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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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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猴满洞地上跳下窜,石头果子草鞋乱飞。因为有十一郎帮着挡开,梅六倒没觉得如何,只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说些软话哄哄那暴走的畜牲,十一郎却不耐烦了,蓦然一跃而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红猴的双脚,将其倒拎至梅六面前。

梅六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蹲下身,与瞬间变得老实的红猴眼对眼地互看,并没有漏过它眼中的一抹不服与轻视,她也不恼,只是伸指轻轻点着它的鼻子,笑眯眯地道:“阿郎是我的男人,就算帮我收拾你也是天经地义,你不服也没办法。”

第十八章 (3)

我的男人。当这四个字说出口的刹那,梅六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茫然无觉的十一郎,眸中秋波荡荡,有柔情亦有坚定。

七岁时,她曾发誓要嫁十一郎为妇。事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重逢后的十一郎对她并没比一个陌生人更不同,她也犹疑过,甚至考虑过放弃。而如今两人已然……十多年的执念,上天给了她达成心愿的契机,她又怎会不伸手抓住。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若珍惜眼前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孙在听到她的话时脸色有瞬间的变化,似惊讶,似不解,似乎还隐隐有些不满。但是他城府极深,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一闪即逝,并没让人察觉。

“梅子,你就这么急着离开,难道不怕又遇上那些藏头缩脑的鬼崽子?”卷了张叶子,一边吸着石洼中的酒,他一边吊儿郎当地提醒。

梅六睨了他一眼,暗忖你要是早用这种办法,自己和十一郎说不得都能尝上两口。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倒不是真的在意,如今最紧要的是要怎么摆脱这个滑不溜手的大活人。她可不想明天正午前还跟他在一起,那时候可就麻烦了。但是她也不得不顾虑到那些会隐术手段狠辣卑鄙的异族人。

想到此,她站起身,示意十一郎放了红猴,自己再次走到洞口,伸手拽了拽吊着的藤萝,然后探头往山下看去。这个时候她大约也想明白了,如果他们还是在原来的那座山上的话,那么这座山有一面应当是陡立如壁的悬崖,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那些异族人就算想搜索整座山是否有其它洞穴出口,只怕也搜不到此处。上去一定是入虎口,下面却不一定是狼穴。

想明白此点,梅六看了眼天上淡若水印的半月,不再犹豫,对公孙道了声后会有期,拉了十一郎一把,便拽着一根较结实的藤索跳了出去。等公孙反应过来奔到洞口时,他们俩人已下了数丈,换了几根离洞口甚远的藤索,再不惧他在上面做手脚。

“我没做坏事啊,干嘛总防着我。”公孙摸着下巴,非常不解。

那红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趁其不备也吱地一声跳了出去。

看着那点红影转眼消失不见,公孙撇撇嘴,浑不在意地转回身去拿石台上的野果吃。他现在手伤脚伤,不养养可不行。至于没义气抛弃他的那两人……来日方长啊!

******

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梅六和十一郎终于抵达了崖底。间中有一段十数丈的无藤光滑空壁,几乎让他们差点原路还回,最终还是割了几段藤条接在一起才得以解决。为防公孙或其他人顺踪追来,一到下面梅六就让十一郎扯断了接的藤索。

山崖下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藤萝飘荡,荆棘丛生。两人还在半山壁上的时候就能听到豹吼狼啸,因此下来后梅六格外小心,并没敢跟十一郎停下歇息,而是趁着月明加紧赶路。直到天色将明,估摸着已走出有上百里,才在一处没有人迹到达的河谷边停下。幸运的是,一直没看到敌人的踪影。

生火,叉鱼,还捉了条攻击人的乌梢蛇,剥了皮跟鱼一起烤了。两人吃了两日来唯一的一次饱饭,都感觉很满意,连十一郎都难得地眯上眼躺倒在水边沙地上,脸上露出飨足的表情。梅六觉得他的反应可爱极了,忍不住扑上去亲了一口。

十一郎由得她亲,微眯的眼睛睁大,看着头顶的蓝天,黑眸里映着絮白的云丝,不知道在想什么。梅六撑起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他的魂似乎去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不由凑过头去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确定那双黑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才露出浅浅的笑靥。

十一郎眸子动了一下,然后定在她的脸上。

梅六跪坐在他头旁边,见他注意力终于放回自己身上,心中微定,却又突然想起一事,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伸指触了触他形状美好的唇,又划过长了髭须的下巴,抚摸着那凸起的喉结,自言自语地低喃:“嗓子可还是好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听你发出过声音。”

不知是觉得太痒还是不舒服,原本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弄的十一郎蓦然抬起手将她的手挥开。梅六正在想事情,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心里一动,又将手放到他喉咙上用指甲轻轻划着,果然没划几下,又被他推开了。

梅六眼睛晶亮,因为心情激动而呼吸急促起来。自那次他从她嘴里抢食开始,她便一直怀疑他并不是真的无知无觉的,后来他折断那欲打她的少女手臂,一次又一次掀掉她的帷帽,以及在那家宅院中突然而来的激动反应……种种细微迹象在这一刻因为他推开她手的动作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让她无法不心生期望。是不是只要她摸清能让他产生反应的界限,就能让他回应她?是不是只要她足够用心,有一天他也能跟正常人一样?

想到这些可能性,她只觉心口怦怦跳得厉害,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将想法付诸行动。但是……不要急,不要急……她深吸口气,看着眼神空茫懵懂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事必须慢慢来,而且还不是时候。现在他们最应该做的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整一天,然后离开这片森林,去北塞。

虽然是这样想,她还是没忍心马上叫起十一郎,甚至于自己也躺倒在他的旁边,与他头挨着头看向蓝天白云。

“十一郎,我叫梅六,你什么时候才能叫我一声六儿呢。”她呢喃,目光有些迷离。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梦里看到那个清润温雅内蕴风华的男子拿着一鱼篓大红的石榴递给她,眸中浅笑盈盈,可是却生疏地唤她姑娘。

“如果你没变成现在这样,会不会有一天也愿意喜欢我?”她无声低叹,连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惆怅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身旁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倒是微凉的秋风轻轻从水面吹过来,撩起她的发,像是安抚。

第十八章 (4)

为了不让自己受罪,在正午到来之前,梅六便慢慢引导十一郎做些前戏,比如亲吻,比如爱抚……肩部的伤已经采了止血生肌的草药敷裹紧,她并不是不疼,只是想到已经连着两天给他用了药,再过不了几天月事一来又得用,时间长了,害怕对人会有伤害,毕竟现在他的脑子已经不太灵光。

这是一处有几个出口的山洞,如果真再像昨天那么倒霉又被人堵在里面,也好有退路。她找了很久才找到,又弄来软叶子干草铺了,情况允许的前提下,她一般都不会亏待自己。堆了一堆足够烤肉的木柴,被清理干净的两只雉鸡一只山兔挂在山壁上,以及竹筒盛的清水若干。准备这许多东西,一为要在此休息一两日,再来便是还在为前日被绝于山腹中的事而后怕,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一只捣蛋的红猴,只怕他们在找到出口前便饥渴而死了。

山洞位置隐蔽,外有石扇遮挡,轻易不会被发觉,但若有心找,自又不一样。梅六避的也不过是路过的野兽以及打柴采药人的眼而已。至于那些像豺狼一样紧咬不放的异族人,能靠的便是其他几个出口了。

十一郎刚开始还有些笨拙,梅六吻他也没反应,将他的手放哪儿便停哪儿,后来慢慢得了趣,便也主动起来,虽然手法拙劣而生涩,甚至因控制不好力道而让人有些生疼,梅六还是被他专注而懵懂的样子勾得情动起来,甚至很快便做好了接受他的准备。然而这时的十一郎除了无助地在她光滑柔嫩的大腿上磨蹭自己的肿胀疼痛外,并不知道更进一步。

梅六正犹豫着是否要帮他一把的时候,突见他脸上神色倏然一变,无措懵懂被熟悉的狂热情欲所占据,然后熟练无比地将她填满。却是正午到了。

之前每一次不是强迫便是半强迫地发生,除了煎熬和疼痛,梅六从未产生过其他感觉,以至于心里对这事已隐隐产生了些许排斥,若非实在心疼十一郎,她也不愿意这样主动承受。但是这一次,大约是前戏做得足了,她竟也有些激动,双手双腿紧紧绞缠着他,恨不得能跟他彻底融为一体。

就在两人颠鸾倒凤浑然忘我的当儿,一个黑影突然无声无息地从洞外窜了进来,直扑已到紧要关头的十一郎。

无论男人女人,在抵达性欲高潮的那一刻警惕性都会降到最低,若是刺杀,选择这个时候必然万无一失。可惜现在的十一郎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一个被蛊控制住了心神,只余下野兽般直觉和反应的傀儡人。因此当感觉到杀意的一瞬间,他竟硬生生控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欲望,迅速回身挡住那抓向他后背的爪子。

袭击他的东西在一举失败之后,迅速退走,没有丝毫耽搁。十一郎起身直追,压根不在乎自己身无寸缕。等梅六受惊从情欲中清醒过来时,只看到一红一白两道影子在洞口一闪即逝。

是那只红毛猴子。她几乎是立即辨认了出来,因此不再为十一郎担心,只管清理干净身体,穿好衣服,这才走到洞口往外看了眼。十一郎果然没追出多远便抓到了那只倒霉的猴子,正拎着它在那边站着不知在做什么。

也许它是来要烤肉的。她想,缩回头,开始生火烤鸡。她认为用不了多久,十一郎就会提着红毛猴回来,既然已经许诺给它的,还是该办到的好。只是她心里有些疑惑,在这正午时分,十一郎又是狂性发作的时候,他竟然会扔下她去追一只猴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十一郎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却是带着满手满身的鲜血。梅六慌忙抛开心思,站起身用竹筒里的水给他擦洗干净,发现他并没受伤,这才放下心,又给他穿上衣服,终于想到别的。

“你杀了那只猴子?”她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

十一郎当然不会回答,但是眼神却比平时亮,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异样的狂热,仿佛饥饿多时的人面对一盘珍馔似的。

梅六只觉身上汗毛立了起来,危险的感觉迎面扑来。她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欲望未泄,但过了一会儿,他仍旧只是这样看着,并没做其他事情,这反让她不安起来。

翻动了下串在木棍上的鸡,她微微垂下眼,然而敏锐的感知却知道他仍看着自己,用着那种想吞噬掉一切的表情。面上神色仍然镇定,她靠近火堆的手心却开始冒冷汗。她无法猜知刚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对她做什么,这种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有些焦躁。

然而直到吃完烧鸡,十一郎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她旁边,什么都没做。

连着两日都没睡过觉,加上各种劳神劳力,一吃饱后梅六便觉得睡意上涌,也顾不得再去想十一郎的异样,倒在铺的软草上便沉沉睡了过去。反正他真要对她做点什么,以她之力也是阻止不了的,否则两人怎会成为眼下的关系。

十一郎仍然如以往一样,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闭目打坐。

傍晚醒来的梅六在离山洞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红毛猴的尸体。红毛猴的天灵盖被捏碎,脑浆像是被掏弄过,混着骨渣流了一地。心脏也被挖了出来,被捏成团肉泥扔在旁边,已看不出形状,胸口空出一个大洞。

这样残忍的手段让见惯杀戳的梅六也忍不住心中发寒,虽明知是十一郎做的,却又不愿相信,只因他自神识不清以来,行事向来干脆,杀便杀了,绝不会做多余的事,所以这红毛猴的死状实在让她震惊不已。

回头看紧紧跟在身边的十一郎,他的目光已不复中午时的灼热,而是一如往常的空洞冷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但是梅六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不能具体捉摸到,怕出什么意外,因此决定在原地停留两天。

然而之后几天并没再发生类似的事,一直到两人离开山林,踏足人烟之地。

第十九章 (1)

从水穴中出来,外面竟是夜晚,但天空飘着细细的雪粉,远处的山,脚下干涸的河床与低矮破败的房子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子万低头看了眼自己又脏又湿的衣服,发现上面还粘着不少黑色的细丝,拈到眼前仔细一瞧,竟是一团团的头发,那时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堆积在植物根上本来以为是须根的丝状物竟是人的须发,或者还有动物的长毛,心里不由一阵恶心。也顾不得下雪天黑,忍着一身腐臭,循着记忆直奔那日洗澡之处。

先一步出来的纪十刚洗好,正在避风处生起火烤衣服,火石火绒却是从侑人那里弄来的。

子万看了眼石隙间透出的火光,便穿着衣下了水,迅速洗好后穿着湿衣也走了过去。纪十早知他到,此时挪动身子腾出个位置,他走过去坐下。两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主动说话。等身上寒气驱除得差不多后,子万便起身出去就着雪色捡了一捆柴和只受惊逃出窝的野鸡回来。

烤了片刻,鸡身上渐渐冒出油来,被火一燎发出滋滋的响声。子万不时转着插鸡的木棍,瞥了眼神色蔫蔫的纪十,终于开口:“我不能娶你……”他是个自私的人,不是没有愧疚,但这尚不至于令他做出因为一个错误而赔上自己一生这样可笑的决定,无论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之前在洞里他措手不及,心防极弱,只觉对不起她之至,如今冷静下来,此事便已不能困扰住他。

纪十撩起眼皮看过来,眼神有些恍惚,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看到她这样子,子万心里微微有些别扭,但仍继续道:“我是真的没办法喜欢女人,在洞里之所以会跟你……那花香好像有致幻作用,我当时以为你是……”

“我知道。”纪十似乎终于醒过神来,慢吞吞地打断他。那时她也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与脑海里现有的记忆相互交锋,不停地交锋……让她头痛欲裂,思维迟钝,甚至无法用更多的心思去介意身子被占的事。

子万微窒,一下子竟不知要如何接下去。

“翻一下。”纪十削尖的下巴微扬,点了点他手中的鸡,看他忙不迭地动作,才缓缓道:“我现在头痛得厉害,不想说这事。”说着,她又垂下眼去,太阳穴紧贴在石壁上,似乎想靠石壁的冰冷让自己好受点。然而,只是片刻,她再次抬起头,主动提及刚刚说过不想谈的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不想娶我,我也并不是非要嫁你不可。谁在意那个……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我懒怠理会。”说这番话时,她眼中闪过一抹戾色,语速比之前要快许多,间中隐隐夹杂着烦躁与不耐。

子万拿着木棍的手僵了下,等他黑着脸看过去时,纪十又已经闭上眼,一副完全不打算再睬人的样子。抿了抿唇,若是平时,他或许立即回讽了过去,但此时闻言虽有些不快,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他万万不至于因一口气而上赶着把麻烦重新招回来,因此见她无意再谈,便索性也闭了嘴。

鸡烤好后,纪十毫不客气地分食了半只,并没有因两人之间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而表现得尴尬或不自在。她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然而进食之后,只是闭目假寐了片刻,她便蓦然跳起身冲到外面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子万错愕地看着蹲在雪地中的小身影,第一个念头竟是自己好像并没有泄在她体内吧。当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想法有多荒谬,毕竟就算真怀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产生反应。然后又想到会不会是烤鸡的问题,但他也吃过,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运功内视也没察觉异常。那么就是……烦恼地捏了捏鼻梁,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没事吧?”他低头看着已停止呕吐,正蹲在那里发怔的小女人,问。

像是被他的声音唤回神,纪十肩膀颤了下,然后摇头,站起身,踢了雪泥将自己吐出的脏物掩住。到水边漱了口,回来时脸上又是一片木然,眼神呆滞空洞,没有情绪,甚至于像是停止了思考。

子万发现这一回她竟不再闭眼,只是正经危坐,双眼呆呆地看着火焰,如果不是偶尔伸手捡两块木柴丢进去,他真要以为她着了魔失了魂。

没人说话,这雪夜野地被寒风挟带簌簌雪落与噼啪木柴燃烧声衬得更加空阔寂寥。

“我头疼。”不知过了多久,纪十突然开口。

已渐渐有了几分睡意的子万睁开眼,注意到她脸色惨白,嘴唇亦然,上面还赫然印着深深的牙印,显然是极力忍耐下所造成。他记不清这是她第几喊头痛,似乎是自在水穴中走失被他带回来那次开始。他记得当时她提到了花香,还有听到他和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不用问是那些巨蜂发出来的,并没有长久令人头痛的能力,花香显然也是,否则他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那么她是……

没等他开口询问,纪十又极慢极缓地道:“他们说我家的村子遭了瘟疫,是庄主大义收留了我们这些孤儿,教武功,还能读书……可是我看到了很多血,她把我藏在身体下面……我叫纪鹤,有记忆以来便是在山庄里,后来又去了黑宇殿,不停地训练,不停地将别人踩在脚底下……那小汤圆又是谁?梅干菜说带她去天彻庄学武,说要出人头地,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她……”

“纪十。”子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见她仿如陷在梦魇当中般挣扎难醒,心中莫名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喊了声。

纪十又低低喃语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才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目光有些茫然,似乎在努力回想他是谁,半晌,终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表情,“子万哥哥……”喊出这几个字之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迷茫地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不……不,我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我是纪十、纪十……纪十是谁?我是谁?”

发现她又开始语无伦次,子万心知不妥,正想说点什么安抚住她,就听到一声包含了无数压抑和痛楚的闷哼,原本还在努力思索的人蓦然一头撞向石壁。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伸手一把抓住她背心将人拉了回来。见其眼神错乱几近疯狂,眉头一皱,果断地点了她睡穴。

抱起软倒自己怀里人事不知的女子,他起身往侑人所住山谷行去。

第十九章 (2)

“血叶玉琉璃,盲眼蜂。”

哈依呶被半夜叫醒,哆哆嗦嗦地看过纪十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子万生起火,等身体烤暖和之后才问起他入水穴之事。听罢,沉思良久,仿佛是在久远而陈旧的记忆里翻找了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道。

“我只听阿母提过,血叶玉琉璃以食血肉而生,长在最洁净之处,造最污秽之地。而世上最洁净之处莫过于水源之始,雪山之巅。盲眼蜂与血叶玉琉璃相伴而生,盲眼蜂无眼,擅听声辨音,擅群飞拟声,为玉琉璃引来活物养料,而玉琉璃则以其花粉供养盲眼蜂。”

火塘前,老人沟壑密布的脸如同被风蚀了千万年的山岩,一道道纹路刻画出遗世独立的沧桑与胸纳万物的睿智。子万虽然心中担忧纪十,此时也不觉被老人沉哑悠远的声音以及话中内容所摄,静下心神聆听。

“血叶玉琉璃花香引魂,可致幻,让人见到最想见之人,最期待之事,咳咳……”大约寒夜起身嗓子不舒服,老人咳起嗽来。子万忙起身给她倒了温在火坑边的水,她颤巍巍地捧着喝了两口,然后长长地哼了声,才又继续:“人沉迷其中不愿醒来,多会心甘情愿走入死地,成为它的食物。”说到这,她昏浊的老眼看向子万,里面含意深长,“你们能平安出来,虽是上神佑护,但也是你们自己心智坚定,福泽深厚。”

“哈依呶,我的朋友她……”子万想到自己被花香所惑做出的事,心里惭愧,忙扯开话题。

“中原的汉人有摄心术,黑族人有噬魂织梦蛊,我们侑人有骨拉。”哈依呶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说着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骨拉有吃掉和再造之意。这几种术蛊虽名不同,行施手段也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那就是清洗掉已有记忆,重造新的记忆。”

子万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怎么聊起这些江湖闲事来了,但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加上曾见识过她的能力,所以仍耐着性子听下去。

哈依呶对他带着些许疑虑的神色视若无睹,继续道:“记忆是人曾经历过的事,已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真正抹去,除非遗忘。无论是摄心还是噬魂,其实就是根据需要采用秘法选择性地让人遗忘掉某些记忆。但这并非不可逆的,若施术者控蛊者愿意,也能令其重新回想起遗忘的东西。当然,若有其他机缘,被控制之人也有可能恢复记忆,只是这种情况十分罕有。”

听到这里,子万隐隐似乎把握到了点什么,但又不能明确说出来,于是一扫之前的漫不经心,神色认真了许多。

哈依呶咳了声,却没喝水,而是把碗放到了旁边地上。

“血叶玉琉璃的花香可勾起人心底最重要之事,这是什么秘术蛊虫也压制不了的。所以老婆子认为,小姑娘有很大可能曾遭施过术,如今只是被琉璃花香破开了被秘封的记忆。”

“哈依呶的意思是她之所以会头痛发狂,是虚造记忆与真实记忆交织难辨所造成的吗?”子万眉不觉皱了起来。他从来没想过那丫头竟然曾遭遇过这种事,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就能理解她的性格为何会那样怪异了。只是从之前她的只字片语可以想见,被她遗忘掉的过去似乎也不见得有多美好。

哈依呶点头,拍了拍裤腿吃力地站起身,“等过两天她自己把记忆理顺就没事了。”她拿起子万带回来的青铜盾斧,老态龙钟地走向贡奉神面的桌子,“奢香家的少爷,多谢你为我们找出水源断流的原因,只是老婆子还想请你再带我的族人进水穴一趟……”她一边说一边将盾斧放到被布裹住的傩面前,然后佝偻着身子用布仔细擦拭。“如果在春天到来之前,山谷能够得到上神所赐甘浆的滋养,明年我族必将迎来一个受到神所祝福的丰收之年。”

子万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盲眼蜂有成人巴掌大小,哈依呶认为该如何对付?”他虽有功夫护体,但那蜂实在让人悚然,如今并不是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自己有冒险的必要。

哈依呶停下擦拭斧盾的动作,慢腾腾地转过身,走回火坑边。子万忙起身掺扶,等她坐下,自己才重回原位。

“盲眼蜂只以音惑人,本身无攻击性,少爷可放心。”显然很满意子万的尊敬与殷勤,哈依呶布满皱纹的眼角弯了弯,平时看上去有些阴沉的睿智双眸里浮起一抹慈祥温和的光彩。她拍了拍年青人的手臂,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奢香家的少爷,此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既无危险,子万自不会推搪,毕竟他也想知道去掉那些根络以及沉积在上面的毛发等物后,是否真能出水。

事情一定,行动起来自是极快。次日天一亮,哈依呶便让乌海招来了族人,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没过多久全族仅剩的十几个青壮年就拿着火把,背着干粮和猎刀聚集在了水穴外面。子万把纪十托付给老哈依呶,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再次进入了水穴。

因为早有准备,盲眼蜂维妙维肖的声音模仿虽让初次遇到的侑人感到惊恐不安,但终究没造成太大影响。然而当攀上陡峭的石壁,看到满湖血叶白花时,子万的震惊更甚过了那些侑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离开之前,自己和纪十将满湖花叶尽皆砍倒,黑暗中再看不到一点血红玉白。如今不过才短短两三天时间,这里竟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甚至更为生机蓬勃……究竟是这种植物生长太快,还是有断枝残叶重接的能力?

子万心里惊骇,却没忘记提醒众人不要吸入太多花香,只是有些后悔没向哈依呶多打听一些关于这血叶玉琉璃的事,以至于现在竟隐约产生拿它没办法的无力感觉。不过转念又想,哈依呶既然没提到其他,那便是她也不清楚,又或者是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第十九章 (3)

如此一想,便释然了。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侑人并没有他长时间闭气潜入泥地的能力,因此当乌海等人下湖试了数次之后,不得不回头重作打算。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两三日,等回到山谷时,纪十已不在。

“小姑娘说她回中原了,让你不必惦记。”哈依呶捎话。

子万怔愣片刻,怅然若有所失。

******

“劳烦婆婆你告诉子万哥哥,我回中原了,让他不必惦记。”纪十对哈依呶说,用的是大晋官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弯腰深深一礼之后便绝然而去。

西南这边喜欢下夜雪,到早上的时候就停了,山谷里因人的活动只剩下零零落落一点白色,倒是谷外的枯草矮坡上尚可见到薄薄的一层雪毯,然一进入树林里便是一点也没有了。

纪十一口气奔出了二十余里才慢下来。她额头滚烫胀痛,心中却寒凉无比,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似乎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她不想见子万,更不想见梅六。想到梅六,心下一阵恶心,既然当年不声不响地将她扔在天彻庄,过了这么多年又何必假惺惺地回来寻找,真当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子么?

那些过往……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什么关系,终究在乎的人早就没有了。她连父母的名字都想不起,更别提找出仇人来,她也并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爱哭鼻子的笨蛋,软弱到需要人保护。那些记忆……对她又有什么重要,真可笑他们还巴巴地给她封藏住,费神弄些虚的东西出来。既是如此,以后便如他们的愿,她就叫纪鹤好了,怎么也好听过可任人揉圆搓扁随意糊弄的小汤圆。

心里冷笑着,她习惯性地摸向怀里,然后突然想起小金在子万那里,苍白的唇瓣微微哆嗦,仍按在胸口的手倏然捏紧。既然那样喜欢,便跟着他好了,她再不会稀罕。

疾步走在叶落草枯的山林里,纪十……纪鹤眼中有着绝决的光芒,为被迫遗忘了十多年的梅干菜,为嫌弃厌恶她的子万,也为曾被她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小金。

她付出的心意既然不能换回同等的回报,那么她宁可不要!

******

当西南刚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梅六和十一郎终于磕磕碰碰地走到了离宛阳只有一水之程的繇庄。那些莫名其妙的异族人就像扒上血肉的水蛭,总在人最没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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