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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_雨疏海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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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据了后座较多空间的邵辉在漆黑的环境里粲然一笑,道:“哥哥等会不要乱动哦,车子撞上墙将你的元善引过来就不好了。”
他是故意的。
“你……”邵清明看着他大剌剌放在储物板上的东西,震惊得不可思议,他知道邵辉一向以捉弄他为乐,但不敢相信邵辉会如此不管不顾,违背伦理纲常。
“小辉……”邵清明捂着衣物瑟缩在角落里,一只手不死心地掰弄着内开把手,企图逃跑,“你不可以那样对我……我们是兄弟,我是你哥哥,我们都姓邵……我们…我们是不对的。”
哀戚地看着邵辉的眼睛里水意幽微,光线太过黯淡,邵辉看不清邵清明面部的细节,却依稀能想象到邵清明红通通的眼眶和紧抿朱唇的模样。以往偶然见到过的有关于邵清明的片段开始逐渐清晰,无论是他不甘示弱的恼火神色还是默默容忍的屈辱表情,都使邵辉心动不已。
邵辉没有搭理他的话,他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少年有力健壮的手臂向前一抓,邵清明就被拖到了座椅中央,紧接着,邵辉撑上真皮椅垫,将邵清明的所有行动限制在身下。
春衫轻薄,车内窒闷,供氧微有不足的邵清明试着推开邵辉,却一下子被压制了手脚,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抵抗,邵辉的手就拉住了他的睡衣下摆,宽松的棉质套头衫被推上去,堆积在邵清明的颈脖处。
乳珠被揉捏了几下,落入一团湿软中。
“嗯……”邵清明下意识夹紧双腿,身体稍稍向上顶,呈现一种难耐的献祭姿势来。柔软的躯体弯作一柄弧度流畅的弓体,羊脂玉般软腻的肤色彰显了他的脆弱。
“哥哥,你好敏感。”邵辉忍不住摩挲了几下他的背脊,却不流连,势如破竹地勾住了他的睡裤,内裤边也没能幸免,都被邵辉大力粗暴的动作一并褪下。
“唔……”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激的浑身颤抖,邵清明重重跌回椅上,依旧抗拒道:“不要…不可以……”
半勃起的前段被一只炽热宽大的手掌握住,邵辉撸动了几下,嗤道:“哥哥有功夫说那些,倒不如求我等会轻一点。”顿了顿,邵辉俯身吻上邵清明耳后的敏感点,又厮磨了片刻,哑声道:“听说第一次疼得很,哥哥受不住,就叫我的名字。”
约莫是知道他郎心如铁,邵清明没再说话,只紧紧闭了如月影清珀似的柔媚的眼,偏头在眼角处流过一抹水痕。
邵辉哼了一声,话语里多了几分嘲讽:“你又是憋屈给谁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在你情人楼下操你你都那么敏感,你还不承认自己淫荡吗?”
“我没有!……呜…我没有……”邵清明激烈地摇着头,被限制着的手肘弯曲着,上臂下压,微微靠近头部,做着欲图抱头逃避的姿势来。
上一次遇到邵辉猥亵,他也哭了,可远远没有今夜哭得哀绝断肠,涕泪交零,疼心泣血,他的眼泪如小溪源源不断地流淌着,以至于座椅微陷处积蓄了水液。紧绷抖动的身体柔弱得像一只杜鹃鸟,不知是因郁愤还是冤辱,正燃烧着骨血一般地爆发哭啼。
决意强暴他的邵辉也愤怒了——他舍不得邵清明哭,却不愿意邵清明抵触他的亲近。
为什么那样伤心呢,哥哥?我只是不喜欢你喜欢别人,不喜欢你对着别人巧笑倩兮,不喜欢你排斥我的靠近……可事与愿违,每一次我试着和你好好的,试着关心你,你就要惹我生气,逼着我用暴戾的手段……你希望我放开你,可如果我放开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你只是恨我。哥哥,我太了解你了,事已至此,做不做到最后,你都会恨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你恨我,而不是不在乎我,看我就像看个无足轻重的人,只要有一天飞远了,就能两相不见。
明明初衷那样好,现实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但只要能将邵清明捆在身边,邵辉就情愿。
既然你不喜欢我亲近你,那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可以浑到什么地步!此时此刻,邵辉就此一个念头。
第八章
邵辉的手法少有的不错,自渎经验稀缺得可怜的邵清明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邵清明还没理解邵辉是如何动作的,就在混沌迷蒙中迎接了快感的冲刷。
烫的体液和凉的黏腻被抹在臀缝里,他糊里糊涂地被人转了个姿势,不得不面部向下臣服似地跪着,被润湿了的地方蹭着寒凉的虚无,很有些刺激。
邵清明恍惚间察知到邵辉的意图,散了力气只得软乎乎求饶:“不……不要…小辉……”
一句“小辉”得了邵辉胃口,揉捏的动作也轻柔了些,不复方才森冷,竟有了几分珍意。他又一次缓缓抚摸过邵清明身体的不受侵扰处,咬着他的耳朵撩拨个不停,终于将邵清明搅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少年修炼钢琴的手,才化作征战的兵戟。
“唔……”被教坏得不停吮吸自己手指的邵清明在后方酸涨而酥麻的刺激中吱唔了一声,似欢愉似苦痛,意味难明。
“哥,我好喜欢你。”邵辉狎玩着身下人,在窄狭的封闭空间中大汗淋漓,“你一直乖,我就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他享受着邵清明的紧咬,更痴迷于此刻邵清明展露的依赖不舍——那是不对的,邵清明不止一次告诉他。可邵辉无法自制,只要知道哥哥有和其他人暧昧的可能,他的心就像落进了绞杀机,泛着冰冷的利刃削铁如泥,他的命就悬在那白刃之下,只需邵清明一个字乃至于一个眼神,他就立即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有掠夺到手,武装牢房囚笼,才能寻觅到那么零星的踏实。即使短暂,即使虚假,他也在所不惜。
他可以不理会他,可以不乐意和他说话,哪怕争吵都不施舍,没关系,他不在乎。他知道邵清明的软弱,明晰邵清明放不开对邵家的责任,仅此两样,他可以将邵清明困死,困到他们同归为止。
昨夜摔得粉碎的那个未送达的生日礼物,碎在了邵辉心底,他一声不吭,将残渣埋葬,可每一道伤口,都在完好无损的皮肉之下,看似正常,实则溃烂。
巨热的事物闯入那紧致销魂处,两人脑海俱是清明,无声的泪同有声的叹息一并跌落在尘埃里,蒸发或是消散,无人可知。
他们回不去了。
可,未来……又在哪里呢?
……
邵清明苏醒的时候,窗帘紧闭着,屋里一片昏黑,抬手不见五指。屋外有很响亮的雨声,滴滴答答,送来春日独有的低温,不似晴日里的凉中暖意丛生,而是真的冻人,类似于冬天的,却比冬天更潮湿而无孔不入一些。
水浇打在铁皮雨阳棚上的声音嘈杂而清脆,邵清明依稀记起前桌王涵意给他听过的白噪声录音,也差不多如此,纯自然的舒缓的,让人联想到天地的奥妙神奇,万籁静响,如窥永恒。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他居然还能背两句诗词抒发情感,真不知该不该笑着给自己鼓鼓掌了。
一觉睡得可不踏实,邵清明整晚都在扭曲且灰暗的梦厄中呼号奔跑,可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人让他醒过来。他有时候梦到神情漠然无动于衷的邵宾鸿和卢馨泽,有时候梦到看他受苦而眼藏憎恶的元善,更多时候是梦见邵辉阴鸷狠辣的笑容,他说着刻意羞辱的话,律动着腰像打桩机一样动作着,那肉钉一下一下刺到他身体最深处,几乎将灵魂撞到窍外去。
邵清明铭记着昨晚现实里邵辉没入他体内极致时说的那句话,梦里也重复着不忘记,他说哥哥的身子好紧好软,肏一肏就熟透了,里面的构造似乎都不一样呢。
那是邵清明永不忘却的耻辱。
可自己听了之后如何呢?邵辉酸软着关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愿意再深究。
房门被推开,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传来,邵清明偏头,在门户大开的刺目光线勉强看见邵辉的身影,他端着碗筷和杯子,依次是清粥和消炎药。
他就眼睁睁看着邵辉行至床前,呼吸都不乱一下,后者见他醒来眸光一闪,也没讲话,只将碗筷放一边,先给他递药。
邵清明是准备发火的,可是咽喉处灼烧般的疼痛告诉他一切都是事实,是不可逆转的发生过的事实,说什么失望说什么羞恼说什么下不为例,都是假大空的东西。如此一遭,他所有都燃作一团死灰,还作何争辩呢?
“吃药。”邵辉也是聪明人,既然开了头就没想过若无其事地收尾,从今往后也不妄求什么兄友弟恭了,一切都强制着来。他跪上邵清明床沿,逼近他身边,如猎豹般盯着邵清明不作休,威胁道:“不吃药是觉得恢复好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闻言,邵清明深深看了邵辉一眼,在邵辉就要计划采用“强吻”喂药法时,邵清明徐徐爬起来捧过了水杯,乖乖用了药。
昨夜邵辉做得很蛮横,邵清明那处有轻微的撕伤,加之精神受挫,一夜间烧到了38。6°C。邵辉将半昏迷的人抱到社区门诊看了看,说是腿部受伤有点发炎,糊弄了医生开了药回来吃。
莽莽撞撞将人弄哭弄伤,弄得人惨兮兮的又舍不得,心急火燎地送人去疗养,好在没诱发先心病,算是没惹大事来。
那种情境,那种疼惜……邵辉不敢确定那答案是不是他怀疑的那个。他只知道,他以往惯用的理由如今更像是自欺欺人,他对邵清明的欲望,旺盛得完全超乎他的预料,貌似比他对自己女朋友陈芬的还要热烈得多。至少,他没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女朋友给办了,却没头没脑地将哥哥拉到外面狠肏了一晚上。
可他对陈芬,和对邵清明,一开始不都是玩闹之心吗?是玩玩而已,所以无所谓挂着男女朋友的头衔,是玩玩而已,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辱着,若说后者有那么一些目的性和认真,那也不该超过兄弟的范围。
邵辉看着邵清明瘦弱的手握着杯子,淡色的青筋一点点向胳膊蜿蜒,昭示着身体的赢弱不胜强风,不知怎的,就记起他在自己身下展露的娇媚天然,那时候的邵清明依旧是脆弱的,却比现在鲜活,是低谷中求生的不顾一切的美。
真正活过来了,反而恹恹困于俗世的模样。
“还有粥。”邵辉将碗端起,顺势坐下打算喂他,勺子舀了白粥送至他唇边,“味道还可以,怕你病了味淡,多放了盐。”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中午来做饭的阿姨早就离开了,几样家常菜凉透了不能吃,只有邵辉特意吩咐熬煮的粥是热的。邵辉厨艺不精,也不打算随意糟蹋粮食,只将热的粥和一些剩下的青菜拌好了送来给邵辉吃,味道不算特别好,但也还过得去。
就是邵辉没醒,他也要叫人起来补充营养的。
邵清明垂眸看了看那碗里的“一清二白”,又默了半晌,才在僵持中妥协。他顺从地吃了小半碗菜粥,觉得困乏才闭眼表示足够,躺下准备睡的时候,听见邵辉收拾碗筷水杯的声响和渐远的脚步声,有些怔忪,实则心乱如麻。
他们不约而同地不说不提不问,可相处的模式改变得那么彻底,再逃避也逃避不掉。过去现在未来,他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邵清明找不到答案,他将问题抛给时间。
然而斯科特派克说过,你不能解决问题,你就将成为问题。一时的淡忘忽视固然能粉饰太平,可终有一日,你要选择爆发或者灭亡。
第九章
清明时光稍纵即逝,不管学生们度过了满足还是难熬的假期,在假期结束的那一日,都得集结到学校里来。
对邵辉不过避而不见十几个小时的邵清明,还是在早自习和邵辉打了照面。他就站在邵清明身边,等邵清明从桌角的一摞作业中找到他负责收的物理演算本,眼角和唇角都是沉着的,似乎还未从懈怠的假期中恢复,整个人慵懒而泰然。
邵清明将薄薄的本子往他跟前一送,很快就沉浸在早读的朗朗书声之中,眼前却有些恍,是一看就没在状态里的。清明时一病不起,容他休养的时间那样少,他根本就没怎么睡。昨晚精神不济地补完了作业,时辰将近天光,他衣衫未解和衣而眠,凑合了俩小时,又不得不听着闹钟铃爬起来上学校。
太困了……他看着眼前一个个小蚂蚁似的外文字母,忍不住眯眯眼偷偷瞌睡,脑袋在竖起的书页后一点一点,没多久就被人敲了敲额头。
“?”邵清明以为是老师,立即抖了抖精神,警惕地往外窥视。
“得了得了,”轻缓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是王涵意的,“老师到别地儿去了,我叫的你。”
她如此说,邵清明才放松了些,大大方方往整间教室里来回看了看,见老师确实不在,学生们也神色飞扬,行为放肆,才偏头认真看王涵意。
“怎么了?”他平淡道。
“别给脸色。”王涵意在口袋里抓了几颗扔到他桌上,蹙眉道:“好心给你薄荷糖醒神,你今个儿怎么了?老着脸不爱搭理人的。”
“没什么,就是困。”邵清明瞎掰了个借口,客气地将王涵意的糖扒拉到桌边躺一排,末了还礼貌道谢:“谢谢你了。”
言行举止,都和往日不同。
说起来邵辉的第六感还是有些准确的——邵清明和王涵意之前确实属于暧昧阶段,不过更多是王涵意一方面源源不断的示好和邵清明不言不语的默认,彼此配合又不言破,班内绯闻乱跑也无足为奇,谁的个青涩firstlove不是从暗搓搓的喜欢里开始的,不好意思告白,再正常不过。
但事实上,若不是邵辉的那些明嘲暗讽,邵清明还真不知道自己和王涵意的关系进入了“小火慢炖”的中心阶段。他对男女之情有点迟钝,喜欢元善的事情是梦遗之后发现的,这都够他忧虑纠结很久了,自然不觉得王涵意对自己有什么情愫。他只将王涵意看作一位说的上话的朋友,她有什么话什么事问到自己跟前来,邵清明也就随手随口帮点忙,从未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他不说明不推脱的态度落到旁观者眼里,就俨然将他和王涵意凑了一对,实在是冤案。
可如今有人给他点明了,邵辉的声音还盘旋在耳畔,久久不散,他没办法再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和王涵意牵扯不清。
再者,他还发现他似乎有些本能性地畏惧女孩,只要和女孩亲近一点,身体就会排斥般地颤栗,看来是将邵辉的威胁记得刻骨。
于是上学第一天,依旧……烦躁得快头疼。
春光将晚,高楼林立的城市边缘燃起一线烫金虹霞,染着水蓝色的天幕层叠洇开,见者无不心醉。
正是晚自习前的用餐时间,大部分同学都涌进了食堂,少数两三个有家长送饭的女孩聚在教室后排欢声笑语,白炽灯亮得惨白的邵清明那一排,寂静得恍若尘外。
饥饿不似困乏摧折人,邵清明不舒服了一整天,此时正逮着机会死劲补眠。
“清明?邵清明?”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拿着只饼啃得不亦乐乎的班长。见他醒了,班长含含糊糊地说:“下了晚自习和我到书店去订辅导资料,班费还够不够?不够就只能赊了。”
“不知道。”邵清明听完,从背后包里拎来班费载录本,翻到最新的那一页,问班长:“七百多,可能不够,钱收上来再给吧。”
“成,”班长点头,“放学后来找你。”
学习委员这职位实在是鸡肋,平时在老师同学之间奔忙的事情落不到学习委员头上,班里偶尔搞搞活动什么的又有特此负责的宣传委员和文娱委员,邵清明任职学习委员完全是为了名声。好歹班委里有他一员,老师给学生评奖也就能想到他,对他以后考大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整日做个伴食宰相也不行,于是学习委员就成了万金油,班里杂七杂八没人管的事情就给邵清明,好在事务不多,又都是些阶段性公务,邵清明依旧很清闲。
本来订书的事情他也不用管的,有班长就好了,但班里谁都赖不住邵清明善于砍价,平日二十块一本的参考书他能砍到十七块,更甚者十六块一本,所以班里有什么花钱的事情,都少不了邵清明。
照例顺利地砍了价,邵清明和班长满意而归。路过学校周边商圈边一家瓷器旗舰店的时候,邵清明还是和往常一样往里走了一脚,找到打烊时正在收拾东西的店员。
“你们之前彩绘的那个笔架,怎么没看到了?”他在店里看了一圈,原先陈列笔架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标着限量的小牌子还没撤走。
“哦那个,”因为是限量,他一说店员就有印象,“前几天就被买走了,都放了快半年了,终于有人买了还真是不容易。”
“是吗……”邵清明垂眸看了眼那装饰着内照灯的橱柜,无奈笑了笑,很快就往学校去了。
他好像,常常在不经意间落空。
矇昧襁褓之时无有尊亲,童真垂髫之际不获亲情,风茂少年之日失却清身……他的生活总是同俗世意志背离,希望得到的,都天定永远得不到。
喜欢的人,青睐的物,梦想的生活,期冀的远方。
他也在现实的泥沼中渐渐落空自我。
喜欢元善,是因为缺乏亲情的浇灌;疏远邵辉,是因为孤独一人的自卑;错过笔架,是因为精于营生的吝啬;低首于人,是因为身心不坚的沉沦。
他厌恶自己,厌恶那个不勇敢不作为不大气的邵清明——却不得不,承认自己。
第十章
深春风雨欲来,宿舍楼外的晚樱赘折了枝桠,新朵俏丽落红成泥,满城风絮烟雨飘洒数日,晴日初照,暖热又渐深。
期末后,暑假就近了。
近来邵清明在学校少有碰见邵辉。学校五月份将召办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邵辉是班里最惹眼的台柱子。除了班里的报演,各个社团校队也纷纷向他递来邀请,他整日连轴转,早起晚睡大半个月,在寝室里也没时间搭理邵清明。如此一来,倒缓解了邵清明的几分窘迫。
晚十一点,宿舍楼,万籁俱寂。
邵清明照例侧卧在床边默背古文,就着床头灯徜徉在“之乎者也”里迷蒙,醒一时憩一时地熬着,精神不济。身后是邵辉难得老老实实在课桌前的身影,年轻人稚气却深刻的眉眼在亮光铺染下流露了极致的不苟,黑亮如墨玉藏着难觅的轻柔。
他正在画一张画。
精致的耳蜗,尖俏的下颌,流畅的肩颈,清瘦的背骨……薄毯若即若离地垂在臀缝依稀可见的位置,一张裸裎美人侧卧图犹然天成,他背而不见的身影似诱惑似娇羞,就像是被爱侣逗弄后闹小性子一般。
再平添数笔,绘了软塌花灯,几分古色古香恰如其分,唯画中人无如绢青丝三万,失落了些微画意。
如此,邵辉停了笔,端详几秒新作的钢笔画,实在觉得有些无趣,后又动作克制地偏转了身体,偷偷再看身后那人,才发现邵清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卷起的书散落在枕边,睡颜恬静清秀,似儿童无忧天真。
床头灯亮着,邵清明睡得不算踏实。朦朦胧胧的时候看见有个不真不切的人影,随着身侧凉风倏忽而过,他还来不及清醒,就堕入黑甜的酣梦。
室内黑漆漆,只有窗外偶有光亮倾斜进来。
近午夜,窗口柔软的风扑打在邵辉傲立的脊背上,有些深夜的清畅和寒凉。他的额发被风吹散,无章无法地耷拉在眼帘前,扰乱了他的视线,视线里的人依旧睡着,呼吸流顺平缓,看着是睡熟了。衣衫平整,领口高合,俨然和那画里的媚惑不同,他喜欢邵清明柔顺听话的样子,也明白邵清明始终是哥哥。因此,邵清明对他严防死守。
俯身将人抱到内侧,掀了软毯躺好,隔着数十公分的尺度,邵辉枕着硬邦邦的床沿僵硬着身体,不敢冰着手脚揽他。忙的昏天地暗的时候不敢念他,大概也知道邵清明是不可以念的那一个人。不管是排演还是上课,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嗓音,浏览过他的字迹都要分神,无法抗拒地巴望着他来和自己说说话。
其他的,什么都不敢求。
也知道那次的事故对邵清明震慑太多,他终日茶不思饭不想,邵辉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只是如此,待人做事上,邵清明的言行也颓丧得多,无论异性同性,可以不多说就缄默,可以不多见就垂首。
邵辉很忧心他,可苦于身份,不见不闻不认,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哪里有愿意真的伤他。
共处十余年来,懂事后俩人就总在一起,喜欢或厌恶真不好谈。邵清明对他的真意一日不若一日——那是邵辉理解不了的自我保护,同样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优秀对邵清明的无形伤害,他对邵清明的讨厌,本质是讨厌的本能还是在意的衍生,本来就如水泥不清不楚。清明事故前邵清明对他太敷衍,他总情不自禁地惹邵清明生气,似乎邵清明为他生气了,就能满足他什么。清明事故后两人躲避着彼此,他容邵清明逃,也是容自己清静清静,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求的什么。
喜欢还是讨厌,有时候是分较不清的问题。
邵辉喜欢邵清明的所有——软和的语气,清澈的眼神,高挑的身体,善良的性格……他有时候不知道那些喜欢的根源,却不管不顾地放任喜欢的种子扎根生长,粗壮枝干繁茂林叶,反正总称为对哥哥的喜欢,不管那喜欢里的独霸欲有多剧烈,致使的言行有多逾矩,邵辉都不在乎,也不觉有失。如今他察知到自己也讨厌邵清明的所有——那些他喜欢的特质不被他得到的时候,他就试图囚禁封锁,乃至销毁也心甘情愿……才晓得心里犄角旮旯里扭着的隐蔽神经,大概在诉说着什么。
他没喜欢过谁,向他告白的女孩从小到大不说一群也有一堆,他没料到自己就糊里糊涂喜欢上自己哥哥。
荒谬奇唐。可一看见邵清明,脑袋里就涌来大量的信息,都和邵清明有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进去的——就是一晃神,邵清明情绪起伏时的小动作,生活作息中的小习惯,调理身体的小忌讳……服药的时间,饭菜的口味,穿衣的偏好,语调的抑扬……乱七八糟琐碎繁冗,邵清明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所有所有,邵辉都一个不落地铭记着。
他喜欢他。就更不敢靠近他。在他不能够好好爱惜他之前。
手脚渐渐捂热了,邵辉一点点挪到邵清明身后,将人揽进怀里小心抱着。怀里人体温却较他更低,他只好将人抱紧些,背对着窗口来风的方向——室内常年通风,那是邵清明不得不谨遵的医嘱。
本该是像以前一样,偷偷亲近着小睡几个短暂的时辰,在邵清明醒来之前溜回上铺的。可不到五点,邵辉就察觉到怀里人在哭。
说是察觉,其实邵清明哭得很静,静得仿佛整个人都和天地的清寂融合在一起,仿佛没有实质身体的重量,仿佛只是邵辉臆想中的一抹孤魂,只是呼吸声都几不可查,若非邵辉终夜难以入睡,精神敏锐,就是邵清明哭湿了被角,泪痕干尽,邵辉该是也察觉不到分毫的。
可他触碰到了指腹下被眼泪染潮的棉质布料,怀里还躺着欲以珍之重之的暖热的人。指尖的潮是世界极北风暴中深埋的万年寒冰,仅仅是尺寸大小,都足以封僵他浑身。他所有的动作都被窜入骨髓中的阴寒定格,以致于他无法靠近身边的暖,他皮肉下流动的血液是冰川上蜿蜒透亮的河,河面泛着银亮的光,那是将他千刀万剐的锋刀。
从来不认输不服气的邵清明,在他身边,哭得那样伤心欲绝,那样肝肠寸断。
“哥……”艰难开口,滞涩沙哑的声音如锯齿割裂时空,他的愧怍、不舍、珍爱、难过尽数铺开,无处遁形。
“……呜……”邵清明哽咽了一声,颤抖着紧咬的牙关边漏了一声哀鸣,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内心关押畏惧气闷情绪的闸门,邵辉无声抱着他的时候,他又小声吱唔了几声。
醒在邵辉怀里够难看的了,他又如何舍得下颜面对欺辱他的人乞怜?
“你放开我……”嗓音不稳,声弱势微。
邵辉沉默,低头看着他在黑暗里蜷缩着躲避自己时不小心暴露在自己唇齿边的耳垂和脖颈,攥紧了拳头,不动。
“你放开我……!”许是积蓄了些气力,怀中人音量大了点,手肘往邵辉腰腹狠命推了一下,疼得邵辉闷哼一声,却还是不动。
“清明。”他蹙眉将人锁死在怀里,埋首于那白皙的颈窝里,叹息似的呢喃了一句。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和动作都轻柔从而不被抵触,努力将心底的那些话压下才看起来不那么无理取闹,努力给予邵清明稳妥平缓的抚慰,努力找一个突破口,将他之前那些莽撞动作的动机一点点分析给邵清明听。
即使被漠视,被嫌恶,即使一开始那样粗暴不美好。
可他得告诉邵清明,无所保有地请求宽大和爱容。
他是他的一言论定。
“别那么叫我。”邵清明捏着指下的床单,故意说激怒邵辉的话,“你不配,你们谁都不配,除了元善姐,你们谁都不可以叫我清明!”
第十一章
预料之中的拳头意外落在铁床床栏上,低闷的震动使得整张床都在晃,力道之大,可见一斑。本有所预估的邵清明在那声响炸开时依旧瑟缩了一下,团作虾米状的身体绷得死紧,后背肋骨根根突兀,膈得邵辉愈发怒火中烧,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又是防御的姿势,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躲避,只因他是无理取闹歹意欺霸邵清明的无耻暴徒,一朝痛改前非,也不可以被原谅。
掌骨被硬铁磕得生疼,那疼痛的余音却依旧在心头缭绕,一圈圈一阵阵,针碾着一般。
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抱着邵清明,深呼吸好几下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邵清明的话有些飘,人也颤抖着,气息清浅,“你滚……滚啊……”
他挣动了几下,小动作像奶猫挥舞爪子似的轻,那种喜欢的人即将消散的恐慌又一次席卷了邵辉。邵辉将人掰到身前一看,才发现邵清明一手捂着胸口,将那处的睡衣都揪作一团,清隽的面容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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