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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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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奖,”朱雲摆了摆手,“小槐他缺点特别多,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不说假话。”
  江倚槐:“……”他突然觉得这是陆月浓的亲姨,自己是个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的赠品。
  陆月浓还没来得及开口,朱雲又万般憧憬地说下去:“要是以后我能有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就好了。”
  江倚槐忍不住打断了:“等等,小姨!您不是单身主义者吗?”
  没想到别人家的孩子起了催婚效果,让朱雲把坚持多年的旗号给扔了。艺术家的性情果真让人捉摸不透,像是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你不懂”,朱雲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家族到你这一辈,都是一个个不叫人省心的小猢狲,再看看你爸……我姐夫和我姐,唉,我恐婚恐育还来不及。”
  江倚槐的确是不懂:“我爸妈,挺好的啊。”摸着良心讲,江萧峰就对他严厉,对朱岚可以称得上很体贴了。
  “就那个冰块脸么?”朱雲很气地干了半杯水,“我跟你说,你妈妈就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说什么‘温柔的,冷僻的,诙谐的,寡言的……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属于爱的一面,如果你是对的人,就可以找到通往它的秘径’。”
  大抵世界上所有看似匪夷所思的爱情,都只有本人甘之如饴。
  而朱雲作为朱岚的妹妹,只会觉得江萧峰不懂得爱人,所以才会愤愤不平多年:“然后她就开始凿冰山了,那冰山眼里只有电影,不是吗?”
  江倚槐一愣,的确,江萧峰时常驻扎在各地拍摄,长年累月地不着家,难得抽空着了,也是几天。
  “他去追求梦想了,可我姐呢,一座房子,两个孩子。她原本可以像我一样,自由自在地旅行、学习、做展,那难道不比婚姻快乐?可……”
  朱雲没再说下去,言外之意已很明显。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朱雲噤了声,毕竟如此一来,连江倚槐都成了朱岚的负累。
  朱雲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平复下来:“不好意思啊小槐,还有小浓,抱歉,我不应该说这些的,你们还太小,不懂。”又摇摇头,“我也未必懂。”
  江倚槐赶忙安慰她:“没事,您都是担心我妈,不过她真的挺快乐的,各人的快乐说不定是不一样的,也别太担心啦。”
  人的悲欢雷同,但悲欢底下的事情,各不相同。陆月浓不好插足别家事,谨慎地跟着江倚槐应了一声。
  朱雲恢复成最初的开朗态度,揽过两个男孩子,说:“不讲这些了,我们去看看外面吧。”
  二楼的主场馆分为三个厅,围绕摇光、捉影、惊梦三个主题布置作品,又在廊间以声光设备做了衔接,三者相得益彰,既分明又融洽。
  朱雲带他们一一看去,文字,绘画,音律……有关艺术的一切,或许都是能荡涤人心的。墨色的山水洗了眼,晦明的光影亮了眸,之前的不快,迅速地被抛诸脑后了。
  游览至最后,朱雲手机微震,抱歉说有一个电话,去了休息室。
  江倚槐停在一架用作摆设的五弦琴前,问陆月浓观感如何。
  “拔群之人必有过人之处,”陆月浓肯定道,“不是一般的国画。”
  江倚槐点头,虽然朱雲女士在性格上如夏时雷雨,但她的作品却更像是春天,有无数种生机与可能:“有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陆月浓很认真地想了想:“有,‘惊梦’那幅《化蝶》,很有意思。”
  江倚槐手指在五弦琴上流连,无意中拨出几个脆响的音节,他脑海里回忆着那幅《化蝶》。
  画面上是两只墨色的蝶,展翼挥翅,纷飞在山川间,分道于瀑布前。
  山川的笔调并不精工细描,而是以枯笔绘就,乍看上去杂乱极了,如同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将林木土石都搅乱。
  但,似乎又不只是这样,远远看去,看山却不是山了,像繁乱的书册,像倚叠的卷帙,经年累月,积成了山丘。
  那会是书斋里的过往吗?亦或是昔日山水蓬莱的盟誓?生死都念念不忘。
  细瘦的瀑布倾泻而下,若一缕束带,缠缚住了肉体凡胎的夙愿与追寻。
  蝶是无言的,被隔开在瀑布两端,而前路是重岩叠嶂。
  画面只一瞬,没有人知道它们会何去何从。只是在这一幕里,它们并没有比翼,甚至连对望都不曾,各自南辕北辙地飞去。
  “梁祝啊,”江倚槐停下了拨弦的手,“小时候看了很多戏曲电视剧什么的,但这幅画的意思,还真的挺不一样的。”
  “嗯,”陆月浓赞同,“不过一万个人眼里,一万个哈姆雷特。”
  江倚槐好奇:“那你是看到了什么样的哈姆雷特呢?”
  “不应该是我套你的答案么?”陆月浓看向他。
  江倚槐笑了笑,这人还真是不上钩:“我嘛……”
  忽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轻至响,稍有慌乱。
  朱雲蹙着眉跑过来,也不顾身后人群惊疑的目光,手里捏着还没来得及合盖的手机。
  江倚槐被她拉到最内的角落,能清楚地听到朱雲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朱雲看向他,等不及似的,气息微颤着开了口:“小槐,你爸爸他……出事了。”


第18章 明灭
  江倚槐选择了最近前往平城的一列航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外头,不休息,也不做别的。
  时间无所谓快慢,却在飞速的心跳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上煎熬。
  江倚槐透过那点地方看舱外,看天色慢慢由明亮变作昏暗,直到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混沌一片。
  心跳更乱了。江倚槐忽然就有些不知道了,到底什么才称得上是真实。就好像画展看到最后,他站在“惊梦”之外,仿佛将美好走到了尽头。
  “他失足跌下了山坡,具体不清楚,但已经转去平城急救了。”
  朱雲所说的,虚无怪诞,把他从美梦里推出去,他不敢触摸真实,却又无路可退。
  朱雲没有陪他走,而是做好了一切,送他离开,她还要受朱岚的嘱托,去初中接江舟。
  江倚槐目光闪烁:“小姨,先别告诉我弟。”万一是虚惊一场呢,这小孩才初一,不经事,别影响到他。
  航班落地的时候,已是深夜了。朱岚守着江萧峰,是江瑟川来接的人,按理说他这位姑姑本该在欧洲采风,却为着大哥赶了回来。
  江倚槐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倾诉,他用指甲掐在肉里,强忍住难过,叫了“姑姑”,而后随江瑟川上车。
  车窗摇在一半的位置,能看见天上云层很厚,密不透光。
  风不断把零碎的额发掠起,城市自带的灯火皆连落进眼底,车速快得惊人,时刻抵在违章的边缘,好在夜深,路况乐观。导航连续发出警告,听来刺耳。
  江倚槐却觉得远不够,如果能插翅生翼,该有多好。
  方才机场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没有多少人了,有一些等便宜航班的,缩在椅子上浅寐。那时候很安静,所以其实有听到几个路人在说。
  “江萧峰好像出意外了?”
  “哪个江萧峰?拍电影的吗?”
  “嗯,枭雄三部曲的导演。”
  “我以前看过的,我爸妈也很喜欢他的电影。他还挺年轻的吧,唉,真是可惜。到底怎么回事啊?”
  “媒体说是新戏要拍了,在试机位,然后不知怎么从土坡上掉了下来。”
  ……
  朱岚送他登机前说,官方还未给出声明,应该没事。
  但很多时候,流言比人走得快。纸是包不住火的。
  江萧峰是在松县出的事情。松县与黄土高原接壤,保留了大量原始民居。这部电影在开拍前就很受媒体关注,被预测为是江萧峰的转型之作。在多年以后,不少业内人士追忆江萧峰时,仍会惋惜这部好戏的提前落幕。
  江萧峰才刚抵达松县没多久,这段时间是他新戏开拍之前的缓冲期,约是对场地做最后的确认。本出于负责,没成想却遭逢意外。
  江瑟川把车停在场上,下车时,拉住了江倚槐的手,安慰似的抚了抚:“小槐,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不知是出于让大人放心的想法,还是真的坚信,江倚槐点点头。
  通过大门,穿过大厅,走进电梯里,江倚槐垂下头,上面是不断上升的楼层。他终于也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会没事的。
  朱岚给江瑟川发了短信,出电梯后,江瑟川带着江倚槐迅速赶往对应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亮着。
  朱岚独自等在手术室外,她将背挺得很直,也没有殚精竭虑的蓬头垢面,素色的裙子,舒适的平底鞋,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可一开口,干哑的嗓音便出卖了她:“小槐……”身侧的手缓缓张开,她轻轻地拥住了江倚槐。
  朱岚一直是个优秀的母亲,她温柔明理,是江倚槐心中对于“美好”的最初认知。哪怕如今,心爱的丈夫命悬一线,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给江倚槐最安心的支撑。
  但这太累了,江倚槐说:“妈,你去休息一会,这里我看着。”
  江瑟川也说:“对,我们现在都在了,大嫂你不用撑着,要不要先坐下来喝点水……”
  朱岚摇摇头:“加急转来的,到了也没多久,我还能再站会。”
  他们从深夜等到破晓前,期间朱岚签了字,三个人都不曾合过眼。时近五点,窗外,云仍然很厚,没有等到一场雨。天光差一点点就要亮起。
  手术室的灯却倏然熄灭了。
  江萧峰就在这样突然而来的意外中故去,毫无预兆。
  三天后,官方正式发布了消息,表示对江导的追念,且出于投资商与剧组的考量,《追兰》永久停拍。
  熟悉的名人忽然去世,他或许凭借作品,曾在人们生命中留下过一段记忆,又或许只是道听途说,他只是一段时间的代号,是人们怀念过往的寄托。
  人们总喜欢用“意外”来形容听闻如此噩耗之时的心情,再追溯一点与之相关的东西,而后流露出惋惜之意。曾经江倚槐在电视机前看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他虽没有经历那么多,却也为这些感到可惜。
  那时,朱岚会摸摸他的头,对他说:这种感情是对的,你心里有对生命的敬畏。
  江萧峰如果在家,则会说:惋惜就过好当下。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火化的那天,天气仍旧阴沉,江倚槐望着层层叠叠的乌云,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仿佛万年都不变的板着的脸,他再也见不到了。
  下午有一场简单的追念会,这是私下的送别,没有对媒体公开,江萧峰生前就低调,身后事大概也不愿意弄得天下皆知。
  追念会由江萧峰的恩师蒲桓一手操办,老爷子待他视如己出,一朝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大抵万般苦涩,步伐不比以往电视上稳健。平城有许多江萧峰的旧友,圈内的,圈外的,这些天陆续得到了消息,都前来送悼。
  叔叔伯伯围了一圈,或陌生的,或熟悉的,拉着江倚槐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语,又说不要辜负江导的期望,必定要考上电影学院。江倚槐被这些话砸得怔然,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得知,原来吝于夸奖的江萧峰,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肯定他。他还得到了一份江萧峰留在驻地的工作簿,里面夹着一张有些皱了的全家福,那是在江舟周岁时拍的,小团子似的被朱岚抱在怀里,江倚槐也才丁点儿大,像个大团子,骑在江萧峰脖子上。
  傍晚时分,朱岚做好了准备,接受媒体采访,她其实只有年少得奖时,才应对过记者与闪光灯,但必须要有这么一回,才能让媒体在这一段热度时放手,他们未来还要平静地生活。
  江瑟川没有陪同,而是启程回顺城,联络下葬的事宜。
  江倚槐还没成年,不可能让他露面。他去了一趟往日学习的地方,收拾了一点要带回顺城的东西,而后在附近的快餐店里,点了一份最简单的单人餐。
  吃着吃着,那幅《化蝶》浮现在眼前。
  人死如灯灭,躯壳都灰飞烟灭。他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无由地想:如果魂灵真的可以化蝶就好了,万水千山,自在来去。
  而后,他想起了对这幅画深有感触的陆月浓。
  那天走的时候,已将近四点,他把陆月浓丢在了画展上,走太急,连一句“抱歉”都不记得有没有说。
  彼时,陆月浓善解人意地说:“我自己能回去,你先去吧。”
  江倚槐在他面前忍住了万般情绪,转身就要推门而出。
  “小江,等等。”陆月浓又喊住他。
  这是第一次,江倚槐在陆月浓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感。
  陆月浓从休息室的桌上拿起笔和簿子,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行数字,撕给他:“我的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江倚槐一怔,把身上的背包取下来。
  他开始找那张纸条。
  ————
  沿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雨,起初只有两三滴,很快就变作瓢泼之势。
  积了这么多天的云,终于等到一个时刻,尽数落成雨水,抛洒人间。
  天际隐约有电光,闷闷的轰响从远方传来。
  江倚槐竭力地跑着,水花在路上溅起,但雨不饶人,还是淋了不少。他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一个电话亭。
  玻璃门轻轻阖上,就好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世界,雨进不来,他暂时也出不去。
  雨势越来越大,江倚槐打开半湿的包,拿出纸巾,把滴水的头发一点点擦干。
  棉白短T湿透了,贴在身上,一时是干不完全的,江倚槐掖一下,便不再浪费时间。
  江倚槐摊开手,掌心里有张纸,被牢牢攥过后有深重的褶皱。而后,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电话卡。
  电话拨出后,一直处于呼叫阶段,每“嘟”一声,都像是在心上拨了一下。
  江倚槐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想:可能出去散步了。
  他其实不知道顺城现在是什么样的天气,究竟能不能去散步。会是同平城一样的倾盆大雨么,还是晴空万里。
  过了半分钟,当江倚槐以为真的不会接起的时候,听筒那头终于有了回音。
  “喂,请问是哪位?”
  江倚槐听到陆月浓的声音,带着周至的陌生与礼貌。
  很长一段时间,两端都没有挂断,也没有人作响。陆月浓又一次发问,这回带了些疑惑:“喂?”
  电话亭外,一道雷声轰然炸响,江倚槐嗓子一哽,抿紧了嘴,干涩的嘴唇有些裂开,疼痛伴随着血渗出。
  “小江?”陆月浓言语里带上几分紧迫。
  太安静了,只有嘈杂的雨声冲破密闭的空间,倒灌进来。
  陆月浓又问了两次,像是在沉默中确认了对方,又恢复到平静:“江倚槐,你说话。”
  “嗯,”江倚槐才反应过来,手指摩挲在数字盘上,他作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电话亭里的听筒好像不太好,刚刚我在折腾它。”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收音处,听筒隆隆作响。
  陆月浓听了,没反驳什么,半晌道:“好像是。”
  江倚槐在说谎上,真的是半点天分都没有,他有些害怕被戳破的心虚,立刻转换了话题:“那天我走以后,你按时回去了吗?”
  “嗯,我说过没问题,赶得上。”
  “那……冬叔有问起我吗?”
  “有,我没能把你带回去,”不知是不是话筒的音质太糟糕了,陆月浓的语气变得有些模糊,有些柔软,他说,“突然少了一个人,他问起你,可我交代不了。”
  “你怎么不撇清关系,说我们不在一起。”江倚槐说,他想陆月浓平时那么精明一个人,趋利避害怎么会不懂得。
  陆月浓很认真地问:“他会相信吗?”
  “不会,”江倚槐一怔,继而歉疚地笑了一声,轻之又轻,“是我拖累你了,所以逃出去的事情,没能瞒住?”
  陆月浓淡淡道:“嗯。”
  江倚槐:“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这个,”陆月浓叹了口气,“他没怪我。你呢?”
  江倚槐愣住:“我?”
  “嗯。有什么想说的吗?”陆月浓带他回忆,“我和你说过的,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江倚槐不清楚了。他原本是有千言万语要讲的,狂风暴雨也要来,可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却通通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陆月浓没等到回应,又说:“换句话说,我现在是被需要的吗?”
  江倚槐用力地点了点头,哪怕对话者不可能看见,回应却很轻:“嗯。”
  陆月浓捕捉到了回音,循循善诱道:“那你说,我听?”
  片刻后,江倚槐仰起头:“其实没什么……”
  从天而降的雨水歇斯底里地拍打玻璃房,这样的情况下,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玻璃脆弱极了,很快就要碎裂。
  他还是说了:“我爸,他……”牙关克制不住颤抖,于是慢慢紧咬。
  “我看见了,电视上。节哀顺变。”陆月浓打断他,不让他说那个字,“如果……你难过的话,不用克制,哭也没关系。”
  江倚槐自嘲地笑了笑:“我好久没哭过了,而且电话卡余额应该不允许。”
  “那你……”
  “陆月浓,”江倚槐难得地喊了他的名字,“你记不记得几个月前,我们在岳塔的时候。”
  “记得。”
  “我试过了。”江倚槐闭上眼,雨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只有拼尽全力,才听得到呼吸,感受得到心跳。
  “有结果了?”
  “有,”江倚槐攥紧了手,连同那张写着陆月浓字迹的纸,有雨水顺着指节滑落,“这一次不会再动摇了。”
  “好,”陆月浓那头传来书本的声音,“其实你好像不需要我,我的心灵鸡汤这次没用了。”
  “一次就够了。”江倚槐想,他只是需要走下去的信念。
  陆月浓再一次问:“那你,真的不打算哭一下?”
  “你就这么想看我哭啊。”江倚槐笑给陆月浓听,但说着说着,鼻子不知为何就有些酸了。
  “没有,”陆月浓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你笑起来更好看。不过其实,怎么样都挺好看的。”
  江倚槐质疑:“听着不像是夸奖。”
  陆月浓一本正经:“的确不是。”
  大雨如瀑,将街上的一切光与色都化开,涂抹在玻璃上,望出去光怪陆离,如同另一个世界。
  江倚槐静默了一会,陆月浓也陪着他静默。
  他眸间的光辉流动了无数次,良久,才开口:“顺城今晚天气好吗?”
  传来窗帘拉开的声音,陆月浓说:“月亮很美,星星很亮。”
  就好像那个岳塔之上的夜晚,星月满天,倾倒光辉。


第19章 想你
  江倚槐是被小王推醒的,醒时有些昏昏沉沉,机舱里响起播报员的声音,提醒各位乘客即将到达目的地。
  “江老师,别睡啦,我们快到了,不然等会会感冒的。”小王把他身上的小毯子扯下来折好,又递上准备好的一瓶冰红茶。
  “好,”江倚槐应着,接过时看了一眼,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不是矿泉水?”
  小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我有帮您另外要矿泉水来着,但是刚刚空姐好像听错了,要不我现在给您换回来?”
  “没事,不用。”江倚槐摆摆手,不在意地喝了起来。
  倒不是对冰红茶有饮料歧视,纯粹是因为高中那会儿,某牌子的冰红茶正在搞“再来一瓶”的活动,然后他运气太好了,几乎天天中,百试不爽,就导致在学校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喝冰红茶。
  江倚槐喝不掉,所以不仅自己喝,还分给陆月浓一起喝。喝到最后,陆月浓看见他提俩瓶子回来都黑脸了,两个人一番斗嘴达成共识,自此走上拒绝冰红茶的道路。
  很久没喝,反而有些怀念了。江倚槐转了会儿手里的瓶盖,慢悠悠把它拧好,又拉开一点窗幕,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飞机正盘转着下落。
  落地后,唐跞有事要去趟煜华,江倚槐便和他道别,让小王送自己回公寓。路上又让小王去超市买了点蔬果,江倚槐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做饭。
  傍晚,简单的一菜一汤上桌,江倚槐打开电视,就着电视节目独自吃饭。过后洗好碗,洗了澡,便站在阳台边上,拿着相机拍拍夜景。
  阳台上微风徐来,极其安静,但隐隐地,从楼下传来吉他的声响。江倚槐记起唐跞之前所说的,大抵是那帮新来的小孩子,看来是很努力的,不然怎么这样晚了还在练习。
  在吉他弹唱的声音里,江倚槐不由地想起他的吉他。那把留在顺城家里的吉他,已许久没碰过了,摆在架子上,说不定有些积灰了。
  他原是自学过吉他的,在那个什么都想要尝试的年纪里。但后来,他又用一曲吉他,与过去作了挥别,也与陆月浓道谢。
  虽然那人不太可能听懂弦外之音,毕竟江倚槐把感情藏得太深了,以至于连自己都没弄清楚。直到当他某一天回到顺城,发现同桌的位置上撤空了,连陆月浓的旧家都变卖了,才在杳无音信中明白得彻底。
  那时,江倚槐把陆月浓的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拨打时却发现变成了空号。可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种可以联系的办法。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在偌大的世界中显得那样脆弱。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在茫茫人海里面拽住了微弱的线索,他发现,人是贪心不足的,一旦有了联系,便忍不住地,想要靠得更近。
  江倚槐走到房间里,拿出摆在床头柜抽屉里的另一台旧相机。他是惯爱摄影的,从前出于爱好,如今亦然,又或许是在镜头的一头站久了,也割舍不掉另一头。
  江倚槐靠在软垫上,对着相机翻啊翻,翻从前的照片。
  学雷锋日的义卖会,福利院的实践活动,运动会……
  高中时代的记忆被桩桩件件地回溯,全都是同窗好友的笑靥。唯独见不到陆月浓。
  记忆中,陆月浓是不爱照相的,总有意无意地躲开他的镜头,哄骗也无用。因而,相机里只有一张有关陆月浓的照片。
  江倚槐按动着的手指停下来。
  这张在樱花树下,陆月浓抬头注视镜头的那一瞬被捕捉到的镜头,被他视若珍宝,留存至今。
  江倚槐盯着照片里稍显青涩的陆月浓,眼神里有道不出的温柔。
  半晌,他才重新按动键盘,向前翻了片刻,停顿在某一张上,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照片。
  当天深夜,江影帝时隔近一个月,久违地上了自己的微博,发了一条动态,不可谓不感人。
  更感人肺腑的是,江倚槐这次发的,不是除草的转发微博,而是万分良心的原创微博。
  微博里附了一张陈年旧照,一把吉他,配字:想你。
  未久,评论被槐花蜜占据。底下是飘满粉红花氛围,更兼以几条惊讶的,说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么多才多艺,照片拍得好就算了,还暗示大家他会弹吉他,不想当吉他手的摄影师不是好演员。
  江倚槐随便挑出几个回复,还说了句晚安,然后关上手机,找一本书看去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江倚槐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随手回复的一句“高中弹过”,引发了粉丝的搜索热潮。
  不到半小时,有粉丝挖出一段视频,是江倚槐读高中时候的。
  视频不长不短,十分钟多一点,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
  画面伊始,依稀能看见一个舞台,顶端挂着一道横幅——顺城中学2006…2007元旦文艺汇演。红底白字,鲜明醒目。
  女主持站在红色幕布前,柔声道:“夜幕下的絮语,我有一段儿时的幻想,存在梦里,揉进成年后的乐章,想一同唱给你听。”
  男主持笑容得体:“下面,有请高二1班江倚槐同学带来改编乐章《小星星》。”
  机位开始向后拉,视域变得更为阔大。
  遥远的舞台上,灯光慢慢收敛,直到尽数熄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一束皎白似月色的光,慢慢倾泻出来,刚好笼在高脚凳上坐着的人身上。
  匀称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扫,荡出几个音节,在寂静中绵延了片刻。
  在短暂的静止后,失落的音符被他用一双神奇的手,捡拾到琴弦间。
  打散的原曲里,江倚槐唱着《小星星》,用极慢极松散的调子,配着略性感的英式发音,像一首信口吟成的叙情诗。
  台下,亮起了一两点光,仔细看能发现,是胆大的拿出了手机,翻开盖子在拍照。
  最后一个调子落地,灯光骤然熄灭,星光褪去,好像被阴云盖住了,整个礼堂都陷入了黑暗。
  视频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学生们开始有些不安,有了几秒钟的骚动。
  不多时,黑暗中,钢琴的声音倏然响起。
  由极低的声部奏起,细听时,可发现江倚槐将《小星星》每一段都揉碎了,编织在郁郁沉沉的情绪里,渐渐地,兑入了高音的节奏,如同深广的大海,偶然泛起几颗反着月光的水珠。
  音调开始变得活泼,加快了节拍,急促的音符跳跃在朦胧的黑暗中,像是友好亲密的耳语。
  这是一段完成度极高的盲弹。
  没有歌词,没有人声,却迭起如潮涨潮落,起伏若絮语不停。
  突然,耳语戛然而止。
  视频内外,听者都在黑暗中屏息,这一刻,几乎能感受到鼓噪的心跳,与震颤的心神。
  在极为短暂的休止后,乐声再度回转,它变作舒朗的节奏,从舞台上响起,像漫涌在沙滩上的清澈海浪,温柔地向陆地递来星光与月色。
  也接连不断地冲刷着人心。
  接近终了的时候,琴音经历了自然的过渡,像月光下闭眼浅寐的人,终于陷入了天马行空的梦乡那样,进入了第三乐章。
  音符逐渐失去了编排,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迸落。
  舞台顶端亮起一盏白灯,微渺的光芒绽开在雾一般浓稠的黑暗中。每按下一个音,就又亮起一盏。
  在逐渐聚合的光明中,能渐渐看清江倚槐的轮廓。
  江倚槐是背着光的,那温柔的侧脸,像一道剪影,在黑白中分明。而他的身后,每一道光照,都像是微薄的加冕,一点点地披上肩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江倚槐修长的手指还搭在钢琴上,他已披上了无数光华,头顶三十六束光芒,是他弹奏出的绚烂星河,铺在当空,熠熠生辉。
  江倚槐伸出拨过吉他也弹过钢琴的手,握起了钢琴上的话筒,站起身。
  他静静地站在舞台上,说:“You are my star。”
  然后,走到台前,向斜前方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回正前方,再鞠一躬。
  短暂的静默后,掌声雷动。
  这样一段视频,短短一个小时内转发上万,一时间,#江倚槐 小星星#的话题被顶至深夜top1,直到隔天中午还居高不下。
  视频下面,大批粉丝高喊着:哥哥!我也想成为你的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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