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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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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她将一块熏肉放到他嘴边,看他咬住,然后慢慢咀嚼,心微微放下,又指着自己,循循诱道,“来,叫小六,小六……”

十一郎自然不会应她,这两日在她耐心地教导下,他已不会再如初时那样咬到什么就囫囵吞下,吃东西时似乎也比平时灵动了许多。

梅六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并不灰心,只是想着他既然要了自己,以后两人只怕也会一直在一起,那么他便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是她唯一不会妥协的一点,哪怕需要在他耳边无数次地重复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王十一,不过大家都叫你十一郎。”她吃了一块糕点,手中又捻起一块,笑眯眯地道。“十一郎,十一郎,我念这个名字都念了十二年,你也要念小六念那么久,不,要更久更久。”想想他以前的疏离淡漠,再看看眼前他的温顺依赖,梅六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算太坏。美眸微弯,入口的桂花糕似乎比过去任何时候吃过的都要香甜,手里原本要喂身边男人的那块不自觉便又落进了自己嘴里。

十一郎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这时突然身体前倾,重重一口啃在那红润的小嘴上。

梅六吓了一跳,感觉到他伸出滚烫的舌头舔了自己一下,俏脸腾地红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唇瓣微痛,竟被咬了一口。她也算反应快,凭着直觉迅速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两人相触的唇边,果见他放开了她,将那糕点咬住,又乖乖地坐好了。

梅六摸了摸唇,发现并没被咬破,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发烫的脸却并没降温。虽然两人已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吻过她的唇,刚才……有一瞬间她确实是误会了,似乎直到现在仍能感觉到那时的心悸。

“会抢食就不知道自己拿起吃啊!”有些心虚地白了他一眼,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灵光一闪猜到他的真正意图。现在细想,反倒有些了然,因为她之前一直是她一口他一口的喂食方式,刚才她把本应该喂他的吃了,大约是让他不满了吧。

如果他真会不满倒也好了。无声地叹口气,梅六叼了块腊肉,压下心里再试一次的冲动,老老实实地也喂了他一块。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渐渐有增大的趋势。阁楼里,梅六看着窗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十一郎则看着她,仿佛在安静地聆听。如果梅六分食的动作不出错的话,气氛看上去还是很温馨的。

【第十一章 重获自由(4)】

梅六想到被迫沉睡不醒的纪十,有子万照顾她,大约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如今带着一个呆呆傻傻每天定时兽性大发的十一郎,行事极为不便,与其这样去找他们,还不如先一步找到女儿楼埋在中原的暗线,一边联系龙一和剑厚南,一边寻找子万两人的下落。只是不确定剑厚南对巫蛊之术是否有法可破,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再将柯小七和明昭成加都一起找到,总会有办法。

做了决定,梅六便带着十一郎离开了藏身的宅院,直取北境。最近的城市竟然不是百叶,而是一个没听说过的地名,桐花镇。从镇头到镇尾都种满了梧桐,此时初冬季节,桐叶早已枯落,只剩下乌丫丫的枝条向天空支楞着,但并不防碍人联想到四五月间桐花开时的盛景。

镇上人烟异常的寥落,走了好久才看到一个坐在大门口纳鞋的老妪。梅六压下心中的诡异感上前问路,不料那老妪看也不看她一眼,站起身拍拍衣摆,回了屋。

看着哐地一下关上的门,梅六有些傻眼,不由摸了摸脸上留下的那道刀痕,暗忖难道是自己长得太过可怕?或者是……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十一郎,她摇了摇头,放弃继续问人的打算。

这桐花镇处处透着古怪,青天白日的竟让人感到背后直发凉,像极了那夜在客栈中看到的冥婚时的感觉。

梅六回头握住了十一郎的手,对方掌心暖暖的温度让她心中微定。

这里会不会就是那奚言家所在的地方?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一边拉着十一郎急步往镇外而去,一边防备地仔细观察起这个镇子来。

镇子很大,一眼看去,全是连绵不断的青瓦飞檐,较之曾经呆过的白水镇大了许多,但却没白水镇热闹。除了树就是房子,青砖铺就的整齐街道旁也有商铺和客栈,门都开着,但是没有人,有的柜台上甚至还能看到冒着热气喝了一半的茶杯,有的算盘还拨着子儿,就像原本还忙忙碌碌的人们突然一下子全部平空蒸发了一般。如果不是看到之前的那个老妪,梅六真会这样猜想。

这个鬼地方!梅六觉得手心有些冒汗,放弃了在镇上弄点蒙汗药或者迷香等物的打算,恨不得能立即离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直到两人紧赶慢赶地走出小镇,也没发生任何事。站在通往小镇外的宽土路上,她回头望向仿若死城的镇子,有些惊疑不定,但是心中同时也将这个地方牢牢印记在了脑海中。

还在黑宇殿时,因为靠近塞外,她也曾经听说过在大漠中有一种死城,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小镇……她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有那个老妪,证明镇上是有活人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全部隐藏起来了而已。

压下心中的好奇,她展开身法顺着土路往前疾驰。几天下来,她早已了解十一郎的武功尚在,就算她使出全力,也不见得能快得过他,因此丝毫不怕会把他落下。

梅六心中其实还有一个隐忧,就是不明白那些人放他们两人出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弄清楚这一点,她始终无法安心,哪怕是武功已经完全恢复。但见识过奚言家诡谲多变的手段之后,她再不敢冒冒失失找上门去,因此能越早离开他们的地盘联络上女儿楼的人自然是越好。

餐风宿露,连着赶了两日的路之后,梅六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蔚城。

蔚城是长安与叶郡之间的一个大城,是南来北往必经之地,繁华之极,女儿楼的情报网自然不会漏过这一处所在,就算龙一按黑宇殿主的吩咐将势力撤离了中原,也不会真正放弃这些费了许多心血建立起来的人脉网,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黑宇殿主虽然知道,但他素来纵容她们,因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在街角不明显的地方画下一个联络的印记,梅六带着十一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一圈,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钱袋。她将里面的碎银倒了出来,然后把装钱的荷包扔在了街角。

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她小时也当过混混,骗过人钱财食物,此时重操旧业,丝毫不以为耻,甚至还有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手段当然比以前高明多了。

“走,咱们去吃好吃的。”她对十一郎笑眯眯地道,大约是终于见到了人群,心情异常的好,连那些人因为十一郎的容貌而面露惊恐之色也不以为意。除了那日在那家院子里摸了点熟食吃外,这些日子他们不是啃野果,便是扒植物的根茎,没有火,在还能找到吃的情况下,对于血淋淋的生肉她还是很忌讳的,也因此无论是肠胃还是嘴巴都寡淡得不行,此时有机会,自然要好好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蔚城她以前曾经来过,对这里的酒楼客栈还算熟悉,因此根据手上银钱的数量熟门熟路地选了一家中等酒楼。她看习惯了十一郎的脸,因此也没想到找东西给他把脸遮住,一跨进酒楼大堂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首当其冲的便是跑上来迎客的小二,那小二刚说了客官两个字便哑了声,脸色煞白地看着十一郎,蹬蹬往后退了两步,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因此那一声尖叫生生被憋在了喉咙里。

梅六脸上的笑意敛去,冷冷扫了眼那一副见鬼样子的小二和众食客,一把拽住十一郎,无视众人目光,两人并肩往里走去。

在二楼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小二在掌柜的呵斥下哆哆嗦嗦上来送茶点菜,又哆哆嗦嗦地把饭菜送上来,这才如蒙大释般飞快逃离。梅六原来还有些恼怒,此时反被逗乐了,加上这家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因此全副心神都扑在了吃东西和喂某人吃东西上。

“原来不仅是个丑八怪,还是个白痴。”就在她将一块红烧鱼剔了刺喂进十一郎嘴里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梅六手上一顿,目光如冷箭般射向说话之人。

【第十二章 (1)】

说话的是个锦衣青年,二十来岁年纪,腰悬长剑,发绾玉冠,长得唇红齿白,十分英俊。同桌的还有两男一女,一男与他年龄相近,长眉锐目,肤色黝黑,长相并不出奇,但胜在气质沉稳,给人山岳般可靠的感觉。另一男四十来岁,身材矮小,贼眉鼠目,猥琐之极。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闻言都不由往梅六这边看来。倒是那少女,一双美眸始终痴痴地看着青年,听到他说话,脸上便露出甜笑,似乎这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瞧得起你一样。

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梅六突然想起当年在南湖樱花林中初见十一郎的情景,翩翩少年,皎皎月华,说不尽的风流俊雅,一时不由痴了。

那青年本意便是引起梅六的注意。他素来自负,身边也不乏倾慕的目光,但自梅六进来后竟对他看也未看一眼,只一心扑在那丑陋之极的男人身上,这让他那被女人宠坏了的自尊心颇为受挫,忍不住口出恶语。此时见她看向自己,且目露痴迷之色,心里不由大感得意,挑眉扬起一个风骚的笑容,正想说话,不料她却转开了目光,全副心神又都回到了那个连他也不敢多看的男人身上,眼中的深情怜惜让他心弦一颤,越加不忿起来。

若是这张脸不毁,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及得上。梅六回过神看到十一郎的脸,心中又痛又怜,突然明白到自己有多喜欢他,无论时间隔了多久,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之前着意将如今的他与十多年前的他区分开,且因此而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心意差点放开手,不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我折磨罢了。

夹起一块东坡肉用碗接着喂到他嘴边,他却没如之前那样张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梅六一呆,这才想起刚刚喂了他,自己还没吃,不由莞尔,于是低头将肉吃了,然后又夹了一块,看他乖乖张嘴吃下,心里柔得几乎要化成水。

她原本气不过想找那人麻烦,却突然反应过来人家没指名道姓,她这一去闹腾便算是认下了他说的话,不若不予理会,由得他在那里做个跳梁小丑。再加上两人现在的处境,能少惹麻烦还是尽量少惹。念头这样一转,该怎么做自然心里有了数,虽然心里难免郁怒。

“这蟹粉狮子头蔚城的名菜,而在蔚城中又以这家酒楼做得最好,阿郎,你尝尝。”沉住气,梅六将那碗清炖狮子头端到面前,一边用勺子分开,一边对十一郎道,语气说不出的娇腻温柔。她在桑晴苑呆了那么久,若是连青年的心思也看不出,那真是白混了。既然无法明着找对方的麻烦,那么自己便要对十一郎加倍的好,总要让他不舒服才是。

这样一想,她唇角不由上扬,浮起一个既狡黠又妩媚之极的笑,让那一直注意着她的几个人同时一愣,然后就见她把原本要喂给男人的狮子头突然收了回来,自己一口吃了,甚至还鼓着腮帮子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男人。

她这是在戏弄那傻子?就在那几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的当儿,十一郎原本空洞的眸子似乎有亮光闪过,然后他就像那天一样蓦然倾过身张口咬向梅六鼓嘟嘟的唇。梅六早有心理准备,在他咬实之前,飞快地将含着未嚼的东西渡进了他的嘴里。于是,十一郎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原处,自顾吃着自己抢回来的食物,哪里知道旁边已有不少人看傻了眼。

梅六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仍不由得心生甜意,俏脸红了胭脂,娇美得让人不敢逼视,便是脸上那道不甚明显的疤痕似乎也带上了一抹撩拨人心的艳色。

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旁人看得又羡又妒又惊讶,不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丑陋呆傻的男人,其中又以那青年更为不平。他突然站起身,走向梅六两人。

“在下罗青,表字子矜,姑娘甚是眼熟,不知如何称呼?”在离桌不远,他双手一拱,袍袖舒展,潇洒地行了个礼。

罗青是京城贵胄,加上容貌卓然出众,自是得无数名门闺秀秦楼绝色青睐,也算见识过各色美人,但是此时却觉得竟无一人比得上眼前女子的风情。事实上,若论姿色,便是跟在他身边的宛儿,梅六便逊了一筹,但是宛儿的绝美故然会让人眼前一亮,却无法让人像看到梅六时那样心中呯然一动,然后便像是有羽毛搔着一样发痒,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二楼其他桌的人看到罗青的举动,都不由暗骂一声,但偏偏人家条件摆在那儿了,让人想嫉妒都没资格,于是只好静默地观注着事态的发展。是女子被这人模狗样的东西骗走,扔下那可怜的傻子,还是对傻子坚贞不移,不为那张漂亮的皮子所动。当然,除了罗青的两个男性朋友外,其他人怕都希望是后者,但也都觉得后者最不可能。姐儿爱俏,这是永远不变的定律,尤其那男人不仅是俏,看上去还很贵。

无论罗青如何志在必得,众人如何腹诽,梅六都没有受到影响。她连眼尾也没扫向站在旁边玉树临风的男子,掏出帕子为十一郎拭去唇角的汤渍,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感觉是否吃饱。

“呀,鼓起来了呢,不能再吃了。”她惊笑,凑过去在十一郎的脸上亲了下,然后转头准备叫小二,却因突然冲到面前的少女而顿住。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子矜哥哥在跟你说话吗?”少女双手叉腰挡在罗青的面前,小脸气得通红,只是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真为自己痴恋的哥哥受到了慢待。

梅六撩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什么阿猫阿狗跟我说话,我都一定要理吗?小姑娘管得未免太宽了。”

此话一出,楼上抽气声四起,显然没想到她的嘴会这么毒,那些原本嫉妒罗青的人顿时乐了,暗暗叫好。

【第十二章 (2)】

罗青脸色微变,还没说话,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怒斥一声贱人,一巴掌煽了过去。

梅六眼睛微眯,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正想给这无知少女一个教训,却见眼前一花,原本安静坐在旁边的十一郎竟然抬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接着是一下清脆的咔嚓声,并不算响,但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凄厉痛楚的尖叫在楼内响起,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看向少女软软垂下的手腕,连梅六也不例外。她虽然知道十一郎的武功还在,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正午以外,除了紧紧跟着她以外,他从来不会多动弹一下,连进食以及大小便都是她慢慢地教会,更别说对着别人有什么反应了。这时见他突然出手伤人,吃惊之余,又有些欣慰,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至于少女,以及那三个看上去并不简单的男人,她倒是不在乎,这麻烦既然惹了,那便惹了吧,反正她身上麻烦已经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些了。

就在众人都没从这突发的状况中回过神的时候,一道人影蓦然从侧旁欺了上来文人小说下载,曲指弹向十一郎抓着少女那只手腕上的列缺穴。十一郎在他弹到之前松开了手,却并没反击,而是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似痴似呆的样子,仿佛从来没动过一样。

出手之人是那气质沉稳的男子,他见十一郎放手,眸中幽光一闪,并没有罢手,手腕一转,五指箕张,似乎也想毁十一郎一腕为同伴报仇。

梅六反应极速,拿起面前的碗就砸向男子。碗中是没吃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这一砸登时夹汤带水地泼了过去,迫得那人不得不回手闪避。从他出手到闪避不过几息间的事,少女还站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他这一闪,汤汤水水登时全落在了少女身上。

一瞬间,整个楼层都安静下来。那男子始终沉稳冷静的脸色终于破裂,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似惊讶似醒悟又似惭愧,各种情绪交杂,精彩之极。

被无辜殃及,少女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泪盈盈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菜菜水水的胸口,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慢慢侵透重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梅六看看狼狈的少女,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再看看完全不在乎周围发生了什么事的十一郎,突然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

那笑声听在少女耳中,如同钢针一样刺人,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只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都在嘲笑自己,一股无法言喻的难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中了她。她身体微晃,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哇地大哭着掩面跑了出去。

罗青回过神,深深地看了眼笑意吟吟的梅六,转身追了出去,什么也没说。当然,不必他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双方这梁子是结下了。那沉稳的男子也没再继续找梅六和十一郎麻烦,只是冷冷扫了眼他们,便紧跟在罗青后面出了楼。倒是那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走之前对两人笑眯眯地抱拳说了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梅六嫣然一笑,盈盈曲身回了一礼,那一身的云淡风轻,似乎压根没将几人放在心上,倒让中年男人心中微懔,却不知等他们身影一消失,梅六便带着十一郎也迅速结帐离开了。

******

在经过药局时,梅六进去买了几样药材,花了几个大钱请人帮着磨成粉末,加蜂蜜调制成小指头大小的药丸,瓶子装了带在身上。

药局的旁边就是医馆,她看了眼十一郎,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带他进去。经过之前一事之后,她不确定十一郎能不能容忍别人碰触他,到时伤了医馆的大夫反而又是麻烦,如今唯有指望医武兼修的剑厚南和明昭成加了。如此一想,便更加迫切地想联系上女儿楼的人,于是急急带着十一郎往约定的客栈走去。

客栈位于东城中不起眼的角落,人流量少,所以比较冷清,花二十个铜板就能要上一间上房。梅六以前接过一个在蔚城的任务,当时就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摸了个清楚,后来再来蔚城,便都是住在这里。

在到达客栈之间,梅六在路边摊子上看到有卖帷帽的,心里一动便买了两顶,一顶给十一郎戴着,一顶自己扣上。路上戴帷帽的人并不在少数,多了两人也不会惹人注目,却能避开有心之人的追查。十一郎原本还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不料她那顶刚一戴上,他便伸出手给掀了下来。

看到掉在地上的帷帽,梅六有些莫名其妙地瞪了十一郎一眼,俯身捡起,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戴上,面前的黑纱刚刚放下,又被他一巴掌掀到了地上。梅六恼了,伸手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又弯腰拾起帷帽,怒道:“你能戴,我怎么就戴不得了?”

十一郎自然不会回答,只是透过黑纱帷定定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异常明亮,梅六被看得没了脾气,哼一声转身自顾往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悄悄地往后看去,发现男人果然默默地跟在后面,头上的帷帽戴得好好的。她唇角翘了翘,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似乎也不错,至少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甚至还会黏着她,为她出头。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梅六仍没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少女煽向她的那一瞬间出手,而且还相当狠辣,难道他知道她是被欺负了?这个可能性让她心跳不自觉加速,然而直觉事实并不是如此。

“十一郎……阿郎。”她自言自语地低唤,似在揣摩用哪个称呼更顺口一些,脸却没来由地有些发烫,心神有些恍惚,就连眼角瞟到人影闪过也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头撞到某人怀中。

鼻中闻到熟悉的味道,让梅六因撞到人而高高吊起的心又缓缓回落到了原处,她后退一步,抬头看向无声无息跑到自己前面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十二章 (3)】

“怎么了?”抬头看看天色,确定自己并没记错,她是带着他在外面过了正午才进城的,那么今天他的诸多反常究竟是为什么?

十一郎依然一声不吭。梅六抓了把头发,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路之后,她才若有所悟,扭头看向木呆呆的男人,试探地唤了声:“十一郎?”

男人果然应声停下,侧脸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在喊他,他并不是真的无知无觉……确认到这个事实,梅六抓着他的手一紧,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已经欢喜地抱住了他。

“没事,走吧,走吧。”拿着帷帽的手背抹了下湿润的眼睛,她笑靥如花,拉着男人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慢慢引导他学会基本的生活常识。同时又有些疑惑,总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倒像是权高位重之人专门培养的死士,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自主意识,只是他所做的事与死士有所差异,更像死士与男宠的结合体,且是被固定了行为模式的。她很确信自己不是那个能操控他的主人,否则正午的时候不可能阻止不了他。那么他的那个“主人”是谁?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事?如果真可做男宠的话,那么午时以外,她若有要求,他是否也肯顺从?

想到这,梅六不敢再盯着旁边的男人,而是别过了头假装对街道周围的景物很感兴趣,以掩饰自己因这个想法而升起的尴尬与心虚,虽然明知他不懂。

不得不说梅六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了。当初奚言玲须研炼情蛊的时候便是为了给子万用,想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光大奚言家,却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炼制出来的东西竟会让人失去本性,成为一个机械的木偶,这与她的初衷完全不符,毕竟子万的价值并不是成为一个只会由人摆布不会思考的木头人。当然这蛊显然也没有像奚言豫所以为的那样完全失败,至少它还能控制着被种子蛊之人对着种了母蛊之人完全忠心,不离不弃,同时兼保护之职,除了没有自我意识无法交流以外,也可算得上是完美的情人了。

梅六唯一没想到的是,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主人,母蛊是种在她身上,也就是说如今的十一郎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

第一眼看到侑族人的聚居地时,不只是奚言少华,便是这个见惯了西南各族风情的子万都惊呆了。早几年在大的赶场会上他也是见过侑人的,那时便知道他们生活清苦,但是却没想到会清苦至此。

低矮的茅草屋,有的屋顶已经倾斜在了地上,黄泥筑的墙开着双指宽的坼缝,人高的艾蒿以及茅草长在屋子四周,几乎要将屋子湮没在其中,奇怪的是竟无人清理。百多座这样的屋子密密匝匝地挤在一个狭窄的山谷中,四周并没有像其他族那样开了地种了粮食菜蔬,除去荒草便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对于没有农耕,只靠山吃饭的民族子万也是见过的,因此倒也不意外,只有对这里的贫穷有些感叹。

跟着乌海三人进入谷中时,原本安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的矮小土屋像是搬开石头之后布满惊慌逃避虫蚁的地面一样,无声无息地钻出了许多人来。大大小小的人站在自家屋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访客,穿着无法避体的衣衫,赤裸着脚丫,有的甚至只用一块兽皮围在腰间,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但是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清澈,并充满希冀,而不是长期处于困境的绝望麻木。

之前同行了那么久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时与这些人一对比,乌海三人的穿着可算得上是贵族级别的了,也可见他们在族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另外两个青年一个叫麻卓,一个叫乌金,乌金是乌海的兄弟。这三人口风紧得很,同行月余,除了名字以外,子万竟是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从他们口中掏出来。

跟在三人身后,在众人看救世主一样虔诚期望的目光中,一行人来到山谷最里面一座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屋子前。

“玛母,乌海麻卓乌金遵从您的旨意,翻过十三道山梁,越过十三条河流,在雾山之脚的留客草茅里找到了背着恶魔带着贱隶的怒克图大人。”站在屋外,乌海神色恭敬无比地道。

说完话,他们便闭气凝神地安静等待。过了大约有一盏茶那么长的时间,子万心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被蓬草掩盖了大半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站在门框里,充满智慧的目光越过乌海三人落在子万的身上。

老妪穿着一身青布衣裤,因为太过陈旧,已变得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她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沟壑,就像被刻上岁月痕迹的老树,让人分辨不出真实的年纪。她就这样佝偻着背站在低矮的门框里,像每一个到了她这个年龄的老人一样,双眼混浊,体态龙钟。然而被她眼光扫到的子万却感觉到一股如大地般温厚宽和却又强大无匹的威压迎面袭来,让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之前心中的不敬消逝得干干净净。

“送她进来。”老妪指着子万背上的纪十,喑哑的声音如同磨沙,刺耳却让人无法抗拒。

子万愣了下,不太明白她的意图,只是这犹豫的片刻,乌海三人脸上已经显露出不满,麻卓伸手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玛母要驱魔,让你送她进去。”

子万没理他,仍看着老妪,不解地问:“你就不怕我会反悔?”这样的做法怎么看都对侑人没什么好处,若她解不了纪十的蛊毒,他自然拍拍屁股就走了,哪会再管他们什么怒克图什么承神之恩。要是她真的有能力解除尸蛊之毒,到时没了要挟,带着武功不弱又鬼灵精怪的纪十,反不反悔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十二章 (4)】

老妪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奢香家的少爷,你可以叫老婆子哈依呶。”除此之外,别无它话。

子万平生首次感觉到在一个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偏偏还升不起丝毫反感和抗拒,等他将纪十送到屋里,再次站在屋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听从了对方的安排,甚至于连屋里是什么样的都没看清楚,唯一记得的就是光线很暗。

等哈依呶将门关上,乌金和麻卓便离开了,只有乌海留下,他也没安排子万两人去休息,就这样和他们一起站在外面等待。

奚言少华一路上吃够了这几个侑人的苦头,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抱怨,只是找了处避风的地方缩着,如同以往每一天那样暗自琢磨着逃生的办法。倒是子万有些担心纪十的情况,对他们的慢怠并没有太在意。

达到侑人聚居地的时候是中午,一直到暮色降临,面前简陋的房门才再次打开,那时候奚言少华早冻得脸青唇白,心里把子万纪十到乌海,甚至于哈依呶都骂了个遍。

出来的不是哈依呶,而是纪十。纪十因为睡了两月余,人已瘦得不成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子万哥哥……”因为很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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