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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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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儿,这事你就别管了。”直到其他人的议论慢慢停下,魏怀远才淡淡道,一句话便断了少女的念头。刚才接到夏候衡捉获贼人的消息,纪鹤便来要求放人,两人自八九岁便斗起,为排名先后斗,为少主之位斗,为进黑宇殿斗……因此当纪鹤一提这要求,也难免让人往两人争斗上猜想。
听到他这样说,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当即就有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纪鹤昂然立于屋中,并没有因为此话而露出挫败的神色,微扬的小下巴一如之前的骄傲以及让人不解的……自信。
“禀义父,她是黑宇殿女儿楼的人。”她微扬声音压下周遭的嗤笑,说出自己请求放人的原因。
仿佛被丢下一个闷雷,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魏怀远本来半阖的眼蓦然睁开,精光迸射,屋子里的气压直降。
“天彻庄与黑宇殿互为盟友,此次黑宇殿遭难,我等措手不及,未能及时前往相助,虽是我天彻庄过失,但黑宇殿竟然如此牵怒,未免欺人太甚!”他沉声道,语气冷寒,显然怒极。
“义父息怒,孩儿倒认为,这事应与黑宇殿无关。”不等其他人说出附和的话,纪鹤踏前一步,抢先道。
第二章 似真似假(2)
“鹤儿,你可不能因为在黑宇殿呆了几年,便忘记谁才是真正于你有恩的人,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来。”几次刻意的嘲讽挑拨都被对方忽视了,老者之一有火无处发,于是冷笑道。
“谁都可以于我有恩,就是你石老不会,所以闭上你的嘴,本姑娘还轮不到你这老匹夫来教训。”纪鹤毫不客气地道,眼中满是轻蔑。
“你……”石老勃然大怒,气得胡子直哆嗦。
然而纪鹤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魏怀远,“义父,黑宇殿如今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再来招惹咱们,更遑论只派一个女子来。别说根基深厚的黑宇殿,便是我天彻庄遭遇这样的内忧外患,也不会沦落到只有一人可用的地步。六……青歌她此来,只怕是为的私事。”差点喊出六姐,纪鹤背上不由冒了一层冷汗。
“那依你之意,因为是黑宇殿的人,她杀人放火之事便不再追究了?”魏怀远沉声问。
“义父三思。”纪鹤从容而谈,“且不说黑宇殿只是表面上看似岌岌可危,实则未动筋骨。黑宇殿主以及女儿楼主都是护短之人,便是理亏在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手下之人被囚杀而无动于衷。何况女儿楼中诸女感情极深,其中云二嫁的青夷山城,白三嫁的卿家,燕九嫁的阴极皇朝,只是这三大势力便不是我天彻庄能够独立相抗的,若是害了青歌,只怕会后患无穷。”
此一番话出,在场之人都微微变色。若是之前不知青歌是女儿楼的人,杀了便是杀了,如今要再下手的话,却不得不多想想了。
“你说女儿楼诸人感情极深……这其中也包括鹤儿你吗?”良久,魏怀远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
纪鹤扬唇一笑,说不出的孤冷自傲,“女儿既是楼中十三人之一,这姐妹情深自然是要的。所以梅六遇难,纪十得知,怎么都要拼死相救才是,哪怕是只身闯虎穴也在所不辞。”她说此话时语气森然,便是在场这些见惯风浪已然成精的老人听着也不由心中一阵的不自在。
“哈哈哈哈……好!义父便成全你的姐妹情深!”魏怀远闻言不怒反笑,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纪鹤闻言神色不显喜怒,没有立即道谢离开,而是继续道:“我便是神通广大,收到梅六被俘的消息加上日夜兼程赶到,至少也要三五日的功夫。想来在这之前,足够义父问出她来找我庄麻烦的原因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是一件与己不相干的事。
直到此刻,魏怀远的眼中才真正露出笑意,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因此她对诸老的无礼也不再放在心上,反而以之取笑。
“行了,知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的,滚滚滚……免得留在这里惹叔叔伯伯们生气!”
纪鹤抿唇而笑,脸上酒窝隐现,终于有些小女儿的娇样,微微一欠身,“那女儿走了,义父保重身体,等外间事一了,孩儿即刻回来尽孝膝下。”
“就会在我跟前装乖,快走快走!”魏怀远直摆手,虽然一副恨不得她马上滚出去的样子,脸上的愉悦却是掩饰也掩饰不住。
纪鹤又弯腰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她一离开,魏怀远脸上丰富的神色瞬间敛去,平静无波地端起丫头新沏上的茶,慢吞吞地啜饮。
“怀远,你看你宠得这丫头傲得都快飞上天了,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尊长!”石老忍不住抱怨。
“活该,明知那丫头是这么个脾气,除了怀远谁的面子都不卖,偏还要去招惹,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是什么。”一个从开始便沉默不语的老者开口,不客气地道。
石老气得直吹胡子,另一个人忙打圆场,笑道:“你气什么?怀远要的就是她这个脾气,越张狂越好。要真是个知礼柔顺的,这去黑宇殿的事还轮不到她了。”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魏怀远接他的话。
魏怀远却只是笑而不语,悠闲地喝着茶。
******
在身周的人突然散开,一张大网无声无息落下的时候,梅六就知道自己太过大意了。罩住她的网越动收得越紧,连最锋利的柔丝也切割不断,她索性放弃挣扎,冷静地等待脱身之机。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身姿苗条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分开黑衣护卫走进来,在梅六面前蹲下,一双妩媚的狐眼在灯火照射下闪烁着凶厉的光芒。她用匕首挑起梅六的下巴,看了两眼,不屑地道:“长安名妓,不过如此!”说着,用匕首侧面拍了拍眼前嫩白的脸,哼笑道:“说吧,你的同伙儿在哪?为何杀林总管,为何放火烧我天彻庄?”
第二章 似真似假(3)
“那老贼欲图害我,我取他狗命有何不可?”梅六瞥了眼在火把下反射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至于放火,你不妨将那当成奴家的一个小小爱好……”说到这儿,她轻轻笑出声来,明明是被绑缚在地,却丝毫看不出阶下之囚的狼狈。
黑衣女子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手上匕首微转,便在梅六的脸上拉下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白嫩的肌肤上缓缓滑下,别有一番妖艳风情。
“别给姑娘我来这一套,说,你的同伙儿在哪里?”随着不耐的语调,一根带着薄薄茧子略显粗糙的手指抹过伤口,而后蓦然加压。
梅六感到脸上刺痛传来,心口不由一紧,脸上却越发显得灿烂。
“只是我一人便令尔等惶惶如丧家之犬,若再多几个,只怕你这小小的天彻庄招待不来。”
黑衣女子眸光一凌,脸上露出怒色,冷笑道:“倒是伶牙俐口,你不肯说,姑娘我便成全你,以后也不必说了。”语罢,突然抬手捏住梅六的下巴,便欲将匕首插进她嘴里搅烂她的舌头。
梅六故意激怒她,等着的就是对方失去理智的这一刻,正要气贯发中柔丝,将之击杀,偏在这时,突然从侧旁伸过一只手握住黑衣女子的手腕,阻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黑衣女子显然没想到有人敢这样强硬地阻止自己,正要发作,一转头看到来人,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代而毕恭毕敬。
“白老!”
“庄主有令,将她押到石牢,他要亲自审问。”白老鹤发童颜,正是之前与魏怀远等人呆在书房的众老之一。他行事沉稳,加之为人寡言少语,因此也最得庄主信任。
黑衣女子心中不甘,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是起身恭恭敬敬地应了。
白老放开她的手,眯着眼神色莫测地上下打量着梅六,似乎欲从她身上找出点什么似的。梅六被他的目光看得寒毛直竖,庆幸刚才没有出手,否则逃生的唯一凭恃只怕就要暴露了。
“在问出她的来历意图之前,别把人弄废了!”白老看着黑衣女子让人将梅六押往石牢的时候,又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黑衣女子却不敢不放在心上,知道他这是防着自己在梅六身上泄忿,把人整残。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令天彻庄颜面大失的女人,但也确实没胆违令依着心意乱来。为免自己见血失控,所以她一将梅六扔给石牢的牢头,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径自躲在自己的地盘寻欢作乐,不理外间事。因此在得知梅六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经是十日后,那时想要再追却已失去了线索。
******
梅六受了三日的鞭刑,虽不伤筋骨,不残手足,但新伤压旧伤,也让她大感吃不消。间中庄主魏怀远以及几个老头轮流来审问她,加上一直被铁索离地吊着,她就算有柔丝暗技,也找不到机会出手。
对于他们的问题,她每天都在换说法,就是没提小汤圆的事,她害怕万一小汤圆还活着,会被自己牵累。她已经渐渐感到有些绝望,她不知道再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小汤圆。
问不出什么来,那些人越恼,鞭打得越狠。她其实不太明白堂堂的天彻庄怎么会仁善到除了鞭刑外不用其它更残酷的刑讯手段,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有些撑不住了。疼痛,失血,被吊失去知觉的双手,以及发烧,让她无法再一直保持清醒,迷糊昏沉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总是在做梦,有的时候鞭子落在身上时,她也仍然在做梦。她梦到满山满野的花,像樱花,又像是杏花,梦到白马金鞍的少年郎,梦到梳着双鬟簪着杏花的胖丫儿……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原来她也曾经那么幸福过,原来那时候一心想要过上的日子并不是想的那样美好。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有人在用温热的湿布巾给她擦拭脸和身子,然后轻柔地碰触身上传来疼痛的地方,带着沁凉的感觉,缓解了她身上烧灼般的疼痛,也碰散了她的梦境。痒痛难当的手腕被力度适中地按摩着,伴着一个不停叨唠着的声音。
“六姐,你可要好好的啊!”
“六姐,你真是笨死了,一个人跑去天彻庄干什么?”
“六姐,你还不醒来,我就带你找大姐大姐夫去,看大姐饶不饶你……”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她就算是昏迷中也听得烦了,不由得一个巴掌拍了出去,耳边立即响起一声惊叫,接着是充满惊喜地呼喊。
“六姐!六姐!六姐……”一声接着一声,最终由开始的激动变成颓丧疑惑,“究竟有没有醒啊?”
喊六姐喊得这么甜,又这么啰嗦的,除了那个喜欢美人的纪小十,再不会有别人了。为了印证自己猜测,她抵抗着难以忍受的昏沉,缓缓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第二章 似真似假(4)
适应过最初的模糊,一张熟悉的圆润小脸在视线中渐渐变得清晰,那向来喜笑颜开的眉眼此时正不适宜地纠结在一起,让梅六感到极为想笑。肉呼呼的婴儿肥,乌黑纯净的大眼睛,不是纪十是谁。
“咦,六姐六姐,你终于醒了!”见到她睁开眼睛,纪十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激动地扑了上来。
梅六心中叫糟,想要躲开,却扯动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是一声闷哼,被纪十抱了个结结实实。
“纪小十,给姑奶奶滚开!”她浑身的伤像是都裂开了,疼得她呲牙咧嘴,差点背过气去,忍不住咬牙恨声大吼。
虽然吼出的声音虚弱而嘶哑,并没有预想中的气势,却并不防碍传进高兴得忘形的纪十耳中。纪十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不由悄悄吐了下舌头,转身便溜。
“臭丫头,有种别让我逮到!”见她跑得兔子还快,梅六拿她无法,气得直捶床,垂眼看到自己身上白色的里衣上渗出隐隐的红色,显然伤处真的裂开了,不由无奈之极。那丫头总是贪恋人的体温,无论男女,但凡入了她眼的,没有一个能逃出她的搂抱。当然,冷面冷心杀伐决断的大姐是个例外。
目光从开着的门慢慢移向四周,发现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窗子外传来喧闹的人声,似乎是一个客栈。梅六看着屋顶的梁木,缓缓平静下来,脑中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是什么地方?是纪十救她出来的吗?纪十又是怎么知道她被困天彻庄?
自从去年纪十和白三一起去西南青夷山城救云二差点着了山城主人乾白的诱敌之计,铩羽而逃,之后虽然知道她一直赖在喜好男风的子万身边,这期间也没少收到与她有关的消息,却是有足足一年多没再碰过面。小十喜欢美男,一见到便忍不住要黏上去,但是这种喜欢往往不长久,一旦厌倦转身便走。如今看到她脸上并没有为情所困的样子,难道她对子万其实并没像传言说的那样动了心?
正胡思乱想中,原本逃得无影无踪的纪十又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进头来,见到梅六敏锐地将目光射向自己,顿时一缩头,但很快又陪着笑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六姐,我可没跑,我这是给你端药去哩。”她嘻嘻笑着。“来,我喂你喝……别怕,不苦的。”她压根不给梅六说话的机会,一走进来边说话边就扶起梅六,开始喂药。
哄小孩儿呢。梅六白了她一眼,乖乖将药喝了下去,想着待会儿跟她算帐,哪知药下肚没多久,眼皮就开始发沉。
“六姐,你受伤不清,可不能再激动。”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纪十在嘀咕,却也不是特别肯定,只是有些懊恼不小心又着了臭丫头的道儿。
再醒来时窗口有金黄色的夕阳透入,人觉得说不出的清爽,显然纪十已经重新给她处理过了身上的伤。
“六姐,你一个人跑到天彻庄去做什么呀?”屋子里突然响起纪十的说话声,梅六这才发觉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块木头在刻着什么,说话时头也没抬起。
“找人。”沉默了一下,梅六才回答。在女儿楼中,彼此之间常常是自觉避免问及别人私事的,因此她有些意外。
“找人?”纪十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哈哈笑道:“六姐你真笨,在找人上还有谁比得上咱们女儿楼的?”
梅六抿了下唇,垂下眼,淡淡道:“她原本是在天彻庄的,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在这个话题上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
“哦?”纪十显然很感兴趣,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你仔细说说,我帮你找。”
梅六摇了摇头,“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必牵扯进来。”怕纪十再追问,她转了话题,“对了,是你救我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天彻庄?”
纪十嘻嘻笑了两声,才扬了扬小下巴,一脸得意洋洋地道:“自然是有人传消息给我的。六姐儿不知道我就是被天彻庄送到黑宇殿的吗?就跟大姐,小阿九一样。”
梅六一惊想要坐起,却扯到伤口,疼得她不得不又老老实实躺下。她一直知道女儿楼的姐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是从小在黑宇殿长大,从战阁受训出来,但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纪十竟然是天彻庄的人。对于自己的来历,各人素来都不太谈及,没想到这倒让她错过了许多事。
“天彻庄里我也有认识的人,所以我帮你打探,可比你自己去容易许多。”纪十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梅六会因她的来历而心生隔阖,继续道。
第二章 似真似假(5)
梅六被说得心思一动,不由凝神打量纪十,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只觉竟是与记忆中的小汤圆有几分相似。
“她叫小汤圆……”她缓缓道来,一边说一边留意纪十的反应。
哪知刚一开口,纪十便噗地一声哈哈笑了出来,在接收到梅六不善的目光时,赶紧憋住笑,亡羊补牢地解释:“这名儿真有趣!小汤圆小汤圆,人是不是也长得圆圆的呀?”
梅六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忍不住白了纪十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不也长得圆圆的!”
“我才不圆,我就是脸上肉多了点而已。”纪十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六姐你继续,总不能就叫小汤圆吧,名字呢?”
“没名字。”梅六声音微低,神色落寞,“她的头很大,眼睛又圆圆的,所以大家都叫她小汤圆。”捡到小汤圆的时候她还小,又受了大惊吓,除了记得爹娘叫她胖丫儿外,其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可难办了。”纪十卷了卷垂在颊畔的小辫子,有些苦恼,“是否还有其它可辨识的特点?”想了想,又道:“她是什么时候入的天彻庄?现在有多大了?”
见她问得仔细,梅六也不由认真起来,思索了许久,才道:“是十二年前天彻庄在天下广收门徒的时候,我带着她去的。不过我个子比同龄孩子高,天彻庄认定我年纪大了,没要,只留下了她。那时她六岁,若是还在的话,现在也该有十八了……”
“……也许,也许她还记得我。”说这句话时,梅六并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已过去了十多年,小汤圆当时又小,也不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说不得忘了儿时的事也是可能的。
纪十将手中的木头和小刀收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好吧,我知道了。你几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让厨房熬的粥也该差不多了……”她一边叨叨,一边往外走去,在走到门边时,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六姐,你在进黑宇殿前叫什么名字?我要说梅六,那小团子怕是不知道是谁吧。”
梅六一窒,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斥道:“什么小团子?她可比你还大两岁。”纪十虚岁十七,真算起来比小汤圆要小上两岁左右,所以就算方才觉得两人隐约有些相像,她也只是一想而过,并没真往心中去。
“汤圆不就是团子?”纪十吐了吐舌头,“好啦,六姐你快说你叫什么?”
梅六知道脱不过,不由叹口气,轻声道:“梅干菜。”当说出这几个字时,她不由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食不裹腹,衣不避体的流浪日子。
“什么?”纪十以为自己听错了。
梅六回过神来,恼怒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加大了声音道:“梅干菜!”声音没控制住,恰好走廊上有人经过,立时惹来好奇的窥探。
纪十愕然,接着圆圆的脸蛋扭曲,强憋出一句与小团子真搭,便闪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板很薄,根本挡不住外面那清脆稚嫩的大笑声。梅六无奈,倒也没真生气,思绪回到纪十与天彻庄的关系这事上,突然觉得有些头大,无论其与天彻庄的关系如何,今后自己对天彻庄的行动怕多少都要受到掣肘了。若小汤圆好好的,倒也没什么,怕只怕……她真不想让娇憨无忧心思单纯的十丫头为难。
纪十没出去多会儿,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两碟小菜。
“小十,你救我,天彻庄那边要怎么交待?”被扶着靠坐在床头,梅六看着回身去端粥的纪十,柔声问。怎么说天彻庄都是纪十的师门,梅六并不愿意看到她为了自己跟师门反目。
纪十正在将酱瓜块和凉拌酸笋夹在粥面上,闻言浑不在意地答:“交待什么啊,跟他们有什么好交待的……”话出口她赫然觉得不妥,忙嘿嘿笑道:“别担心,有柯七七的迷药,他们连我的影子都没抓到。”一边说,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回头打量梅六的反应。
听到她前面的语气有些不驯,梅六倒没多想,只以为她与天彻庄的关系不大好,就如大姐和剑啸山庄,小九与燕子寨那样。
见梅六没异样,纪十暗自松口气,端着碗回身走到床边坐下,一口粥一口菜地喂她。
“这里已经不是叶郡,我带着你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停下,别怕他们会追来。”显然是想要弥补什么,纪十有意无意地解释,“我刚已将找人的事托付出去了,你安心养伤就是。等你伤好后,要那边没消息传来,咱们便再去一次天彻庄,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无影。”
梅六嗯了声,嗯下嘴里的粥,随口问:“你什么时候进的天彻庄?”
大约是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纪十月儿般弯弯的眉皱了起来,想了想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在那里。他们说我家住的村子遭了瘟疫,大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是庄主收留了村子里的孤儿,不仅让读书,还教武功。”说到这她嘻嘻一笑,“这里面当然还有我了。”她神色间丝毫不见悲伤难过,大约是从来不曾感受过亲情,因此提到时也不会有特别强烈的感受。
第二章 似真似假(6)
梅六静静地看她一眼,喝了两口粥,转开话题。
“大姐他们跟着主子去了暝玄主的罪恶之城,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啊,不过我是不会去的。”纪十嘟着嘴道,表情显得有些郁闷,顿了一下才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太馋人了!”
梅六先是一愣,而后蓦然反应过来,不由莞尔。据言四传过来的消息,卧云御的暝玄主,点青舍的图云雁都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但这两个又是招惹不得的麻烦人物,偏偏那让人一听到名字便想要绕道走的刑堂头头白文生也在,所以她完全能够理解以见遍天下美男为心愿的纪十的内心纠结。
“听说你喜欢子万?”她轻笑一声,突兀地问。若是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眼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其他人?
“子、子万?”纪十结巴了一下,小脸突然胀得通红,等听到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梅六才知道那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那个死断袖,臭狐狸,谁喜欢他啊!”纪十忿忿地抱怨,“要不是,哼……要不是跟着他有美少年看,本姑娘才懒得睬他。”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真正的原因隐瞒了下来。
梅六一笑,只当她跟子万闹别扭了,这种小儿女之事,旁人插不了手,因此她只是状似随口地说了句珍重珍惜,便带开了话题。
******
戌时初,天边还挂着一抹薄红的晚霞,暮色渐渐开始笼罩小小的白水镇。一个戴着竹笠腰挂鱼篓的男人走进小镇,往镇上唯一的酒垆走去。男人个高而身形偏瘦,显得人清逸修长,虽然粗衣布服,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小麦色的肌肤,但仍能一眼看出他与普通的渔家不同。
在快要到酒垆的时候,他刻意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将脸隐在阴影中。
“十一郎,今儿有什么收获?”显然已是熟客,正在吃晚饭的酒垆老板放下碗迎了上来。
“两条鲫拐子,五只秋螃蟹。”清越的声音不急不徐地从斗笠下飘出来,带着本地人特有的悠然。
老板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渔篓,往里随意瞟了一眼,两条鲫拐子都有尺许长,螃蟹也是巴掌那么大,换一壶酒绰绰有余。也是,十一郎拿来的东西向来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这蟹不好隔夜,我这就让屋里的蒸上,咱哥俩喝一盅?”老板将渔篓递给自家婆娘,一边给十一郎带来的酒葫芦装上酒,一边邀请。
“不了。”十一郎轻笑,“得趁天没黑赶回去,要不路不好走。”
他只是随意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戳穿而已。
老板叹口气,看了眼自己那畏畏缩缩躲在一边的婆娘和孩子,除了暗怪他们不争气外,还能怎么办?事实上,十一郎那张脸,别说妇人孩子,便是他第一次见时也发了好一场恶梦。然而,多接触几次后,就会发现想要不喜欢这个男人实在很难。
接过装满的酒壶,十一郎道了谢后便要离开,那老板的婆娘突然转身进屋,用荫干的荷叶包了几块烙饼和一些卤猪头肉塞到老板手中。老板会意,赞赏地看了眼自己难得聪明的妻子,叫住十一郎。
“拿着,这是你嫂子给你的。”他走出酒垆,将东西塞到十一郎手中。
十一郎怔了一下,没有推辞,只是道了声多谢,又隔远冲着酒垆内偷偷往外看的妇人和孩子弯腰行了一礼。老板乐呵呵地看着,显得很高兴,直到十一郎的背影消失在越来越沉的暮色中,才背着手慢慢转身回垆。
十一郎出了镇,并没如他所言的那样赶回家,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到河边,靠着块大石坐下。这个时节蚊虫早没了影子,河边芦苇丛生,在这秋夜中轻轻摆动着柔韧的腰肢,苇絮被风吹得飘向河面,似满天飞雪。
将戴了几乎一整天的斗笠放在大石上,十一郎拔开葫芦的塞子仰头喝了两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滑下,肚腹立时一团火热,让他精神一振。也只有这乡下小镇卖的粗粮酒才有这样的劲道,让人一尝之后便再难将那些温甜绵软的上等酒酿看进眼中。
他呼出一口充满酒香的气体,塞上酒壶放在斗笠边,目光落在倒映着点点寒星的河面,心中无所思无所想,一片宁静。
第三章 冥婚丧嫁(1)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久了,如果不刻意去想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本来便是这里的人。当然,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刻意去想那些过往,在多年前,一切便都已尘归尘,土归土,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以后的摆渡之人而已,有何可思有何可想?
鼻中有苇草淡淡的香味,风有些凉,大约不是从水面吹过来的,所以很干燥,还带着霜柿子以及镇上烟火的味道。
河对面是另一个村,星星点点的灯火隔着河远远传过来,暖暖的,是家所特有的。十一郎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常常会来这里坐上一会儿。
灯火一点一点熄灭,最终漆黑一片,十一郎又坐了会儿,正准备拿起酒壶斗笠起身回去时,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的唢呐锣鼓声,他一愣,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苇草交错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数点灯笼由河下游的方向沿着荒草丛生的野道往镇子这边飘过来,灯光照射出的范围中隐约可以见到片状如枯叶般的东西在飞舞。稍近,十一郎才看清那空中翻飞的枯叶竟是黄色的纸钱。
是送葬?他清隽的眉微皱,觉得有些怪异,待看清那挑着大红描着金色喜字的灯笼以及穿着白色麻衣戴着高高白色纸帽的人时,那种怪异感觉更甚。他在这里住了近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送葬队。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感觉并没错,这与其说是个送葬队,倒不如说是迎亲队伍更来得恰当。因为在两排大红灯笼之后,接着的是吹鼓手,再之后是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软轿,夜风将轿前的轻纱扬起,隐约可见其中穿戴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新娘子的妆画得很浓,目视前方,双手交放盘坐的腿上,一动也不动。
十一郎隔远看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见来人将近,心念微转,于是矮了身匿于芦苇丛中。
在喜轿经过时,他鼻翼微动,闻到一股有别于脂粉与人体汗气的异常腐味,正当细辨的时候,一张外圆内方的冥币突然落到面前青黄的苇叶上,又被夜风卷起,飞向别处,他抓着斗笠的手一紧,心中惊疑不定。
再抬眼,不由倒吸口凉气,原来在那喜轿之后,竟用长长的锁链拖着一个穿着新郎官礼服胸前戴着大红花的男人。铁链的末端却并不是绑在男人的手脚之上,而是穿过他的琵琶骨,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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