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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爱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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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的是,我没有死。
  我在硝烟中咳嗽了几声,慢慢地支着身体爬起来,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我面前的地板上,有一只断臂。
  断臂的手腕上有一串鲜红的石榴子。
  我突然回想起爆炸发生的那一瞬,似乎确凿有一只冰冷手掌将我推开,他用的力那么大,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背脊生疼。
  “不……”
  我突然想起临走前我的安琪在我耳边的私语:“反正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出来保护你的。”
  “不!!”
  “桑桑!!!!”


第21章 落幕
  我在轰然倒塌的废墟中走了很久。
  沿途俱是断壁残垣,破碎的培养皿中汩汩流出蓝色的液体,脏污的、破碎的尸体遍地横陈。
  我走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起初我还在努力地寻找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寻找哪怕只有一缕的白发,渐渐地,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在找什么,脑袋里只剩下昏沉的泡影,像是小人鱼化成的泡沫。
  然后天塌了下来。
  别误会,这不是用来形容心情的修饰语,我只是在客观地描述我看到的事实。
  我仿佛是一只漂浮在氢气球中的虫蚁,四围都是白色的皮囊,然后一根针扎破了它,我逐渐获得重感,缓缓落在了地上,接着天塌了下来,包裹着我的白色纸盒徐徐打开,蓝宫、爆炸、雌性、光屏通通消失不见了,这一切像是一出告终的舞台剧,渐渐拉上了帷幕。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的病房,蓝色的窗帘,灰白的病号服,在我头顶盘根错节的胶管,以及飞速运作的计算机。
  熟悉的头疼再次传来,只不过此刻我的头脑相当清醒,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个银发银须的老者走向我,他用枯树一般的手掌抚摸我的额头:
  “你终于醒了,绪言。”
  “梁老师。”我轻轻地喊他,喉咙哑得不像话,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真实地使用过声带了,发出声音的一刻,所有的知觉突然回到了身上,我感到全身都在疼痛,爆炸留给我的创伤并没有痊愈。
  梁闰像以往一样喊我绪言。
  是了,我的名字叫陆绪言。


第22章 孟梁
  孟梁孟梁,倒过来就是黄粱一梦,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这么一号人。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真假参半的梦。
  我叫陆绪言,二十八岁,三年前毕业于威尔顿大学,追随导师梁闰院士进入蓝宫工作,两年后我由于重大过失被调派到了白房子,没过多久就成了一名通缉犯。
  我是个孤儿,在贫民区长到六岁,被罗氏五金店的老店长省吃俭用地养大,自幼与罗行、朱莉娅生活在一起,那时候罗行的眼睛还没有毛病,朱莉娅也没有染发,大家都喊她黄毛丫头。
  六岁那年,一对夫妻收养了我,次年,雌性分配令发布,一个强塞进家庭的、性感又无辜的第三者把我养父母的婚姻搞得支离破碎,直到某日我的养母不告而别,而我的养父把我送进了孤儿院。
  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善良的护工带领我们读书习字,络绎不绝的志愿者丰富了我们的生活,而富有学识的玛丽奶奶每日教导我们,无论多么清贫艰苦,都不能忘记“do romantic things”。
  她已经七十岁了,年迈却依旧美丽风流,她不化妆,不打扮,却会蹬着19世纪的男式小皮靴,带着毡帽,拄着手杖,拿公主似的神情招呼我们:“嘿,陆,要试试在星空下吃舒芙蕾吗?”
  她会弹钢琴,会画画,会唱歌,会带我们去看深夜的降露,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烧一碗奶茶陪伴天上的星。
  不久后,我认识了林路和舒芝,玛丽奶奶带着我们三个男孩走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听说她在退休前是个数学老师,但她却没有教给我们任何一个数字,她说,孩子在学会认字与算数前,得先学会在星空下做梦。
  于是我们睡在沾染夜露的草坪上,第二天醒来舒芝说他梦到自己考上了威尔顿大学,林路梦到自己成为了爱情专家,而我,说起来有些赧颜,我梦到自己变成超人,改变了世界。
  他们嘲笑我,我也嘲笑他们,甚至为此打了一架,结果第二天,我就永远失去了和他们打架的机会——我的亲生父亲来接我了。
  我离开了孤儿院,回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有了爸爸,有了一名雌性“阿姨”,金发蓝眼的女人怀着孕,笑眯眯地摸我的脑袋,声音甜甜的:“言言,妈妈要给你生弟弟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我妈妈,在我记忆的最初,我模糊地记得我的母亲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她美丽又寡言,总是用温柔安静地目光注视我,用微微发凉的手掌抚摸我的额头,她很少笑,声音像是泠泠清水,与面前的女人大相径庭。
  我讨厌她,偏偏她还总是粘着我,不停地和我讲她与我爸爸的恋爱故事,她说她是豪门富家的小姐,我的爸爸是个破产商人,她说她是我爸爸的初恋,我爸爸曾经疯狂地给她写情诗,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
  我简直恨死了这个撒谎的女人,终于有一天,在她尝试用那红艳欲滴的嘴唇亲吻我的面颊时,我用力地推开了她。
  她重重地撞在桌角上,捂着腹部开始呻吟,我吓坏了,从此再也不愿意靠近这个雌性,直到她在浴室里割腕自尽。
  她自尽的原因自然不是我,而是她生下的那个天使胎。
  我明白,天使胎的成因归根结底是因为基因突变,我也知道,在她怀孕之初就有诊断认为她这一胎可能不会是健康的胎儿,但每次看到我弟弟那丑陋的、变形的身体,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日的情景,想起他的母亲捂着腹部哭叫的样子,想起那被血染红的一浴池水。再多再客观的证明也无法让我抛下肩上的罪恶感,我抑制不住自己补偿他的欲望,在父亲死后,他更是成为了我生活的唯一重心。
  父亲去世的那年我高中毕业,我第二次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除了这个巨婴一般的天使。可以说,是对他的亏欠让我始终吊着一口气,害虫一般顽强地活下去。
  我靠着父母遗留下的财产考上威尔顿大学,靠着自己努力得来的奖学金完成学业,我和林路、舒芝重遇于这间学府,共同研究人类与爱情的奥秘。
  我竞选学生会主席,起初并不是因为星夜下的那个梦,而是因为这个身份能让我获得更高额的奖金,抚养一个安琪长大实在过于昂贵,学习之余我赚着高额的外快,具体内容是给别人当枪手,帮那些在白玫瑰工作的懒汉撰写爱情故事。
  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光线暗沉的圆环,周而复始,现在想来,我往后的命运早在此时已经预演过了。
  我内向惧人,为了那30%的优等生补助,我逼迫自己像德摩斯梯尼那样含着石子练习说话,我不眠不休地练习动作、姿势、研究观众心理学,林路和舒芝那段时间对我烦不胜烦,因为我会就着一个击掌该加在那两句话之间逼他们听我说同一段话好几个小时。
  林路说:“你魔怔了。”
  现在想来我当时确实魔怔了,所有人都评价说台上的我和现实中的陆绪言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聚光灯下的学生会主席是极具攻击性的、他姿态华丽、嬉笑怒骂、一个惊叹能调动全场情绪,而舞台下的陆绪言,却连好友的笑话都不知该如何接嘴,寡言到木讷。
  终选那日我的讲题是《浪漫爱情、社会与人的自由》,我几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演说的内容,我只记得自己在演说的最后单手握着拳,拿着话筒从台上走往台下,我不停地说着诸如“平等”、“选择”、“向死而生”这样美好而壮烈的字眼,一边呐喊着与台下的关注互动,我知道自己的演说会被直播到全国各地,也知道这是我最好的一次机会,我的手心是汗湿的,我的发根都是微微带着潮意的。
  我记得演说的最后,我的听众们渐渐和我一起站了起来,我的腮部因为激动而泛红,他们也是,我的眼眶发热发湿,他们亦然。
  我当时以为自己说服了每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一次家常便饭一般的情绪激昂,肾上腺素上升又下降,充其量不如开一次房。
  我真正说服的人,只有我自己。
  简单来讲,就是入戏太深。
  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处处都是机缘巧合,我抓住了手边的每一个机遇,才走到了今天。
  就在那次演说过后,梁闰教授注意到了我。
  我幸运地进入了他的研究小组,他给予我的研究津贴非常之多,多到我在养活安琪、滋润生活的基础上,还有时间做梦。
  我每日每夜地做梦,我梦到自己是个超人,用火眼金睛在偌大的宇宙中找到了一个支点,然后撬起了地球。
  梁闰跟我说:“我给你这个支点,和我一起加入蓝宫,你能改变很多东西。”
  “只要你愿意,你或许能改变千千万万像你后妈、弟弟、养父母那样的人的命运,哪怕你只是保护了一个群体的一项利益,也是为人类发展的道路铺下了一颗石子。雌性与安琪这一块的一切都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只要你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脚印。”
  我心动了。
  确切地说,我非常心动,几乎没有犹豫就在梁闰留下的志愿书上签了名字。
  接下来的故事,我不想赘述。
  因为你们都知道了。
  那段仿佛坐过山车一般的日子,我硬生生体验了两次,一次在现实中,一次,在一个叫做“孟梁”的人的记忆里。
  2116年12月31日,我放走了准备被执行回收的安吉丽娜。
  2117年1月,我被调到爱情事务编写所,不再享有自由出入蓝宫的权限。
  2117年1月9日,梁闰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愿意站在理解我的角度给我以引导。
  2117年6月,我和林路、舒芝以及朱莉娅开始了一场天真的“革命”,借以演说的方式尝试唤醒更多与安吉丽娜相似的雌性,后来这项运动被戏称为“American Beauty”,暗示其美丽浪漫,昙花一现,且不切实际。
  同月,我成了一名通缉犯。
  2117年6月15日,我的弟弟失踪了。
  2117年6月20日,我不顾劝阻只身闯进了“天使之城”,他们抓住了我,当着我的面切碎了他,在他的尸身上盖上钢印,将他的头浸泡进装满福尔马林的透明容器,逼我与他对视。
  2117年6月20日,我被送入野蔷薇疗养院,精神波动值达到381。
  2117年6月21日,第一次治疗,治疗结束后波动值为412。
  2117年7月1日,第二次治疗,治疗结束后波动值为485。
  2117年7月15日,第三次治疗,治疗结束后波动值为508。
  2117年8月1日,开颅手术,手术结束后波动值到达553,当日,我开始出现幻觉和精神分裂。
  2117年8月14日,下一次治疗开始前,我在林路和舒芝的帮助下逃离了疗养院,没有游轮,只有一艘勉强装下我们所有人的快艇。
  当日,我得知了罗行去世的消息,朱莉娅告诉我,一群特警忽然闯进他们的五金店里,找到了罗行藏在店铺阁楼里的那个雌性。
  她说,她以为只要不离开那条灰暗的街道,就可以不面对这些东西,罗行与她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过一辈子,她不知道罗行一直在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维护着他们不堪一击的关系。
  罗行被逮捕,罪名是非法拘禁和生产、销售以及滥用抑制剂,他在被执行的途中就自杀了——是不是真的自杀不重要,不论是不是,红发女孩的仇恨都像无法被扑灭的烈火一样,疯狂地灼烧了起来。
  2117年8月18日,我们逃不下去了,食物和淡水几乎消耗殆尽,包围圈越缩越小,朱莉娅的身体开始变差,悲伤和仇恨使她高热不断。
  2117年8月19日,我的幻视越来越严重,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晰,我眼前的画面总是如童话中的那样绚丽夺目,我看到在海上奔驰的南瓜马车,看到在空中飘舞的神仙教母,看到小人鱼倚着船舷歌唱,看到十二个芭蕾舞女在金银枝叶间起舞。
  2117年8月20日,我开始无法分辨真实和梦境,我怀疑自己已经死在了船上,化成了泡沫——当然,是饿死的。
  2117年8月21日,我半昏半醒间,听到林路和杨舒芝在理性讨论自杀的合理性。
  2117年8月22日,我的幻觉突然消失了,我做了一张计划表递给他们,字迹缭乱的纸张从每个人手中传过,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要毁掉这一切。
  我不想拯救雌性了,他们是没有救的,安吉丽娜这样的个案永远只是个案。
  我也不再想维护他们的权利,因为他们自己不需要。
  我要毁掉他们,这既是最后的爆发,也是终极的复仇,我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人肉为导线,布置一场撼动世界的恐怖袭击。
  2117年8月23日,我们潜入了蓝宫,现实并不像梦境那么华丽壮美,没有演说、没有交响乐、没有舞蹈,也没有铺满世界的光屏。
  只有一群疯子,一群拿命去炸蓝宫的亡命之徒。
  这次行动非常的顺利,几乎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顺利的行动,潜入、隐藏、安置炸弹,直到引爆前一切都顺利异常。
  直到引爆前我看到了工作台上的文件。
  一份关于雌性真正由来的文件。
  它像是被有意准备好的一般,适时地唤醒了我的理智和良知,我惊觉自己像一个小丑一般,嚷嚷着大而空的话语,做着残杀无辜的恐怖行径。于是我开始慌乱、开始害怕,开始尝试阻止引爆的开始,然而我的计划是那么的高效、精确、万无一失,以致于我自己都无法阻止悲剧的到来。
  朱莉娅的最后一炬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鸣过后万籁俱寂,我被自己安排的炸弹炸得遍体鳞伤,像一个伤痕累累的笑话,赤裸裸地躺在碎片、培养液与雌性的尸体之间。
  意识的最后,我看见了梁闰。
  他依旧和蔼地笑着,深邃的眼中充满智慧,像是早已掌握了一切。
  这就是曾经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它不好听,简直像一片干枯而贫瘠的荒原,缺少理智、缺少仁慈,也缺了一份浪漫甜美的爱情。
  没有了那份陡然出现、横亘其间的爱情,这个故事忽然变得悲伤而合理,相较之下,孟梁与傅生桑的感情虚幻得像一个童话。
  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一个童话。梦中让我尽享爱欲情仇的两个月,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植入雌性大脑的爱情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
  “回过滋味来了吗?”梁闰声音柔和地问我,“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移开视线,将目光聚焦在雪白天花板上,动了动僵硬的眼球,才说道:“知道。”
  “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他像是曾经讲课时那样循循善诱。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为什么?”
  “是为什么救了你?还是为什么把你当做雌性那样植入记忆?或者说,你想问问为什么那段美好的爱情只是一个梦?”
  我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半晌后才问道:“您是为了证明,我是错的吗?”
  “你这么认为?”梁闰无奈地笑了,“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错的,绪言。你质疑雌性被灌输的爱情,质疑他们基于虚假的记忆、被强加的观念所做出的选择、质疑他们掩耳盗铃式的自虐,你做得很好,你是对的,这是本不该被忽视的问题。”
  我没有答话,因为我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接着道:“但是如今你亲身经历了爱情植入的过程,告诉我,你现在相信神仙教母了吗?”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
  我胸口的爱念从未消融,它像一团火,熊熊燃烧着,灼烫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曾经尝试着劝说那位辛德瑞拉小姐,尝试让她相信现代社会没有神仙教母,她却固执地相信对方存在,我记得那个时候舒芝反问我:“你以为她真的信吗?”
  我不是她,我不知道她信不信,但我确定我自己是不相信的。
  我甚至能客观到冷酷地分析我脑中的爱情记忆的编写技巧,譬如在我弟弟送走后,桑桑立刻填补了我生活的空缺,他恰如其分地乖巧又野性,成功转移了部分我对弟弟的注意,这种手法叫“移情”;又比如他安静寡言、却温柔贴心,同时他长得极具古典意味,颇像我潜意识里构建出的母亲,这叫“依恋转移”;再比如他每次都在我精神崩溃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他总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希望他说什么并给予我回应,让我把他当做我的灵魂伴侣,把他当做我最后的信念,这叫“救赎挪用”。
  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都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让我爱他。
  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神仙教母是不存在的。
  可是我想他。
  我想他那永远发冷的皮肤,想他带蹼的手掌,想他耳后的鳃叶,想他每一根银色的发丝。我想极了他冲我笑得很甜的样子,想极了他拽着我去买裙子的姿态,也想极了他在月夜下,隔着铁窗撅起的小鱼似的唇。
  强烈的酸楚让我无法抑制地开口询问:“桑桑他……”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梁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猝然惊醒,住了口。
  “绪言,都是假的。”他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记忆是伪造的,观念是灌输的,梦境如此,现实亦然。”
  “真正操纵人大脑的从来不是计算机,而是你我所身处的这个社会,你的爱、恶、对、错,你的每一个决断,你敢说哪一样是你完完全全基于自身的个性做出的选择?绪言,人不会做选择,社会才做,人没有对错,社会中的个体才有,依照你的标准,这一切都是假的。你那么厌恶你编纂的虚假爱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一切皆为骗局的世界里,只有胸腔里的爱和勃起时的欲望……才是真实的。”
  “你为什么不接纳它们呢?”


第23章 因果
  我无可辩驳。
  其实从学生时代以来就是如此,这位导师的话总是逻辑明晰、因果明了,他的脸上向来带着成竹在胸的微笑,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也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底。
  可是这不代表我认同他,相反地,我很少认同他的观念,他也很少认同我的,但我敬佩他的坚持,他也尊重我的探索,他从不吝于鼓励引导我,哪怕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
  正是因此我十分孺慕他,我认为我们的共鸣层次远高于那些因为观念相同而产生的花火,我们拥有向着同一个大方向的坚持。
  所以此时此刻我非常地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予我虚幻缥缈的爱情?为什么这么做的人,偏偏是他梁闰?
  “‘为什么偏偏是你’。”他忽然微微一笑,“你一定在这么想,是吗?”
  我哑然。
  “看来我是注定要辜负你的期待了。”他叹了口气,“绪言,雌性被广泛用作生育工具多少年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道:“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在你看来久吗?”
  我摇了摇头,作为一种制度,二十多年的历史实在是过于短暂了。
  “其实你应该是觉得久的。”他站起来,把座椅往靠近我病床的方向挪了挪,“你今年二十多岁,在你记忆的最初,基本上已经能看到雌性的身影。而我,我今年七十五岁,你知道在我眼里这个推行二十年的制度有多短暂吗?它短暂得就像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游戏注定是会结束的。”我忍不住接嘴。
  “是的,非常正确。”出乎意料,他飞快地表示了认可,“而且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安吉丽娜这样的雌性会越来越多,爱情记忆越来越经不起推敲,黑色交易将无法遏止,像你这样的孩子也会逐渐大批量地涌现。更有趣的是,在社会矛盾激化之前,上帝先表达了不满,创造了天使胎来加快游戏的结束。可是绪言,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注定早夭,上面那些制定规章的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时间与钱财来推行这项漏洞百出的政策?你又有没有想过,假如所有的雌性消失了,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过。”我沉默了片刻,答道,“但我得不到答案。”
  “你得不到,是因为你永远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你知道安吉丽娜,你帮助过的那个雌性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庭审已经结束了吧?她应该会败诉,然后被强制执行回收。”
  “下判决的是谁?”
  “李媛海。”
  “记得很清楚。”他随口夸了句,“全国十大杰出法官里唯一的女性,未婚。”
  “您想说明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打开了终端,将画面投射在我面前的白墙上,一边调试一边说:“你知不知道安吉丽娜现在在做什么?”
  我皱起眉,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安吉丽娜的脸就出现在了我面前的光屏上。
  只见她不知位于何处的广场上,双手举着宽大的泡沫牌,两颊绯红,声音嘶哑,正在歇斯底里地呐喊,她周围环绕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正在以掌声和尖叫回应她的演说。
  泡沫牌上是李媛海的照片,用大红的油漆打了叉。
  “他们在说什么?”我看像梁闰。
  “大意是,李媛海的判决受到自身的条件局限,缺乏专业性,要求再次上诉,希望能获取舆论支持。”梁闰关掉了视频,“她说,李媛海是个拒绝婚孕的女人,她会从她的立场角度选择剥夺雌性的应有权益,因为她害怕生育的任务再次落回妇女的头顶。”
  “这有问题。”我支撑着坐起身,“且不论她的推测正确与否,这都不能成为质疑法官的依据。”
  “这当然有问题,判决不会因此改变,但安吉丽娜也不会被执行回收,她会四处进行演讲。除了她以外,全国各地将会有更多的雌性像她一样呼吁权利的平等,呼吁选择的自由,不久,雌性是否应该被生产和分配将成为最大的社会伦理问题——这正是你想要看到的,绪言。”
  “也是你想看到的……”我隐约从他的言辞中听出了暗示,“让理应被执行的雌性流落在外,这是你们的安排?”
  “是的。”他富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让理应被捕的通缉犯自在逍遥一样也符合我们的预期。”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噢——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离我近了一些,这回他直接坐在了我的床边,“其实在很久以前——对你来说是很久以前,对我来说仿佛只是昨天的故事——那群女人第二十多次闹事的时候,我们确实考虑过,制造女性的替代品作为繁衍的工具是否有可能实现。”
  “事实上你们实现了。”
  “不不不,我们没有,不仅没有,这个命题还被证伪了。”他努力做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这与他一贯宠辱不惊的面容格格不入,“我们并不是开始就打算造出一个类人的生物作为生孕工具的,起初我们的想法很简单,相较之下也人道得多——我们尝试过推广孕育箱和合法代孕,让女性免于分娩的痛苦,但我们逐渐发现,妇女们真正想要反抗的并不是那痛苦的十月怀胎和一场手术。”
  “她们想反抗的是作为照顾者的一生……”我喃喃自语。
  “是的,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以前做的量化研究。”梁闰摸了摸我的头,“十个月的痛苦和一辈子的牢笼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们大部分都拥有智慧和敏锐的嗅觉,几千年了,足够她们了解自己扮演的社会角色,也足够她们明白,社会真正像她们索取的是什么——大自然不仅仅给了她们用以繁衍的子宫和用于哺乳的乳房,还赋予了她们更柔软的体格与身体,以及一副相较于搏命谋生,更适用于拥抱、爱抚的柔韧骨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至今无法确定,天性,即自然赋予人的属性,与教养,即社会赋予人的属性,到底是哪样主导了人的特质的形成?女人的感性、眼泪、善良与包容,到底是自然铭刻在她们的基因里的,还是社会对她们的严苛要求?我们没有办法得出答案,我们只知道,千百年的历史演变中,我们早已习惯性的将这些属于照顾者的标签贴在了妇女们的身上,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在‘自由’、‘平等’观念盛行的今天,女性们开始认识到这一点,要求摘掉身上的标签,通过拒绝婚姻、拒绝成为母亲的方式。因此,她们要的远比一个孕育箱更多,因为她们真正害怕的从来不是肉体上的疼痛。”
  “社会认可了这一点。”我也认可,“所以才会有雌性的出现,不是吗?”
  “或许大多数人都是像你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决定研发雌性之前,这个提议是被我们当成笑话提及的。”
  他略微抬了头,像是沉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当时我和另外几位同事,我们像现在的你一样野心勃勃,围坐在一起讨论着社会的发展前景,可能你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一切的发展趋势已然暴露出隐隐的弊病,具体体现在十六到二十岁的青少年,特别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少年,自杀率大幅爬升,是的,这些都是秘而不发的数据,但确实夸张到可以用爬升来形容。”
  “这是为什么?”
  “研究数据告诉我们,是母亲的缺位。”他耸了耸肩,“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少年大多出自经济条件上佳的家庭,也往往拥有自我意识强烈的母亲。不难想象,一个工作稳定的白领女性很难真正意义上地理解和满足儿童的需求,她们会给孩子不亚于任何人的爱和温暖,但她们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她们的孩子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她们不了解认知发展理论,不了解人格发展阶段,不了解自我同一性的形成,她们不知道,照顾者无意识的缺位会给社会的下一代带来多大的伤害。久而久之她们发现自己的孩子上课不再举手发言了,变得不会也不愿和陌生人交流了,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都无法提起兴趣,考上了优异的大学却找不到向往的目标,甚至选择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直到这个时候,缺位的照顾者才跑出来质疑‘我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妈妈已经给你创造了所有的条件’;略微理性一点的则跳出来指责教育的体制,却不会想到自己除了自以为是的温暖,究竟还付出了些什么。
  “家庭不能没有照顾者,我甚至认为每一位照顾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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