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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月三十二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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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臣见事情与预想的一样,便假意惊惶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发被自己弄乱的钟海雨半扶半抱回了沙发上。
  这一招的确是有效的,过了大约三分钟蒋京倓果然下楼来了,他一眼就看到满地稀碎的古董,脸上的肌肉马上绷紧,又转头向蜷缩在一起的侄女和她旁边看上去完全是个男孩子的权臣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蒋京倓刚才听说有人打听自己的行踪便猜到了是温风至身边的人,他原本害怕夜长梦多准备先安排几个亲信提前多做警惕,好不容易将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正准备回书房去却又听说钟小姐在一楼大厅里撒酒疯,他心里一阵烦躁却又不好放着不管,只能先下来看看。
  钟海雨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她一边毫无形象地大笑一边手指痉挛地去抓蒋京倓的衣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阿伯啊,我做了错事……”
  蒋京倓一靠近就闻到她身上酒味浓烈,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但他以为钟海雨所说的是自己弄坏古董的事情,只能耐着性子说:“没关系海雨,那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你喝了太多酒了,阿伯派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阿伯,我对不起你。”然而钟海雨却像是完全同不懂他的话,她紧紧攥着蒋京倓的衣袖,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泪水来,她一边哭一边打嗝,鼻涕眼泪都往蒋京倓的衣服上蹭,“……我、我没办法嫁给何愿啊!”
  于是蒋京倓明白钟海雨只是受了情伤所以大过年的酗酒撒疯,看来女人不管是什么年纪在感情面前都像个孩子,他又是隐隐作怒又是无奈,只能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说,你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与我道歉,你现在不清醒,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权臣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蒋京倓何等手腕一直以来都把钟海雨的婚姻大事当做商场的筹码,这么多年一次次将她往那些资源雄厚的官二代商二代身边推,现在又说这样的话,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阿伯,我没办法嫁给何愿不是因为别的,”见他这样便要走钟海雨又扑了一下抱住了他的胳膊,她几乎整个人都被拖到了地板上,但声音却第一次清晰了,“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快讲完了
  今晚开新的
  是一个以前坑掉的
  电竞文
  希望喜欢^^


第34章 24 暗流 下
  她这句话是连权臣都没想到的,她瞬间愣了一下只能低下头以掩饰情绪,然而拒绝他消化这句话的速度却比她们想象的要快很多,他第一次认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侄女,然后猛然将目光投向了权臣。
  权臣明白事到如今她和钟海雨都无路可逃,于是也抬起头来,一字字非常勇敢地直视着蒋京倓说:“我是钟小姐的女朋友。”
  蒋京倓的表情微微变色,他拂袖把钟海雨甩在地毯上,声音压低了喝到:“荒谬!”
  钟海雨的长发遮挡着脸,一听这两个字几乎要大笑出来,蒋京倓自己做的事情比起自己要变态一万倍,他却还能在这里摆出一副长辈威严君子的模样,真正荒谬的到底是谁。
  但心底厌恶归厌恶,她要演的戏还是得演下去。钟海雨从地板上爬起来又去搂蒋京倓的腿,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幼童声音也放软了像是撒娇:“阿伯最疼我了,阿伯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怎么样都可以的吗?”
  蒋京倓低头看着她,在那极短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闪过了类似不耐烦的非常危险的光,权臣将他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见蒋京倓蹲下去像是安抚钟海雨却又暗自在她脖子后面抬起了绷直的手掌,她心里猛然一惊明白她们已经耗尽了蒋京倓在这个晚上的全部耐心,千钧一发之际她伸出手去在钟海雨脖子后面挡了一下,蒋京倓见她动作如此激进也知道自己的意图被看穿,于是也不准备再伪装什么,他想着钟海雨反正喝醉一觉醒来今晚发生了什么随便自己去说,至于眼前这个女孩,他完全可以让她一夜之间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
  权臣眼睁睁看着蒋京倓的表情彻底阴冷下去,她心说不妙正要伸出手把钟海雨往自己的方向拉时,三个人都听到了穿过天花板的一声炸裂在耳边的枪响。
  蒋京倓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抬起一条腿把钟海雨踢出几尺,然后拉紧了衣襟往楼梯那边走,路过墙边全副武装的保镖时用前所未有冰冷的声音说:“把她们两个关起来。”
  ……
  温风至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少年去而复返,他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提着手提箱的中年女人。少年一进门先是抬眼往阳台上看去,却发现落地窗外空无一物,只有之前那个牛仔包软绵绵地落在地上,他大吃一惊以为温风至跑掉了,一张脸上瞬间毫无颜色,举步就往房间里冲,却没想到被蜷缩在地板上的温风至绊了一跤。
  他回头看到温风至,这才舒了一口气,自己爬起来表情凶恶地踢了一下温风至□□在外的脚踝,对那个满面愕然的女人说:“给他止血。”
  那女人看上去是个蒋京倓养在家里的医生,只是胆子很小,听少年这么吩咐才走过来看了一眼温风至,然而只是这一眼就让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么冷的落雪的天气里温风至完全穿了盛夏才会穿的衣服,而他脸色青紫嘴唇流了许多血,□□在外的皮肤在昏暗的书房里苍白发青,如果不是眼睛还睁着,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死人。
  医生先给他从一旁的沙发上抽了一条毛毯盖在腿上,然后蹲下来将他的嘴巴掰开看里面的伤口,她手掌温暖又柔软,捏着一个沾了酒精的棉花帮他清理口腔,温风至没有力气挣扎也只是顺从地任她摆布,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虚弱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他听到女人在自己耳边非常轻地说了一声,他感到有些莫名,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到一句歉意,而那医生一双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湿润,她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敢与温风至对视,动作非常迟缓地给他打了一针又喂了两颗药。
  “你快一些,”中途那个少年似乎有些慌张,他到走廊里看了一眼又回来,恶声恶气地呵斥,“先生可能要回来了。”
  听到“先生”这个词医生也战栗了一下,她后面的动作果然快了许多,温风至这才看出了她之前是在帮助自己拖延时间,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感激。
  而她的拖延的确产生了许多帮助,当她最后把血压计收进箱子里的时候,书房的落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非常轻微的响动,就像是有一阵风猛然吹过了树梢一般,大雪中的白色围栏外面攀上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屋内的三个人都猝然回头向那边看去,但却只有温风至看出了那个人是谁,他视线模糊一时间以为那个人是陆邱桥,然而当他翻过围栏落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人虽然像极了陆邱桥,但并不是他。
  温风至茫然地看着那个人,震惊之余一时间忘了去阻拦一下身边的少年,那个孩子的动作快得非常,他立即明白了是有人侵入了别馆想要救助温风至,于是抬腿便要去外面叫人,他距离书房的门也不过一步远,温风至绝望地看着他一把抓住了门把手,他想着完了,蒋京倓在这个别馆的安保强度他即便不知道也能想象,他们为了救他但很有可能会全部折在这里。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医生却不知道为什么爬起来抱住了少年的腰,她并不非常有力但这样的阻碍也的确产生了效果,陆山海已经冲进了书房,他追上来一把将那少年拉着拖倒,这才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温风至。
  “我的天。”他愕然惊呼,而温风至虚弱地冲他笑了笑,又越过他的肩头去看紧跟着他也爬进来的陆邱桥。
  陆邱桥的头顶全是雪,他猛地一跪把温风至抱紧,像是野兽一样低低地哀嚎了一声,而温风至嘴巴里被塞了药棉没有办法说话,只能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他感觉有温热的泪水掉落在自己的肩窝里,或许是因为他的体温过低,感觉那液体简直滚烫如同熔岩一般。
  十几分钟前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于是试图给陆邱桥打电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信号奇差无比,他试了许多次都无法接通,于是只能想方设法发了一句“我在有露台的房间”过去,看样子那条信息陆邱桥还是收到了,不然这间别馆的房间不知有多少,他们摸黑翻找,很有可能会碰到蒋京倓的保镖。
  “喂!”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就此事成的时候却听到陆山海不知为何喊了一声,温风至和陆邱桥都转脸去看,却见那个完全吓呆了的少年从散落在地板上医生的手提箱里猛地抽出来一把手术刀来,他手腕翻转将之紧紧握在手里,昏暗中那柄刀的刀刃寒光奕奕。
  陆家兄弟以为他不过是要反抗所以下意识把温风至护在背后,而那少年脸色表情决绝似乎抱了必死之心,他惨然一笑将手臂高高举起,竟然径直朝着自己的胸口戳去,陆山海瞬间骇然但他们距离过远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阻拦他,于是没有多加思索只能掏出抢来,其余的三个人也吓坏了但那一刹那间他们都明白如果陆山海不这么做那个与温风至三分相似的孩子必死无疑。
  枪响了,手术刀跟随着成串的鲜血掉落在地板上,少年抱着手腕瘫倒在地板上。陆邱桥猛地放开温风至站了起来,他将陆山海手中的枪夺过来然后将哥哥往落地窗外推,一边焦急地低声说:“你快走!”
  陆山海也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开枪伤了人,他眉头紧蹙不肯就这么丢下弟弟,陆邱桥急的额头冒汗,拼力解释道:“蒋京倓怎么可能相信我没有自己来救风至,但你是不一样的,你逃出去还能想办法捞我们,我就算能全身而退也没有任何能够对抗蒋京倓的办法啊!”
  言及此陆山海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争执,攀着围栏从露台上一跃而下。
  于是蒋京倓回到书房看到的画面便是陆邱桥握枪站在落地窗边的画面,而房间里温风至和少年各躺在一边,中间是跪在地毯上瑟瑟发抖的医生。
  “了不起。”蒋京倓笑了,他甚至给陆邱桥轻声鼓掌,“能勾结到钟海雨也是你的本事,但你们这样就想忤逆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不过能走到这一步,真是连我都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还多得很。”温风至将嘴里的药棉吐出来,他冰冷地反唇相讥,他声音很轻但语气中的讥诮却非常强烈。
  “你跟温书言也是这里相像,”蒋京倓转脸看他,眼神又诡异地柔和下来,“面上看弱不经风,内里也不是什么坚韧不拔的角色,只不过嘴巴毒的厉害,让人看着你们这张刀一样的嘴就想永远把那条舌头用金线封起来。”
  “蒋京倓!”陆邱桥从书桌的另一头一跃而过挡在了他跟温风至之间,他虽然只是从旁明白蒋京倓觊觎温风至许多年,然而真正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只是听了这一句话他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是变态乱伦,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对于人类没有正常的态度,他将他的暴虐和残忍才视□□意。
  “煞风景,”蒋京倓看着眼前的男人,很不耐烦地砸了咂嘴,“今晚煞风景的人真是太多,白白坏了我的事情。”
  陆邱桥觉得自己手里的那柄枪如此滚烫,他明白这种□□只要上膛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他从来没有用过枪械也能轰烂蒋京倓这张自以为是的脸,他几乎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愤怒,他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人让温风至当年离开了自己,就是因为他所以温风至在国外飘摇了这么多年,而又是因为他,他差一点在这么多年之后又再一次失去了温风至。
  不可原谅不能原谅,他手指一阵痉挛几乎要在那个瞬间抬起手腕来。
  “你走吧。”然而在那个瞬间出声的却是温风至,如果不是房间很静他几乎没有办法听到这句话,陆邱桥蓦地低头去看他,却见他非常艰难地攀着沙发的扶手坐起来,脸上是他惯有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我在我继父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
  蒋京倓露出一个胜利般的微笑,他看得出温风至在意陆邱桥,于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想要激怒他让他离开,而他这么做显然比自己说什么有用多了,只是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算温风至让他走,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别馆。只不过他刻意让温风至“以为”陆邱桥已经安然无恙地走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既然风至这么说,”于是他顺着温风至的意思也给了陆邱桥一个虚假的台阶去下,“我放你一马,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认识我们,我放你走。”
  陆邱桥瞪视着他一动不动,就在蒋京倓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们同时听到了静谧的山间响起了一连串穿越雪夜的警笛声。
  蒋京倓骇然抬眼,而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眼前高大的男人像野兽般猛然向自己扑了过来,他双目赤红像疯了似的厉喝着:“我走你妈——!”然后他高举双手将坚硬的枪托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章就完结啦
  虽然没什么人看还是松了一口气2333


第35章 25 尾声

  25 尾声
  天气转暖,杭城里桂花盛放,十里飘香。  
  中国美院象山校区在暑假前有一次举办了当代新锐画家的个人联合画展。开幕式当天民艺馆外人潮涌动,廖长晞绕着场馆找了许多圈,才看到远离人群坐在人工湖边的陆邱桥和温风至,然而那里并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穿着T恤和运动鞋的男孩站在旁边,廖长晞觉得有些奇怪,便走了过去。
  然而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个“男孩”只是远远看着年纪小,靠近了才发现他其实是这次画展的主办方悦意文化的老总何愿,他在反光粼粼的湖水边眯着眼睛生气:“你再休刊我又要给印刷厂付违约金了,我不管这个月你无论如何得画几页出来。”
  站在他对面的陆邱桥脸上表情无奈,他抬起双手做了几个往下压的动作:“好好好,等今天画展结束我就闭关给你画。”
  “不是给我画,”何愿皱眉头,咬文嚼字地反驳,“是给你自己给你的读者画。”说完又看了看坐在陆邱桥旁边的温风至,语气讥诮,“当初完结前是你自己要接着画的,现在画不下去可不是我们的问题。”
  陆邱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悄然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温风至,而后者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眼神,唇边微微抿出一丝笑意。
  这时候何愿也看出来站在不远处的廖长晞也是要找陆邱桥和温风至说话的样子,他便摆了摆手手说自己要走了,走之前又告诉陆邱桥裴艾夕后面可能要休半年产假,他会再派新的编辑过来。
  陆邱桥点了点头,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穿过人工湖到大路上去,那里有一个高个子青年站在路边等着他,看到他过来之后挥了挥手,然后两个人并肩向山下走去。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廖长晞已经在温风至旁边坐下了,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阳光下皮肤非常苍白的温风至:“你还好吗?”
  “我不能更好了,”温风至笑了,他非常诚恳地说,“你应该去看看我的画,学长。”
  廖长晞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他的确还没有进画展里面去,而是听说他和陆邱桥在这附近,便想要先来打个招呼,毕竟从年初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还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跟温风至说上几句话,那一晚陆家兄弟顺着一楼花园的围栏往二楼攀爬,而自己腰部有伤只能留在下面等着,后来二楼枪响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变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喜欢温风至但不代表能为他交付一切,于是一时间恐惧占据上风,他逃跑了。
  只是好在钟海雨进入别馆之前便安排好了检举蒋京倓的证据,一份递交了检察院一份递交了董事会,而陆山海从书房逃脱之后也非常迅速地报警声称自己的弟弟被不知名的人绑架并勒索巨额赎金,于是被陆邱桥砸昏的蒋京倓当晚就被抓捕,但与此同时陆邱桥也被蒋京倓的保镖打伤,与温风至一起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陆邱桥最多只是受了一些外伤,较为严重的是被强行穿上夏装在露台被扔了一夜的温风至,他身体上受到的创伤还是其次,更多的是蒋京倓带给他精神上的摧残。那天离开别馆之后他开始经历严重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只会做噩梦,而他醒着的时候状况更加差上许多,失忆易怒,缓和了许多的神经衰弱也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他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他在美国时候的样子,即便陆邱桥寸步不离地陪伴他也非常难改善,他自己心里明白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蒋京倓的王国垮塌他锒铛入狱不会再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然而恐惧就是阴霾一般萦绕上空挥之不去。
  而那段时间陆邱桥也过得很不好,陆山海因为持枪伤人内部被处分的很惨,父亲因此而发怒,又在得知那一晚温风至去救的似乎是他的同性情人之后几乎当场用拐杖敲碎陆邱桥的脊骨,而陆邱桥岿然不动任他打骂,后来父亲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去。
  回到杭州之后陆邱桥向悦意申请了《极光森林》的休刊,何愿也听闻了他们的遭遇,明白强求没有任何意义,便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随后陆邱桥带着温风至从日本开始去了很多地方游玩,那里面很多是当年温风至说过想去的国家和地区,只是曾经有心无力,后来有力无心。
  陆邱桥强行带着精神状况并不很好的温风至上了飞机,他一路上几乎都不拍照只是画画,风景人像还有站在风景里的人他画了许多,他的做法的确感染了温风至,他慢慢开始好转,因为白天到处参观消耗体力晚上也能好好睡觉,睡好了之后醒来又比以往要精神好上许多,于是进入了良性循环。
  旅程进入到后半段之后温风至也开始画画,他们不赶时间甚至买了画具有的时候坐在漂亮的景点可以画一整天,游玩慢慢变成了写生,但他们乐此不疲,像是回到了还是学生的时候,一笔一画只是单纯为了记录,没有任何附加。
  而陆邱桥的嗜好没有改变,他去许多城市都喜欢那里的文具店,文具店里又格外喜欢摆满橡皮擦的货架,温风至搞不清楚这算是什么习惯,但还是每一间都陪着他去了,到最后他们返回杭州的时候,行李箱里挤挤挨挨地塞满了各种样式包装和说明文字的橡皮擦。
  温风至的疑惑直到陆邱桥在湖滨买了房子从公寓里搬出来的时候才得到了解答,那天他在陆邱桥的公寓里帮他收拾行李,卧室衣柜最下面的那层柜子他一拉开里面就像是山洪倾泻一样滑出来无数各种各样的橡皮擦,满满地盖过了他的小腿,温风至愕然坐在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橡皮擦里面,他以为陆邱桥喜欢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喜欢,但是这么看来他不可能没有原因去买就算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量。
  “那是你当年唯一给我的东西,”这是后来他去询问时陆邱桥非常犹豫的回答,他似乎感到不好意思,所以声音逐渐降低,“虽然也只是还给我的,但仅仅就是那一枚橡皮擦我还弄丢了,所以我一直到处寻找想要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就这样养成了习惯……”
  温风至心头钝痛,这是七年的执着和未能痊愈的伤疤,他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青年,他看上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但他仍然怀揣了心里最真挚的感情和有些卑微的仰慕在自己身边,他曾短暂以为自己足够爱他,然而看来许多创伤真的需要一生的时间去弥补。
  “我会给你很多东西的,”他伸出手去拉对方的手,将脸颊贴在那温暖的手背上,非常笃定确凿地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
  再后来的事情好像一夜之间都变得顺利了许多,何愿主动来找温风至想要再次承办他的画展,温风至欣然应允,并将他们之前旅行中的许多画润色之后寄给了何愿,何愿原本只做了仍然与去年相同的打算,然而没想到这一次温风至的画风变化如此之大,他的笔画颜色见充满了温柔和喜悦,每一张都澎湃着从前没有的生命力。
  于是何愿明白他与陆邱桥应该过得非常开心,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正月里他从叶新铎的家乡返回杭州之后便给陆邱桥打了道歉的电话,他接受叶新铎之后也明白当初自己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发怒确实做了错事,只是没想到这个电话打过去之后接起来的却不是陆邱桥,而是说他还在昏迷中的温风至。
  放下电话何愿便带着叶新铎去了医院,至此才知道陆邱桥大过年的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一面惊愕一面又看到原以为薄情寡性的陆邱桥能为了温风至拼命如此,心里为何意残存的一点点执念也不得不放下了。
  不过好在何意也没有让他忧心太多,她巡演回来便说自己认识了一个完全把她当成女神的德国乐队吉他手,何愿原本以为她又在编纂一些让自己放心的故事,但是没想到才到三月那个德国男孩就突然飞来杭州单膝跪在悦意门口要何愿把妹妹嫁给他,何愿跟他沟通不来又拉不动他来来往往丢了老半天人,最后还是外派回来的叶新铎铁青着脸用英文让那个德国人要么站起来要么快滚。
  笑话闹完之后几个人坐下来好好交谈了一番,最后何愿终究还是妥协了妹妹不久之后便要嫁到大洋彼岸的事实,他心里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明白这对于何意而言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比起嫁给并不爱他的陆邱桥,眼前这个将她视作一切的年轻人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而事已至此,他也再没有了任何埋怨陆邱桥和温风至的缘由了。
  更何况我如今也是与他们一样的人啊。他心里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复杂情绪,眼睛不由得转向坐在办公室另一端面无表情而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跃的叶新铎,而后者不知为何觉察到了他的眼神,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
  然后下一秒,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如同夏风的微笑。
  ……
  画展结束之后温风至陪陆邱桥到工作室去履行他要赶稿的诺言,这时候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没有工作的助手们也早早都已经离开,陆邱桥率先进去把灯打开,然后给温风至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
  这么久温风至还是第一次到他的画室来,眼镜停不下来地左顾右盼,而陆邱桥想着要赶时间也没有带他好好参观,就自己脱了外套坐在数位屏后面。
  温风至抱着杯子四处转悠着看这间工作室里贴着的手稿和分镜,还有角落柜子上陈列的奖杯和周边,他能看得出这个故事带给陆邱桥许多东西,名誉金钱和纯爱漫画界无人能敌的地位,但他在某个夜晚曾经明确告诉过自己他很有可能无法再讲这个故事画下去了,开启十七卷的时候他心里满怀怨愤,于是构建了许多并不太甜蜜的剧情,而如今他们破镜重圆他很难再找着那一条线路描绘下去,这也是他迟迟无法动笔的原因。
  关于这个故事十七卷往后的内容温风至也只看到男主遇见了另一个女孩为止,在他的追问下陆邱桥才终于坦白那个性格习惯都与冷雨相似的女孩实际上就是她本人,她家世复杂为了躲避麻烦所以不得不远走高飞甚至改头换面用另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温风至听得目瞪口呆。然后过了半分钟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极光森林》的剧情走向的确与他们还是有许多重合,他记得陆邱桥在薛青河酒宴的那一晚曾经询问自己是不是整了容,他将这个细小的疑惑放大,让冷雨数年之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回到了男主角的身边。
  “你就按照你想画的画吧。”温风至明白他因为心里有对错怪自己的愧疚所以无法继续连载,但他实际上并不在意这些于是安慰陆邱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亦或是她要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你不用为难,”他指了指漫画封面上男孩子的脸,“我只知道冷雨永远爱他。”
  “对了,”温风至大致把工作室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之后突然听到埋头奋笔的陆邱桥开口,他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你想看《极光》最开始的画稿吗?”
  温风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提议,好奇地点了点头。
  于是陆邱桥放下感压笔站起来到里间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好久,才从一个皱巴巴的纸箱里掏出来一本看上去就颇有年代感的速写本,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纸页都微微泛黄。陆邱桥将那个本子翻开,然后递给温风至看。
  温风至从来没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指尖如此沉重,他看着那些因为时间稀释而有些模糊的笔画,起初陆邱桥画的角色都很简单也并不像出版物里面那么美型,“女主角”看起来也根本不知道到底是男的女的,但温风至知道那是自己,因为漫画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说过的,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场景都如此熟悉历历在目,让他一页页翻过就好像在一页页翻阅自己的记忆般,心尖钝痛,眼睛酸胀。
  “那个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真正存在过,”他缓慢地说,“所以害怕一觉醒来关于你的事情都会忘记,便尽可能详细地把那段时间的事情都画了下来,我没想过它会变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甚至没想过它七年后会有一个结局。”
  温风至将速写本翻回第一页,他看到了陆邱桥的笔迹在最开始的画面前写了非常潦草似乎很急切的几行字——
  “你是正午银河,你是北极沙漠。
  你是赤道极光,你是深海白鸽。
  你是十三月三十二日,
  温风永不至。”
  意识到温风至在看那几句话,陆邱桥顿时有些慌了,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遮挡温风至的目光,而后者却很轻柔地抓住了他的手,并且笑着说:“这几句话写得很好,不过看起来连载的时候你没有敢用。”
  陆邱桥深色皮肤下还是能看得出涨红,他反手握着温风至的手将他轻轻拉向自己:“毕竟是你的名字,我不能不计后果。但是何愿曾经问我要不要用笔名连载,我想了几天还是拒绝了,因为我想着这个故事如果能够大热,你看到作者的名字,或许就会回来。”
  “我看到了,”回答他的是温风至前所未有温柔的声音,“我回来了。”
  ……
  一个月后,大热的纯爱漫画《极光森林》终于时隔半年出版了新的单行本,再一次打破了自己创下的记录并且连续在销售榜盘踞了五十多天。而这一本的附赠海报则并不像以前一样出自漫画家陆邱桥自己之手,它来自一个匿名为“F”的神秘画家,画的是一间厨房而冷雨抱着猫咪缠着男主角给他做东坡肉的画面,他的画风颇为现实而线条用色都非常迷人看得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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