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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月三十二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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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海雨心里一沉,蒋京倓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长辈,这样的饭局到底是什么目的简直太显而易见了,但她没有办法拒绝,蒋京倓从来不是个仁慈的角色,或者说能爬到他那个位置的人不可能仁慈,他们手里握着的所有东西都是筹码,他们能够利用的一切人物都是棋子,而自己也并不例外。
“好的,周五等您安排。”电梯已经到达了十六层,蒋京倓率先走了出去,他的年轻助理跟着他也离开了电梯,而钟海雨还要再下楼去所以并没有动,只是向蒋京倓鞠躬,然后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慢慢闭合。
初秋的清晨并不很冷,却让钟海雨没来由地一阵颤栗。
——
天彻底亮起来的那个瞬间叶新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快速把自己放在床头的衬衫和长裤套上,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客房里走出来,透过虚掩的门向主卧的方向看去——
何愿仍然保持着昨天晚上他离开时候那个裹紧薄羽绒被的姿势,只有黑色的头发乱蓬蓬地露在外面,叶新铎伸出一只手去将门推开,然后转头向后看了看紧闭着何意的房间。他心擂如鼓却没有退缩的余地,尽可能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走进了主卧,又在自己的身后将门轻轻闭合了。
何愿的手机并没有放在他顺手放的床头柜上,叶新铎四下张望了几秒钟,在乳白枕套的下面看到了一个露出来的黑色边缘,这个认知让他突然慌了,因为他没办法确认自己的那条短信何愿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必须得用最危险的办法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在何愿还没有醒来之前。
于是他跪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去,用食指去拨弄那个仅仅露出来一个边角的手机,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花费了他很长的时间,等到他终于用食指和中指将那个冰冷沉重的铁块夹在手里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已经渗出了汗珠。
手机的屏幕锁着,锁屏画面是何家兄妹的自拍照,用了当下小女孩们喜欢的那种可爱的滤镜,两个人脸上都有猫咪的鼻子胡须和耳朵,脸型被拉长眼睛放大,看上去非常可爱。
虽然知道何愿的锁屏画面是这张图但是毕竟没有这么近的拿在手里看过,叶新铎不由得楞了一下,更加后悔昨天一时生气就发了那样的短信,连忙轻车熟路地在解锁界面输了六个九进去。
何愿的心思非常单纯脑回路也简单的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他因为习惯右手用手机又觉得解锁复杂了很麻烦,所以一直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密码,叶新铎跟他几乎形影不离,只要看他解锁一次就记得住密码,他虽然考虑过要提醒何愿这样太过疏忽,但是现在看来没有提醒好像反而才是对的。
手机解锁的瞬间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叶新铎吓得心脏一阵狂跳,但何愿却似乎并没有被惊醒,他含混地咕哝了两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原本背对着叶新铎的身体突然缓慢地翻了过来,露出了那张因为宿醉所以有点肿肿的脸。
叶新铎像雕塑一样僵硬着看了他半分钟,确认他真的没有醒来之后又低下头去打开短信息的界面,这一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原来何愿为了睡觉不被打扰在回家之后就开了手机的飞行模式,所以他根本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那条短信。
叶新铎一面暗喜一面又觉得无奈,哪有创业公司的老板开着飞行模式睡觉的,难怪自己偶尔会大半夜被找不到何愿的电话吵醒,原来何愿并不是常常忙碌没有余地接电话,而是他根本就躲在家里安安稳稳地休息。
但腹诽归腹诽,叶新铎在看着他睡梦中仍然微微蹙紧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时也明白几个小时不被打扰的睡眠对于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连轴转的何愿来说是必须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想要辞职的打算,将手里何愿的手机调至静音之后关闭了飞行模式,然后几秒钟之内就冲进来许多短消息,最先是自己的那条,叶新铎直接点了删除,然后是裴艾夕的语音消息,他跳过去没有听,最后是一条来自【宣乐钟经理】的消息,发自十五分钟前——
“何总,周五晚上能听我安排吗?”
叶新铎盯着那条很短的句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从胃里升腾而起,稍微使得那种感觉缓解的原因一是何愿对于钟海雨的备注非常疏远而公事化,二是钟海雨的口吻也极其客气,但这并不能消弭他心里的嫉妒和不安,他们才见过两面,周五是第三次,但一周单独见三次面的频率不管是怎样的商业关系也太过了,就算何愿没有任何想法他不能确认钟海雨没有,而钟海雨的条件万里挑一,如果她真的示好,何愿用什么理由去拒绝她?
叶新铎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颤抖,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大拇指移到了删除那条短信息的按钮上,但是他不敢,钟海雨得不到回答就一定还会再联系何愿,删除这条消息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直接删除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呢。拉黑她,把她拖入永远都不能再给何愿发任何信息的黑名单里。
你疯了吗。
叶新铎听到自己的心里出现了一个理智而冰凉的声音,钟海雨是宣乐的高管,宣乐的体量是悦意的近百倍,他这么做如果断送了悦意,他要用什么去偿还何愿呢。
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他询问那个声音,然而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只能再次将何愿的手机锁屏,但是在将手机放回原处之前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再一次将手机解锁,从相册里把何意发给何愿的那几张自拍照选中,全部发给了自己,当然最后的最后,他没有忘记删除发送记录并且再一次打开了飞行模式。
将这一切不得告人的事情做完之后,他才把何愿的手机推回了枕头下面,然后站起来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是他往自己在地摊上跪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发力的瞬间感觉小腿一阵钻心的酸麻,重心瞬间不稳,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眼前的床垫。
胶垫床极其柔软,被他这样猛然一撑便有下陷,熟睡的何愿感觉到了非常明显震动,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甫一睁眼便看到了垂落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衬衣,叶新铎因为起床很急所以衬衣并没有好好塞进裤子里,这个时候他身体前倾使得有些宽大的衣摆垂在身前,恰好挡在了何愿的脸上。
何愿才刚刚醒来神智还不清楚,他眨了眨眼睛顺着衬衣向上看去,正巧看到叶新铎撑在自己床边一张表情略微尴尬的脸,于是更加不解:“你在干嘛?”
叶新铎吓得再一次跪了下去,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脑子并没有当机,随口说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借口:“快九点了,我来看看您有没有醒来。”
何愿从来不是个多疑的人,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自己从卷的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像是蜕皮的蚕蛹一样钻出来,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头打了一个十秒钟的哈欠,叶新铎看着他觉得可爱,心里的慌乱也平息了。
何愿打完哈欠清醒了很多,双腿伸到床边来探拖鞋,但是他昨天是被叶新铎抱进来的所以拖鞋还在外面的沙发边,叶新铎看他的动作知道他想要什么,便跑到外面去帮他拿了进来,何愿早就习惯了叶新铎帮自己做这些有些过于私人的事情,也不觉得别扭,趿了拖鞋就去洗脸了。
叶新铎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背影,知道自己今天早上自己算是过了一个难关,也去一楼洗了脸,还顺便到别墅区外面的小路上买了早餐回来。
等他拎着小笼包、馄饨和豆浆回来的时候,何意也已经醒了,但她明显是被何愿拉起来的,一脸茫然地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还有被枕头花纹压出来的印子,头发乱糟糟地全部拨到左边,而何愿也坐在沙发上,他拿着手机好像在听什么,洗干净的脸还是肿肿的,打湿的头发全部撸在头顶,像是个怒发冲冠的赛亚人。
叶新铎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这时候何愿也把手机放下了,他看了看叶新铎又看了看妹妹,长叹了一口气:“艾夕刚刚发消息给我,陆邱桥昨天酒驾被拘留了。”
话音未落,何意直接在沙发上站了起来。
——
因为市区里酒驾查的非常严格,所以陆邱桥非但被直接十二分全扣,还在派出所里被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才给裴艾夕打去电话,说明了前一天晚上消失的原因,裴艾夕接到电话之后便立刻通知了何愿,但是何愿因为前一天睡得太晚,所以直到九点多才看到了裴艾夕的消息。
何意只是听说陆邱桥被拘留,具体酒驾什么的完全都没有听清楚,她心里焦急害怕陆邱桥出什么事情,况且一夜过去在心里也已经原谅了他许多,早就不再计较他为什么没有来看自己演出,只是缠着何愿先送她去看陆邱桥。
何愿没有办法,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只能让叶新铎开车先送何意去接陆邱桥出来,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而被关了一整夜的陆邱桥看上去简直可以说是悲惨,他胡子都冒了出来,前一夜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又乱的像一蓬稻草,两只眼睛也布满血丝,站在派出所前面的身影有些佝偻,看到何意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而何意担心他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喝了酒还开车,跑上去就抱住了陆邱桥的胳膊,交警还在提醒陆邱桥好在他是酒驾不是醉驾,不然恐怕是要直接入狱三个月的,陆邱桥又点头认了一次错,派出所才让裴艾夕和何意带着他走了。
因为这一夜过得很是艰难,所以裴艾夕说工作先往后推,让陆邱桥先回家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说,她自己先开车回公司,让叶新铎送陆邱桥回去,说完之后又看着何意,想询问她的意思。
陆邱桥这个时候心力交瘁确实不希望何意跟着自己,但他低头看着那个女孩的时候却发现她平日妆容精致的脸在这个清晨却素淡的不可思议,嘴唇脸颊都是苍白的,穿得也是非常简单的一套T恤短裤,这对于每天都精致夺目的何意来说好像是第一次,想必是听说自己出了事情,所以根本都没有来得及打扮,就这么从家里跑了出来。
他又一次觉得心软,拒绝的话在唇齿间转了两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于是叶新铎便先行开车送陆邱桥何意回家,而裴艾夕唯恐昨天陆邱桥酒驾的事情会被神通广大的小道记者听到什么消息,便急匆匆地往公司去了,只留下略感尴尬的叶新铎站在车边,一双眼睛不知道要不要往那对相顾无言的情侣脸上望去。
初秋的清晨还是有些冷的,陆邱桥见何意衣着单薄像是在发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拉着她上了车。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尴尬了许多,平时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何意今天意外地缄默,于是陆邱桥一直过了十几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何意似乎是在等自己亲口告诉她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主动将自己赴宴喝了酒开车被交警拦下的前因后果都跟何意讲了,只是其间忽略了关于温风至和廖长晞的部分,只说自己被几个大学的前辈多劝了两杯,出来的时候时间有些来不及,因为赶着去剧院所以忘记了到路卡有检查。
何意心里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对于他的责怪了,虽然只是酒驾不是醉驾但没有出事已经是万幸,再加上陆邱桥是去看表演的路上因为着急超速才被拦下来的,这个认知让她一夜冰冷的心里又燃起了星点之火,她知道自己在陆邱桥面前从来卑微,但是这卑微和专注如今看来似乎也并未错付,她能感觉到自己抱着的那只手臂旁边就是陆邱桥沉着跳动的心脏,如此真实而有力。
但她并没有看到陆邱桥眼底闪过的慌乱,也并不知道他的心跳其实比平日要快了一些,撒谎和欺瞒让他又是愧疚又是恐惧,但他没有办法不撒谎,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向自己解释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他此前从来没有骗过何意,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谎言。
也许世间谎言都是这样的,只能堆叠无法消弭,第一个谎言要用第二个去掩埋,然后第二个需要第三个,最后它们像是被积木摞起来的巨塔一样在风中摇摇欲坠,第一个会腐朽第二个会晃动,没有人的一生能够承受太多的谎言,它们总有一天会轰然倒塌,压垮和摧毁以此建立的许多东西,使得昔日种种,都因此而分崩离析。
回到公寓之后陆邱桥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他脚步缓慢地喝了两口水就去浴室里洗澡,何意帮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收进脏衣篮里,她养尊处优很少做这样的事情,陆邱桥是唯一一个。
陆邱桥前一夜穿的是赴宴的西装,上面沾染了许多香水和酒气,何意皱着鼻子帮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钱包手机还有打火机和一些杂物,又转而去翻上衣的内揣,内揣里放着她卖给陆邱桥的那张演出的贵宾票,何意低着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难过,还是好好地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然后她又下意识地摸了一次那个看起来已经完全空了的口袋,却又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何意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张x五星酒店的VIP停车回执单,上面还印了宴会厅贵宾专用的字样,何意原本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上面打印的停车时间似乎不太对劲。
陆邱桥说他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超速,而回执单的打印时间却是昨天傍晚七点半,何意认得这个酒店的名字,隐约记得它距离自己剧院的路程好像并不很远,于是她一手抱着陆邱桥的衣服一手抓着那张回执单跑回客厅里,用自己的手机具体地查了一下那个酒店的位置,果然与剧院之间只有2。7公里的车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还有半个小时余裕的时候就开超速车。
何意的全身都从指间开始渐次冷下去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也许之前没有在意所以并没有多想,而现在用地图看来一切都是如此直观,赴宴的酒店就在剧院旁边,而陆邱桥被拘留的派出所却远在另一个区,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那就是在那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陆邱桥根本就去了其他的地方。
他在撒谎,他隐瞒了什么事情。
何意不敢再往下想但她不得不想,从陆邱桥出版的第十六卷 漫画突然让冷雨远走高飞开始她就感觉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多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默认她就是冷雨的原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并不是真实的,陆邱桥最初创作《极光森林》的时候自己还并不认识他,而冷雨与自己外型近似的很大原因是自己在模仿那个并不存在的少女。何意抬起头来望着客厅里没有开启的漆黑液晶电视,那上面映照着自己苍白的面孔和标志性的短发,她一瞬间感觉非常悲哀,作为一个职业舞蹈演员,短发带来的麻烦一言难尽,但她从来不肯蓄发,就是因为陆邱桥笔下的女主角是短发,她听了太多自己就是那个女主角的猜测,甚至连自己都被那些谣言欺骗了。
你真悲哀啊何小意。
她长叹了一口气出来,她的悲哀在于她知道陆邱桥有没有告诉自己的事情,但却又不能去问,因为无论能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都没有意义,不问这件事就只是一个梗结在她自己心里的问题,如果问出口那么它就会变成他们之前的裂痕,她害怕那个裂痕出现,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决定了将这个苦涩的结自己咽下去,无论它未来会在自己心里发酵还是腐烂,她都必定不会对任何人吐口。
这看似是她无奈的选择,但也是她最后的尊严。
何意站起来将停车劵重新放回陆邱桥的衣服里,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将那件西装外套卷起来扔进脏衣篮里,她透过浴室模糊的玻璃门向另一边望了一眼,里面的水声已经停了,她能看到陆邱桥静立在灯下高大却模糊的影子,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一动不动,何意不知道令他沉思的究竟是什么,但她能悲哀地确认那一定不是自己。
虽然他们之间这个时候只隔着一扇薄薄的磨砂玻璃,但她在那个瞬间却觉得自己离那个男人从未如此遥远过。
——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温风至一路恍惚,他直至现在都没有自己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选择的实感,而那个选择也太过荒谬,使得他心里感觉有些发冷。
廖长晞看得出他的状况很不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风至酒店房间已经退掉,现在所有的行李都塞在廖长晞车子的后备箱里,他不得不立刻做一个“接下来何去何从”的打算。
“您送我到刚才的酒店去吧。”温风至心乱如麻也没有什么好好规划的心力,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沉淀一下思绪。
“你如果短时间不准备回美国,一直住酒店是不是不太合适?”廖长晞把车子在一条小路的路边停下,他认为这么盲目开车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是要让温风至自己决定该去哪里。
而温风至似乎被他那句“短时间不回美国”吓了一跳,他抬起眼睛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神色仍然算不上特别清醒:“我还没有想好,但是久留也恐怕——”
“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廖长晞认真地看着他,他们的距离有些太近了,温风至能够在那双黑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茫然的面孔,但是他不明白廖长晞为什么这么问,他虽然不算家喻户晓也小有名气,靠着卖画的钱在美国也算是衣食无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过得辛苦的人,但是当廖长晞这么问的时候,温风至心里却涌上了一阵真实的酸楚。
他在物质上的确没有忧虑,但是内心的煎熬这些年却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减弱半分。
“我……”温风至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他自认还算坚强,但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开口的时候却莫名感觉到什么东西梗结于喉,他积蓄的痛苦无非也只是因为没有可以宣泄可以倾诉的缺口,这些年也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和的目光望着他,问他“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我有些冒昧了,”廖长晞见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便感觉到自己唐突,礼貌地移开了目光,眼睛望着突然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的天空,声音也不确信了许多,“我只是那天在画展看你的画,觉得你好像并不开心,你所有的作品都有要讲却又难以启口的故事,昨天我看到你本人的时候更是这么觉得,你很不快乐,你有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心里了。”
温风至无话可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眼下无处遁形,他的画有无数的人看过,但那些喜欢的狂热的人们却从来没有说过廖长晞这样的话,他们只是把画作当成作品,却从来不觉得那些颜色和线条也是呐喊和求救的声音。
“我在莫干山上有一间小宅,”两个人不知沉默了多久,廖长晞才缓慢地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住在那里,虽然屋子不大但基本上还算舒适,山上也很安静没有人会打扰你,”他停顿了片刻,再一次转过头来望着温风至,声音柔和地不可思议,“我也不会。”
温风至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明白廖长晞的热情和包容都是有目的的,但他也并不惧怕偿还,况且他也没有准备把这个比自己年长的艺术家想的那么阴暗,毕竟他有什么企图的话昨天晚上就已经是最好的时机,没有必要放任喝醉了完全失去神志的自己在身边一整夜,再大费周章地陪自己浪费这一整个上午。
最后温风至还是抱着自己的所有行李住进了廖长晞的那间山间小宅里,风景的确非常怡人,是个适合静养或者创作的地方,廖长晞也说这是自己早年为了设计骨瓷所以跟两个英国的设计师在这里闭关了半年多,小宅的很多软装设计都是那两位英国设计师做的,虽然外面看起来古典,里面却很现代很简洁,让温风至一走进去就觉得非常喜欢。
虽然温风至也没有想好到底要逗留多久,但是他还是给亚特兰大的助手打了电话,说自己准备在中国画一些作品再回去,让他们这段时间可以去做别的工作,没有必要一直等着自己,他虽然说有工作室,但是国外的文化产业链条并没有国内这么严苛,他也只是为了卖画方便而自己申请了一个类似手工艺人的私人公司而已,助手全部都是临时雇佣的大学美术生,而他在美国也没有亲人和亲近的朋友,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安排。
廖长晞帮他安顿好之后又带着他去山脚下吃饭,莫干山实际上仍然位于市区内部,所以只要下山就一切都很方便,温风至对于廖长晞的照顾非常感激,便转而说要请廖长晞吃东西,廖长晞也不推诿欣然接受,温风至便带着他去了上次何愿第一天带自己去的茶楼。
廖长晞对于温风至竟然知道这样的小店而非常惊讶,温风至也没有多说是何愿带自己来的,廖长晞性格随和更不会多问,两个人便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晚饭,酒足饭饱之后廖长晞说自己要去工作室看一下,并问温风至有没有兴趣。温风至早就听说过他传奇一般的事业,便颇有兴致地上了车。
路上廖长晞给他解释说自己近年在做的一直是丝绸生意,所以才又回到杭州来,而丝绸工艺复杂传统的丝绸设计性又很弱,所以他希望能在这种大家已经形成定式的服饰上创造出新的生命力来,温风至一字一句都认真听着,他再一次觉得廖长晞确实非常了不起,相比于很多人画画就画一辈子,他一直在做的是没有人做过的,真正有挑战性的事情。
廖长晞的工作室距离他的别墅并不远,是一个大写字楼的单层,主要做设计和印染工艺研究,他对温风至说自己的工厂实际上在苏州太湖附近,有机会可以带他去看看真正织绸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温风至觉得非常神奇,便答应了。
因为天已经黑了所以他的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廖长晞说他的员工算上他一共只有四个,还有一个是帮忙运送布料的司机,不过好在他们做的事情不算复杂,大部分的压力都在廖长晞身上,所以需要加班的也只有他而已。
廖长晞轻车熟路地将自己放在窗边的电脑打开,他虽然更习惯用笔作画但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得不学会了数位屏的使用,而温风至直至今日还在一板一眼地使用画布和颜料,看廖长晞拿着一根黑色的像是钢笔一样的东西在显示器上滑动,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廖长晞注意到了他的惊讶,便将自己这几日正在画的一副图打开给他看,他们最近在研究一套新的布样,图案和花纹都是廖长晞一点一点画出来的,现在只画了三分之一还不到的内容,但即便是电子稿件也足见华丽和精美。
温风至看着那张图甚至恍惚那是真实的,便下意识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廖长晞给他介绍这种花纹是汉魏时期在民间工艺中流行过的云气纹,他们又将那种纹路重组优化了一些,然后用织绸的手法使其不需要印染就可以在布料中表现出来,这种布料用来制作衣服或者其他装饰物,在灯光或者自然光下,会因为布料抖动而产生出非常完美,如水流一般的的云气纹。
温风至虽然并没有听的很懂,但就从廖长晞的形容来看也一定是非常华美的作品,而廖长晞明白自己只是嘴上说恐怕没办法让对方明白,便又带着温风至去了旁边一间更大的屋子里,那间屋子没有摆放任何家具,靠窗的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很高的屋顶上纵横装了好多铁勾,下面挂着可以升降的竹竿,那些竹竿上挂着几条颜色各异的绸布,有一些一眼看上去就是薄如蝉翼的丝绸,还有另一些要厚重许多,显然便是缎了。
“我做这件事还没有很久,大多还在自己摸索,”廖长晞笑了笑,把离他们最近的那条提花绸降下来给温风至看,一面说着,“请了一些苏州织纱的工艺者,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
温风至看他将那条天青色印了繁复白色花纹的丝绸拿给自己,他的手的确非常粗糙,看得出做了很多事情并没有他的人看起来那么养尊处优,心里又是一瞬震动,便不经意抬起头看来看他的眼睛。
而或许恰恰是他那一瞬间的眼神让廖长晞突然决定把那个他原本觉得太过唐突的邀请说出口,于是他神色犹豫了片刻,在温风至重新低下头去抚摸那些花纹的时候用一种并不确信的语气说:“你想跟我一起吗?”
温风至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确定自己没有误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这句话本来就说的模棱两可,让他不敢多想,却又没有办法不去多想。
“我说的是一起做这些事情,”廖长晞不知道为什么也慌了,他很少有这样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温风至再次抬起头来脸上会带着嫌恶,便连忙解释,“因为我一个人做有些吃力,况且现在独立设计师都很喜欢这种特殊的布样,这是一片很大的蓝海,我不想跟你说能赚多少钱这样的事情,但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工作安排,可以试一试……”
温风至动摇了,他很少有真正对于自己工作规划的自觉,一直以来只是觉得画画可以养活自己而自己也并不排斥画画所以就一直画了这些年,但要说有什么成就和造诣好像还距离很远,廖长晞的提议的确让他动摇,但接受这件事便意味着他要留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城市很大但是艺术的圈子很小,他真的足够坚强能够面对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许多事情吗。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后他只能这么说,然而仅仅只是这样模糊的回答也足以让廖长晞欣喜不已,他又不厌其烦地夸赞了温风至的创造力和他必定可以做好这件事的预想,虽然是个接近中年身价不菲的艺术家,但他在这样的场合看上去却仍然极富鲜活的生命力,反观自己好像没有做成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却心如死水,离开工作室的时候温风至坐在廖长晞豪车的驾驶座上,不禁一阵苦笑。
因为入夜所以路上也很通畅,不多时车子就开到了山间小宅的门口,温风至与廖长晞道谢之后准备下车,却被后者伸出手来拉了一下,温风至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廖长晞非常认真地望着他说:“你一定要考虑。”
温风至在那个极短的瞬间好像在廖长晞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那种认真却带着乞求的神色,并不卑微但非常灼热,像是一簇蓬勃的烈火,让他心尖滚烫。
“我会的。”他点了点头,一字一字地回答道。
——tbc
第10章 第十章 蒋京倓
10 蒋京倓
蒋京倓说一不二的性格钟海雨是很清楚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于蒋京倓的安排不会予以反抗,而她用于反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由何愿来做自己的挡箭牌,因为她看得出来何愿性格温吞不会拒绝,况且近来悦意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渡过,他没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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