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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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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万在过去的两个月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都抱着个瘦小的身体,这两日总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因此在纪十钻过来的时候,开始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但在最初的别扭之后,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觉得应当如此才对。于是也就不再执意要推开她,甚至还顺手为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使得她能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才全身放松地靠向山壁。对于其所说的借口,他反而并不是怎么在意。
感觉到他为自己调整姿势的手法极为熟练,仿佛练习过成百上千遍一样,纪十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堵,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这个男人了。可是要再说有点别的什么,她很清楚,没指望。
但,若争也不争,终究……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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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郎的怀抱很安稳,梅六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刚一睁开眼,便听到公孙欢喜激动的声音。
“梅子,你终于醒了,快想想办法,咱们要怎么出去,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吧,可没人来救我们。”
梅六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个男人却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睡醒,只这份敏锐便足以让人心生忌惮。但他的言语行为又总是让人迷惑,颇有闹不清其真实意图的感觉。
“你觉得当如何?”她在十一郎胸前蹭了蹭脸,然后才缓缓坐起来,懒洋洋地抻了个腰,问。
“嗐!梅子你就别折腾老哥子我了,你聪慧机灵,大兄弟又武功高强,这里自然是由你们说了算。”公孙张嘴就是一顿瞎捧,末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额头,问:“看我……还不知道大兄弟怎么称呼?”
梅六沉默了下,才轻轻道:“十一郎。”顿了顿,握紧身边男人的手,又重复了遍,“他叫十一郎。”
公孙咦了声。这声咦只起了个头,然后便嘎然而止,让人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出过声。如果有光的话,梅六大约能看到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曾出现片刻的惊异,但是没有光,所以她也就错过了这细微的异样。
“那老哥就托一下大,以后直接喊十一郎了,大兄弟可别介意。”公孙呵呵地笑,不等别人接话,已转开了话题:“洞口被石块堵得严严实实,要是想出去,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若那些人仍守在洞口……”梅六缓缓道,语未尽。她其实不相信公孙没想到这一点,但又觉得戳破他没什么意义,于是直接提议:“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吧。”
没有人有意见,提议直接变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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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尿意让纪十从睡梦中醒过来,恋恋不舍地在子万温暖的怀里磨蹭了半晌,才轻轻拉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站起身。
“去哪?”她一动,子万就醒了,听脚步声往远处而去,忍不住开口问。
纪十顿住,微微有些尴尬,不由恶声恶气地回道:“撒尿。”说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小脸瞬间胀得通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本来想掩饰窘迫,谁想到会脱口说出这样粗俗不堪的话,让她觉得真是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子万噎住,突然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听见她似乎还在原地,想了想,道:“别走太远……把火把拿上吧。”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就要吹燃去点火把。
“不要。”纪十此时正因为自己的失言而羞恼,哪里肯让他看见,当下撒腿就跑。
子万莫明所以,不知道这丫头在闹什么别扭,但仍将火把点燃了插在岩隙中,以免她等会儿回来时摸不清方向。他自己也起身找了处暗角放了水,回到原地,纪十还没回来,于是趁还有几分睡意,侧倚在块石头上,迳自闭目而寐。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松油火把燃烧的滋滋声一直在耳边响着,却始终没有听到纪十回来的声音。隐隐感觉到不对,子万蓦然清醒过来,坐起身扫视了眼周围,没有看到纪十的身影,证明他的警觉性并没因睡眠而丧失。目光看向燃得正旺的火把,一时也判断不出那丫头究竟去了多久。
“纪十!纪小鹤……”他扬声喊。河床空旷,不知延伸向何处,声音远远传出去,又一层套一层地传了回来,连绵不绝,仿佛别处也有人在跟着喊似的。子万心中一阵古怪,两声后便停了下来。
等了会儿,仍没有纪十的回答,他眉头不由微琐,从石隙中取出火把,拿了铜斧插在腰上,起身往她离开的方向寻去。不是没想过这有可能是纪十捉弄他设的套儿,但想到那些无端消失的侑人勇士,他没敢大意。
河床上有一条新踩的足迹,与那些散乱的陈旧足印混杂在一起,但并不难分辨。子万跟着足迹一路追下去,走了小半个时辰都还没看见人影,他终于警惕起来。谁会摸黑跑这么远小解?脚印规律有序,显是清醒自主的行为,会是什么原因使得纪十既不打招呼也不拿照明之物便单独往这边走?
想到此,他不由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河床已及四周山壁上,走了一会儿并没发现其他异样的痕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河床在前面突然到了尽头,一道直立而起的山壁挡在前面。而一个人影此时正站在山壁前面,一动也不动,不知在看什么。瘦小的身体,微乱的长发随意地编了条辫子垂在身后,不是纪十是谁?
子万刻意放大了脚步声,却并没惊动前面的人影,他不由微微戒备,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纪十。”他压低声音喊,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纪十,不错漏过她一丝一毫反应。
纪十仿佛没有听到,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发丝都没动一根。如果不是能听到轻细匀长的呼吸声,子万几乎就要以为那不过是一具雕像了。
莫非真是想捉弄自己?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子万已举步走了过去,心里则暗暗提防着。及至近处才赫然发现在纪十与山壁之间还有一个坡度较缓的大坑,而纪十正站在坑的边缘。火光照过去,并不能照清坑的全貌,显然颇有些深度。
或许是水流从山壁上落下冲击而成,就像瀑布下的水潭那样。子万如此推测,只是随便看了眼便将注意力放回了纪十身上。发现纪十仍呆呆地看着对面山壁,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他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而看了半天,除了觉得那面山壁异常陡峭不好攀爬外,并没发现其他异常。
“喂,你在看什么?”他伸手去抓纪十的手臂,同时放缓声音轻轻问。他来之前,这四周一点光线也无,她能看到什么?
出乎意外,伸出去的手并没有遭到任何反抗,很顺利便握住了那支纤细的手腕,这让子万惊讶之余,略略放下心来。“走吧,你也真够本事的,黑漆漆都能跑这么远。”还正正好站在大坑边缘。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摔下去再爬上来的,所以更加显得奇怪。
“子万哥哥。”不知是不是手被抓住的原因,纪十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子万,神色有些懵憧,像是刚刚从梦中醒过来的样子。“你闻到花香了吗?”
花香?子万一愣,下意识吸了两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似乎比之前经过的地方都要潮湿,然而也仅此而已,并没有闻到她所谓的花香。
“这里连根草都没有,哪来的花香?”他忍不住道,拉着她往回便走。
纪十也不抗拒,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顺从跟在他身后,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忽儿微笑忽儿哀伤又忽儿愤恨,等子万回头看时,却又是一片呆板。
“你怎么跑那么远?”子万总觉得有些不对,也没敢放开她的手。
纪十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了好几步路之后才显得有些反应迟钝地道:“我去小解……听到你在前面跟人说话,就过去看看了。”
“胡说!我一直在那里睡觉,跟谁说话去?”子万低叱,心想如果有人说话,自己怎么可能没听到。她如果不是说谎,只怕便真是睡迷糊了。
第十六章 (5)
纪十乖乖地嗯了声,也不反驳。子万愕然回头,见她好像并不是口不对心,也没有任何讥讽自己的意思,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你刚刚在看什么?”他忍不住心里好奇,再次问。
同样是又等了一会儿,纪十才慢吞吞地回答,“花,白色的,不,红色……不,不对,好香的花……我看见一个小孩,脑袋好大……真可怜。”
她的语言凌乱,子万琢磨了半天,又回想自己找到她时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里有花哪里有小孩,但看她的样子又不是像是编造。一时也有些闹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鬼机灵鬼机灵的人变成这样木愣愣的。
“子万哥哥,我头好疼。”纪十轻轻道,依然用着一种让人觉得怪异的缓慢语速。
子万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没有惯见的甜笑,也没有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样的她反而让人心里不自觉升起一丝怜惜。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放开她手腕,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很正常。
“等下再睡会儿。”他听见自己如此说,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温和。事实上,他很清楚,以他们的体质既不容易着凉,更不会因为睡眠不足而头痛,只是暂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原因,因此惟有采取这最简单的办法,但愿会有效。
“好。”纪十依然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反应。回到两人刚才休息的地方,当真倒头就睡,也没再像之前那样非要赖进他怀里才罢休。
看着转眼便睡沉过去的人,子万有片刻的怔忡,然后便是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别扭。这种别扭并不是因为觉得纪十像换了个人,又或者说是因为她不再跟他较劲。恰恰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纪十,被未知力量剥开了层层伪装的纪十。就像是无意中偷窥到别人未着寸缕一样,他觉得很不自在。
摇摇头,他将这可笑的想法抛开,略一犹豫,便挨着纪十坐了下来,也没弄熄火把。他原本想再去探探纪十刚才站的地方,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但又有些担心自己不在她又发生什么事,因此最终决定还是等她醒来再说。
因为已经睡过一觉,加上这番折腾,他已没了睡意,因此只是盘腿打坐,同时监听周围情况。纪十说的那些话虽然更像是在梦呓,但是他却不能不多留分心,以免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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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窃嘈嘈的声音传进耳中,像是有人在喁喁私语。子万眉峰微动,并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将功力灌注于耳脉,极力捕捉声音传来的方向以及内容。
目标很清楚,是大坑那一面,像是两个男人在争吵,又像是一群男人在商议什么,隐约能够听得出是侑族语。凝神屏息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无误之后,子万才睁开眼睛,准备前往探查究竟。不料他刚一动,原本睡熟的纪十蓦然张开双眼,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子万哥哥,那边有人在说话。”她说,神情依然懵憧,像是被抽离了一部分魂魄似的。
“我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面对这样的纪十,子万实在无法像平时一样和她交流,那会让他有罪恶感。
纪十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一次却并没跟开始那样听话,而是慢慢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看她说话虽然有条有理,但仍然一副梦游迟缓的样子,子万也不放心把她独自留在此地,因此倒没反对,收拾了下东西全部带上,不打算再倒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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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洞中黑暗无光,而火折子又不能随意消耗,梅六一行三人只能如瞎子般摸着山壁往里面走去。梅六刚进这洞时曾经往里面探查过,因此大约知道哪里有岔道,哪里有分洞,但是更深处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跟公孙商量后,决定先探查岔道分洞,若是不行,再往深处走。
也不知是什么运道,连走几个岔洞都是绝路,迫得他们不得不选择那条本该是最没可能的主道。
“梅子,十一郎是天生这样么?”公孙一瘸一拐走在后面,状似闲聊地问。
梅六拉着十一郎的手走在前面,也不担心会遭暗算。公孙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听到他的问题,她沉吟了下,才道:“不是。”
“那他是……”公孙又问,却因脚下绊到一块石头而中断了话语,他也没接下去,似乎是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而引起对方警惕。
“不清楚。”梅六低声道,握紧十一郎的手不自觉一紧,想到两人曾经经历的一切,想到曾经温润如玉的十一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她就恨得胸口直发疼。
公孙以为她是不想讲,却不知她是真的不清楚十一郎究竟是被做了什么手脚才变得神智皆失,成为木头一样的人。干笑了两声,他转开话题,随口扯了几句,而后突然道:“我有一个朋友医术不错。等出去后,我带你们去找他,让他给十一郎看看。”
“多谢。”梅六并没一口拒绝。她并不在乎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打算,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都很感激,至少他没像其他人一样视十一郎如邪物恶鬼。
公孙突然高兴起来,没有再打听十一郎的事,开始黄腔走板地哼起花曲儿。空阔黑暗的山洞里尽是嗡嗡嗡的难听回音,梅六也仅仅是皱了下眉头,一只手摸着微湿的山壁,一只手拉着十一郎,脚下越发小心。
走了很久也不觉得空气闷浊,显然山洞有自然通风口,这个发现让梅六精神微振,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真有其他出口呢。这个念头刚起,脚下蓦然踩空,她心中咯噔一下,刚要收腿跃起,又踏到了实地,只是因为收势不及而往前踉跄了两步,也算是虚惊一场。正想回头提醒公孙,他已哎哟出声。
第十七章 (1)
公孙虽然一路都在说话,腿也有伤,但速度着实不慢,只是梅六踉跄这两步路他便跟了上来,结果可想而知。而他的运气显然更差一些,正要勉强站稳,斜刺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他受伤的脚上抓了一把,带得他往前滚去。
“什么人?”梅六听到异响,低喝道,同时迅速掏出火折子。正要吹燃,一股风从她面前刮过,臊臭的味道窜进鼻中,让她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这一耽搁的小功夫,待她点亮火折子只来得及看到个黑影在前面一闪即逝。
公孙倒在地上抱着伤腿一边哎哟哎哟痛呼,一边指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直嚷嚷:“快!快!别让他跑了!”
梅六本意是想追的,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问:“你没事吧?”微弱的火光下可以看到他包扎伤口的布料上湿漉漉的,显然又在渗血。
公孙没想到一直都表现得很冷淡的她会关心自己,登时感动得涕泗横流,如果不是十一郎在旁边像尊凶神般杵着,说不定就扑上去嗷嗷大哭了。
“……呜呜……有事,伤口又裂开了,怎么会没事……哎哟,我头好晕,血要流光了血要流光了……哎哎,梅子,老哥子我要死了,不能再陪你和大兄弟,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走出这个鬼地方……对了,记得给老哥子报仇,把那藏在暗处阴我的龟儿子千刀万剐,弄死弄死……”
梅六啼笑皆非地看着老男人在那里絮絮叨叨地留遗言,只觉滑稽无比,因他猥琐外貌以及恶劣行径而起的厌恶感莫名减少了许多。
“既然有人藏在这里,或许有其他出口。”她没有安慰他,而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推测。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她大约也有些摸清这男人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千万别对他太好了,否则是自惹麻烦。
听到她的话,公孙果然精神一抖,摸了把干爽无比的脸,果断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将那龟孙子抓到啊。”说着,将手伸给十一郎,“十一郎……大兄弟,扶老哥子一把呗。”
十一郎木然站在梅六身边,扫都不扫他一眼。公孙登时委屈无限地望向梅六。
梅六干咳一声,突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宝,想了想,伸手扶在他手臂上将他掺了起来,接着便放开了手。
“除了我以外,阿郎不会接近任何人,也不喜欢别人接近我。”她解释,说这话时眉眼微垂,让人看不见其中闪过的微光。事实上她也并不是很确定十一郎会不会容许其他人接近,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她只能这样说,其中不无警告的意思。
公孙微怔,眼中浮起一丝疑虑,但很快便被他以嘻笑掩饰过去。“哟,这是怎么说的,原来大兄弟这样疼老婆啊。”他想起那日宛儿丫头只因为想要动手打梅六一耳光,便被一直木呆呆的十一郎断了手臂,对于梅六的话倒是信了八九分。他所怀疑的是,十一郎之所以会这样,会不会是梅六做的手脚。虽然从容貌上来说,任谁都会认为是十一郎占了便宜,但是女子的痴情与疯狂他不是没见识过,因此不免会多想一些。
梅六不知道他心中的猜疑,却因老婆二字红了面颊,心中又喜又羞,又甜又涩,明知那不是事实,仍有一种偷来的幸福感。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十一郎,她出不了声否认,于是只挽住他的手往前走,以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公孙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疑虑更甚。
“可是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梅六举高火折子,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压低声音问。
公孙回过神,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是听明白了,掩住眼中复杂的神色,摇头道:“应该不是。那些孙子毒着呢,哪里是绊老子一跤就肯罢休的……”顿了下,他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咧嘴笑道:“刚才那家伙倒像是……捣蛋。”后面两个字他是以极轻的气声发出。
梅六先是一愣,随即意会,于是道:“火折子不够用,我灭了。你注意脚底,别又摔了。”说着,当真噗地一下吹熄了火折子,洞里瞬间恢复了一片黑暗。
方才亮着的时候两人已经看清洞里的情况,他们下来之处是一块较高的石坎,下面倒是平坦,地方很大,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超过一人高的山石。山壁上像蜂窝一样嵌着无数小洞,大的跟山洞入口相似,小的也可容七八岁大的孩子钻进钻出。这样的地方想要藏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但要从这许多山洞间找到出口,却难于登天,尤其是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安然无恙地活着走出此地,刚才出现的那个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既然公孙认为那人纯粹是在捉弄他玩,那么说不定等会儿还会出现。而熄灭火折子,只是为对方提供机会而已。
“别那东西也是被困在这里面,咱们就惨了。”哆哆嗦嗦地摸了块石头靠着,公孙歇了会儿,等伤口的疼痛缓和稍微缓和后,突然道。
梅六哼了声,觉得这话真让人不待见,因此没有回应。只是按着自己之前的一眼记忆往右手边的某块大石摸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上面好像挂了一串干藤。就算那东西乖觉不出现,有了这串枯藤可供照明,他们出去的机会便又多了一分。
“阿郎,别闹……”就在她手触摸到老藤干涩粗糙的茎络并因此而欢喜不已的时候,就觉得背上的包袱被人扯了下,还以为是十一郎在拉她,于是柔声安抚。话音未落,那股拉扯的力道蓦然加大,竟一下子将包袱从她身上拽脱了。她心知不对,急急转身,还没出手又闻了一鼻的臊臭味。这一回她可不敢耽搁,生怕被对方带着包袱溜走,那他们可真就没活路了。
第十七章 (2)
只是那人的动作极其敏捷,加上对黑暗异常熟悉,又不与她交手,她无法用柔丝取命,只靠着听声辨踪,竟是连对方毛都没摸到一根,心里不由大急,正想掏火折子,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声。
“十一郎,别杀它!”同一时间,公孙的声音急急响起。
梅六愕然,吹燃火折,竟看到十一郎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往前直伸的手里捏着一只红毛猴,那猴子的手里抓着一块让人眼熟的青布,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还有石榴果。
竟是只猴子!她心中一阵郁闷,为被只猴子打劫。
与她同样心情的还有公孙。在听到吱吱声那一瞬间,公孙就知道自己这回老脸算是丢尽了,幸好眼前的两人还不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否则真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行了。
“阿郎,别杀它。”郁闷归郁闷,梅六却没忘记他们的初衷,生怕十一郎不知轻重把猴子给弄死,赶忙走过去。不理会被捏着脖子却仍对着自己凶狠呲牙威胁的红毛猴儿,她一把从那双毛爪子里拽过自己的包袱皮,三两下将它捆了个囫囵,才让十一郎松手。
“坏家伙!”用脚尖轻轻踢了下被扔在地上的猴子,得来它色厉内荏的吱吱怒吼,梅六突然心情大好,要不是有外人在,只怕要扑上去狠狠亲十一郎两口了。
“这东西不简单。”公孙一瘸一拐走过来,在猴子旁边蹲下,一边拨弄着它的耳朵毛发研究,一边若有所思地道。
当然不简单,能够收敛气息躲过他们的听觉,只这一份本事就比得上江湖上的普通高手。梅六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收起,心里暗想。
“也许是个通人性的家伙。”大概是觉得公孙比梅六更危险,那猴子竟蔫头耷脑地由得他摆弄,也不再发出抗议的叫声。公孙觉得十分稀罕,于是得出结论。
“大约以前跟人呆过吧。”梅六不以为意地接了句,走到开始扯枯藤的地方,三两下将上面的藤条扒拉下来,扯了一段试着用火折子点了下。那藤条倒还算干,一会儿便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她大喜,忙将燃烧的藤条压进旁边的石缝中,然后把剩下的全都收集了起来,团了好大一捆。
一时之间,她和公孙两人仿佛都看到了希望,以至于饥饿缺水以及伤痛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
公孙倒有些手段,没用多久便将那红毛猴训得服服贴贴,当然这中间没少那几个山石榴的功劳。
“难道你就是那飞天猴公孙二憨?”跟在被套上藤绳的红毛猴后面,梅六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江湖血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来。她没见过飞天猴,只知其轻功独步天下,人又灵活机变,之前一直没将公孙与其联系起来,此时一琢磨,竟是觉得无论容貌长相还是行事作风,真是无一处不合。
正兴致高昂溜着猴的公孙一僵,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哪能呢。啊哈哈……你个小丫头也知道飞天猴啊?据说飞天猴是个风流倜傥英明神武潇洒不凡曾让无数美人丢失芳心的人物啊,莫不是梅子你也很仰慕他?”
如果开始还不确定的话,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梅六也就不需要答案了。至于那最后一句明显玩笑的话,她握了握十一郎的手,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骄傲,“在我心中,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阿郎。”说到这,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竟然似有感应地垂下眼来,黑黝黝的瞳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柔光。她神思微恍,眼睛不由瞪得更大了些,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而此时十一郎却又看向了前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木,如同雕像。
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浮上心头,她轻轻叹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惆怅。
听到她的话,公孙回头看了俩人一眼,竟难得地沉默下来。
红猴钻进的是梅六之前收集藤萝的那一面山壁上靠近洞顶的石穴。不算大,开始三人弯着腰还能走,到得后面就必须爬行了,这一来,最受罪的要算是身上多处带伤的公孙。洞里竟然也长着藤,不时将路封住,那红猴钻得倒轻松,他们要过去却不得不将藤萝用刀割断,好在照亮的燃料是用之不尽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公孙突然弄熄了手上燃着的藤条,跟在他后面的梅六正想开口询问,只见一缕清幽的天光从前面藤萝密织的地方透了进来,让她瞬间失语。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光明对久经黑暗的人意味着什么,就如温暖于早已习惯了寒冷的人一样,也许并不是必须,但却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渴望。
公孙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快要超过在前面不甘不愿引路的红毛猴。梅六在片刻的震动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赶不上公孙,哪怕是他已经受了伤。飞天猴这称号并不是白来的。如果是十一郎的话,或许能够追得上,但是十一郎不肯走她前面,就像是担心看不见她,她便会不消失不见似的。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如今的十一郎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实在是比他清醒时更难让人弄明白。
眼看着脱险在望,已经不需要再向之前那样依靠她身上的火折子以及吃食,梅六着实有些担心公孙会过河拆桥,哪怕之前在洞里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他们爬到出口,竟发现公孙正蹲在一个石洼旁边伏头喝着什么,红毛猴在一边急得又跳又叫,偏又无可奈何。见到他们出来,公孙嘻嘻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石洼。
“正宗的猴儿酒,你们喝不喝?”
梅六注意到这里也是一处山穴,不大,也就容五六人的样子,洞口垂着藤萝,洞内石台上铺着草叶,还散乱放着一些果子以及破衣烂罐等人类所用之物,像极了一处居室。走到公孙所在的那处石洼前面,见里面盛满了澄碧的液体,人尚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中人欲醉。
第十七章 (3)
梅六其实很想尝尝,但一想到方才公孙喝酒的样子,刚刚被勾起的馋虫登时被压制了下去。至于十一郎,只要她不喂他,他显然也是不会主动上前喝的。
“你喝吧。”她摇了摇头,走向洞口。十一郎亦步亦趋。
公孙看不过眼了,抬手招呼他,“来来,大兄弟,是爷们就来喝两口,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东西啊。”
梅六没阻止公孙,也没再代替十一郎作出回答,只是一边探查洞外的情形,一边暗自留意十一郎的反应。事实上,她很期待十一郎能上去喝上几口,哪怕是醉得不醒人世也好。
然而十一郎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公孙,径自站定在梅六身边,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对于这样的结果,梅六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不意外,笑了笑,拉过他的大手紧紧握住,眼中浮起一抹隐忧。
******
一直走到纪十之前站立的大坑边缘,两人都没看到其他人影,而那些窃窃嘈嘈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为了引他们过来似的。可以确定,途中并无其他岔道以及可供藏身的地方。
点燃一个火把扔下去,子万发现那坑并不如想像的那么深,是个漏斗形的水潭样子,潭底的泥似乎是湿的,他不太确定,索性决定下去看看。
“子万哥哥,下面有花,好香的花。”纪十蹲在坑边,举着个火把,对小心翼翼往坑底而去的子万道。
子万抬头看了眼她,总觉得这丫头很不对劲。上下两个火把,潭底一眼看尽,除了灰褐色的泥以及砂石外,哪里有其他东西?如果真是睡糊涂的话,过了这许久,也该醒了吧?
当脚踏上潭底时,那泥果然是软的,竟是承不住多少重量,即使是子万收得快,鞋帮子上面仍沾上了一圈稀泥,于是不得不庆幸之前没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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