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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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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番略带嘲讽的命令,出岫心头一滞,仍旧垂着眸,道:“奴婢这便侍奉夫人更衣。”说着已将案头上的衣裳掂起来,转到夏嫣然身后待命。

夏嫣然歉然地看了出岫一眼,没再说话。出岫服侍她换好衣衫,才从屏风后出来,低声再道:“奴婢告退。”

云辞默不作声,仿佛是准了,出岫便往门外走,岂知刚走到门口,却听他在身后又道:“慢着。墨干了,你来研墨。”

研墨?是了,这才是她最初的本分。出岫转身回来,拎着小水壶往砚台里倒上水,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差事。

身旁传来淡淡的龙涎香气,还混合着一丝药香,与她记忆中的味道一般无二。这令出岫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与他仍是在京州的追虹苑里,一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不曾有过后来的爱与恨、是与非。

只可惜,出岫这美好的错觉尚未持续多久,已被残酷的现实所打断。

宣纸上是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庞,被云辞细腻的笔触仔细描绘。锦绣烟罗裙的华彩被浅浅勾勒,笔墨逐渐逶迤出了一位华装美人。

若非她从来不穿这般繁复华美的衣裙,出岫几乎要以为云辞画的是自己。只可惜,那最终落在美人眼角下的一笔,画出一滴泪痣的同时,也如同一根锋利的刺针戳中出岫心房。

云辞画的,是他的妻。

手指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忽然前所未有的疼痛起来,提醒着出岫,是谁在情爱之路上一跌再跌,一次惨重过一次?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墨锭,只怕再坚持一刻,便会心痛到窒息。

“出岫,你脸色可不大好。”夏嫣然适时开口,语气温和而充满关切。

出岫抬眸对上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精致容颜,哑着嗓子道:“多谢夫人挂怀,奴婢无碍。”

夏嫣然就此看了云辞一眼,试探着问:“侯爷,让出岫下去罢,如今她已不是知言轩的人了。”言下之意,自然也不该做这侍奉吃穿与笔墨的差事。

闻言,云辞果然停了停笔,语中带着两分调笑:“笔墨的差事是做完了,可这宣纸还未裁剪。”

夏嫣然朱唇浅笑:“这有何难,妾身接手便是。”她边说边往书案前走:“说起来,妾身还未曾侍奉过侯爷笔墨纸砚,今日也来试试手。”

云辞似感无奈,宠溺着应承她:“那你可仔细些,这匕首锋利得紧。”

匕首?裁纸何以用匕首?然,未等出岫想明白,她眼前已划过一道冷冽的银光,还隐隐闪耀着嫣红光泽。正是沈予所赠的鸳鸯匕首呵!

原来,云辞将这其中一把匕首给了夏嫣然。

鸳鸯匕首,成双成对,各执一把,以表恩爱。他这么做,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罢……

出岫深深吸了口气,好似要将胸腔里的悲伤尽数吐露出来,欲告退而去:“奴婢告……”

“退”字尚未出口,但听“咣当”一声脆响,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已从夏嫣然手中掉落,一个弹起,正正落在出岫脚边。

第65章:此心寂然求别离

“品言!”看着夏嫣然忽然昏倒在地上,云辞顾不得腿疾,连忙伸手去扶。

与此同时,出岫也一步跨过脚边的匕首,探手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夏嫣然的一截衣袖。

“我没事。”夏嫣然被云辞抱起,揽在怀中勉强笑道:“我只是……忽然有些头晕罢了。”

云辞抿唇,神色泄露出一丝担忧,修长的手指便往她脉搏上探去。出岫见状,连忙起身道:“我去唤人。”

话音甫落,云辞的声音已接着响起:“品言,你有身孕了。”语气不悲不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霎时,出岫脚下一顿,俯首去看半跪在地上,正抱着夏嫣然的云辞。

而此时,云辞的目光也恰好望过来,先是一喜,而后却是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仿佛是在期待着出岫的回应。

一阵难以遏制的苦涩涌上心头,出岫耳边听到夏嫣然惊喜的低呼:“真的?多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云辞的目光仍旧盯着出岫,不愿错过她面上丝毫的表情。然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夏嫣然道:“也许……是有两三个月了。”

“侯爷……”夏嫣然简直是要喜极而泣,顾不得自己还半躺在地上,已埋首在云辞怀中啜泣起来:“我,我好欢喜。”

云辞这才将目光缓缓从出岫面上收回,敛目去看怀中的妻子,低声回道:“我……也很欢喜。”

欢喜吗?是该欢喜的。出岫直感到脚步有些踉跄,不禁伸手扶住桌案一角,稳了稳心神。

曾几何时,也是面前这个人,同样对她说过一句关于“欢喜”的话——“我有自信能比常人更令你欢喜。就好似你从前不会说话,也能令我欢喜一样。”

而如今,这份欢喜,他给了别人。亦或者,那从未属于过自己。出岫想笑,也自知该笑。她是该为他感到开心,他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子嗣,嫡出、血统高贵,胎中也不会带着情毒。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此时此刻,出岫唯能想出这句话来,再有什么旁的好听话,她已说不出来。疮痍满目且红肿的双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曾孕育过的一个生命,到今时今日才终于无情地流失。

从他心中流失,再也没了一席之地。从今往后,他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将给予他的妻子与嫡子。

朦胧中,云辞的目光好似又再次投来,深如幽潭令人看不清、摸不透。出岫眼中是隐隐的雾气,唇边又扯起一丝笑容,重复道:“恭喜……侯爷。”

云辞的目中好似带着些失望,只低声“嗯”了一下,道:“唤竹影进来,你下去罢。”

出岫闻言,逃也似得出了门,唤过竹影之后,便快步回到浣洗房,将自己关在浆洗的屋子里,默默哭了起来。她哭的,是自己落掉的孩子……

此后一连三天,云府上下陷入一片欢腾之中。内院下人,每人各增了三月份例;外院下人,每人各增添一月份例。而出岫,此时已不算是内院之人了。

正月的日子在喜气洋洋中度过,阖府都无比期待侯爷这个嫡长子的到来。众人皆知,这胎若是一举得男,便是理所应当的世子殿下。为着这万众期待的一个孩子,太夫人甚至专程请了夏嫣然娘家过来,好让她一解对亲人的相思之苦。

沈予在这期间又来过浣洗房两次,无非是送些治疗手创的药膏,还无比心疼地承诺她,且再忍耐一段时间,他便带她离开。

浣洗房忽然多了许多匹布料,皆是手感柔顺的好材质,听说是云锦庄专程送来给小世子做衣裳的。但由于今冬多雨,路上有些受潮,是以拿到浣洗房的大院里晾晒一番。

接到这几车布料的那天,恰好是出岫当值。对着单子将布匹一一清点完毕,便听到一声招呼:“出岫姑娘。”

出岫循声抬头,回想了片刻才笑着招呼:“云……管事?”

来者正是管家云忠的亲侄儿,曾向出岫求娶失败的淮南区米行总管事云逢。只不过如今,他已不再分管米行生意,而是调去云氏名下最大的绸缎庄——云锦庄,做了正正经经的当家人。

这职位看似是升迁了,毕竟从一地区的管事,做到了南北两国云锦庄的大当家,也算是一个飞跃。但,自古民以食为天,米行生意毕竟是关乎民生的根本,可云锦庄的绸缎华美昂贵,只供给公卿贵胄。

因而,云逢的职位虽然升迁了,甚至地位也上升了,但手中权力却还没有从前大,甚至差事反倒更清闲了。他看似是个大当家,可真正的决策权还是在云氏宗亲手中,毕竟,与公卿贵胄的生意往来,他根本说不上话,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传话筒罢了。上头如何吩咐,他便如何照办。

短短一年之内,云逢的职位为何会被调整,他与叔叔云忠皆是心知肚明。因而这一次,云逢不惜亲自押送布匹前来,便是想借此机会请叔叔铺条路,对云辞提一提,还将自己调回去做米行生意。

显然,此刻瞧见出岫在浣洗房,云逢很是惊讶:“姑娘你……怎会在此?”

怎会在此?出岫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云管事若想知道内情,不妨去问云管家。”她从前是谁,做的是什么营生,能瞒过云府所有下人,但绝对瞒不过管家云忠。

“你能说话了?”云逢目中划过惊喜之色,欲上前一步与出岫亲近,但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下脚步。

“是啊,因缘际会能说话了。”出岫低眉笑了笑,又道:“浣洗房潮湿,您快出去罢。”

云逢沉吟一瞬,道:“也好,我看看这些布匹便走。”他有些欲言又止,原本想问问出岫为何沦落至此,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私下去问他的叔叔。

犹记得自己当时求娶出岫之时,侯爷是如何吃了醋,那时他还不大明白,后来回到淮南区接到调令,才将前前后后都想清楚。怎知一年未见,当初侯爷身边颇得宠幸的大丫鬟,竟已沦落到了浣洗房?

依然惊艳,依然心动,原本是压抑着的那点绮念,在这不期重逢的一刻又被强烈地勾了出来。云逢胡乱检查了布匹数量,匆匆便往云管家的院落里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似天仙一般的女子,到底在一年内遭遇了什么。

*****

“你说什么?你还要求娶出岫?”管家云忠看向自己的亲侄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云逢面色很是坚定:“去年求娶被拒,我还道侯爷对她宠爱有加。可……一年不见,她都憔悴成了什么样子!那还让她留在云府做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你去年才成婚!”云忠冷冷警告。

闻言,云逢沉默一瞬才道:“我去年为何匆匆成婚,无非也是教侯爷放心,表明自己已对出岫姑娘无意……但她现在这模样……我……”

“所以你又动心了?混账东西!”云忠冷喝:“从前咱们不知她的身份也就罢了,如今你知道她是风尘出身,又曾落过孩子,你还执着什么!”

“执着什么……”云逢眯起双眼似在回忆,半晌叹道:“只是一眼,从此难忘。”

云忠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在拿前程做赌注!”

云逢只沉默着,异常坚定。

生气归生气,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云忠只道:“你要纳她做妾,你自己去对侯爷说!我可再也舍不下这张老脸了!”

云逢大喜,躬身对亲叔叔行了一礼:“多谢叔叔成全。侄儿不是想纳她做妾,是想……求娶她做平妻!”

*****

毫无意外,云逢的再次求娶,又被云辞断然所拒。然云逢却并不灰心,每日都来清心斋求见。如此坚持了四五天,云辞终于发现这一次云逢信念坚定,已是不惜押上身家前程作为赌注。

于是,云辞去了一趟浣洗房,在将出岫贬去那里近百日之后。

暮霭沉沉之中,还能听闻“沙沙”的揉搓声,仅有的几个女工都坐在井边,趁天色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不停地洗着衣裳。

出岫在其中无疑是最出众的一个,云辞由竹影推着进入房门,一眼便瞧见了她,正半蹲半坐在小凳子上,头也不抬地搓着衣裳。

一股锥心的疼痛突然袭来,尽管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云辞依然不忍面对。如此在门口平复良久,才沉着脸入内。

“你们先下去,出岫留下。”竹影适时开口命道。几个女工依言鱼贯而出,唯有出岫直起酸胀的腰身,俯身向云辞行礼,如今不是大丫鬟了,她还要向竹影行礼。

这一幕令竹影有些不忍心,不禁别过头去退出门外,为主子守着门口。

偌大的庭院里,终是只剩下云辞和出岫两人,还有架子上搭着的各式衣衫。空气中飘荡着浆粉的味道,明明是一股清新,却又夹杂着无力与哀伤。

“云逢这几日接连求见,说是要再次求娶于你。”云辞沉着声音,冷冷道。

出岫微感惊讶,回想一瞬才反应过来:“您是说,云管家的侄儿?”

“嗯。”云辞冷哼。

出岫咬了咬下唇,看向脚边那盆还没洗完的衣裳,问道:“侯爷今日来这儿的意思,是恩准奴婢自行选择吗?”

这一次,云辞没有纠正她的“奴婢”二字称呼,只问道:“你是何意?”

自己是何意?出岫看了看架子上随风轻动的衣裳,有些出神。她是想离开的,尤其是在知晓夏嫣然怀了他的孩子之后,那离开的念头是如此强烈。

云辞,再也不需要自己了。一个妓女、一个替身,大约已倒尽了他的胃口。

如此,出岫淡然地笑了笑:“对于云管事的求娶……若侯爷垂怜,还请您成全了罢。”

第66章

“你说……什么?”云辞的嗓子一紧,话语出口已带着些许喑哑。她竟然要跟云逢走?

“奴婢如今只想离开云府,如若您还念着一丝……旧情,便放奴婢离开罢。左右我这龌龊的身份也不适宜再留下,平白玷污了您。”出岫这话已说得平静,没有丝毫怨愤。

“你这么恨我?不惜糟蹋自己?”黄昏的最后一缕光晕在这句话的末尾一闪而过,突如其来的黑夜飘然而至,沉暗得令人窒息。

出岫抬首望了望天色,心中是一片死寂:“不,我不恨。恨一个人太难受了,况且,是我先对您隐瞒了身份……是我先做错了。”

“于是为了离开我,离开云府,你情愿委身云逢?”云辞的质问中带着一丝轻微的嘲讽:“你可莫要忘了,云逢与他叔叔一样,都是云氏家奴,世代如此。”

“如今还提什么‘委身’二字?”出岫只觉得好笑:“云管事两次求娶,怕也是真心实意的。我这身子,他不嫌弃已是我的福气,无论为妻为妾……总好过在这浣洗房做个洗衣女工,备受冷嘲热讽。”

冷嘲热讽……看来她的确过得不甚如意。但这个结局,与云辞料想中差得太远,他原以为,出岫更愿意重新回到沈予身边,而他也是这般为她安排的。兀自品尝着苦涩滋味,他唯有再问:“你当真如此想?”

风声飒飒袭来,吹着晾晒的布匹阵阵翻动,出岫幽幽的声音便随着这风声四散,寂静得如同没有灵魂:“聪明人从不怨恨,也不耽误,会匆匆离去从头再来。在您与赫连齐这儿,我已算是跌过两次,如今也想学聪明了。”

聪明人从不怨恨,也不耽误,会匆匆离去从头再来……她说得极好,甚至超乎他本来的预料。这一刻云辞是欣慰的,出岫比他想象中要坚强许多。即便日后再伤害她,再辜负她,甚至于自己溘然长去,她大约都能坚强地活下来。

曾经以为自己尚能给予她至少半生的幸福,未曾想……这余下的短暂光景之中,彼此相守竟是一场奢求。他不能给予她全心全意的爱护,唯有不得已给她惨痛的伤害。

如若知晓彼此之间是这样一个结局,他宁愿……从未爱过。至少,绝不对她表露出来。

只是,自己离开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为她安排余生。而云逢,绝对不是值得托付的良配。

这般想着,云辞长久没有回声。如若这时天色还敞亮着,出岫定然会瞧见云辞眼中那一抹悲凉的欣慰。可是,云辞之所以选择在黄昏的末尾前来,便是想就着夕阳西下的光景,再清晰地看看她。而后,让这如约而来的漆黑夜色,掩去他最后的不舍与深情。

(对不起,周一早上比较忙哈!)

显然,他做到了。出岫自顾自地说着,唯有眼风能扫见那一袭白色,但,那白衣谪仙的面容,她已无力去看,也看不清楚。

她终于是死心了,等着盼着的一句解释,从未如期而至,唯有数不尽的委屈与误解。这种日子,她受过了。不愿去恨,但并不代表还愿意去面对。等不到沈予的救赎,也许她还能自救一场。

如此,也不会觉得太亏欠于谁。

出岫等着云辞的回话,只希望能得到他一声应承。可等了半晌,只等到他的断然否决:“云逢不行。我不能答应,宁愿你恨着我,也不会答应。”

出岫闻言只得苦笑:“我实在摸不清您的心思,您高高在上,也不该与我这卑贱的娼妓多做计较。我的卖身契还在您手里,又是嫁给云逢,说来说去还是云府的奴婢。与其如今两看生厌,不如放我离开两两相忘,难道不好吗?”

两两相忘……原来她已能淡然地说出这四个字来。云辞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无力反驳,只剩痛楚。正待寻些什么借口让她放弃云逢,却见竹影忽然慌慌张张跑来,身后还跟着灼颜,两人皆是一脸焦虑之色。

“启禀侯爷,夫人她……不见了!”

夏嫣然不见了?这意思是……云辞当即沉下脸来,怒喝道:“好好说话!”

竹影有些为难地看向身后,灼颜立时上前一步,眼眶微红亟亟禀道:“回侯爷,夫人下午说是头晕想吐,要出去走走,还说太多人跟着心里发闷,只让奴婢随侍左右。待走了好长一段路,夫人又推说冷得慌,命奴婢折回知言轩拿件披风,可待奴婢再跑回去时……夫人就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云辞蹙眉,抓住了灼颜话中重点。

事到如今,灼颜岂敢再隐瞒下去,只道:“足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云辞在心中斟酌起来。夏嫣然平日最爱梳妆打扮,是个足不出户的性子,有时对着镜子便能照上大半天。

她从不轻易外出的,这次出去这么久还未见回来,甚至身边都不让人跟着,委实有些出乎寻常,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以夏嫣然那般傲娇矜贵的性子,即便大着肚子出去,也该是唯恐孩子有个闪失,前呼后拥让一群人跟着才对,又为何要独自出去?甚至……听灼颜这意思,她是特意撇开众人的?

一个时辰不出现,即便是有心闹着玩,也不该是夏嫣然的作风。云辞抬首再看这漆黑天色,终是有些担忧起来。即便对夏嫣然情分浅薄,那毕竟是他的妻,肚里怀的也是他的孩子。

至此,云辞终于顾不得再与出岫继续方才的话题,忙对竹影道:“加派人手,在阖府上下搜寻。再问问正门、侧门与后门的值守,可见过夫人外出。”

天色已晚,寻人多有不便。然,如若今晚找不到人,只能说明夏嫣然这离信侯夫人的身份,是遭人暗中盯上了。也许,与暗下情毒的人是同一拨也未可知。

毕竟出岫身中情毒,落下的只是个没名分的孩子;可夏嫣然这一怀孕,生下的便是个健健康康的世子了!

想到此处,云辞深深看了出岫一眼,在夜色中还能看到她同样焦急的面容。他一直目力极佳,夜中能视,也是这目力,在一年半之前看见了夜中沉琴的少女,从此,一发不可收。

云辞忽然感到无比庆幸,庆幸自己对出岫的冷酷与无情,又将她贬到这看似低贱的浣洗房来。这证明他的思路是对的,这个法子已然麻痹了暗处的敌人,让他们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正妻身上!

对夏嫣然不是不愧疚的,但,他有更值得守护的东西,也有更想要守护的人。

“你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云辞对出岫冷冷命道,言罢已迅速示意竹影将自己推出浣洗房,去寻找夏嫣然。

这一整个晚上,出岫听从了云辞的吩咐,在浣洗房里坐着、等着。可纵然不出门,她也知晓云府早已闹翻了天。那些寻人的呼声,还有灯笼的光亮,同时弥漫了她的听觉与视觉,令她感到一阵一阵的心悸。

出岫不敢去想,倘若夏嫣然不是自行走失,而是被人掳走的话……那掳人的目的,必然是云辞,以及他尚未出世的孩子!若再深一步探究,也许便是这个离信侯的位置。

先是情毒,再是夏嫣然无故失踪——有人想让云辞无嗣!

这个念头在刹那间生出,不禁让出岫打了个冷颤。她不知云辞是否也想到了,可……她要去告诉他,他有危险!先是让他无嗣,再一步,也许便是要置他于死地!

这般想着,出岫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提了盏灯笼往知言轩里跑,若是知言轩找不到,她便去清心斋,总之,必定要告诉云辞一声!

此时已近午夜时分,府内确实灯火通明,尽是寻找夏嫣然的护卫与下人,手中各个提着灯笼。出岫前脚刚迈出浣洗房,还未走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姑娘,侯爷吩咐过,你哪儿都不能去。”一个暗卫忽然从暗处跳出来,阻止了出岫的去路。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侯爷禀告。”出岫亟亟解释。

那暗卫却十分恪守职责:“姑娘,莫教我为难。”

两人为此颇费了一番唇舌,各不退让。正争执着,却听府里寻人的呼喊声突然小了起来,最后,渐渐归于一片寂静。

难道是找到人了?出岫见状松了一口气,不再坚持要去见云辞,对那暗卫道了个歉,转身又回到浣洗房里。

午夜的浣洗房端得阴森恐怖,本就是潮湿之地,此刻更有一种森然入骨的诡异。出岫看着晾衣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锦缎随风舞动,觉得好似阴曹地府里四处飘荡的鬼魂。

那般的不真实,以及……恐怖。

她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念头,好像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骇人的事情。纵然竭力自我安抚着情绪,但那股焦虑与担心却逐渐浓重起来。

正告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听浣洗房门外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开启的同时,浅韵和竹影已提着灯笼并步而来,对出岫道:“侯爷传你去刑堂问话。”

又是刑堂?出岫有些不解,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脱口问道:“夫人找到了?”

闻言,浅韵与竹影俱是凝重神色,尤其浅韵,平时冷冰冰的脸上竟是有些难以承受的神情。

出岫的心瞬间被狠狠揪了起来,尚未问出口,下一刻,她已听浅韵哽咽着开口回道:“夫人的尸身从静园荷塘里打捞上来,小腹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已泡得……面目全非。”

第67章:美人轻盟轻生死

夏嫣然死了!“轰”的一声,出岫只觉脑中似炸了开来,一个踉跄险要晕倒:“你说什么?”

浅韵却已无力再说话,只倚着竹影,再道:“你别耽搁了,侯爷传你去刑堂,快走罢。”

此时出岫也顾不得计较云辞传召自己的意思,连忙提着灯笼随两人一道,往刑堂里赶。

一路上,只要想起浅韵方才的那番话,夏嫣然的死状便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好似是她亲眼目睹了一样,那情形,骇人得恐怖。

更何况,夏嫣然还怀着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如此一尸两命,何其残忍?

时隔三个多月后再次来到刑堂,出岫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一次堂内的人更少了一些,唯有云辞在主位上坐着,下手是四姨太鸾卿、神医屈方。太夫人及二房三房,不见人影。

照常理而言,出了这样大的事,云府上下都该到场才是,何以此刻唯有这几人?出岫在心中暗自揣摩,却听云辞忽然厉声喝道:“跪下!”

出岫乍然一惊,再看丹墀主位之上的云辞,但见他面容苍白,双目赤红,悲伤之色毫不掩饰,是她从未见过的憔悴。

是啊,怎能不悲伤?怎能不憔悴?死去的,是他的妻子,还有他尚未出示的孩子。

出岫只感到自己也要落下泪来,只不知是为了夏嫣然,还是为了云辞。她没有多想云辞的异常,只当他是悲痛欲绝,便依言跪了下来,喑哑着嗓子道:“侯爷,请节哀。”

闻言,云辞却是冷笑一声,无比刺耳。出岫不解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手中捏着一样东西,湿哒哒的,好似是件……衣裳?

正想着,“扑”的一声轻响,云辞已将手中的衣裳撂在刑堂正中央,恰好落在出岫眼前。她俯身看去,这才发现是件披风,样式精美,华彩异常,并且……十分眼熟。

“这披风是……”出岫喃喃道。

“你认得这披风?”云辞的声音一如森冷冰冻的湖泊,寒彻心骨:“我记得你穿过,品言给你的。”

“是。”出岫点头承认,这披风正是她被云起调戏的那一日,来葵水时,夏嫣然给她的那件。当日她还专程问浅韵要了洗衣票,送去浣洗房清洗了一番。再然后,由于自己被贬去了浣洗房,伤心欲绝之下便将这事给忘了,后来也未再见过这披风。

可奇怪的是,浣洗房掌事荆妈妈竟也没有再提醒过她,可见是送去给夏嫣然了罢。

出岫双眸仔细看向地上的披风,披风上是湿淋淋的,并且还沾着几根水草……这是……难道说,这是夏嫣然穿着的?

疑问刚起,云辞已冷冷道:“这披风,是品言尸身上的。”

出岫忽然明白,云辞为何会招她来刑堂。如此一想,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道:“这披风是夫人借给奴婢穿的,后来奴婢送去浣洗房洗了,便再也没有见过。”

“浣洗房的掌事妈妈可并非如此说的。”云辞憔悴的面容上是铁青神色,额上隐约可见青筋:“荆妈妈说,这披风后来洗干净交给你了。”

什么?出岫霎时抬眸,难以置信地道:“不!绝没有!那日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披风!”

“是吗?”云辞一双赤目犹如森林里的野兽,再也不见往日的谦谦温和:“那这把匕首你又如何解释!”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冷光已朝着出岫袭面而来,屈方眼明手快伸手一挡,“咣当”一声,一把匕首已落在出岫跪地的不远处。她眯起双眼望去,匕首手柄之上的红宝石清晰可见,一并殷红刺目的,还有锋刃上的隐隐血色。

这匕首……分明是沈予曾赠给自己的鸳鸯匕首!可云辞大婚那日,她已找借口转手给了云辞,而云辞又将这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给了夏嫣然。

倘若她没有记错,最后一次见到这把匕首,是在云辞与夏嫣然的婚房之中,夏嫣然本来是要用它裁纸,还未动手却已昏倒。也正是那日,云辞亲自诊断出,他的妻子已怀有三月身孕……

恍然间,出岫想起了方才来时路上,浅韵曾说过的话——夏嫣然尸身之上,小腹位置,正正插着一把匕首。

难道就是这把?但出岫不明白,这匕首与自己有何干系?一句问话还没出口,但见竹影已匆匆迈入刑堂,伸手将另一把鸳鸯匕首奉上,道:“禀侯爷,另外这把匕首,是从出岫姑娘的房中搜了出来。”

“这不可能!”出岫睁大双眸看向竹影手中那隐隐发绿的宝石,急忙辩白:“这匕首……我许久未曾见过了,又怎会在我房中?”

她停顿片刻,又对云辞道:“鸳鸯匕首成双成对,是沈小侯爷私自馈赠给侯爷您的新婚贺礼。我曾亲眼见过,您将那把镶嵌有红宝石的匕首赠给了夫人,按理而言,这把镶嵌绿宝石的,该是在您手中才对。”

她说的是事实。鸳鸯匕首必是分赠给夫妻二人持有,她又怎会去偷拿其中一把?

然而,云辞没有听进去这解释,已伸手一掌击在桌案上,怒道:“你想说,是我故意陷害你?将这匕首放到你屋内?”

出岫哑然,张口结舌道:“奴婢并非此意。”

“那便是了。”云辞面上满是悲戚,凉凉问道:“出岫,如今太夫人与几位姨娘都不在场,你老实说,品言之死可与你有关?”

只这一句,已令出岫的心沉入了无尽深渊。她未曾想到,方才还令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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