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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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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吴雩不断呼出带着血锈味的热气,喘息着摇摇头; 推着步重华示意他快走。
但就在这时; 只听台下哗啦!哗啦!几声碎裂撞响,那七八个越南人抄起满满的酒瓶狠狠打破; 一时间碎玻璃片漫天飞溅,在人群尖叫声中跳上擂台; 怒骂着冲他俩逼了过来!
步重华眉头几乎与眼眶压紧在一处,迅速向台下一瞥; 只见视线所及全是狼藉,所有人都在推推搡搡,满地都是被扔下来的撬棍凳子腿和酒瓶碎片; 保安根本挡不住这暴动般的局面。
他心里重重一沉; 反手把吴雩推到自己身后,两下摞起衬衣袖口:“廖刚他们马上就带人来增援,你快走!”
吴雩终于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是不是?!”
“你不明白,”吴雩的声音压抑紧绷,似乎在强行抑制着某种情绪:“我根本不会……”
步重华那股邪火瞬间直蹿脑顶; 这时领头一个越南人骂骂咧咧冲过来,还没近身就被他啪地抓住手臂,一个凶狠至极的过肩摔直接掼下半人高的擂台,当场便脸朝下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噗通巨响血星四溅!
“啊!”“啊啊啊——”底下人群潮水般尖叫散开,与此同时步重华衬衣后领被人猛地抓住,只见那越南拳手的师傅抡起酒瓶底,怒吼着就往他头顶砸下。
呼一声劲风贴面而过,步重华偏头闪身,沉重酒瓶擦着身体在台柱上砸得四分五裂!
酒精漫天爆开,泼了步重华全身。越南师傅手里握着半截瓶身还要再砸,就在那千分之一秒内,吴雩精疲力竭呼了口气,一脚踩住地上那把尚带血迹的弹簧刀,脚尖上勾、刀柄飞弹,啪一声被他紧紧握在掌中,闪电般反手一捅,噗嗤——
刀身全部扎进小臂,越南师傅发出惨叫,半截瓶身当啷掉地,鲜血断流似的飞溅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杀了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奔逃,连保安都不管了,争先恐后往安全楼道冲去。那帮越南人纷纷怒吼着听不懂的脏话,疯了似的红着眼冲上来,吴雩一把拽住步重华就往擂台下退。
在这濒临失控的局势中,没人注意到观众席角落里,林炡一手伸在夹克内袋中,敏感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某种熟悉的动静正隐约从楼上酒吧大门口传来,他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林炡叹了口气,终于断然从内袋中抽出枪对准天花板,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砰!
人群霎时一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第二声:
砰!!
周围一片死寂,众目睽睽之下,林炡放下枪口摸出证一亮:“都不准动!警察!”
擂台上,步重华维持着那个张开手挡住吴雩的姿势眼皮一跳,紧接着只听安全楼道里蹬蹬蹬脚步纷沓而至,廖刚、蔡麟等人带着支队十来个刑警破门而入,顷刻间团团包围了整个地下拳场:“不准动!”“举起手来!”
“统统蹲下!警察!”
鸣枪加警告,整个场面瞬间被控制住了,所有赌客都如丧考妣地愣在那,连杀红了眼的越南人都一下被施了定身术。只有几个特别不怕死的象征性反抗了下,紧接着就被如狼似虎的刑警踹倒按住上铐,在凄凉的痛叫声中被麻袋似的拖了出去。
啪嗒!胖丁老板的手机应声掉地,赫然显示着刚刚接通不到5秒的110。
“……你们这出警速度也太不科学了吧!”胖子圆滚滚的身体趴在地上,一脸绝望道:“就不能把这个珍贵的自首机会留给无助的犯罪分子我吗?!”
“——步队!小吴!”廖刚大步穿过满地血迹和碎玻璃片,一边示意刑警迅速把越南人拖走,一边纵身跳上擂台:“发生什么了?你俩没事吧?!”
“……”
步重华没有立刻回答,止住喘息回过头,刀剑般形状锐利的眼角看向吴雩。
吴雩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沾着不知道自己的还是对手的血。擂台上方的旋转彩光已经停了下来,一束束照明灯映得他脸色透明一样白,凌乱黑发垂在眼前,修长的脖颈延伸到洗旧发黄了的领口里,显出一种奇异的清瘦伶仃。
廖刚焦急而不明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小吴?”
吴雩整个人贴在擂台缆绳边,微躬上身,一手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紧紧捂着大腿外侧的伤口。这个低头局促的姿态让他回避了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廖刚看不出来什么,但步重华一眼就能知道——他在紧张。
他不敢面对同事,可能比不愿面对敌人更甚。
“……你们今晚的行动跨区了,要对市局做备案,通知辖区分局过来协同善后。”步重华突然低沉地开口道,果然廖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那个越南打拳的可能牵涉到成瘾性兴奋剂滥用,通知咱们分局老邵过来接人,带他去做毒检。”
“是!”
步重华顿了顿,话锋一转问:“车停在外面?”
“在外面,怎么了?”
步重华仿佛没有看见吴雩掩饰着警惕的脸色。
“我挂彩了。”他直起身,简洁有力地吩咐:“让一院急诊过来看看。”
一小时后。
“警察同志我错了,你们该罚款罚款该行拘行拘,但这事真不是我主使的,我拼死拼活去拉架还被那越南傻逼给打了来着!不信你们看看我这眼睛再看看我这脸?嘿哟我自从小学三年级数学考40分以后就再没挨过这么狠的打,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受害者呀呜呜呜……”
整个酒吧都被清空了,门外围着一圈圈警戒线,所有闹事的都被分批铐上押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胖丁老板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抖着二百多斤的肥肉站不起来,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墙角跟民警做笔录,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吸一吸那摇摇欲坠的两管鼻血。
林炡跨过地上成堆的碎玻璃和空啤酒罐,拦住匆匆经过的廖刚,温和地问:“不好意思廖副,吴雩人呢?”
“哦小吴啊,他……”
廖刚一顺口就要回答,不知怎么地却突然顿了下,心说小吴当然是跟我们步队在一块,但你一个外省公安系统的,为什么张嘴就只问小吴呢?
“不知道哎,”廖刚硬生生地改了口,说:“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林炡静静瞅着廖刚片刻,笑了笑说:“也行。您去忙吧。”
廖刚被他打量得有点心虚,忙不迭赶紧走了。
铁血酒吧二百米外,街角僻静处停着一辆警用依维柯。急诊医生蹲在最后一排宽敞的座位前,喀嚓轻响剪断医药绷带,松了口气。
“一周内不要沾水,准时服用消炎药,一旦出现体温升高或伤口发热等现象要及时来做复查,明天最好来院里挂号拍个片——别忘了啊!瞧瞧这背上肿的!”
吴雩坐起身,双手十指伤痕累累,费力而闷声不吭套上运动短裤。
步重华站在座位前客气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您,改天请你们主任吃饭。”
医生把器材稀里哗啦收进便携式出诊箱,又叮嘱几句,不放心地走了。
透过深夜车窗,隐约可见远处大街上警灯通明,警戒线外人群纷纷驻足围观,拍照议论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后巷路灯下静静停着的这辆大车。
步重华收回视线,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你保险箱里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
“你在云滇未必敢这么嚣张,来津海时间又不长,却已经攒下了小三十来万,出场次数相当频繁是不是?”
吴雩还是没出声,只低着头,只露出乌黑凌乱的发顶。
“问你话呢?”步重华伸手托着侧颊,用力把他的脸抬起来:“你以为这种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的事情也是光不吭声不开口就能过去的吗?!”
“……我已经不是公职人员了,我辞职了。”吴雩被迫仰视步重华的眼睛,终于开口低声说:“你要想的话,可以把我抓去辖区派出所。”
——他这么说是因为确定自己不会被抓。而且步重华知道,这种确定不是源于对两人关系的愚蠢莽撞的信心,而是因为林炡。
林炡对吴雩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心知肚明,保不准宋平和云滇那位姓冯的老厅长也有所耳闻。铁血酒吧之所以被举报后两个月都没处理,跟这种暧昧不明的默许肯定是有联系的。
吴雩对这些人分别是什么立场、以及各自能容忍的极限都把握得极其透彻,他心里太有数了——这种闷不吭声的有数,这也许是他十二年来刀尖行走形成的本能。
吴雩下颔那只铁钳般的手发力一撇,他脸被惯性甩到一边,只听步重华鼻腔中轻轻冷笑一声。
“三次了,吴雩。算上刘栋财年大兴那次,丰源村遇上邪教团伙那次,今天这是我第三次救你了,能告诉我你有什么感想吗?”
吴雩疲倦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死?”步重华打断了他:“你这盲目的信心是从哪来的,因为林炡?”
吴雩似乎是放弃了解释,一言不发望着地面,步重华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又轻又狠:“我告诉你,没这回事。林炡开枪是在他听到廖刚他们带人闯进来的动静之后,在那之前他就坐在那眼睁睁看着你挨打,这世上唯一会在你挨打时不顾一切冲上来救你的只有我!”
吴雩心脏像是被一把攥紧,不由猝然抬起头,刹那间与步重华对视,只听他一字一顿咬着牙道:“除了我,没别人! ”
深夜路灯昏黄,透过车窗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光亮的方块,除此之外整个车厢都陷在黑暗中。
“……是吗?”良久后吴雩开口沙哑地道,语气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丝难以言表的东西,“你这盲目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步重华站在左右两排座位之间那空地上,俯下身近距离盯着吴雩的脸,两人相距不过数寸,他低沉磁性又强行压抑的每一个字都令空气微微震动:“从你对我的感情中来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那个隐晦的、心照不宣的词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
吴雩僵住了。
“——我也喜欢你,和你对我的感情别无两样。”步重华又迫近了些,那双常年冰封的眼底闪动着炙热的光,说:“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三样东西是不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吗?贫穷,咳嗽,和爱情。”
下一秒他探头向前,两人唇齿亲吻在一起,吴雩仰头被顶在了座椅靠背上。
就像是火星飘落在易燃易爆物上,引线几秒燃至尽头,轰地烧起了熊熊大火。步重华抓着吴雩满是血迹的手,撕咬那冰凉柔软的嘴唇,舐走了他口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锈味;他仿佛裹挟着厚重的、沉甸甸的气势,令人无法挣扎抗拒,只能被压在他怀中这方寸之地。
电花从吴雩每一寸末梢神经爆起,噼里啪啦直上脑髓,将脑海电得一片空白。
这是在做梦吗?
是一失足便会踏进深渊万劫不复的梦吧。
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茫然过,所有感官都陷入了五光十色的恍惚中,分不清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麻痹掉的知觉才渐渐恢复,嘴唇却仍然难以控制地半张着微微颤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嗯?”步重华低声问:“是咱俩从丰源村回来,你踹毁了公安局禁闭室,抓着宋局逼问他我在哪里的那次吗?”
还是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步重华把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吴雩捡回家,放热水洗澡吹头发,两人在温暖的灯光下头凑着头吃外卖看电视?
或者是从更久以前,那失败的魔术、鲜美的清蒸鱼、推来让去的两盒富春山居烟;一次次深夜出警的呼啸、针锋相对的冲突、以及小心翼翼的彼此和解开始?
吴雩垂下视线,胸腔急促起伏,没有回答。
“什么时候?”步重华顶着他的额角执意追问,“说啊?”
吴雩咬着牙不回答,突然抓住步重华衬衣襟,比刚才更加凶狠地回吻了上去。
第73章
这大概是吴雩这辈子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就像永远没有下一次那般强硬而激烈,彼此牙齿都切到了对方的嘴唇,瞬间弥漫开一丝血腥味,随即消失在了火热的唇舌辗转里。
吴雩满是干涸血迹的手指拎着步重华衣领,用力把他反推在座位上摁住了,手肘顶在他结实的胸前,受伤的大腿横跨过他腰侧,一个膝盖跪在了座椅绒布面上。这个姿势令他们剪影彼此纠缠,顺着地上长长的光带延伸,就像在深海中飘扬的水草;断断续续的闷响与衣料用力摩擦的细微动静交错在一起,火热气息淹没了整节车厢,然后从每一面车窗中轰然倾泻而出,冲走了外面未知的、遥远的世界。
仿佛这深夜只剩下他们两人能紧挨彼此。
仿佛车厢外现实、尖锐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步重华全身的血冲向四肢百骸,撞得耳膜轰响。他按着吴雩劲瘦的背不让他离开,直到亲吻令两人肺里的氧气都完全绞尽,嘴唇才稍微分离,两人都急剧喘息着盯着黑暗中对方的眼睛。
“现在你满意了?”吴雩嘶哑地问。
“……”
“我盲目的信心跟林炡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是因为我自己。那信心来源于我人生中没有你的那么多年。”吴雩自上而下盯着步重华的脸,一脚站在地上,一膝顶着座椅,这姿势让他肩背、窄腰、结实修长的大腿线条格外悍利而明显:“你只看到今天这一次,就觉得我需要你出手相救,那之前那么多年呢?这种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你改变不了。你想把我从夹缝那边拉回来,但那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我本来就属于夹缝的另一边。”
步重华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什……”
“无论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重要,你只是不该说出来,你说出来就该结束了。”吴雩疲惫地笑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退后半步,向后指着车门:“出了那扇门,太阳明天照样升起,你还是那个完美、优秀、荣光耀眼的步重华,我怎么样跟你没多大关系。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我本来就不应该遇见你。”
——我本来就不应该遇见你。
步重华像是被烧红了的刀子一下捅穿了肺,几乎要霍然起身,但紧接着被本能中强大到极点的冷静难住了,种种疑窦突然升了起来,像是给他兜头泼了盆冷水。
“……多年不见,缘悭一面,……”
“对不起,我已经跑得很快了,但我真的……来不及……”
多年前发生过什么让他们彼此见过,但又没有真正见过一面?
来不及是什么意思,来不及做什么还是来不及见到谁?
一个朦胧不成形的、堪称荒唐的念头逐渐从步重华脑海中升起来,让他一向清醒的思维罕见地乱成一团。就在这片刻间,吴雩用力低头吸了口气,终于压制住所有情绪,起身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干什么?”步重华起身疾步冲下车:“站住!”
吴雩却只向后挥了挥手,摇摇晃晃地顺着墙根走向小巷尽头,因为大腿受伤而步伐蹒跚。
他可以抛下身后酒吧那满地狼藉不管,但这种伤势根本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家。步重华刚要上前拦住他,这时只听前方呲地一声刹车尖响,一辆黑色奥迪稳稳停在巷口,紧接着司机下车亲手打开了后门——是林炡。
“没事,”林炡示意吴雩上车,然后向步重华点点头:“我送他回去。”
步重华开口就一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见吴雩已经低头上了车,把头仰在后座靠背上,车窗外大街上的灯光勾勒出突兀的、弯折的咽喉线条。
“……”步重华压低声音问:“你说这件事不用我插手,由你来处理,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
林炡叹了口气,“不,这是你插手的结果。”
他们两人站在离车门两三米远的路灯下,空气中隐隐有些对峙般的意味,林炡向后指指远处警笛闪烁的酒吧:“我早就知道这个地下拳场了。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到最后一步才鸣枪,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干脆取缔这种高危行为?”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因为我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你把一头猛兽囚禁在由各种规则、制度、文法条例构成的陌生社会框架里,这是不人道的,你得给它找个发泄的出口,一味控制和劝阻会导致矛盾最终爆发并且很难收拾——比方说像现在。”
像吴雩群发辞职申请,连警察都不想当了的现在。
“野兽。”步重华讥诮地重复这两个字,抬起一边眉梢:“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个词来类比一个至少曾经也高度社会化过的人?”
林炡说:“是的,没错,我用了这个词。”
步重华一张口,还没说什么,却只见林炡向后往车门方向瞥了一眼,回过头声音极轻地问:“你听过那个关于屠龙英雄的故事吗,步支队?”
步重华一怔。
林炡倒退两步,向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坐进驾驶室里发动了汽车。
·
“一条恶龙盘踞在深渊中,每年都要求村庄献祭少女,每年都有一名少年英雄负剑去与恶龙搏斗,但从来没人能够生还。直到有一年新的屠龙者出发时,有人偷偷尾随,发现英雄经过一番血战杀死恶龙,精疲力尽地坐在龙尸上,看着满地闪光的金银奇珍异宝,慢慢长出獠牙、鳞片与尖角,深渊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
——《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
·
数日后。
啪一声亮响,许祖新一掌拍在医院走廊的窗台上,气沉丹田对电话怒吼:“步、重、华!”
市局欧秘书不引人注意地向后挪了挪,离唾沫星子的喷溅范围稍远一些。
“跨区执法,先斩后奏,没备案没手续就带着一帮人去堵市中心酒吧!人家东城区分局本来打算借着这条线钓出一连串赌拳的大鱼,结果现在好了!被你一顿操作猛于虎全给报销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跟吴雩两个那天晚上到底在酒吧拳场里干嘛?!”
电话对面传来大街上的喧嚣声响,牧马人顶着午后骄阳,沿市中心大街向前飞驰,后视镜中映出步重华冰冷铮亮的墨镜:“没干嘛。”
没干嘛……
“不要学小吴说话,你们是商量好了来气我的吧?”许祖新气懵了:“商量好你也不能抢他的台词啊,你有人家那底气吗?!你有人家那么多伤吗?!你怎么能……”
欧秘书:“咳咳咳!!”
许祖新刚要骂他说你感冒了就离我远一点,谁料一回头,正看见吴雩从医生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一手拿着病历一手拎着药袋,大腿上是新换上雪白的绷带。
许局差点咬着舌头,连忙对电话:“你、你、反反反正你姓步的就不能这么说话!”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吴雩听见步重华的名字,脚步蓦然一顿。
“知道了,回去后我会就那天晚上铁血酒吧的事做书面解释的。”电话里传来步重华平淡的声音:“您还有其他事吗?”
许祖新一手示意吴雩不要站在那里,赶紧过来坐下,另一手拿着电话:“你现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东城区分局老杨他们昨天就上督察处哭长城去了,宋局叫我把你催回来,赶紧提两箱水果找东城区公安局赔礼道歉去。”
“赔礼道歉?”
“你带着一帮小弟去人家地盘上耀武扬威,你不该道歉吗?”
前方红灯亮起,步重华随着车流缓缓踩下刹车:“老杨他们两个月前就收到举报了,养鱼养了这么久都没抓,我这是事急从权而且有补手续,我用得着道歉?”
“嘿,你还跟我杠上了!”许祖新又气又急,终于忍不住说了真心话:“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不把这当一回事,上季度咱们抓毒指标没完成,人家借了我们十八个人头还没还,许诺月息三分,正怕他们来催账呢!!”
步重华:“……”
天可怜见,法律也只保护两分以下的月息,各公安分局却被抓毒指标逼得借起了高利贷,这个季度南城分局除了18个人头本金之外,还要再多抓1。62个吸毒人员还给东城分局 ……
绿灯亮起,牧马人再次打灯转向,减速驶进医院门前的停车场,步重华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回来——等等,”许局听见手机对面拐弯打灯的滴答声,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这是开车上哪去?”
“……”
“步、重、华??”
走廊长椅上,原本正闷头坐着的吴雩突然一抬眼,眼珠黑白敏锐,望向许局耳边那个音量巨大的国产手机,只听通话对面传来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锐响。
牧马人稳稳停下,步重华望向车前窗外不远处的医院大楼,无奈地呼了口气:
“——津海医大总院肿瘤专科住院部。”
许局愕然道:“你去那干嘛?”
“我从学术网上看见一篇分析匿名通讯技术安全漏洞的论文,作者是公大退休的张志兴教授,内容是通过浏览器漏洞,对暗网使用者的IP进行定位,我觉得对追溯秦川那条买家评价有很大帮助。”
隔着门诊部走廊上的喧闹杂音,张志兴三个字清清楚楚传来,吴雩面色突然微变。
但许局没有注意到,他冲着电话就急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掺和——”
“张教授来津海做手术,他女儿女婿在医院陪床,王九龄托他熟人帮我牵了个线来登门请教,如果顺利的话下午我就回支队开案情会。”
许局气得稀疏头毛倒竖:“什么?你还没放弃?我说叫你停职审查三天你忘了吗?!喂喂喂……”
嘟嘟嘟——那个姓步的王八蛋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嘿呀,我高血压都是被这帮小兔崽子气得!”许局忿忿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和颜悦色转向吴雩:“小吴啊,你的辞职申请我已经看了,今天我和市局欧秘书来医院呢,第一是想了解你的伤势和身体情况,第二就是想通过开诚布公的谈话,来疏通疏通你的这个思想和心结……小吴?”
吴雩脸色微微发白,如果再靠近一些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瞳孔正紧缩成一线。
——张志兴。
公大退休的系主任张志兴。
“小吴?”许祖新毕竟三十多年的老公安,那瞬间察觉到什么异样:“你没事吧?”
“……哦,没事。”吴雩回过神来,起身向左右看了一眼:“不好意思许局,洗手间在哪?”
“啊?”
吴雩说:“我突然想去方便一下,失陪。”
他一点头,把病历药袋等物放在长椅上,没有看许局和欧秘书两人,掉头就向长廊另一头走去,步伐非常快,仿佛大腿上的伤完全不对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这个时候医院里人非常多,排队等待的、来回拿药的、推着小车匆匆走过的护士比比皆是;吴雩神情脚步都毫无异状,就这么背对着许局等人走到长廊尽头,却没有去推洗手间的门,而是身影忽转,径直下楼,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道。
刚换药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不在乎。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是硬挤出楼下大厅排队的缴费处,呼地冲出医院大门,满大街炙热阳光和喧嚣尘上都瞬间扑面而来。
哔哔——
吴雩招手叫停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嘭地带上车门,本能地低头把脸偏向车里。
“您好您去哪儿?”
“去……”
不知什么力量让吴雩话音突然顿住,喉结轻轻一滑,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他自己家的地址。
“……津海医科大学总院。”他声音平直,尾音有一丝难以辨别的紧绷:“肿瘤专科住院部。”
司机应了声,开始打表计费,车头调转驶向繁忙的大街。
没有人注意到医院门前,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大学男生”正注视着出租车尾灯渐行渐远,眼底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然后扣下头盔,发动摩托跟了上去。
·
津海医科总院,住院部大楼。
宽敞的走廊上到处是轮椅,护工们推着病人,在洒满午后阳光的窗台下慢慢散步。步重华提着水果篮穿过长廊,来到尽头处一间高干单人病房门前,只见门上写着姓名三个字,张志兴。
下午两点整,正好是他之前托人约定的时间。
步重华摘下墨镜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
宽敞的单人套间里,座椅、沙发、两侧床头柜上摆满了鲜花礼品果篮等物,放眼望去琳琅满目;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病床,雪白被褥间躺着一名满头华发的老人,手上吊着输液袋,正阖目沉沉熟睡。
一名年轻人站在病床前,看着约莫三十出头,长相十分俊秀,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正低头端详,闻声抬起头,正撞见病房门口提着果篮的步重华。
“你是……”
“您好,不好意思叨扰了。”步重华礼貌地放轻声音,向病床一执意:“您是张教授的……?”
他之前听王九龄打听说张志兴开刀是他在津海工作的女儿女婿陪床,便以为这年轻人是张教授的女婿,谁料年轻人放下相框,轻轻地“噢”了声:“你来得不巧,师妹夫妇刚上班去了,老师吃了药才睡下。你是哪一级的师弟,方便的话留个卡片,回头我帮你转告可以吗?”
步重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一屋子鲜花果篮应该都是学生登门慰问送的,而年轻人是把自己也顺理成章当成来探病的公大学生之一了。
“不好意思让您误会了,我是刑院的,在津海公安局工作。”步重华礼节性与年轻人握了握手,说:“我姓步,之前跟张教授约定今天登门,是冒昧印绽辞虢绦┪侍狻2还匀焕吹貌皇鞘焙蛄恕!
不知是错觉还是多心,步重华感觉年轻人在听到自己不是公大同门时表情淡了淡,接下来听到他是本地公安系统里的人,神情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绷,再开口时那师出同门的隐约亲切感果然已经散了:“原来是本地的领导,失敬失敬。”
步重华说:“当不起当不起,就是一普通办案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这只是最简单不过的问题,那年轻人却犹豫了下,虽然那仅仅只是瞬间的停顿:
“免贵姓严,在西南工作,出差路过罢了。”
——姓严。
步重华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心想:竟然跟严峫那家伙同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咳嗽和爱情”引用自《洛丽塔》,我本来觉得这句台词很有名也很流行,但想想还是标注一下~
今天引用的《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这本书我没有看过,我也不确定屠龙英雄的故事具体是引用自哪一章,如果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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