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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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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淡心返回,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整座书房寻遍了,都不见出岫。”
寻不见出岫?云辞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峰已蹙成连绵山川,也泄露了他的无尽担心。
竹影自小跟在云辞身边,迄今已超过十五年。在他心里,主子对下人向来宽厚,不乏关心吃穿之事。可即便如何关心,也总是淡淡的,不生分也不热络,只教下人感恩戴德。
然而,对着这一个相识短短三个月的哑女,竹影觉得主子变了。但究竟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教下人读书写字,出岫不是第一个;为下人诊病治伤,出岫也不是第一个;替下人撑腰出头,出岫更不是第一个。
偏偏是哪里不对劲,好似主子对那哑女用心过分了。便如中秋节那夜,主子居然会亲自握着她的手,纠正她写字;还有今日,主子不惜忍着腿疾来找她,见她失踪还如此着急。
这哪里是性子浅淡的离信侯世子会做出的事?可主子对一个哑女做了,而且三番四次。
想到此处,竹影也耐不住怨愤起来,有些负气地对云辞道:“出岫姑娘那么大一个人,不会跑丢的。您先歇着,属下与淡心去找她。”
云辞闻言,脸色越来越沉,低声道:“我告诉过她,让她在书房里等着我。如今她不在,显见是有人黄雀在后。”
此话一出,三人都想起了方才明府的一场闹事。莫非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难道明府是面上将众人引到东苑门口,暗地里却派人来将出岫掳走了?
三人越想越觉得可能,但明府有这般大的胆子吗?主子分明都表露身份了,他们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时之间,竹影与淡心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云辞忽而命道:“替我备车进宫见统盛帝。”他的声音冷如寒冰,态度坚定不容质疑,令人在这初秋的日子里不寒而栗。
“主子!”竹影与淡心异口同声地阻止。
“您是掩藏着身份来的京州,何至于为了一个哑女连累自个儿的身子?”竹影语中已有些焦急。
与此同时,淡心也劝:“还是再等等罢,且让竹影先去明府探探情况。那明二少虽不知轻重,可明府当家人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
饶是身边两位忠心耿耿的下人一再相劝,云辞仍旧不为所动:“出岫说过她不是明府中人。如今被私下掳走,也不知明府安的什么居心。眼下子奉又不在,已不能再耽搁。”
说着他已顾不得自己双腿之疾,再次命道:“竹影去备车,淡心为我更衣。”
两人情知云辞的脾气,事已至此都不敢再劝。竹影气不过,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得不情愿地转身出去备车。
岂知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竹影迎面撞上一人。一股淡香飘入他鼻息的同时,衣襟上也被溅起一片温热。
是晗初!她正端着一个药盅进门,却不巧与竹影相撞,药汁便顺势洒了出来。
晗初见状,连连俯身致歉。竹影看着衣襟被溅上的汤药,也不知该恼还是该喜,忙又收脚返回屋内,颇为激动地对云辞禀道:“主子!出岫姑娘来了!”
晗初对竹影的反应犹自不解。她一进屋,便感到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来自淡心,带着半喜半怨,还有几分嗔怪;
另一道来自云辞,目光平淡无波,却又幽深旷远,仿佛是蕴含着无尽波澜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深藏波涛。
晗初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不解之余更添无措。她连忙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托盘上的药盅,表示自己方才是去熬药了。
“出岫!你下次再离开,可否先说一声!”淡心终是忍不住了,抱怨脱口而出。
云辞仍旧看着晗初,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晗初听见淡心的疾言厉色,又见云辞一直不语,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明府闹事而生气,心下不禁愧疚至极。她面带歉意地勉强一笑,随之垂眸咬唇,安静地如同一株植物。
淡心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眼见云辞都没发脾气,自己也不好太过逾越,便又轻哼一声:“不会说话反倒成了优势!”
晗初将头埋得更低,难掩自责与愧疚。
屋内忽然又重新静默起来,唯有淡心起伏不定的呼吸声,泄露了她此刻的恼怒与隐忍。
须臾,云辞才打破这氛围,淡淡开口:“出岫在此侍奉,你们两人下去罢。”
“主子,您的腿……”竹影面露担忧。
“药不是端来了?”云辞的话语虽轻,但也不可违逆。
淡心见状适时对竹影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的衣袖道:“奴婢与竹影先行告退。”
语毕,两人已退了出去,还不忘虚掩上屋门。
晗初这才想起手上还端着药,连忙将药盅放在小案上,盛了一碗奉至云辞面前,无声相请。
云辞面色依旧苍白,神色倒是好了起来。他垂目看一眼药汁,问道:“我不是说,不许你离开书房吗?”
晗初不语,俯首认错。方才云辞执意要走到东苑门口,她担心他的双腿疼痛难忍,恰好又见库房送来了药材,便自作主张去熬了药,想着能让他尽快减轻痛苦。
在这晗初愧疚的瞬间,云辞已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自言自语道:“看在你是去熬药的份上……”
这句低语并未说完,云辞已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再放下空碗时,他面上已看不出半分异样,只打量着这无声的少女。
晗初仍旧毕恭毕敬地站着。方才明府的事历历在目,她以为自己会受到斥责,亦或者质问,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晌,云辞轻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话语令晗初无比安心:“以后你不必再怕明府,或者其他人。”
他坐在轮椅之上,身姿岿然,面色却微憾:“今日我的身份已然暴露,不能再在京州久留。出岫,我要离开了。”
第23章:前尘往事美人劫(三)
“出岫,我要离开了。”这七个字犹如平地惊雷,令晗初不能置信,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除此之外,云辞好似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多谢你这三个月的照拂。”
他说:“临走之前,我会设法安顿好你。”
他说:“只可惜你的喉疾仍无起色。”
……
只是云辞后来说的话,晗初一个字也未能听进去。她的心中,逐渐变得空空荡荡,不是悲伤,不是气愤,不是怨怪,而是一种莫名的、无言的空。
明明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也是从前说好的三个月,但此刻突然被云辞提起,还是令这离别显得猝不及防。
晗初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离开东苑。如若可能,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回西苑,不用去面对沈予的喜怒无常,不用去面对茶茶的算计欺辱,更不用面对往后未知的岁月。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更何况,云公子离去的原因,也算与她有关。其实还是感恩戴德的,她应当微笑面对这份恩情与离别。
想到此处,晗初已渐渐收敛黯然之色,换上淡淡笑容,对云辞俯身行礼以表感激。
云辞望着眼前略带忧伤的如花笑靥,忽而沉默起来。半晌,才问道:“你以后是打算留在子奉身边吗?”
不留在沈予身边,还能去哪儿呢?即便沈予肯放过她,如今得罪了明府,她也没有去处。晗初只得抿唇,算是对云辞的问话予以默认。
云辞轻轻叹了口气:“子奉哪里都好,只不过……”话到此处,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就此沉默起来。
晗初不禁想起初来东苑的那一日,云辞为她取名“出岫”,那时两人也是如此沉默着,但那沉默之中端得是默契与会心,只为了云辞的三个字“我姓云”。
而今日,他们还是彼此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是为了另外三个字“只不过”。
同样的两人,同样的地方,同样为了三个字而沉默,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一个是初来,一个是临别,何其讽刺!也算首尾呼应罢。
晗初这般自哂了一番,才终于鼓起勇气打破这黯然的气氛。她从案上取过笔墨纸砚,先一步提笔道别:“公子之恩,铭感于心。”
云辞看到纸上的字,眼神有一瞬的黯然,无头无尾地道了一句:“你也算是我收的唯一一个学生了。”
晗初再次勉强地笑了笑,微微颔首。
此后,书房内一直处于诡谧之中,仿佛是有一根刺,同时扎入彼此心里,将过往三月的主仆之情生生戳出了一个洞。冷风灌入,便是血淋淋,带着无情的呼啸,难以言说……
世间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云辞想到明府的人会去而复返,只是未曾料到如此之快。
当日下午未时刚过,明府当家之人、当朝右相、国舅明程便亲自递上拜帖,携次子明璀前来追虹苑拜访。
明程年近五十,面相精明,在南熙朝内混得如鱼得水,兼之又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可正是这样一个人上人,此刻却有些诚惶诚恐。
明璀身为明府嫡次子,平日虽猖狂骄纵,倒也有些眼色,懂得攀高踩低。今日晌午在追虹苑碰了个钉子,回府之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父亲明程禀报了一番。
包括妹妹明璎是如何为难一个青楼女子;知道晗初死后又是如何疑神疑鬼;听了些风言风语又是如何撺掇自己来追虹苑一探究竟。
明程听后出了一身冷汗,当场狠狠呵斥了明璀一顿。他知道,若是明璀所描述的人物当真如同谪仙一般,那必是离信侯世子无疑。
放眼当今南北两国,除了亲王宗室,还没有哪一位侯爵可成“殿下”,但这位离信侯世子,却当得起一声“世子殿下”,也是除却南熙君主之外,明程最不敢得罪之人。
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连忙舍下老脸携子前来负荆请罪,试图让事情有所转圜。
云辞收下拜帖,于东苑书房传见待客,晗初没有回避,随侍在侧。
“犬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世子殿下,老臣特来负荆请罪。还望殿下海涵恕罪。”
明程此话一出,云辞倒没什么反应,晗初却有些难以置信。云公子的身份,竟如此高贵吗?晗初不知自己是幸或不幸,是该哭该笑。
而此刻,云辞正端坐在千年沉香古木椅之上,半个身子隐藏在书案后,那模样威严而冷情,与晗初平素所见大不相同。
云辞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明氏父子二人,右手食指轻轻叩击桌案,并没有即刻表态。良久,忽而轻笑起来:“明大人前来,还未及奉茶,实是挽之无礼了。”
言罢他已抿唇看向晗初,低低嘱咐:“出岫上茶。”
晗初不敢怠慢,连忙外出煮茶。
见晗初的身影已走出偏厅,云辞才又徐徐道:“我道是什么事,不过误会一场,何至于劳驾明大人亲自登门造访?”
明程听闻此言,更是惶恐不安。在他看来,如若云辞此刻发了通脾气,倒还好说;可偏生对方这般礼待,礼待之中又刻意表露出威严与疏离,这才是真正棘手。
只要想起次子明璀转述的那句“他若不愿,明日且去统盛帝面前要人罢”,明程便止不住地冷汗直流。
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难道传言中不近女色的离信侯世子,也为了“南熙第一美人”而开了荤?
只是在这节骨眼上,明程也不敢多有揣测,再次深深道:“老臣教子无方,实在惭愧。”
云辞仍旧噙笑:“听闻贵府走失了一名婢女,样貌极美,又擅琴瑟。只不知为何,明二公子会搜到追虹苑里来?须知此处可是沈小侯爷的私邸。”
“这……老臣……”明程连忙解释。
“明大人,”云辞没有给他机会开口,已是制止道,“还是让令公子回话罢。”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明程只得住了口。
明璀此刻早已后悔不迭,上前赔笑道:“都是误会,一场误会。倘若早知殿下在此,小人必不会……”
“哦?难道文昌侯的私宅便能随意乱闯?”云辞截断明璀的话,冷冷反问。
明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被那声质问所慑,连忙解释:“不,不是的。小人与沈小侯爷向来交好,又怎会如此无礼。今日本就饮了酒,又听了身边儿东西的撺掇,才做下这等混账事……”
明璀已有些语无伦次:“待明日,小人便去文昌侯府请罪。”
“还要等到明日?”云辞的声音幽幽撂下。
明璀立时改口道:“不,是今晚。待文昌侯阖府从辉山回府,小人即刻便去解释此事。”
“明公子打算如何解释?”云辞咄咄相逼,仿佛有意为难。
“这……自然是一场误会。”明璀心中惴惴。
他话音刚落,但见晗初已端着托盘返回书房,为屋内明家父子逐一奉茶,最后又回到云辞身边,放下一盏今早采集的花间清露。
云辞端过茶盏啜饮一口,又对明家父子道:“依照明公子所言,你府上走失的婢女极美、擅琴,说来我这里倒有一位,恰好是沈小侯爷所赠。想来明公子听到的传言,所指是她无疑。”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今日趁着明大人也在场,还请二公子认一认,你府上走失的婢女,可是眼下站着的女子?”
此时明璀哪里还敢抬头去看,连忙道:“不是,不是,的确是一场误会。”
“误会吗?”明璀只听云辞的哂笑声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二公子还是仔细瞧瞧,免得日后总惦记着。”
晗初听到此处,已是紧张不已,连面色也苍白起来。自己若当真被明璀认出来……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晗初只得看向云辞,无声求救。
可云辞只一味盯着明璀,重复命道:“二公子好生辨认罢。”
云辞此话一出,晗初立刻感到有一道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随后又飞快地收了回去。只这一眼的功夫,已足够令她心神俱失。
那目光正是来自明璀。他听闻云辞发话,便略略抬头扫了一眼。但见光线照耀之下,有一女子站在云辞身边,周身都散发着晕染的光泽。两人俱是一袭白衣,超凡脱俗,恍如……神仙眷侣?
莫说今日晗初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已非当初在醉花楼里胭脂朱唇的粉黛模样。即便眼前这一位,与记忆里的美人是同一个人,明璀如今又哪里敢再多说什么?
唯有略微看了看,没有仔细辨认,已垂下双目恭敬回道:“是小人听信传言,认错了人,求殿下恕罪。”
“明公子可看仔细了?”云辞淡淡再问,这一次语气已温和许多。
“看仔细了。”明璀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然如此……”云辞停顿起来,继而笑道:“两位回去罢,今日之事乃误会一场,挽之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此次挽之是秘密入京访友,不想叨扰圣上,还望明大人体谅。”
“这是自然。”明程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老臣不打扰殿下清净,这便告退。您在京州但有所命,老臣必无不从。”
“必无不从……”云辞好似听到什么可笑之事:“我离信侯府在京州还不至于步履维艰。”
明程连忙请罪:“是老臣失言。”
云辞顺势下了逐客令:“明大人贵为南熙右相,政务繁忙,今日抽身前来实属不易。挽之不送。”
明程与明璀便俯身告退。
“大人且慢。”在明家父子跨出书房的档口,云辞忽然再次开口:“府上那婢女既然逃了,想必抓回去也无心侍奉。今日大人为这场误会登门而来,挽之也想替她讨个人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得饶人处且饶人,世子殿下宅心仁厚,老臣受教。”
第24章:行胜于言更无言
待出了追虹苑,坐上回明府的马车,明程仍旧感到心有余悸。
“爹,这事儿算完了?咱们逃过一劫了罢?”明璀犹自不敢相信。
“此事全因你而起,还有脸问!”明程寒着一张脸,狠狠呵斥爱子。
“怎会是因我而起……分明是小妹的主意。她嫌赫连齐心里有人,待她不够好……”明璀暗自嘀咕着。
“你妹妹不懂事,你也跟着疯什么!”明程气不打一处来:“好在离信侯世子不予计较,否则咱们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明璀不敢再吭声。
“无论那青楼女子眼下是生是死,这事都揭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一个字!你妹妹若要闻起来,只管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不准再让她惦记着!”明程厉声嘱咐道。
“孩儿明白。”
“小璎到底是被嫡庶尊卑给骄纵坏了。”明程终于低低叹道:“也不知往后,她与赫连齐可会长久……”
马车辚辚而去,载着当朝右相的心思,千回百转,不可窥见……
那边厢,明家父子刚一离去,这边厢,晗初心中更不是滋味。
眼前这人,早知他姓云,早知他来自房州,可看着他轻车简从、生性简洁的做派,她一直不敢去猜测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自欺欺人地想,或许云公子只是云家旁支,毕竟只要沾上一个“云”字,便已足够显赫。
原来他的真正名字,叫做“云辞”。这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又身患腿疾,居然是离信侯府的主人。
今日,竟连当朝右相都为之震慑,这与晗初印象中的云公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也算见识了云辞身为世家子弟的威严与冷冽。
可如今,她最最害怕、最最避之不及的,也是世家子弟。
晗初心里明白,自己与云公子的这一场主仆情分,是真得到头了。
“出岫?”云辞见她一直怔愣不语,开口相唤:“方才吓着你了?”
晗初回过神来,提笔写道:“奴婢不知您是世子殿下,从前多有无礼之处。”
云辞看着纸上“世子殿下”四个大字,只觉得异常刺目,令他心底微酸。“你实不必如此……”话到一半,他没有说完。
云辞抬首看向立在书案旁的晗初,阳光透过窗户映在她面上,将她整个人都照耀得透明起来。肤色如此白皙,泛着桃李微红,令他想起了“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的芍药花。
的确是极美的,在遇到她之前,他竟不知,这世上当真有女子堪比花娇,堪比花艳,又堪比花清。
只是这朵芍药花,终究开错了地方。
心中的黯然盖过了即将离别的遗憾,云辞再看晗初,轻轻将话题转移:“我要写封信,你来研墨罢。”
仿佛又回到了在东苑里的第一日,他也是命她磨墨,从此磨出了一段短暂的、亦师亦主的情分。
晗初不敢怠慢,修长的柔荑抵在砚台之上仔细研墨,云辞将书信一气呵成,才看向她的手指。
这双手,能在短短三月之内,练出一手极难成就的瘦金体;也是这双手,又及其擅琴。
云辞很想听闻晗初弹奏一曲,这个想法已令他惦记了三月之久,今日终于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出岫,弹一曲好吗?”
磨墨的盈白双手霎时停顿下来,晗初神色难辨地看向云辞,半晌,低低摇头说了一个“不”字。
不愿意吗?不可掩饰的失望之意窜上云辞心头,他未曾料到,向来在他面前柔顺温婉的出岫,竟会直白拒绝。可他终是未再多说什么,恢复了一脸淡然,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云辞默默地把书信封缄起来,交给晗初道:“将信交给竹影,他自会知道如何做。”
晗初点头领命,转身之际又听云辞道:“今日你受了惊,好生歇着罢,不必来伺候了。”
晗初低低俯身,行礼言谢,而后迈出书房。她知晓手中这封信的重量,这是一封归书,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人来迎云公子回房州了。
而她也该收拾心情,择日返回西苑了罢。
此后一连三日,晗初如常在书房里侍奉,她在等着,等云辞开口命她返回西苑。可是云辞仿佛未曾提过这事一般,没有再说过一句,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离愁别绪。
如此的日子持续了三日,有一陌生男子前来东苑。众人虽不多说,晗初也能从淡心的反应里看出来,这是前来接应云辞的人。
原来那封书信并不是送去房州的,原来在这京州城里,早已有人待命行事,只等云辞一声令下。是呵,堂堂离信侯府,天下第一巨贾,亲信自然也遍布天下。
自此,晗初再也提不起精神与云辞言笑晏晏,书房里的气氛总是安静得近乎沉郁。
“这些日子你是在躲着我?”云辞整理着藏书,忽而开口问道。
晗初反应过来云辞的问话,连忙摇头否认,可这否认有些心虚。
云辞自嘲地哂笑:“自明府之事后,你便一直如此。是因为我要离开?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晗初垂眸不语。
“看来二者皆有。”云辞自行答了话,叹道:“我一直不说我的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不想教你对我生分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然片刻又问:“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晗初摇了摇头。
“不如我对子奉说,放你自行离开?”云辞斟酌着试探。
晗初再次摇头。
是不愿意离开这里?还是不愿意离开沈予?云辞轻微蹙眉,心底泛着莫名滋味:“为何?”
“小侯爷对我有恩。”晗初提笔写道。
云辞见字不语,须臾,从书案的屉中取出一个装帧精美的盒子,道:“原是想着晚些时候再给你……今日既然想起来,也不必再拖延了。”
盒内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狼毫湖笔、松烟徽墨、檀香笺纸、紫金端砚。
饶是晗初再没有眼力价儿,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套专供闺阁女儿所用的文房四宝。做工巧致、雕花细腻、用材考究、装帧精美。
在醉花楼时,晗初曾见过万千重礼,但如此精致的笔墨纸砚,她以前从未见过。
那笔砚之上的雕花,是芍药。繁丝金蕊,翦刻逼真。晗初一直对这种花不大喜爱,只因从前赫连齐曾说过“芍药别名‘将离’,不大吉利”。
没想到,今日云辞所赠之物,雕花竟也是芍药。“将离”,果真应景至极,一语成谶。
想着想着,晗初只觉鼻尖酸涩,忍了半晌才行礼道谢,从云辞手中接过这套文房四宝。
两人的指尖在一瞬间交错,显得异常虔诚而郑重。曾几何时,彼此手心的温度互相交缠,他曾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纠正她的笔迹。
可如今,只是这指尖的触碰,却好似两团烈火,同时灼伤了两人,令他们不约而同地飞快收手。
晗初接过沉甸甸的盒子,素手轻抚,这才发现盒身上还刻着四个字:“行胜于言”。
瘦金字体,风骨极佳,显得异常熟悉与亲切。晗初不知晓这四个字算是一语几关,但至少对于她一个失声的女子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鼓励,也是她如今习字的真实心境。
只是未曾想到,这一番贵重的心意,竟是云公子赠给自己的临别礼物。她很喜欢,几乎要爱不释手,但这喜欢之中,别有滋味。
云氏,有如天边之云,可望而不可即。
与此同时,云辞也淡淡看着眼前的晗初,见她喜欢这份礼物,心中很是欣慰。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套文房四宝是自己为她量身打造,命人寻了上好的材料,耗时整整一月。
雕花的图案是他亲笔所画,装帧也由他亲自过目,“行胜于言”四个字更是他亲手刻下。放眼南北两国,这样的文房四宝只此一套,世无其二。
记忆中的沉琴一幕又浮现在了云辞的脑海之中。那个决绝毅然的女子面容,曾在这间书房里变作柔美浅笑,可今日,她的容颜又与那晚重叠在了起来。
云辞明白,晗初骨子里其实倔犟非常,倘若有何事触到了她心里的围城,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心门关上。而他离开在即,已是无能为力。
恰如此刻。
云辞修长苍白的手指就势收到案上,开始轻轻敲击桌面,晗初发现,这是他在思考事情的表现。她静静等着云辞示下,良久只等到一句:“你下去罢。”
没有任何解释的屏退。
晗初紧紧抿着双唇,怀抱礼盒俯身告退。转身的一瞬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呢喃:“保重。”声音低不可闻,仿佛是那人的自言自语。
鼻尖忽然更为酸涩,手中的文房四宝也变得异常沉重,沉得硌手。晗初很想转身去向云辞表达谢意,可到底只是顿了顿步子,复又朝门外走去。
云辞望着那一抹窈窕清丽的背影,哑然于这离别的氛围之中,心思也随之纷乱起来。仿佛是一具无声的古琴,被不懂音律的人拨弄了琴弦,嘈杂,难听,煎熬得心慌。
他从未如此渴求过有一双懂琴识音的素手,来平抚心上被拨乱的弦;也从未如此渴求过能有深知音律的女子,来重新弹拨一曲高山流水。
这样的素手,这样的女子,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出岫,”在少女迈出书房的那一刻,云辞终于冲口而出,“倘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房州。”
(免费章节至此结束,明天见。大家晚安)
光阴如水,漏指而过。有时极力想要挽留的岁月,只能眼睁睁看它从指缝流走。无奈又残忍。
故而有人总道珍惜、珍重。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云辞的返程之日。临行的前一日下午,淡心收拾不完衣装行李,便请晗初来搭把手。
“这件衣裳我还没机会穿过,便赠与你罢。唔,还有这件。”淡心拾掇着衣箱,挑拣了三四件崭新的衣装出来。
晗初见状伸手比划着,大意是让淡心留着自己穿。
淡心轻轻叹了口气:“云府的下人都有定制的衣裳,我是主子身边儿的大丫鬟,一年春夏秋冬统共二十四件,不能私制的。这些衣裳也唯有在京州穿一穿。”
她边叠衣裳边遗憾地道:“当初使劲宰小侯爷的荷包,挑了多少好布匹,如今竟是穿不及。”说着已将挑拣出的几件衣裳递了过去。
晗初闻言不禁失笑,便也未再拒绝,接过衣裳无声道谢。
两人花了大半晌功夫,足足收拾了四五个箱笼,才将淡心的行装整好。晗初不知淡心究竟宰了沈予多少银子,不过看这样子,已能抵得过寻常人家女儿的嫁妆了。
“累了罢?快回去歇着,一会儿小侯爷还要设送行宴呢!”淡心见已收拾妥当,又向晗初道谢:“若不是你,我只怕要累断膀子也收拾不及呢!”
晗初掩面而笑,返回自己的院落。
收拾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晗初额上也渗出薄汗。想到再过一个时辰要去赴送别宴,她准备先行沐发。
晗初不愿让云辞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她想清清爽爽地赴宴,给他留下最后的好印象。所幸时间尚且足够。
打了水,卸下簪子,头发还未浸湿,晗初便听闻院外响起敲门声:“出岫,是我。”
是淡心。不是才刚分开吗?难道有急事?
如此想着,晗初也顾不上收拾,披散着头发前去拉开门闩。只见淡心怀抱一具包裹严实的长物,立在门外微笑着道:“看我这记性!原本还有样东西要赠给你,方才竟是忙得忘记了。”
“我无意之中得到一把好琴,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弹琴的,明日动身带着累赘。咱们也算‘两看相不厌’,这琴便赠给你留作纪念罢。”
淡心并没有言明琴的由来,只是隐晦地带过,将琴具往晗初怀里一塞。
晗初霎时觉得手中一沉,琴已到了自己怀中。只这一瞬,心也好似变得沉甸甸起来。是婉拒?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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