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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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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出岫是明白了。她不自觉地抬手捏住衣襟,眸中闪过一丝防备。眼见聂沛潇毫不掩饰“那种”意图,她低眉沉吟起来,仿佛在慎重考虑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而聂沛潇则一直等着、看着,见证着出岫挣扎犹疑的过程。他承认自己心存卑鄙了,可他又难以说清楚,到底是希望出岫拒绝?还是希望她能同意?

时间缓缓流淌,气氛渐渐暧昧,聂沛潇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之中。出岫这副表情好像给了他一线希望,但他明白,倘若他能“得逞”,也将从此失去出岫对他的尊敬。

明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也许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能动摇出岫的意志,让他趁虚而入。但这念头实在太过可耻,聂沛潇几欲心动,到底是没有直白说出来,只任凭出岫自己去体会。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念头龌龊,显然,出岫更觉龌龊。

等了良久,才终于等到一个决定。出岫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面上的犹疑一闪而过,然后归于寂灭。

“用这种法子换他一命,他会比死更难受。”出岫平静地俯身行礼:“妾身告辞。”

当听到“妾身”二字时,聂沛潇自嘲地笑了笑:“你心里一定骂我不是君子,对我失望至极了。”

出岫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被明璎绑架的那一次,聂沛潇及时出现救了她,也是那一次,她曾听到聂沛潇和云想容的合谋。

想到此处,出岫没再说话,无声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出岫。”聂沛潇忽然又后悔了,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很酸楚,有醋意,亦有绝望。他连忙在她身后诚恳道歉:“方才是我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别怪我。”

“不会。我没有资格怪谁。”这一次出岫没再回头,盈盈而立如同一株安静的植物。她抬首望了望天色,再次抬步朝诚王府门口走去。

“你打算去哪儿?”聂沛潇仍旧不死心地追问:“你还想去求谁?”

“去求天授帝。”出岫脚步不停,语毕决然而去。

*****

两日后,沈予被押解回京,暂时软禁在威远侯府,听候发落。

北地归降的将领们开始彻夜聚集,积极商讨营救沈予之法。众人都以为诚王会在此时出面为沈予求情,但可惜,诚王府没有丝毫动静,聂沛潇闭门谢客。

京州城里人心惶惶,朝中纷纷揣测圣意,打听到的消息也相差无几——天授帝震怒不已,要对沈予从严处理,以儆效尤。

又过了一日,应元宫里传下两道旨意:

第一道是对明氏一案的处置结果——明璋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即日凌迟处死,诛连九族。

这一道旨意一下,就连死去的明璎也没能逃脱罪责。虽然赫连齐已先一步写下休书,但他没能保住一双幼子幼女。因为明璋的九族至亲之中,也包涵了胞妹及外甥。

虽然赫连氏不是明璋的九族,也没有遭到诛连,可经此一事,赫连氏在朝中的地位更加衰败。天授帝旨意下达的当日,赫连齐在早朝之上当众请辞,对内也辞去了族长一职。

百年簪缨世家赫连一族,正式走向没落,成为九州的一段萧条历史。

无人知晓赫连齐去了何处,在相继失去妻子儿女、官职族务之后,他趁夜离开了京州城。

窝囊的男人虽有所不同,窝囊的经历也千奇百怪,但窝囊的法子总是相同的——逃避事实。

除去处置明氏的那一道旨意,天授帝还下了另外一道——“威远侯沈予忤逆犯上,抗旨不遵,涉嫌谋害皇裔,着剥去爵位,午门斩首,择日行刑。”

第一道旨意上明氏的罪行长篇累牍,而这一道只寥寥数语,便定下了沈予的生死。

亦是旨意下达的当日,赫连齐上表辞官的同时,沈予被押入京畿大牢,就连刑讯的步骤都省去了,直接给他烙印上死囚的名号。

所幸,京畿禁卫军统领与沈予有些交情,倒也并未为难于他,还在职务之内行了些方便——一日三顿牢饭能够下咽,牢房也是独门独间,隔绝一隅,尚算整洁。

这边厢沈予死到临头,那边厢天授帝依然无法释怀,唯独有孕在身的淡妃娘娘敢近身侍驾。

恰逢朝中出了这几桩大事,皇后与淡心又是有孕在身,天授帝便索性绝迹后宫,只偶尔招淡心一道用膳。

上百道菜式呈流水式地摆了一桌子,天授帝耐着性子一一试吃,又逼着淡心进食。

说来也很奇怪,旁的女子有孕在身,除却腰身臃肿之外,脸盘也会逐渐发福。可淡心依旧是巴掌大的瓜子脸,与往常无甚变化,只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证明她已怀有三月身孕。

越是如此,天授帝越发怜惜淡心,唯恐她每日食欲不振,便吩咐御膳房变着法子烹饪美食。

可这一日,淡心的食欲尤为不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天授帝原本也是情绪低落,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不舒服?可要传御医瞧瞧?”

淡心咬了咬唇,盈盈抬眸问道:“圣上,您今日是不是下旨……”

“啪嗒”一声,淡心话还没说完,天授帝已放下筷子,薄斥道:“此事不是你该置喙,后妃不能妄议朝政。”

“臣妾不是妄议朝政。”淡心连忙解释:“我与小侯爷相识多年,算起来足有十年不止……如今他遭人陷害,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你要替他说话?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天授帝凤眸微眯,隐有龙颜大怒之兆。

“我知道,可他也是被陷害的。”淡心忽而有些哽咽,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您在怪他杀了子涵是不是?”

“不是怪他杀了子涵……”天授帝毫不犹豫地承认:“是我对那孩子很期待。”

生养一个长得像鸾夙、性格像淡心的女儿,他期待了太久!他甚至已经想好要为她取什么名字!赐什么封号!

若非为了这个孩子,他又如何能容得下子涵?

直到如今,庄皇后还被软禁在凤朝宫里,对外说是养胎,其实是因为她私自应允子涵出宫,以致对方被掳失踪,天授帝才重重罚了她。

皇后被禁足三月,这惩罚虽不伤及皮肉,但也足够让皇后失了颜面。

“我知道您喜欢那孩子,孩子没了,我比您更伤心。”淡心边说边哽咽道:“您曾经答应过我的,那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您都把他(她)养在我这儿。前些日子我已开始请教宫里的嬷嬷,亲自做了小衣裳小鞋袜,准备的都是双份……”

话到此处,淡心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子涵死了,那孩子多无辜,我哪能不伤心?可这不是小侯爷的错啊!他是中了明氏的圈套……圣上,您不该赐他死罪。”

“何为‘不该’?”天授帝闻言脸色更沉:“他若好端端地奉旨回京,明氏的诡计焉能得逞?”

淡心张口再欲辩解,却被天授帝挡了回去,沉声问她:“你在灵犀宫里养胎,如何会知道这些闲事?幕后黑手是谁,朕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你怎会清楚是明璋?”

淡心一怔,自觉失言,只得抿唇不语。

“你人在宫里,却能知晓外头的事,可见这宫里有云氏的眼线……”“咣当”几声骤响,天授帝拂袖将面前的碗碟扫落,倏然起身质问:

“你身边哪一个是云氏的人?你忘了你如今姓唐?是日子过得太舒服?还是仗着朕宠你?”

听闻此言,淡心心里一惊,立刻摇头否认:“不,不,我不是听云氏说的。我是……听宫里的人说的。”

“哪个奴才敢嚼舌头?”天授帝厉声追问。

帝王的声音隐带怒意,吓得一众奴才慌忙跪地请罪。天授帝抬手一指门口:“给朕滚出去!”

宫婢太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连连请罪告退。屋内只剩下天授帝与淡心,两人俱是沉默起来。

淡心自然不会告诉天授帝,是竹影给她传递的消息。她原本想在出岫面圣之前,先代为说说情……只可惜是她太过心急,没想到犯了帝王的忌讳。

天授帝见淡心一直不肯开口,知道她又动了小心思,遂冷笑一声:“既然灵犀宫有云氏的人在乱嚼舌根,那就全都处置了,换一批哑巴来伺候!”

“圣上!”淡心闻言大骇,险些从座椅上跌下去。她惊恐地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天授帝会如此动怒,说出这么血腥的话来。

“您是要血洗灵犀宫吗?”淡心眼眶再次泛热,心中如同藏着一股寒潮,冲动汹涌,但冰冷刺骨、凉透心扉。

她缓缓以双臂支撑着起身,不顾三个月的身孕,执意下跪,泪意盈盈:“既然您要罚,就先罚臣妾罢。”

“你胡闹什么!起来!”天授帝气得双目猩红,额上青筋逐渐显露,但还是极力克制:“朕念你有孕在身,情绪波动,不与你计较。”

淡心跪在地上垂泪不止:“您要血洗灵犀宫,臣妾身为一宫主位,管教下人无方,唯有先行谢罪。”

“好!好!连你也反了!出岫夫人真是教导有方!”天授帝魅颜阴沉,一脚踢开饭桌便朝门外走去。他走得极慢,也很违心,担心淡心的同时,更在等着她率先服软认错。

而淡心一直跪着,垂着泪,口中呢喃又倔强地说道:“您还是放不下鸾夙……原来我真的只是替身……”

“你说什么?”天授帝勃然变色,转身狠厉叱问:“你敢再说一遍?!”

淡心抬袖抹了抹眼泪,又以双手护在小腹之上,抽噎着道:“子涵失踪之后,您晚上成宿地睡不着觉,臣妾还能不明白吗?您在意子涵的孩子,不就是因为鸾夙?”

淡心跪在地上,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眸看着天授帝,毫无惧色,只有伤心:“先是处置皇后娘娘,再接着是小侯爷、云氏……您大发雷霆,不过是憎恨他们破了您的幻想而已。”

淡心抿唇而笑,如此嘲讽,如此断肠:“我原本以为,我虽不能与鸾夙相比,但在您心里也低不了多少。如今才晓得,还是我自不量力了。”

言罢,她缓缓叩首,心灰意冷地道:“圣上不必血洗灵犀宫了,臣妾愿自请效仿皇后娘娘,禁足待产。”

禁足待产就意味着,不再见天授帝,不再承宠,更不能踏出灵犀宫一步。

“禁足待产……”天授帝盯着淡心看了半晌,心里凉成一片。他双手猛然紧握成拳,就在淡心以为他要发怒时,才听到他狠狠撂下了三个字:“好!准了!”

继而摔门离去。

前脚踏出灵犀宫,宋宇已迎了上来,察言观色立刻下跪:“圣上息怒,淡妃娘娘孕中多思,言语冲撞,望您……”

“你在为淡心说话?”天授帝不等宋宇说完,已是阴鸷反问。

“微臣不敢。”宋宇迟疑一瞬,改口道:“出岫夫人已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

“难怪……”天授帝凤眼微眯,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圣上……”宋宇心头一颤:“您见是不见?”

天授帝沉吟片刻,道:“她怎么说?”

“出岫夫人说……她是以晗初的身份脱簪戴罪,来为沈予求情。”宋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天授帝,再道:“她还说……”

“说什么?”

“出岫夫人说……倘若您圣意已决,她恳请与沈予同日行刑。”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宋宇竟有些不忍开口。

“同日行刑。”天授帝朗声大笑,凤眸之中杀意尽现:“好一个情深意重的晗初!朕成全了她!”

“圣上三思!”宋宇没想到帝王真的这么冲动,忙道:“出岫夫人毕竟是云氏的……”

“她都说了她是晗初,又与云氏何干?”天授帝一字一顿,狠厉说道:“她最大的错,是利用淡心与朕对抗。只此一点,她就该死!”

第311章:未妨沉沦是清狂(一)

京畿大牢牢门深重,独立于皇城一隅。自从南北分裂近百年来,此处已然成为南熙皇权的另一个象征。多少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在此魂断命丧。

当走进这座大牢时,出岫不自觉地想起了房州大牢——那曾关押过明氏兄妹的地方,以刑罚残酷骇人所著称的一座监牢。

可笑的是,房州大牢为慕王所建,而今这座京畿大牢,亦是他登基之后的执掌之处。

出岫进过房州大牢,她曾在聂沛潇的陪同下去探监明氏兄妹。幽深、阴冷、潮湿、血腥,步入其中便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直至如今她还对那种感觉记忆犹新。

原本以为,这一次来到京畿大牢,同样的感觉会再次出现。然而没有。

同样是森冷甬道,同样是晦暗潮湿,同样是不见天日,同样是阴魂密布……但这一次,出岫的心情很无畏,且略显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迫切。

终于,可以再次见到那个人了!同生共死,去完成她曾无数次想要践行的承诺。

只不过,这一次她要为之殉情的人,已非当时的天上谪仙,而是如今的红尘烟火。

一念生,一念死,当看透了一切,便也能够坦然面对。

死了罢!死了也好!如此便能还清对沈予的所有亏欠,所有情债。然后,她才能毫无负担地奔向新生,与云辞共赴来世之约。

两不辜负。

长长的甬道阴火摇曳,除了牢头和狱卒的脚步声外,只能听到某处细微的水滴鸣响。“滴答、滴答”,清脆而优美,却因这周遭的环境,变成了催人阳寿的地狱之声。

在走进这座京畿大牢之前,出岫提出了两个请求:其一,盼能与沈予关在一处,同赴刑场;其二,盼能与京畿统领见上一面。

她猜测天授帝不会同意这两点,不过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提出来。但不知是谁从中做了无名好人,最终,这两点请求她都得到了满足。

一扇铁门重重开启,打断了出岫的平静思绪。光亮豁然照射进了甬道上,使这狭小阴暗的空间散发出慑人的光明。

一束束光亮耀眼异常,空气里的粒粒尘埃清晰可见,大约是这牢里最生机勃勃的活物。

出岫不大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遂眯着眼睛朝那光明处看去。

“京畿统领在里头等着您。”牢头停下脚步,站在铁门前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出岫盈盈俯身行礼,打算迈步进去。

竹影一直跟在出岫身后,神色凝重脚步沉沉。他不知道出岫为何能如此平静,竟然开口要求与沈予共赴黄泉,显然,他无法坐以待毙。

眼见出岫打算进去,竹影亦随之入内,却被牢头用手挡下:“请您留步。”

竹影蹙眉,正欲开口说话,但见出岫半转过身子,安抚地笑道:“我去去就来。”说着已兀自进入门内。

这间屋子看似是牢房改造而成,除却那一扇玄铁制成的牢门之外,屋内墙体密不透风,唯有高处开了一扇窗,迎着日光大开着。

可出乎出岫意料的是,那京畿统领并未露面,只隔着一层帏布开口问话:“听说夫人要见我?”

帏布不算厚重,反而有几分朦胧透亮,却偏偏教人无法看清京畿统领的身形面孔,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廓。

出岫以为对方不便现身,也没多做计较,决定长话短说:“其实妾身别无大事,不过听说大人与沈予私教甚笃,又在牢内行了许多关照,特来向您道谢。”

帏布内发出一声低笑,京畿统领很是犀利地问道:“您好像不是沈予的夫人罢?”

闻言,出岫沉吟一瞬,回道:“妾身既然来了此地,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立场。”

帏布之内有片刻沉默,须臾,京畿统领客气地笑回:“夫人谢错人了,我虽执掌京畿大牢,可沈予是重犯,即便我与他私教不错,也不敢贸然关照。”

“您是说……”出岫不禁疑惑起来:“这是圣上的意思?”

她停顿片刻,又问:“或是诚王殿下?”

京畿统领并未答话,只道:“方才圣上震怒之下已定了日子,明日行刑。夫人若是眼下改变主意,我还能为您求求情。”

明日行刑!这么快!出岫脑中猛然一空,继而坦然地笑回:“不必了,妾身心意已决,多谢大人。”

帏布内的人再次沉默起来,不知为何,竟让出岫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之感。可是眼下,想要见到沈予的迫切心情胜过一切,她并未仔细去想,只客气地再道:“不耽搁大人办差了,还请您派人将妾身送去牢内。”

“好。”京畿统领痛快地应下,但没朝外喊人,而是从帏布内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在出岫面前的桌案上叩了两下。继而,一阵“铃铃”的声响传来,出岫发现,自己头顶上方有一条长长的线,其上拴着数个铃铛,一直通向牢门之外。

她这才明白过来,这间屋子是隔音的,人在里头说话,外头听不见,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消息。

刚弄明白,但听铁门的沉沉声已再次响起,牢头从外将门开启,站在外头候命。

“带夫人去沈大人的牢房。”京畿统领开口命道,自始至终,他没有露面。

牢头领命,再对出岫伸手相请。出岫微微颔首,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直至此时,那长长的帏布才被人从内掀开。所谓的京畿统领缓缓走出,一眼看到外头的桌案上放着一只红包,很厚。

聂沛潇取出口中的变声锁,望着那重新被关上的玄铁房门,陷入了黯然沉默……

重新走入阴森黯淡的甬道,出岫略有些看不大清。见惯了光明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排斥黑暗,又有几人能坦然融入其中?

终于走到京畿大牢的最尽头,那水滴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出岫轻叹一声:“听不到那水滴声,倒不习惯了。”

牢头僵了僵身子,诡异地回道:“滴的不是水。”

出岫立刻打了个寒颤,感到了一丝脆弱的畏惧。所幸此时已到了沈予的牢房之外,牢头示意狱卒开门,对出岫道:“夫人请进罢。”

“夫人!”竹影也在此时开口,试图改变她的主意:“您真要进去?”

“回去罢,千万不要冒险来救我。”此刻的出岫脱了簪,浑身没有一丝装饰,而那面容如此宁静,白衣胜雪。

竹影嗓音之中一片干涩,几欲再度开口挽留,怎奈出岫没有给他机会,转身走入了牢房之内。

玄铁牢门从外重新关上,出岫迫切地去寻找沈予的身影。只一眼,瞧见他正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看不出精神如何,但那下颌处已泛出胡渣,更添了几分江湖气节。

“沈予……”出岫蓦地哽咽,忽然迈不开步子。

而听到这一声,沈予并未即刻睁眼,先是蹙眉恍惚了一下,才循声看来。

“晗初!”他倏然起身,以为产生了幻觉,目光之中满是难以置信,又立刻迸发出惊喜与思念:“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出岫踉跄着扑入沈予怀中,再难遏制心潮澎湃。她狠狠揽住他宽阔的双肩,埋首低泣:“什么都别问,我来陪你了……”

多少年的等待,更使这一句显得尤为弥足珍贵。沈予会错了意,只紧紧回抱出岫的腰身,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俯首吻上她的耳垂:“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也……无憾了。”

“不,我决定了,我陪你一起死。”出岫虽啜泣着,可那声音异常坚定。

沈予闻言大惊:“晗初!你……”

出岫抬手覆在他的薄唇之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劝我。我错过与侯爷同生共死,不能再错过你了……”

沈予无比怜爱地抚上她的面颊,注视良久才道:“我真不知是该哭该笑。”

“该笑。咱们都该笑。”出岫抹去眼角残泪,绽放出一抹楚楚笑意:“再也不会分开了,一定是该笑的。”

“可我明日便要行刑……”沈予试图解释。

“我知道。”出岫连连点头:“我会陪你。”

“晗初……”沈予再次将她抱紧,嗅着那发香,干脆地道:“好,到了黄泉路上,我把你还给挽之。”

*****

夕阳终于落下,夜色终于渐沉,沈予和出岫紧贴躺在狭窄的硬榻上,齐齐侧身望向牢内唯一的那扇窗。

铁窗高挂,窗外,月色正好。

“京畿统领果真待你不错。”出岫目不转睛望着那月色,叹道:“这牢房倒是很安静,桌椅不缺,还有单独的如厕之地。”

一声哂笑传来,似在嘲弄出岫的不知世事:“京畿大牢不比别处,皇城脚下常有王公贵族犯事,这种牢房是为他们准备的……我占了个便宜。”

“挺好的。”出岫的后背紧紧贴着沈予的胸膛,她终于习惯了如此亲密的姿势,又是觉得如此安全。

“困吗?”沈予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墨黑长发:“睡一会儿罢,明日去法场路很长。”

“不困。”出岫睁大一双清眸,忽然翻了个身,与沈予面对面相拥:“只有这一晚了,我怎么舍得睡。”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青丝,又往沈予怀中拱了拱,不再说话。

突然,出岫的小腹之上被一个硬物抵住了。她坦然地抬眸望向沈予,对方却俊目紧闭,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面对心爱的女子,软玉温香抱着满怀,即便是明日即将赴死,他也难以抵挡那灼热的欲望。

“别动。”沈予徐徐将手按在出岫的腰腹之上,低声阻止道:“别乱动。”

话音刚落,他的薄唇已触碰到一阵柔软芳香,紧接着,出岫一双玉臂揽了过来,以实际行动告诉对方,她是可以的。

沈予愕然睁开双目,看着眼前这一张娇颜。他的薄唇原本紧紧抿着,只一愣,立即反客为主,翻身将出岫钳制在身下,探出唇舌加深了这个吻。

同生共死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切,肢体的纠缠撩拨起了原始的欲望。彼此都晓得即将共赴黄泉,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晚,终于,也都可以放开一切束缚,一切顾虑。

这是一场绝望的爱欲吗?只是相拥吻着,便已让出岫泪水涟涟。

沈予抹去她面上的泪痕,又探手解开她的衣襟,喘息声逐渐变得炽热沉重:“真的可以?”

出岫并未回答,艰难地伸手去摸索沈予的胸膛,继而缓缓下移,想去解开他的腰带。

这一个动作,让一切都为之疯狂!沈予的目光逐渐深沉,迎着窗外月色落在出岫的容颜之上。原本是和风细雨的吻,刹那间变成了疾风骤雨。

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在这一刻勃发而出,沈予虔诚地解开出岫的衣带,扯落她的一袭白裙。当那一具盈白胴体毫无遮拦地呈现在眼前时,什么清明理智,什么后顾之忧,一切都被沈予抛诸脑后。

他只知道,这是最后一夜,他们该以肉欲来升华精神之爱!

“给我。”沈予伏在出岫耳畔低声呼唤。与此同时,他以单手支撑着硬榻,另一只手极尽爱抚之能,从出岫的玉颈缓缓下移,直至山峦起伏之处,然后继续游走,终于到了那一处密林花丛。

他并未着急探入开采,只用手指覆在花丛之外来回逡巡,再埋首含住一侧山峰上的嫣红茱萸,以唇舌逐一洗礼。

嘤咛声轻微响起,破碎而又撩人至极。出岫双眸微阖,朱唇微启,痛苦与欢愉的表情在她面上来回交织,终于合二为一。

沈予的手指依旧游离在花丛之外,又终于缓缓探入,试图寻找某一敏感的入口。出岫显然极为不适应,立刻将一双玉腿蜷缩起来,无意识地阻止他的侵犯。

但为时已晚。蓦然,一根中指残忍的探入,沈予用手背摸索着出岫腿内的肌肤,拇指则按在敏感的花蒂上。潺潺的湿意顺着手指流出,沈予原本急迫的心情,却在此刻顿时缓和,他不着急了。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他该让她体味极致的欢愉,上穷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不能忘记!

五月的夜晚微风徐来,透过铁窗送入这玄铁牢内。明明是悄无声息的情潮,也被这风声奏出了几丝喘息。高低起伏,缠绵不绝,如同一首凄美的、绝望的旖旎之曲。

明日既死,又何须再恪尽繁缛的礼节?

明日既死,又为何要继续克制彼此的情意?

明日既死,才更应该贪婪享受这最后的欢愉!

抛开一切,这一夜,没有束缚,誓死沉沦……

“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沈予深入浅出,动作不停,伏身在出岫耳畔低声问道,话语极为性感孟浪。

出岫双颊登时灼烧起来,紧闭双唇不愿回话。沈予见状笑了,又低声续道:“那你随我罢。”

语毕,他开始加快腰腹的动作。时而慢,时而快,毫无节奏可言,也让出岫抓不住规律,只能随着他的节奏起起落落,摇摆不定。

原本已是赧然至极的床笫之欢,偏偏沈予的手指也不得闲,随着那起伏的韵律开始挑拨,时而在这儿,时而在那儿,尽是出岫的敏感之处,孟浪得令人咬牙切齿,爱恨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出岫再也抵挡不了,便开始低声求饶。可当沈予真正停下动作时,她又心疼了,心疼沈予的不得抒发。

于是,她只得妥协,在一张硬榻上任由沈予摆弄,从最初的被动承受,到最终的沉沦其中,感受到了不同于精神层面的交流。这一刻,他们肌肤相亲、身体相连,是真真正正地结合在了一起。

诚如沈予所言,出岫太久没经历过男女之事,早已忘却了个中感受。而沈予偏偏是个高手,令她真切地重新体会到欲望的力量,以及欲望驱使下的情爱滋味。

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两人不知纠缠了多久,换了多少个姿势。出岫更不知自己告饶了几次,娇吟了几句……

她早已在欲望的巅峰上无尽攀爬,每一次都是极致的快感,一波更甚一波。待到最后,已是浑身无力,任君索取。

终于,彼此都是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直到此时,沈予才顾不得什么技巧节奏,冲动迅猛地撞击着出岫,心满意足地释放出来。事后,他十分体贴地为她擦拭了身子,继续爱抚她的盈白雪肌。

许是有人轻轻抚慰的感觉太好,又或者是出岫太过疲倦,她原本舍不得睡去,可到底敌不过汹涌的困意,渐渐阖上了双眸。

沈予却睁着一双俊目,一直看着她的睡颜,不愿挪开一眼。

此生,此世,此夜,能够拥着怀中的娇躯,他余愿已足,可以无悔赴死了。

而天色,尚未大明。

夜风静静吹送,时辰静静流逝,许多人都盼着今夜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天亮……

云府上下如此,诚王聂沛潇如此,还有一个人,亦是如此。

第312章:未妨沉沦是清狂(二)

出岫觉得,沈予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弹琴高手,而自己则是一具琴,被动地等待他的弹奏。

十根隐带薄茧的修长手指,一具活色生香的玉体做琴,沈予在出岫的娇躯之上轻拢慢捻,逐渐撩起一首情欲的曲子,有喘息声,有压抑着的低微呻吟,还有那破窗而入的徐徐风声,交织汇成了一首绝妙的好曲。

而那弹琴的人似无休无止一般,一双手伴着唇舌来回游走,悄无声息地深入侵犯。出岫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沈予吻遍了,一寸寸、一缕缕,就连秀发也未能幸免。

她能察觉到自己压抑着的渴望,身体的最深处开始流淌出花蜜潺潺。可因为许久未经人事,那被花蜜浸润的甬道也是隐带痛感,仿佛龟裂的大地忽然被雨水灌溉润泽,土地恢复平整的同时,会升腾起撕裂的热气。

眼下出岫便是这种感觉,女子最为私密的花径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将她蛰得生疼。她想要紧闭门扉谢客,但又无法忽略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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