗扣,头又往下坠的深了些,露出了颈后的一大块皮肤。红斑的面积很小,只有两指合并在一起那么大长短,微微往外突出一点。可既不像胎记,又不像旧伤。
倒像是——纹身洗掉很久后的样子。
第36章
一至三年级的家长八百米跑,安排在傍晚,最后一项。明天的天气大约很好,晚霞绮丽,越接近天际的地方,色彩越沉郁,越明丽。
学生们都大多都结束了项目,三三两两,有一个没一个坐在操场上,看台上。明明太早,还不到时令,操场的围栏外边儿就有有人贩起了消夏的雪糕和酸梅汤。生意好得出奇,小零票子塞了一包攥了一掌。
中间郑彧嚷着要吃,郑斯琦不让,不许,就气得她哼哼两声扭头就走,去找同班的女同学在树荫底下翻起了花绳;小五子则被男生拖去围观班主任参加的沙丘立定跳。
学生家长的比赛项目,设置的是很弹性的如若身体不适,情绪不高又或是时间太紧,临时决定不参加也是可以的。结果誊分老师粗粗把人数一点,三个年级说好报的四十五个家长,稀稀拉拉只剩了二十个。
乔奉天可想扯着小五子溜之大吉。正低头琢磨着怎么开口,一抬头瞥见郑斯琦一边揉着脖颈,一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思索了两秒,嘴一撇,作罢。
跑吧。在这人面前撒丫子狂跑追认追两回了,现在认怂说跑不了长跑也没说服力啊。
乔奉天将外套拉链拉到底,把脖子紧紧缩在衣服里,手在口袋里揣的紧紧的。
“你脖子还成吧?”又蹲下去紧了紧鞋带。
郑斯琦皱着眉头吧头往后仰,霞光给他的镜片染上了透明度高的暖色,“不太行……在嘎吱响呢。”
活该你那么吊着脖子睡。
裁判把遮阳帽摘了,嘴里半叼着钢哨,挥手让家长按顺序站在起跑的白线之外。乔奉天跺了跺脚,“没脑溢血就该知足了。”
郑斯琦被往后退的一个光头家长踩了下鞋,疼的跳了下脚,倒撤了一步,“我们学校老师中午都这么睡觉的,放眼望过去跟马槽似的。”又推了下眼镜,“老了以后十之八九得慢性劳损,僵得搁锅里煮都煮不动。”
一声响亮的哨响。
乔奉天被几只手推着后背,半甩起胳膊,跟着率先出发的前排的家长往前小步走,“我们店里推拿也可以做,你来,我让大老板给你折价。”
“你们怎么副业那么多?”郑斯琦笑,刚起步,就被横穿过来的两个女士挤得顿了下步子。
“杜冬缺钱的时候还想着批点水果在店门口支个摊儿卖呢。”乔奉天小步跑起来,回头,刘海吹偏覆住了两道眉毛,“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不去考虑速度的话,在傍晚跑步其实是件很惬意松弛的事情。白昼与黑夜交接,明与静地合宜调剂,像独立于时间轴之外的一段附加的奇妙时段。无论轮廓,明暗,还是质感。
天要黑了,该烧饭了。离逝与温存的意味一天之内在这里变得尤为浓重明显。
但通常这样值得享受的点儿,都是人流往来匆匆的下班高峰,不是在晃晃荡荡的车上,就是行走在车水马龙八街九陌的路上。难有人能在维持生存的生计之外,忙里偷闲腾出这样的悖德似的悠闲功夫。
红胶跑道外,一圈香樟树的繁茂枝叶,连带着一众家长的后背,被晕染上了天空的颜色。郑斯琦穿的白,故而更显眼,后背更如同一张可绘的白纸,可供光恣意随心地涂抹点染。
乔奉天纯想当炮灰,根本不在乎名次,只迈着腿做到不被大部队甩的太远;郑斯琦则可能是蛰伏着准备后半圈儿冲刺,也只领先了乔奉天两个人而已。乔奉天没跑对姿势,肋骨边一下子觉出了岔气似的的抽痛,呼吸也不由得紊乱了起来,吸地绵长,吐地短促。
咬着嘴巴继续跑,但跑着跑着就又想起了吕知春。不算是触景而有所感怀,想起来纯属是意外。
想到店里还没招上人,想到替他花掉的几千块医药费,想到他的母亲和他本人受过的对待,想到他对这个世界还未醒的认知,想到自己再没联系上他。
只一瞬间,被隔离开的疏离感与不安全感,就汨汨溢出了心里。
每个人或许都有一道线,根据自己的学识修养与三观而刻定。乔奉天不知道在操场上奔跑的这些家长心里,自己这样的人能被容纳与接受的几率有多高。
不知道谦和有学识如郑斯琦,在心里究竟如何真实的看待自己。意外地很想知道答案。
意外地不想被这样的人排斥。
乔奉天伸手摸了摸发顶,想着要重新染了。
忍痛跑了两圈半,两片肺叶子哼哧地快起了火,乔奉天脸色涨红,跑了个第十七,郑斯琦第二。乔奉天一天溜腿溜下来,一个名次也拿不到。倒是四乘一百米接力,下午一统两场比分,一年三班得了个冠军,比乙组第一快了近八秒。亮金金一张奖状盖了红章发下来,转手进了班主任手里,成了集体荣誉,郑斯琦和乔奉天谁也没摸着。
日头未尽,系主任留了家长学生在操场上按高矮个头排成四排,拍照留念。乔奉天比来比去,被几个家长调笑着拽来了第二排,郑斯琦毋庸置疑是最后一排,动也不用动,还成了当间儿标中的比对点。
摄影的老师弓腰,低头微调了光圈,把5D3托稳在手掌,合上一只眼凑近取景器。
“我数一二三啊!一,二,三!”
“茄子!”
乔奉天没好意思跟着喊,只抿了抿嘴。
出了校门,郑斯琦按开了车锁,要开顺风车送他俩回家,乔奉天也没推拒。郑彧高兴能和乔奉天多待会儿,扯着他的手不愿放,小五子在一边直愣愣瞪着眼珠子望着她往自家小叔身上蹭。
先是把小五子送回了陶冲湖,南二环在堵,郑斯琦开的导航走的通陵路高架。乔奉天怕耽误郑斯琦的时间,就没送小五子上楼,事先打了个电话给乔梁,让他在门口接着。
电话里听乔梁极乏似的哑着嗓子笑着应着,觉得奇怪,皱皱眉嘱咐了两句鸡零狗碎的东西,也没多说就挂了电话。
往铁四局开的路上,郑彧在后座儿有一句每一句地絮叨着,过一会儿就没声儿了。郑斯琦一回头,见她横躺在后头睡着了,还心明眼慧知道往自己肚子上盖个小外套。
“丫头又不脱鞋……”
乔奉天从副驾驶上往后看,郑彧的俩鞋底子正牢牢贴着粉色的车座套儿。不管瞧几次那一水儿的hello kitty,乔奉天都觉得涨眼。
“珊瑚绒的不容易下水,掉毛,你下次换成涤纶的好。”乔奉天说。
“你说座套儿?”郑斯琦打了方向盘。原来这毛茸茸的玩意儿叫珊瑚绒,还当低配仿貂呢。
“要不然呢……”
“小丫头自己在网上看的款式吵着闹着让买,也挑不了不了。”郑斯琦看了一眼后视镜,“我发现你很懂这些东西,这些、怎么说……”
这些渗透进生活里的很细微末节的东西。
乔奉天把头贴上车窗,笑了,“这算常识吧,日子过久了都知道的。”
郑斯琦挑了下眉,觉得这话在啪啪打他的脸。
“今天那个姑娘……”遇了一盏红灯,郑斯琦踩了刹车,“是家里人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乔奉天听了偏头看他。
是么。
“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看见了,所以就想和你说明一下,免得你误会。”郑斯琦回看他,微笑。
“挺好看的,我说那位小姐。”
“也年轻,比你还小四岁。”
乔奉天一坐直就觉出头重脚轻,眩的不行,忙又把头贴回来冰凉的车窗,想自己是累了,“……条件那么好,小你快一轮就得出来相亲,现在人都急得我挺不能理解。”
上赶着要投进一场可能有名无实的婚姻,不再坚持,不再希冀,想一个正常人那样融进人们的大方向里与世浮沉。
“没辙,他家大概怕错过我这手好资源。”
乔奉天一呛。没听错的话他这在自吹自擂呢吧?他张口结舌地看他踩了油门,手搭在档杆上,明面儿上一点调侃的谑意也没有。唯独眼镜下的眉眼里,泄了一点儿似是而非的轻微的笑。
“您……夸自己一点儿都不明显。”
“那必须,我一动嘴皮子吃饭的。”
乔奉天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齐整行道树。一面撑着脑袋,觉着太阳穴正一阵阵的抽跳,一面忍不住直乐。
华灯初上,天色黯然了许多,城市生长在黑夜里,则有一份特殊的陌生。乔奉天一时分不清郑斯琦开的是哪条路,走的是哪一环。清了清发紧发黏的干巴嗓子,正要开口问,就觉出一片暖和的手背,隔着额发贴上了额头。
“你自己把头发撩开。”郑斯琦说。
乔奉天一讷,抬头不疑有他地乖乖照做了,郑斯琦手继而接着一伸,不隔着任何东西地直直接触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乔奉天这才有所反应,有个往后缩脑袋的动作趋势。
按了两秒,郑斯琦收回,稍蹙了点眉。
“自己没感觉出来么?”
“什么?”
“你在发烧。”
手又往他鼻尖处一探,特像武侠剧里的大内侍卫探人鼻息,“呼个气儿都烧手了还不知道。”
第37章
乔奉天发烧的次数少之又少,即是觉出不舒服了,发热也好,头疼也罢,统统闷头睡上一觉就好。
他自己拿手背试了一下,并不觉得有多烫。
“直接送你去门诊?”
“我不去。”乔奉天摆手,头往靠椅枕上一贴,“我回家烧壶开水喝就行。”
“家没药么?”
乔奉天琢磨了下,张嘴也是语焉不详,“不记得了……好像有吧?床头柜里,不对……算了我回去找吧。”
郑斯琦看了他一眼,挂挡右打方向盘,“跟我上楼。”
乔奉天第一次进郑斯琦的家。小区不新也不小,绿化倒是比较优良,树木茂密,影影绰绰,主道上两列清挺的玉兰树,发着璧琢似的椭圆花苞,甘芳的甜味漫进夜晚的风里。
郑斯琦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抬手把怀里的横抱着的郑彧往上提了提。看郑彧的脑袋歪着往郑斯琦的胳膊下滑,乔奉天就用手掌去拖,扶稳了,垂着眼顺手温柔地捻开了黏在她嘴巴上的一绺发。
郑斯琦把钥匙插进锁眼里,看一眼郑彧,又看看他,笑了一下。
郑斯琦抱着郑彧换了拖鞋,又从橱里掏了个双新的,“换这个吧,有点大了应该。你先坐。”转头把郑彧的小包往沙发里一扔,把她送回了卧室。
乔奉天低头换鞋,按了按鼻子,一吸一呼,觉出鼻腔里有咸咸湿意,忙站起来屏气收住,原地转了一圈去找茶几上的抽纸。“唰唰”抽了两团往鼻尖下一堵,才舒了口气,看沙发就在腿边,顿了两秒,就坐了下去。
郑斯琦的房子地段偏里,安静,温暖。顶挑的颇高,足再隔出个二层空间。墙上粉的是涂料,不像是壁纸,是微带米褐黄的温和浅卡其色。书架,桌椅,杯盘,电器,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干净整饬。隔出的一面供郑彧乱抹乱画的黑板墙,又给它添了人情味。
大的地方是不出错的。与自己的小破屋子相比,少了点用心去精雕细琢的细节,多的确是持重而不迫的从容。
乔奉天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抬眼望着郑斯琦家雪白干净的天花板,听餐桌上挂的一盏摆钟,周而复始,滴答作响。
突然感觉耳朵一痒,像探进来个异物。
“什么东……”乔奉天下意识地后缩,拿手掸。
“别瞎动啊,失手给你戳聋了你有医保么。”郑斯琦低低笑,动作就应声放轻了些。他手掌撑着茶几,一条腿支在沙发上,弓腰,“耳温枪,给你量一下看看。”
乔奉天不动了。觉得郑斯琦脸凑得近了,衣上的味道又隐隐能嗅到了,也不敢后撤,“……真高级,这玩意儿都没见过。”
“就比水银的贵了几十块,速度快也看的准。”拿出来看了看,“37度5,烧了。”
“啧。”
乔奉天灯下的脸像扫了一层胭脂似的扑红,他揉动胳膊,觉出骨骼肌肉酸胀的难受,呼吸间的气流也很干涩热浊。想起自己上一次高烧,还是被从清池里捞起来的那天。高热了两日不退,温度直逼四十一,烧的人迷瞪不醒,几近晕厥。
所以说发烧是很磨人的,虽说痛痒皆非,但偏偏能熬的你坐立难安,辗转难眠。
郑斯琦把手里的一个小纸袋递进乔奉天手里,又给他接了杯白开水,“呐,布洛芬,对这个不过敏吧?”
“没事儿。”
郑斯琦手往上一抬,“别没事儿,过敏可大可小,长疹没事儿,要什么呼吸骤停就麻烦了。”
“真的,我真不过敏。”哪儿那么寸啊吃个退烧药就还呼吸骤停了。
“一片就够了。”
“恩,谢谢。”
郑斯琦转身要去放耳温枪,刚欲转身,又停顿下了动作。他垂眼看了看端端坐在沙发上的乔奉天。
“怎么了?”
“头晕就别坐那么直了。”郑斯琦碰了碰他绷着的肩,“靠一会儿吧,我要不给你去拿个靠枕?”
“别别别。”乔奉天依言懈了腰上的一点劲儿,“平常老这么着,就习惯了。”
郑斯琦停顿了片刻,“我倒是也挺想培养培养枣儿这个习惯,到哪儿都跟个小白杨似的。”
精神又好看。
乔奉天把手搭在额头上,闭了闭眼,“我这是从小给阿妈打出来的。竹筷子竹扫帚抄起来就往身上招呼,呼呼的带风,又不让我低头,又不让我塌肩,错了就打。真让你碰枣儿一根手指头你都舍不得吧?”
说走到哪儿都要精精神神的,挺得直直正正的。哪怕日子过得不好,也绝不能佝偻着脊梁杆儿,不能显出来,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很偏激愤世的一套言论家教,乔奉天却意外地听进去了,并时刻照做了。
郑斯琦没说话,抽过了沙发上的小薄被往乔奉天的膝盖上一搭。粉色的小被印了朵朵桃花。
“在家里想怎么样都行,不必绷着。”郑斯琦回身往厨房走,“给你煮个红糖生姜,吃姜么?”
“哎你别麻烦!”
郑斯琦背着身子朝他摆手,“老实坐着。没说让你一个人喝,我和枣儿都帮你分点儿。小丫头下午疯出了一头汗,我也怕她闹感冒呢。”
乔奉天按着被子起身,“要……要我帮忙么?”
有一句每一句地听郑彧抱怨,他这个爸爸,素来五谷不分。
“不用。”
郑斯琦说的异常笃定。过会儿又迟疑地转头过来问,“就……就把姜和红糖放锅里加水煮行了吧?”
“……”乔奉天舔了下嘴巴,“你开火吧,我给你远程。”
郑斯琦家的厨房是半开放的,灶台就在客厅里,用一抬枫木的吧台式餐桌进行功能区的划分隔断。乔奉天只坐在沙发上不动,也能看见郑斯琦的在灶台边徘徊的背影。
乔奉天低烧烧得他眼眶疲乏的发胀,又不能睡,只能盯着一个地方瞧。
他换了件圆领贴身的松绿色毛衣,样式修身,挽高袖子。一件很是稀松平常的款式,却尤为凸显他拔群的上身轮廓。吸顶的一盏圆罩黄灯下,灶火边来回走动,他那份成熟而不显精干的气质氤氲开来,很容易就让人想到那句流行一时的歌词儿。
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先把姜洗干净。”
“恩。”郑斯琦把洗好的老姜用厨房纸巾一裹,拭净了皮表的水渍。
“枣儿怕吃姜么?”乔奉天问。
“挺不待见的,上桌见了姜,手里筷子都躲着走。”郑斯琦往一顶雪平锅里加了半壶清水。
“那就别拍散。”乔奉天吸了下鼻子,“切丝,一小半就行。”
“行……”应的没什么底气。
乔奉天眯着眼睛,竖耳听着刀刃触在案板上发出的声响。一点没有节奏,一点儿没有规律,半天“哒”一下,半天“哒”一下,有时又停顿半天没动静,过会儿又猛扎扎地“咯噔”一声。
听着就不像正经切菜的动静。
乔奉天心疑,把小薄被一拿,踩着大出一截的拖鞋往厨房走,手扶在吧台上伸头往案板上一瞧。
“郑老师……你要炸薯条么?”
“我……”瞄了一眼案板上七零八落躺着的,小指头粗的生姜条子。
“菜刀不是你那么拿的。”
乔奉天走过去把刀柄一接,手指往刃上轻轻一抚,“刀还挺好,就是不会使。”
郑斯琦往左让了一步身,“求赐教。”
“手掌不能完全攥在把上,重心要靠前。”乔奉天把刀背向前递,让郑斯琦自己覆住,“尽量让虎口贴在刀身三分之二的位子上。”
乔奉天垂着眼,去轻轻挪郑斯琦温热的大拇指,“大拇指贴在正面,食指中指放松搭在北面。剩下的两根指头勾着刀柄……对,施点力,握稳。”
乔奉天还是手凉,话里还又不明显的鼻音。
他又忍不住擤了下鼻子,发出了很可爱的一声“吸溜”。郑斯琦的视线不由得落向他,从他的生着瘢疤的指尖往上移,看他烧红的面颊,看他低垂的眼睫,像两片贴上去的黑色的短密流苏。
“那只手按着要切的东西,别要挂在一边不用,往前挪,再往前挪。”乔奉天抬头看着郑斯琦的侧脸,“切东西的时候不要怕,不要缩,要往前迎,越缩,越容易受伤。”
“好。”
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